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高郁何止是生氣, 若非現在正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四周還有行人圍觀,他打定會沖上前去將婁琛拉到自己跟前,離那女子千十百米遠。 可即使如此他此刻的心情也沒好到哪兒去, 在聽到那少女說“無以為報”的時候,他再也忍不住, 不顧于子清的阻攔翻身下了馬車,而后趕在女子說第二句話之前打斷了她。 不緊不慢的走到兩人跟前,高郁不動聲色朝前站了半步, 把婁琛擋在了身后。先前婁琛與少女說話的時候本就離的不算遠, 高郁這一下直接站到了少女面前。 高郁本就生得好,自帶一股風流之意, 笑時眼角上翹,濃密的睫毛宛如湖邊的密林,深邃而含情, 讓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少女年紀還小,又常年在閨閣之中,哪兒見過高郁這般俊俏風流的少年, 當即羞紅了臉,愣怔了一下才退后兩步行禮道:“這位公子有禮……” 高郁抬手行禮,但眼神卻并未落在女子身上, 只盯著她背后,一個拿著冰糖葫蘆看熱鬧的小孩兒,微微一笑:“姑娘有禮了。不知姑娘還有何事要煩忙我家阿???在下與阿琛約好了要去城東的‘六味居’吃早點, 再不去可就晚了?!?/br> 少女不敢再看高郁的眼睛,只嬌羞的低著頭柔道:“小女子不敢煩忙恩公,只是想要感謝恩公救命之恩……” “阿琛都說了,舉手之勞而已,姑娘不用記在心上?!备哂艚z毫不給婁琛說話的機會,在他開口之前就將話回了回去。 婁琛倒也不介意,只稍稍朝旁邊挪了些以免撞著高郁的肩膀。哪知高郁見狀卻往后退了半步,不多不少,剛好與婁琛并肩而立。 高郁見婁琛并未阻攔,接著問道:“對了,還沒請問姑娘姓甚名誰,家在何方,在下好遣人送姑娘回去?!?/br> 少女微微低著頭,小聲道:“小女子姓柳,名水袖,家在揚州涉水鎮,到京城來的確是尋親的……” 水袖? 婁琛一瞬驚愕,他原以為水袖是花名,卻沒想到竟也是本名。 揚州,柳水袖。 婁琛眼里瞬間迸射出異樣的光彩,當然真是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些日子在“蒔花館”中尋尋覓覓找不到的人,竟然就這樣毫無預兆的出現在眼前。 高郁原本還笑著,但眼角的余光瞧見婁琛驚喜的表情之后,那笑容卻再也掛不住了。 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高郁聽到了自己幾乎是從喉嚨口擠出的聲音:“原來是柳姑娘,那柳姑娘的親人尋到了嗎?若是方便,可否將地址告知一二?” 柳水袖聞言眼神黯淡下來,欲言又止道:“尋到了,只不過……” 高郁看出她的猶豫:“柳姑娘可是不便言說?” “也不是……”柳水袖羽睫輕扇,抬眼朝著四周看了看,然后又低下頭去。 高郁立刻明白了她的顧及,因此沒有繼續追問,只輕輕一笑道:“時間不早了,姑娘還未用早飯吧?要是姑娘不介意的話,可否愿意同在下一同前往‘六味居’,那兒椰蓉絲味道極為不錯,香甜軟糯入口即化?!?/br> 婁琛自是知道柳水袖所尋親人為何人,也知道她為何欲言又止,還想著該怎么說服高郁將人帶走,卻不想高郁竟先開了口。 如此甚好,他也不用找借口說服高郁了,他本就口拙若是一時不注意說漏什么可就不好了。 沉浸在尋到人的喜悅中的他沒有注意到高郁眼中的異樣,只欣喜的點頭,然后禮貌性的朝柳水袖問道:“不知柳姑娘是否介意?” “不介意?!绷渥匀粺o意間,她剛來京城還未定下住所,今日之事也是事發突然,若是沒有碰到婁琛與高郁,她還不知何處可以去,現今自是沒有拒絕的道理。 因此也就猶豫的一瞬,她就應了下來。 三人行變成了四人行,于子清瞧著莫名其妙加入的柳水袖,懵的厲害。 但讓他更懵的還在后頭。 柳水袖是女子,高郁與婁琛卻是男子,不管年紀如何,斷沒有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道理。