第57節
小太監也不好意思,他深呼吸穩住氣息,一鼓作氣道,“李總管帶著陛下的圣旨馬上就到咱們這兒呢,后頭跟了一列宮人,他們手上托盤里都捧著蓋著紅綢的賞賜??!” 一地沉默。 眾人停下手頭動作,面目呆滯,被驚喜沖昏了頭腦。 足足怔了半晌,梅秋猛地轉身,往殿內沖,嘴上喊道,“娘娘,娘娘!” 杏春等婢女也頃刻反應過來地跟上去。 喬亦柔嚇了一跳,掀開珠簾出來,便見所有人都喜意滿滿地望著她,更有甚者眼角帶淚。 “怎么了?”她試探的問。 “娘娘,陛下要晉升您位份了?!泵非镎f完,人群里另一個丫鬟接嘴道,“李總管已經帶人來了,馬上就進咱們偏殿,娘娘要不要抓緊時間先盛裝打扮打扮?” “對對對,娘娘您連脂粉都未上呢!”杏春面色頓時焦切一片。 喬亦柔揮手打斷她們,她瞇眸望向殿外。 這事兒靠譜?昨日他分明…… 會不會是他們都誤會了? 她擰眉走到大殿,須臾,聽見外面傳來一片聲響。 李久當先步入大殿,身后小太監們魚貫而入,他面帶笑意道,“喬貴人請接旨?!?/br> 一屋子人跪下后,李久開始宣旨,圣旨內容大同小異,不過重點列出她的功,以此結尾,表示可立為賢妃。 喬亦柔并不多在乎位份,她迷迷糊糊接了旨,仍在莫名,他昨日對待她的樣子可一點都不像要冊立她為妃??! 一旁小太監們將御賜之物慢慢擱下,大殿頓時顯得擁擠起來。 李久上前一步,拱手道“恭喜賢妃娘娘”。 喬亦柔笑了笑,望向他的眼神中略過一絲復雜,她囁嚅唇瓣,卻一字未吐。 靜靜等了半晌,小太監們已經把所有賞賜都放在殿內,李久始終沒等來喬賢妃一句對陛下的問候,他暗嘆,居然被他料中了,喬賢妃連個過場都不愿意走了呀,難怪陛下要急不可耐的出來賣慘了。 “娘娘,奴才先行回去復命?!?/br> “李總管慢走?!?/br> 李久行禮,躬身退下,走了數步,戛然一頓。 喬亦柔疑惑挑眉,看他踟躕著要轉身又不轉的樣子,似乎糾結猶豫得很。 “怎么了?”她問。 “喬賢妃有所不知?!表槃葑呋氐剿砬?,李久耷拉著眼皮,嘆一聲氣,抹了抹眼角,竟真抹出了兩滴眼淚,“娘娘,陛下他……” 第69章 喬亦柔皺眉, 這話都沒說完,咋就哭了? 她順手將帕子遞給李久,焦切并疑惑道,“陛下如何?” “陛、陛下他……”李久用帕子捂住臉,又專注的哭去了, 甚至還背過身吸了吸鼻子,儼然傷心極了的模樣。 這帕子—— 估計沒法要了。 喬亦柔本來沒多緊張,她昨兒離開時陛下還好生生的,郎御醫也給了準話, 陛下身子已無大礙, 只需再靜休調養一段時日??纱藭r李久一個大總管在她面前哭得跟個垂髫稚童似的,一把鼻涕一把淚, 令她全身都繃直了, 她絞著手指催促道, “陛下如何, 李總管倒是說完……”說完再去哭??! “回娘娘?!崩罹糜门磷邮醚劢?,眼眶通紅,“陛下不太好,昨兒晚膳與方才早膳都未怎么動筷, 圣顏憔悴,滿臉疲憊,還……還總是犯惡心,頭昏眼花,站起來一副將要暈厥的樣子, 只怕是體內毒素作祟?!?/br> “御醫呢?御醫怎么說?” 李久凝了一瞬,哽咽道,“御醫說把脈沒能瞧出具體癥狀,要持續觀察一兩日?!?/br> “怎么沒瞧出癥狀?你剛不說了是陛下體內毒素作祟?” “這……”李久繼續抹眼角,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是奴才自己胡亂猜測的,娘娘是不知道,自打娘娘昨日下午離開后,陛下就郁郁寡歡,傷口不知怎么的全龜裂開來,紗布上血跡斑斑。奴才就斗膽猜測,是不是陛下氣急攻心,引起了……” 氣急攻心? 喬亦柔低眉咬住下唇,他怎么就氣急攻心了? 昨日分明全是他在兇她,她壓根沒還嘴,結果他倒氣上了?