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崔容已經習慣了早睡晚起的日子,因而被添香叫醒的時候,她只覺得渾身不得勁,心里莫名的憋著一口氣。還好她不是愛遷怒的性子,自己悶在被窩里一會兒,心情便恢復了平靜。 不過卯時中(六點),外邊天還黑著,崔容坐在床上打了個呵欠,懶懶的問:“昨夜我們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綠瓶給她取了衣裳來,聞言便答道:“昨夜您歇下的時候已經亥時中(十點)了,也難怪您困成那樣,可就沒這么晚睡過?!?/br> 粉色立領暗紋中衣,鵝黃色金絲鑲邊的對襟緙絲褙子,下邊一條粉紅的馬面裙,早起的時候便要丫頭擱在熏籠上仔細烤過,穿的時候只覺得暖烘烘的。 綠瓶跪下來給她穿鞋,芙蓉花銀線繡花鞋,晉朝并不興女子纏足,大多數姑娘都是一雙天足,不過也有一些迂腐的人家,還守著舊習。崔國公府上的姑娘都是一雙天足,倒沒人瞧過那傳說中的三寸金蓮長什么樣。 等梳洗過后,崔容終于精神了,外邊也還黑著,主屋已經亮了起來,而府上的丫頭婆子小廝早就已經起了,侯府隱隱已經熱鬧起來。 崔月、崔眉還有崔顏她們三人都已經起了,都到了正屋,倒是崔容是最晚的一個。 “六姑娘!”王mama見她便笑,忙讓人捧了玫瑰鹵子調的水來給她喝。 崔垣也在屋里,神色還有些難看,眉頭微皺,崔月三人不敢多說什么惹了他不喜,因而屋里氣氛并不算歡快。 崔容進來先給父母行禮請安,崔李氏看她容色不掩憔悴,道:“昨夜可是沒睡好?” 崔容搖頭,道:“只是好久沒睡這么晚了,有些不習慣?!?/br> 正說著話的功夫,外邊進來兩個人,正是崔玨與崔瑾。崔玨一向是面無表情的,崔瑾卻是苦著一張臉,不斷的伸手拍著腦袋。 “怎么,頭疼了?”崔李氏沒好氣的說,讓丫頭泡了蜂蜜水來給他們喝,又罵崔瑾:“誰讓你嘴饞的,分明沒喝過酒,還偷偷的找酒喝,現在知道頭痛了吧?!?/br> 崔瑾無精打采的坐在凳子上,將頭擱在桌子上,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以前他從未喝過酒,昨日看酒桌上其他人都喝得起勁,他就偷偷的倒了一杯喝,等到崔玨想起來這個弟弟的時候,他已經抱著酒壺在墻角呼呼大睡了。 崔李氏看人都到了,叫丫頭擺了早膳,等吃過早膳眾人便往老祖宗的院子去。 外邊天色微明,遠遠的地平線上浮出一條光帶,很快便將小半邊天空照亮了??諝獗鶝鰶龅?,吸進肺腑連帶最后一絲睡意也沒了。 老祖宗院子里人都快到齊了,如今只剩那對新婚夫婦還沒到了,見他們過來,老太太問:“可是食過早膳了?” 崔李氏頷首,眾人坐下,崔容她們坐在最靠尾的地方,李恬坐在寬大的椅子上,一雙眼眼皮不住的往下蓋,小腦袋小雞啄米似的點著。 李卿小聲與崔容說話,問:“昨夜你睡得可還好?” 崔容搖搖頭,道:“睡了一夜,總覺得更累了,早上差點沒起得來?!?/br> 崔顏有些好奇的問:“也不知小舅母是個什么樣的人?!?/br> 李嚴氏祖父是當朝皇帝的老師,不過早已辭官,居于嚴家老家,李嚴氏便一直跟著祖父母生活,為了成親,去年才從嚴家祖地回來,因而這京城里的貴女對她實在不算熟悉。 李卿小聲道:“都說是個和氣的姑娘,我與她說過話,性子是極好的,和小舅舅應當合得來?!?/br> 崔容道:“不管小舅母是個什么樣的人,只要小舅舅喜歡就好?!?/br> 這世道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許多夫妻不過是相看之時瞧那么一眼,盲婚啞嫁的,對彼此性子都不甚了解,成親之后變成怨偶的也不少。 