因此高郁并沒有進到馬車里,而是同于子清一起坐到了馬車外。 婁琛見勢不對,就先離開一會兒,等他從隱匿在角落的護衛那里領了一匹馬兒回來后,看到的卻是一個快要哭出來似得于子清。 見到回來的婁琛,于子清像是見到了救星一樣,雙眼發光表情激動,還沒等婁琛問話就沖了過去。 “兄弟,殿下的安危就交給你了?!庇谧忧暹@話幾乎是貼婁琛的耳朵說的,說完他就翻身上馬,走在了前頭。 婁琛看看空空的雙手,再看看坐在馬車前方車板上,一邊輕輕揮著馬鞭,一邊笑瞇瞇望著他的高郁,輕嘆一聲,認命的走了過去。 于子清目送壯士一般,瞧著婁琛翻身上了馬車,坐在了高郁身邊,一顆忐忑的心才終于落了下來,眼觀鼻鼻觀心,專心致志的注意著周邊是否有可疑之人。 開玩笑,二皇子生氣了,他才不要在“火場”中央,會被殃及無辜的…… 婁琛坐上馬車之后只覺氣氛怪怪的,但哪里怪卻說不出來。不想再耽擱時間的他,只得先將那詭異的感覺放到一邊,驅馬前行。 可是,發現走了好一段路高郁仍舊不發一語之后,他終于察覺了怪在何處。 高郁自始至終沒有跟他說一句話,這太反常了。 婁琛瞧著氣氛尷尬,只得先開口道:“殿……公子其實大可不必將馬車讓出?!?/br> 高郁卻不看他,只望著前方輕聲道:“出門在外不用那么多規矩,叫我阿郁即可?!?/br> “不可……” 婁琛話還未說完,高郁就打斷了他:“還是你想同爹爹、娘親一樣,叫我郁兒?” 郁兒…… 婁琛輕咳一聲,除了幼時那段天真無邪的時光,上輩子他再都沒如此親昵叫過高郁的他,差點被自己口水嗆住。 沒有聽到想要的稱呼,高郁倒也不著急。 馬車緩緩前行,他一邊把玩著手上的馬鞭,一邊輕聲問道:“阿琛很喜歡那位姑娘?” “什么?”婁琛以為自己聽錯了。 高郁顯然沒有避諱柳水袖的意思,他們說話的聲音并不算小,馬車里能依稀聽個大概:“我看阿琛很是關心那位姑娘的樣子,還以為阿琛是有什么想法,酒樓上說書人不是最愛講什么英雄救美的故事嗎?阿琛這般將姑娘救了回來,若是姑娘以身相許締結姻緣什么的……也不失一段佳話,阿琛你說是不是?” 婁琛這時再是遲鈍也看出些問題,他側過頭帶著疑惑的眼神看了過去,想瞧瞧高郁到底想干什么。 可就在他側頭的一瞬間,高郁也轉過了頭來,眨眨他那雙好看的桃花兒眼,笑吟吟回視。 婁琛暗自喟嘆,看來是真生氣了。 高郁就是這樣,越是心里頭帶著火,面上越是不顯。 這招對高顯極為管用,每次高郁笑瞇瞇得看過去的時候,高顯就如偷腥被逮的貓仔兒一樣,到處躲。實在躲不過就撒嬌賣慘,總歸得把高郁的怒火磨下去。 可他不過是路見不平,救了一位疑似被拐子拐賣的少女而已,這事若放到京城其他世家,如此仗義又得聲譽的事,家主嘉獎兩句也不為過。哪會如高郁這般,明明已經氣急了,卻還笑咪咪的,端著一副大度寬厚的樣子。 其實不只婁琛,高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有那么大的火氣。 他一早就知道,婁琛的善良與溫柔不會只留給他一個人,遲早有一天會有一個人取代他如今的位置,分走婁琛的關注與愛護。 那人是婁琛名正言順的妻子,是會與他舉案齊眉、白首偕老的婁家主母,他們會一同生兒育女,為婁家開枝散葉。 這些他都明白,可看著婁琛眼神灼然看向少女的時候,他心中仍舊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混雜到一起,在心頭翻騰,攪得他不是滋味的很。 可偏偏這時候他還不能有任何微詞,于是他只能用笑意掩藏心中的酸楚,含笑的回視。 婁琛哪知高郁心中的糾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他只知道高郁此時高郁說得多半都是氣話,當不得真。 未免誤會,他只得轉頭看了看身后的馬車車廂,而后輕輕嘆了口氣:“阿,阿郁……” 高郁仍舊笑瞇瞇的,只是那笑容與剛才相比多了融入了眼底幾分:“何事?阿琛……” “我并沒有想要像話本里說的一樣,英雄救美,更沒有想要柳姑娘以身相許的意思?!彼麖母哂羰种休p輕抽出那個馬鞭,“我幫她只是路見不平?!?