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第二日吃過早飯,二牛與烏梅就與老婆子、李東林夏氏等人拜別,回家去了。 這邊李小荷與夏氏閑聊時說道烏梅的婚事,夏氏一聲笑:“烏梅好歹姓沈,親爺爺奶奶活得好好的,你嬸嬸又是個心里又成算的,烏梅又是個好的,哪里有什么可擔心的!” 李小荷想一想好像是這樣,遂放下此事不談。 果然年關還沒過,白水鎮就傳來烏梅定親的消息。 李小荷是待嫁的姑娘,不好到處走了,于是夏氏帶著阿福到白水鎮走了一趟,去賀烏梅的定親之喜。 “……男方家里也有幾十畝地呢,那孩子長得也精神,”趁著夏氏給老婆子說烏梅的未婚夫的情況,李小荷賴在一邊不走聽情況,夏氏也沒趕她,“那話說的,寧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可真是說著了,聽說烏梅一回家,說親的人就沒斷過,這家托那家的,弟妹兩個也是怕時間久了得罪人,才著急將親事定了!” 老婆子見夏氏一臉羨慕的樣子,心里不以為然,那沈家丫頭嫁得再好與她老李家有何關系,左右不過是個便宜孫女,人家的正牌爺奶活得好好的,看把你給眼熱的,真是! 聽到老婆子從鼻子里面的“哼”聲,夏氏訕訕然住了嘴,想到老婆子眼里一向是沒有孫氏帶過來的那兩姐弟的,她便轉口道:“阿才那孩子倒是個有心的,見了我還問我她大jiejie呢!” 老婆子這才笑道:“沒枉費大丫頭帶他一場,好歹有個話兒!” 親孫子老婆子還是關心的,拉著夏氏問了好一通“長多高啦?”“在家誰帶著”“長得好不好”之類的話,被夏氏哄得笑呵呵的,末了又抱怨李成林:“也不知道帶過來我看看!” 夏氏李小荷自然免不了一同哄勸。 好容易李小荷才找到機會問夏氏:“烏梅呢?” “什么?”夏氏莫名其妙,“烏梅在她自己家呢!” “什么啊,”李小荷跺腳,“我是說烏梅對這親事滿意不,娘,你見到她了吧?” “什么她滿意不滿意!”夏氏瞪著李小荷,“婚姻大事,自有父母cao心著,不比她個小姑娘懂,還能害了她?她有什么滿意不滿意?” “???”李小荷驚道:“是嬸嬸定的親嗎?沒問烏梅的意見???” 第75章 “問她干什么?”夏氏沒好氣地答。 “娘, 干嘛啦,那時候你給我還有jiejie相人家不也都問過我們自己嘛!”李小荷發嗔, 拉著夏氏的胳膊搖,“快跟我說啦!” “反正我沒看出烏梅丫頭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夏氏說著,將李小荷的手扒拉開,戳她額頭:“就只有你事情多,你也是遇上我, 要是你嬸嬸, 早打的你開不了口!” “嘿嘿嘿,”李小荷討好地朝夏氏笑:“我知道娘是世上最好的娘親!” “你呀!”夏氏搖著頭, 沒理李小荷的馬屁。 烏梅怎么樣, 那終究是別人家的事,李小荷來年三月成親,這在李家才是大事。又逢上年節將至,這件事隨即就被拋之腦后。 而隨著年節匆匆一過,時間轉眼就進入了三月份, 夏氏拿著李小荷的嫁妝單子,踏著樓梯去了李小荷的屋子。 李小荷坐在窗前,低著頭在做繡活兒。日光從窗口灑下,在李小荷頭頂形成亮色光暈,穿著素色衣裙的李小荷在這臨窗邊, 只襯得時光悠悠,歲月靜好。 看著嫻靜文雅的女兒,夏氏是又驕傲又傷感, 眼看眼淚已在眼眶里醞釀了,夏氏趕緊抬頭止住。 那邊李小荷已經笑著招呼夏氏了,“娘,我這屋子可沒有裝明瓦,有什么好看的啊,你快過來看看我的繡活兒!” 因為李小荷即將出嫁,家里的其他人都忙著做著坐那,而作為準新娘的李小荷被夏氏勒令要好好養著,什么都不許她做,連出屋子也會怕被曬黑了,李小荷也不想家里人忙碌之余,還要cao心自己,所以順從地待在自己的屋子,很少出門,成了最閑的那個。