李萱笑得含蓄,同樣小聲道:“你們快別說了,長輩的事情,哪有我們說話的份?” 上首的二夫人看她們姐妹幾人交頭接耳的,道:“你們幾個丫頭在哪嘀嘀咕咕說些什么了?” 被長輩抓個現行,李萱臉騰地就紅了,崔顏站起身來,笑道:“我們姐妹不過是好奇新舅母是個什么樣的人,卿表姐說新舅母極為和氣溫柔的人……” 崔容眼簾里出現兩個人,正是姍姍來遲的李秀夫婦二人。 著了水紅撒花裙子,面帶薄暈的李嚴氏比起昨日的清麗很顯然的多了幾分婦人特有的嫵媚來,身邊的李秀昨夜聽說也是醉的一塌糊涂,可是此時卻是精神煥發,絲毫不見醉酒之后的頹態。想來,這個“醉酒”怕是有很大的水分。 崔顏的話終于說完:“……顏顏覺得,新舅母定會好好孝敬外祖母和老祖宗的?!?/br> 她模樣生得端莊,又養得一身氣度,說出這番話顯得極為的誠懇。 李秀很顯然被她取悅到了,自家小妻子面露羞澀,一副被夸獎得很不好意思的模樣,低垂著頭露出半截裹在立領纏枝紋里的白皙脖頸來,這讓他不由得回憶起昨夜的火熱來,頓時覺得嗓子有些干啞。 “咳咳,顏姐兒就是會說話,你四舅母自然是極好的性子的,一定會好好孝敬你外祖母和老祖宗的?!?/br> 李嚴氏臉這下是更紅了,崔顏的稱贊和自家夫君的稱贊那是大不相同的,羞得她根本抬不起頭來,羞答答的就想抽出被李秀握住的手來——眾人才發現,這對新婚夫婦,還是手牽著手進來的。 小兩口這般蜜里調油的模樣,在座的眾人都覺得滿意,感情好小兩口才會過得好,也才能盡快為他們李家開枝散葉了。 李嚴氏先給坐在上首的長輩磕頭,老太太和老祖宗各給了她一個大紅包。老太太還另給了一對水頭瑩潤的紅色玉鐲子,鮮艷的紅色細膩柔和,竟是一對極品紅玉鐲子。 紅玉難得,這樣品質上好的紅玉更是其中珍品,一只就已經價值連城了,如今還是一對。 嚴家也是高門大戶,李嚴氏也見過不少好東西,不過像老太太這樣出手大方的還是頭一次見了。 接過東西,又謝過兩位長輩,李羅氏送上自己為兩位長輩親手做的鞋襪。見兩位長輩面上沒露出什么不虞來,李嚴氏心里忍不住松了口氣。 昨夜她初經人事,李秀雖說沒完全醉,卻也是微醺,被酒精糊住的大腦讓他完全不知輕重,昨夜便要得狠了些,因而今早她險些沒能從床上爬起來。 李秀心疼她,不過新婚第二天給長輩磕頭,見過其他親人那都是規矩。李嚴氏受用李秀的心疼,也不是那等嬌縱的性子,昨夜受到的委屈也盡散了。 不過還是起得晚了,這么趕來時辰都不早了,她還真怕府上的人對她有什么不滿。 兩位長輩之后便是其他親人了,侯府一共有三支,自來就有長輩尚在不得分家的規矩,不過在如今的勇毅侯爺繼承爵位之后,老祖宗便做主將家分了,二房和三房也出去**門戶了。 如今二房的老太太還在,這位二老太太穿著團花蝠紋的褙子,不茍言笑,一張臉板得死死的,大喜的日子也不見她面上帶著什么喜色。給李嚴氏的見面禮,不過是一對包金的耳墜子,與老太太給的紅玉鐲子相比,極為寒酸。 “我們比不得大嫂家大業大,還希望侄媳婦別嫌棄我們是破落戶,給的東西太寒酸了?!?/br> 說話的是二房的大夫人,模樣生得倒是好,已經是三十歲的婦人,可是卻是面若春花,特有一種婦人動人的魅力。 她語氣陰陽怪氣的,目光頗為挑剔的從李嚴氏頭上的紅寶石發釵掃過,最后又落在她脖子上的赤金嵌寶瓔珞項圈上,頓時就移不開眼了——赤金的項圈,上邊鑲嵌著幾顆紅色的大寶石,看起來便很值錢。 李嚴氏被看得不自在,她身邊便沒有這般……的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