/br> “阿琛你無需解釋……”高郁說著從婁琛手中的取回馬鞭,輕描淡寫道,“是與不是都是你的事,阿琛你自己做主教好?!?/br> 高郁這般說辭,婁琛倒是聽出了些曲折,高郁此時這般別扭,與昔年“擇劍宴”上他拒絕贈劍后的表現無甚區別。也就是孩童被搶了玩伴時的心理,有點委屈,有點無奈。 只是高郁畢竟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明明已經委屈到極點,卻還強忍著眼淚不肯掉下的小屁孩兒了。他會用笑容掩飾自己的不滿,隱藏真正的情緒。 也是,相識多年,婁琛深知高郁的脾性,他心軟,他護短,但其實也非常排外,若非信任之人,輕易不能近他的身。 婁琛其實看得出,高郁是極為不喜歡柳水袖的,今日也是因為自己插手救了柳水袖,才不得已將她帶在了身邊。 從未遇到過對自己這般犯脾氣的高郁,婁琛左思右想不得法,只得像是哄小孩兒一樣,柔聲道:“柳姑娘真的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與阿郁你不同?!?/br> 至于怎么不同,婁琛卻沒再說了。 “還有……解釋是因為,我不想阿郁你誤會,你我坦誠相交若因為這事兒有了間隙,那就得不償失了?!闭f完他又將馬鞭從高郁手上拿了過來:“馬鞭上臟,別玩兒了?!?/br> 也不知道是哪句話取悅了個二皇子殿下,高郁眼睛忽的閃過一道精光,抿嘴笑了起來:“好?!?/br> 作者有話要說: 高顯:皇兄你好壞,小小年紀就出賣色相騙人家小姑娘。 高郁:只要能斷了阿琛的桃花兒,這點犧牲不算什么! 高顯:我說這算犧牲了么?你這是無恥,人家小姑娘以生相許多好…… 高郁:不行,阿琛明明先救的我,要以生相許也是我排在前面。阿琛,你娶我吧! 婁?。褐厣淮巍瓰槭裁慈嗽O徹底變了,求不重生,可以么? 哎呀媽,高郁的苦逼日子這才是開始,以后有的是醋可以吃。小包子長大的過程,就是傲嬌腹黑攻的成長之路啊,哈哈哈~ ps,為什么上章有猜這姑娘是婁琛桃花兒的,就沒猜她是婁琛要找的那個水袖的……難道我提示的不明顯? 第45章 身份 高郁其實也不知道, 為何自己的嘴角止不住的想要上翹,他明知道婁琛這話可能只是敷衍之詞,是安慰自己的客套話,就是開心的很。 心里頭美滋滋的, 比吃了芙蓉酥還甜。 他家阿琛很關心他呢…… 雖然婁琛的關心更多是身為臣子對皇子的擔憂,或是對朋友的體貼, 但只要在婁琛心中占有一席之地,高郁就覺得心里歡暢無比。 剛才的蓋在心頭的烏云瞬間被吹散了,高郁再看向婁琛的時候眼睛里已有了神采, 亮晶晶, 像墜了滿天星河。 兩人說著話,不一會兒就到了“六味居”。 高郁輕車熟路的帶著人到了樓上雅間, 心情愉悅的他也不管吃不吃的下,把自己記得住名字的點心全點了一遍,最后十幾個碟子堆了滿滿一桌不說, 好些個因放不下還只能退了。 而且,許是真的餓著了,高郁這頓早飯吃的極為歡快, 不一會兒就將面前小碟子里的都解決了。 當然他也不全是一個人埋頭苦吃,貼心的二皇子殿下一邊吃,一邊時不時的給坐在他身邊的婁琛夾菜, 態度親昵,與之前冷若冰霜的模樣判若兩人。 于子清看著雨過天晴,笑容比窗外陽光還要燦爛的二皇子殿下, 再看看一臉不贊同,無奈的看著他卻并未阻攔的婁琛,似乎懂了什么。 惡人自有惡人磨,他家殿下嘛,也就只有婁執劍可以安撫了。 可也許是于子清的視線太過明顯,也就看了那么一小會兒,高郁就像是感受什么似得,轉頭看了過來。 于子清與高郁清冷中帶著一絲警告之意的視線一接觸,就趕忙側過頭,眼觀鼻,鼻觀心,裝作什么都沒看到,埋頭戳著自己碗碟里的蝦餃。 唔……今日的蝦餃不錯,肥嫩肥嫩的,入口即化。 于子清是早已習慣高郁這般粘人的性子了,反正粘的也不是他,折騰的也不是他,可初來乍到的柳水袖卻詫異的很。 他知道高郁身份定然高貴,先不說這一桌精巧的小點心,就說那輛外表樸素,內里實則華麗無比的馬車,就已然足夠她驚駭半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