閑著反而生出幾分空虛和恐慌來,李小荷只得給自己找點事情做,這繡活兒可不正好嗎! 夏氏忙露著笑臉走到女兒旁邊坐了,看了看李小荷的活計,母女兩個說了兩句閑話,夏氏才拿出張紙來,遞給李小荷:“……你的店和地呢,都是你自己的,你也就自己收著,我跟你爹商量了,就不上禮單了?!毕氖蠋еσ庹f:“這些嘛,比著你姐,你們兩姐妹都是一樣的!” 雖說李小荷在火鍋之外自己又另外張羅這果醬店、花地,確實是為自己考慮,嫁人是肯定要帶走的,只是若這些不上嫁妝單子,任由李小荷直接帶去譚家,那相當于就是送給譚家的,以后萬一有個什么牽扯,李家也是沒法子的。 李小荷看著嫁妝單子,猶豫片刻還是說道:“娘,地和店沒有爹和阿福也張羅不成的,還是上了單子吧!” 夏氏笑道:“上了嫁妝單子那大家就都知道了,你姐那里怎么說?你別讓你姐難做人,再說,這本就是你自己的賺的,譚家也不是那樣的人家!” 夏氏說的也得理,李小荷出嫁,周家肯定是要來的,若是這店這地就這么大剌剌擺出來,周家該怎么想?同樣是女兒,李小蘭還是長女,出嫁前還替父母在祖父母跟前盡孝,父母卻這樣厚此薄彼! 就算是李小蘭是曉得個中內情的,但是周家眾人只會認為這就是夏氏夫妻偏頗,財帛動人心,到時候李小蘭如何在周家自處? 李小荷皺著眉頭,財帛動人心,誰知道她這樣帶著店和地到譚家,譚家會如何? 不是她將事情想得過壞,人總是要先做打算啊。 “好了,好了!”夏氏見李小荷這個樣子,失笑搖頭:“到時候你人都是譚家的了,還說什么店,什么地?阿嚴是你譚叔的獨子,還不是什么都是你們的?只有望你們好的,哪里會來拖你們后腿!”她伸著指頭按李小荷的頭,“人小小一個,這心眼兒倒是多得很!” 李小荷聽夏氏如此一說,才覺得自己真是想的多,不過她可不會承認自己心眼多是錯,大言不慚道:“我心眼兒要是不多點,有咱們家現在?哼哼!” 夏氏這會兒只覺得女兒可愛,哪里還像以前那樣責備,但是想想再過幾天女兒即使別人家的了,即使那譚家厚道,也不能讓女兒這樣口無遮攔,只得按下笑臉,道:“那是你婆家,你也看到了,你公公婆婆多看重你,阿嚴對你多好,可不興你這樣的??!以后去了,什么事情呢,你跟阿嚴商量著來,別自己揣著心思悶著,把別人想得多壞,鬧得夫妻離心……” 夏氏絮絮叨叨開始念媳婦經,李小荷覺得夏氏有點婚前恐懼癥的傾向,只是,那要成親的不是自己嗎? 雖然如此,李小荷也知道夏氏一片慈母心腸,心里必定難受放心不下自己,遂認真聽著她說話,一副乖巧受教的樣子。 大概真是婚期臨近,家中人都各有感慨,晚上大家一起吃晚飯時難得擺了一大桌,“都是一家人,沒那么多規矩,這幾天就擺一桌吧!”當家人李東林親自發了話,看著李小荷嘴唇蠕動幾下,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轉頭讓阿福拿酒上桌。 一家人圍著桌子歡歡喜喜,吵吵嚷嚷地說話,惹得阿壽偷偷拿著李東林的酒杯舔酒。大家笑鬧著吃完晚飯,又興致高昂地在小院兒里擺上桌椅。 雖說沒到夏日乘涼的時候,但這時候大家總是最閑適的。 等到老婆子,夏氏等人熬不住回屋了,阿福也催著李小荷回了,“晚上還是有點兒涼,二姐還是回屋吧,別凍著了!” 李小荷攏了攏身上的衣服,歪著頭看著阿福。夜色掩了少年的青澀,只剩瘦高的剪影,恍惚間,李小荷眼前閃過他幼時小小的身影。 李小荷無聲地笑了笑,道:“等會兒就回去?!蓖A藭?,李小荷問阿福:“阿福,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嗎?” “記得!”阿福抬頭看著夜空上明亮的星辰,聲音在黑夜里顯得空曠:“二姐你帶著我們滿山遍野地挖草藥賣錢,”說到這里他笑了:“我們得了錢就去買些吃的玩的,很快花光了。