哪門子的道理? “既然他生我的氣,我……”喬亦柔垂眸,“我過去豈不是更不順他意?你去找他想見的人過來罷了?!?/br> “陛下想見的人就是娘娘??!” 扯唇勉強笑了笑,喬亦柔搖頭,“他若想見我,又怎么生氣?” “娘娘您想,陛下日理萬機,哪兒會對不相干的人動怒?陛下他就是太稀罕您,才會鬧脾氣呀!” “你這說法……”喬亦柔不敢茍同,只當是他在安慰她。 “娘娘莫不是因為長樂郡主與陛下置氣?” “沒有的事!” 見她立即否認,李久砸吧出味道來了,女人嘛總是口是心非。 他嘆了聲氣,用帕子抹眼睛,“既然娘娘這么說,奴才只好先回養心殿,陛下這會兒仍躺在榻上,奴才走時他咳嗽得厲害,湯藥不肯吃,嫌苦。奴才雖急得不行,可陛下是九五之尊,誰敢把藥強行灌進他喉嚨里?哎……奴才真沒時間與娘娘多說閑話了,奴才決定回去后就跪在陛下床榻前,陛下不肯吃藥奴才就一直跪著,跪到陛下答應為止?!?/br> 語罷,他吸著鼻子挺了挺胸膛,一副豁出去的樣子轉身便走…… 目送他走至門檻,喬亦柔閉了閉眼,啟唇道,“李總管稍等,我與你一同過去?!?/br> 李久淚光閃爍的眸中霎時浮現一股意料之中的笑容,嘿嘿,他就知道喬賢妃力氣大心腸軟,還是記掛著陛下咧! 一路行至養心殿,淡淡藥味兒入鼻,竟有種熟悉的感覺。 喬亦柔在李久示意下單獨入內寢,她望向躺在榻上雙眸緊闔的男人,眉心擰住。李久說他咳得止不住,眼下倒是還好,并沒咳嗽,就是面色的確憔悴得很,看著與昨日的模樣大相徑庭。 剛說完,半空中隱隱響起一片刻意壓制的咳嗽聲,漸漸越發厲害。 齊毓玠瞇開雙眼,有氣無力掃她一眼,“你……咳咳……來了?咳咳咳……” 忙上前攙著他半坐起來,喬亦柔用掌心順他后背,“陛下別說話了,歇著吧!” “朕的旨意……咳咳,你……”捂嘴努力咽下咳嗽,齊毓玠臉頰因用力過度氤氳出一點潮紅,他囁嚅雙唇,似乎還想繼續說。 “臣妾領旨了,謝陛下?!眴桃嗳嶷s緊回答,免得他耗費氣力。她余光眸露擔憂地掃了眼他面色,暗暗疑慮,昨日她走時人分明不是這樣的,怎么才一個晚上,他就變成了這幅凄慘慘的模樣? 齊毓玠偷偷輕哼一聲,心想還不是被你氣的。 嘴上卻蔫蔫道,“朕很后悔,昨日朕不該那般對你,告訴朕,你有沒有生朕的氣?”不待她回答,他無奈一笑,握住她右手,眸中如淌著一彎靜靜的小溪,“你生朕氣也是應該的,是朕不好?!?/br> 喬亦柔:“……沒有,是臣妾不好?!?/br> “不不不,咳咳……是朕……朕不好!”齊毓玠又猛咳嗽了一陣,他心滿意足望著她著急擔憂的神情,低聲道,“喬喬你不知道,昨夜朕輾轉反側無法入眠,一直在懊惱!” 喬喬? 喬亦柔懵住,這兩個字從他嘴里說出來,真是糊她一臉措手不及,好rou麻??! 她忍住一身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不適,尷尬得不行。 “喬喬?!饼R毓玠存心逗她,“喬喬,朕昨晚想了許多,又是無奈又是心酸,倘若朕這病無法痊愈可如何是好?喬喬,朕還想與你冬日在半月湖湖心掃雪品茗,還想與你策馬奔騰比試射獵,還想與你……咳咳咳……” 喬亦柔控制手勁輕輕拍打他后背,她盡量忽略這個稱呼,窘迫赧然的同時,又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這些考慮里為什么都是她?顯得她對他仿佛很重要似的?那她究竟是個什么位置?昨日他那番話,并沒多排斥將長樂郡主接入宮,所以,他的話并不值得她感動或是信任,興許只是他孤單落寞時的信口亂說罷了! 齊毓玠已經習慣過會兒就咳嗽兩聲的節奏,他下意識咳了數聲,濃眉緊蹙。 這個鍋他不背,他什么時候不排斥藍如玉了? 他朝她蹭了蹭,抓著她手腕道,“還記得朕上次同你說過的幼時落入湖里的事情?” “嗯?!?/br> “朕那時六歲,藍如玉比朕略小,都是稀里糊涂的年紀,她生得珠圓玉潤,女童聲音脆如銀鈴,因其父親,她頗受先皇寵愛,時常接入宮中?!饼R毓玠面色覆上一層暗色,他沉吟片刻,似在回想,繼續道,“朕當年住得偏僻,殿內只有寥寥數人伺候,敷衍得很。平時朕沒有玩伴,也記不清究竟是哪次,印象中唯有藍如玉肯對朕言笑晏晏,她小小一點,笑起來眼睛彎如月牙,乖乖巧巧的模樣像從年畫里跳下來一般,讓人無法生厭?!?/br> 喬亦柔抿唇聽著。 不知為何,她并不愿聽這樣的故事,那是他與長樂郡主的過去,為何要向她傾訴? 或許她方才說的是對的,李久應該找他真正想見的人過來,而不是她。 “喬喬?!饼R毓玠勾唇,他側眸望著她平靜的小臉,幾縷窗外陽光滲入,落在她眉眼之上。 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她吃味了?他能夠在此時知道她的真實想法簡直完美。齊毓玠難掩愉悅之情,嘴角弧度情不自禁往上彎了彎,怕她察覺,這才努力壓抑。當然了,他并不介意在這種關鍵時刻稍微再試探試探她。 “朕很期盼她入宮,盡管不是次次都有機會相見,但起碼有了小小的念想,宮中枯燥無味的日子便過得快了些,不那么難捱?!?/br> 喬亦柔見他微微頓住,她面色不改,啟唇道,“陛下不咳嗽了?臣妾去給您沖杯枇杷糖水過來如何?可以生津止咳,會讓您嗓子覺得好受些?!?/br> “朕想讓你陪朕說說話,不知為何,突然憶起幼時許多往事,想說與你聽?!?/br> 扯了扯嘴角,喬亦柔坐著未動,她注視著薄被上繡得精致的龍紋,神情麻木,她可一點兒都對他的過去不感興趣,尤其這過去還繪聲繪色。她不懂,他與她說這些有用?緬懷過去總得找對人吧?他應該將當事人長樂郡主找來,這樣才有共鳴感不是么?他們還能聊著聊著執手相看淚眼,他對著她,抱歉,她一點都不會覺得感動,只覺得煩躁厭惡。 說吧說吧! 喬亦柔眸中劃過一絲漠然,大不了他說著,她左耳進右耳出。待時機成熟,她立即找個由頭打斷他,她要回景仁宮去,杏春梅秋他們只怕正忙著從偏殿搬到景仁宮主殿。 所以說,他將她升至妃位又算什么?一時興致?她大概就是他身邊一只看得稍微順眼點的貓咪而已,因為順眼便給點自以為的甜頭,其實貓才不稀罕的…… 齊毓玠面色跟著她心思陡然一變。 不好,他覺得這劑藥貌似下重了,他只是想讓她更醋一點而已嘛,不是真的讓她對他生厭。 但她這樣的心思,能不能證明? 捉住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覺加重,齊毓玠迅速道,“喬喬,你聽朕說,朕還沒說完,你認認真真聽朕說?!?/br> “好?!眴桃嗳犷h首,嗯,她會認認真真讓他的話都隨風飄散…… 第70章 齊毓玠一著急, 就有些緊張,他愣住,默想了下“論苦rou計的正確使用方法”。沒關系,前面都是鋪墊,他要動真格的了。 他望著她不動聲色的側臉, “你可知藍如玉乃逸王母族族人?她接近朕你認為當真是善意?當年無人愿與朕結交,偏生她一個如珠似玉的嫩娃娃不懼強權不屑富貴?” 微微掀起眼皮,喬亦柔對上他眼神,旋即別開目光, 他的口氣好像是要說長樂郡主對他存了滿滿惡意一般, 但先前他嘴里的那些言辭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