你跟大姐的就存了起來,等到那挑貨郎來村子里,就買了糖給我們吃?!?/br> “哦?”李小荷有點驚訝,“你還記得這個?” “當然了,那時候小,可不就是整天記著那些吃的玩的?!卑⒏PΦ?,“不過我也記得二姐你存了錢給家里買rou,在家里做火鍋!” “哈哈哈!”李小荷大笑。 阿福也笑了,道:“二姐,你最開始就是想慫恿爹娘出來做生意吧?那時我還以為你單純就是做了個好吃的呢……娘說得真沒錯,二姐,你心眼兒可真是多!”阿福說完還強調:“那么小時心眼兒就那么多!” “呵呵呵!”李小荷只得干笑,在心里默默道:“jiejie我可不小了!要是我這個年紀心眼兒不多點兒,那就叫缺心眼兒!” 為了緩解尷尬,李小荷主動轉話題,“以后,家里就靠你了!” 阿福點頭應了,道:“二姐你放心,家里有我,你照顧好你自己就好!”又補充:“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只管回來說!弟弟我讀書不行,護jiejie肯定行!”又信誓旦旦向李小荷保證:“咱家以后不會比譚家差!” 這一點,李小荷是放心的,但有一點,李小荷還是要提醒的:“阿壽你可得看緊他,讓他好好念書,可別帶歪了他!” 所謂帶歪自然是不要像阿福一樣,念著念著就做生意去了。 “二姐你就放心吧,好歹我還是在爹娘面前夸過阿壽有悟性的,要是我自己去帶歪他,那可不是自打嘴巴?”阿福笑哈哈地應著。 見他似乎是不太重視的樣子,李小荷張嘴想說什么,阿福已經低聲說了,“那時我跟先生說起我想去做生意時,先生就跟我說過,‘破家的縣令,滅門的府尹’,即使生意做得再好,也不過是低賤的商人,在官老爺、讀書人面前仍是矮一等。且生意做得好了,就如那出頭的鳥兒,容易被打,又沒個在背后撐腰的,那豈不是一塊泛著油光的肥rou,就等人來吃嗎?” 原來阿福也是知道這些世情的,李小荷自嘲一笑。 “……可是我一直記得咱們家那時候連雞蛋都吃不起的日子,安坐學里念書,做個清貴的讀書人,誰會不愿意?只是連活著都難了,還說什么念書呢?且這念書是什么時候是個頭,看看我,連個童生試都沒過,別說什么縣令府尹了。再說了,爹娘辛苦一輩子,我做兒子的不能這么不孝,阿壽又還小,我這個做哥哥的也不能讓弟弟供著我……” 阿福的聲音漸漸低不可聞。 “唉!唉!”李小荷強笑著打斷阿福:“行了,行了,別總想著那些了,你只看看咱們家現在!總是會越來越好的!” 阿福深吸口氣,笑道:“嗯,不說以前,只看現在,看以后,我定會讓咱們家越來越好的!” 第76章 轉眼就是三月初九, 早早來到李家準備觀禮的客人讓這小小的兩層閣樓也顯得擁擠起來。 夏氏忙得腳不沾地,臉上卻是笑得見牙不見眼。 孫氏嘴上從來是好話不斷的, 這時候當然也是少不了她:“我早就說嫂嫂是個好福氣的,看看,養個貼心的女兒不僅在家時幫忙,就算進了別家門,也只有更多個孝順女婿的!” 夏氏如今是順風順水, 早就沒那跟孫氏別心眼兒的心思了, 只聽她面上的好聽話就行了,呵呵地笑道:“弟妹你別急, 你家烏梅的好日子也快了!” “哎呀, 你們兩妯娌都是好命的,可別在這兒眼紅咋們這么苦命人啦!”李家凹過來幫忙的本家嫂子笑道。 又有好些婦人們來問這樣才切成哪樣,那樣rou要整什么菜式,眾人熱熱鬧鬧地忙碌著。 這邊李小荷的閨房里則聚了鄰里街坊的年輕小姑娘,和李家凹過來的本家姐妹。 李小荷不管是做果醬還是給前頭火鍋店研究什么新鮮小吃, 做好了總是喜歡鄰里間送去一些。且這時候本就有“遠親不如近鄰的說法”,總之李小荷跟附近的同齡女孩子們關系表面上是很不錯的,故此這會兒大家來看她就你拿一個荷包,我送一塊兒手帕子的給李小荷送添妝、表心意。當然,這樣就免不了眾姐妹們將個人送來的東西拿來品鑒一番了。 “咦!這個荷包好別致??!”眾人拿起前街一個叫田丫的荷包一陣驚嘆。 那荷包要說材料手工都是一般, 只是這設計很是少見,整體是一只貓的樣子,又比眾人常見的貓可愛不少, 大家一時都爭相傳看起來。 “丫丫,這真是你做的嗎?我記得你以前的女紅沒有這么好的呀!”有跟田丫相熟的女孩子疑惑地發問。 田丫被這么多人圍著,臉上泛紅,看了眼李小荷,才道:“這是小荷教我的……”又急忙跟大家說:“這個很是簡單,只要跟你們說,你們就能學會的,比繡花簡單多了……” 一時大家又開始問李小荷這個是怎么回事,李小荷是哭笑不得,只得到:“好好好,大家想知道,我告訴大家也無妨的,只是這只是個小玩意兒,就取個巧思而已,大家沒必要在這上面費心思的,不然啊,伯母嬸嬸可是要在家里暗暗啊罵我了!” 女孩子們都笑起來。 李小荷覺得自己不是要出嫁了,這明明是在家里開了個趴體嘛。 一直到晚上,夏氏面帶異色地來李小荷房里說要跟女兒談談心,李小荷才覺得正常了點。 雖然自己對于夏氏要說的東西可能比她知道的還要多,但是她要真這么表現出來,估計的吧夏氏嚇得不輕。 以李家的條件,自然是不可能有一本春.宮冊給李小荷壓箱的,這事情只得由當娘的夏氏口述給李小荷。 但是保守含蓄是這時代的人的一貫性子,夏氏跟李小荷老生常談了為人媳婦的道理之后才含含糊糊地提起洞房之夜的事情:“……不能由著你的性子……疼也要忍著……都由著姑爺……” 聽聽,這都什么,要不是李小荷是知道洞房是個啥的,誰知道踏著當娘的到底在說些什么?還要“都由著姑爺”??那怎么可能?好歹也是一黃花大閨女,怎么能由著姑爺,想干啥就干啥? 當然李小荷可不能表現出來,就看夏氏就說了這么兩句就臉紅耳赤,眼睛都不敢看李小荷的不自在的樣子,李小荷只有乖乖的也把臉憋紅,諾諾應“是”了。 夏氏也因李小荷沒有多問而送了口氣,這孩子平日就是個大大咧咧的,幸好這會兒還有個姑娘樣,不然夏氏真是要愁死了。 在娘家的最后一晚上,李小荷在夏氏的陪伴之下睡的很是香甜,連夏氏什么時候起的也完全沒有感覺。直到早上,烏梅拿著一縷頭發捅李小荷的鼻子,才給她癢醒了。 這一天是李小荷正式發嫁的日子,外面大家的忙碌和熱鬧她不得而知,她被烏梅、李小蘭她們陪著待在自己房中,等著新郎的花轎來接。 時間好像過得很慢,又好像過得很快,等李小荷拜別父母,被引進轎中坐好,隨著迎親的禮樂離自己已經熟悉的二層小樓越來越遠,李小荷才有一種自己真的出嫁,真的離開李家,又要在一個新的家庭里面生活的模糊不定感了。 雖然李家跟譚家同在平安鎮上,距離本來不遠,但是成親本來就是越熱鬧越好,拜堂也是看好吉時的,所以譚嚴的迎親路線早就擬好了的,繞著平安鎮的幾條熱鬧的大街走過,最后掐著吉時將新娘應盡譚家大門。 前頭的搞頭大馬上坐著今日穿著紅色吉服的新郎官,喜氣洋洋的朝著四周拱手,偶爾回頭看一看新娘花轎的方向,臉上的笑似乎又濃了些。 李小荷也不知道自己處于一種什么心態之中,說高興,其實自己并不想離開自己熟悉的李家;說難過,即將成為自己的丈夫的譚嚴是個擁有赤城之心的好少年,李小荷也知道他對自己很是喜歡的,對于前世加今生都沒有結婚的李小荷來說,她還是很期待婚姻生活的。 她想起前世里,自己無論開心還是難過都只是自己一個人,無論是窮困時的窘迫,還是掙了錢時的高興,都與他人無關。城市那么大,周圍高樓林立,人群里的自己始終是形單影只。 她嘴角輕輕勾起,這一世里,自己終究是得到了前世不曾擁有的生活??v使她沒有像一般的穿越女那樣美男環繞,追求者無數,或者靠著后世的先進的思想或者只是改變一代人,她也覺得此生已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