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皇兄你說什么呢,顯兒怎可會是那投機取巧之人?!备唢@愣了一瞬,絲毫沒有被拆穿的窘迫,只訕訕笑道:“顯兒今次真的是關心皇兄,這才告了假前來探望,不信你可以問婁執劍,初聞皇兄病了的時候,顯兒可是著急了!” 這話高顯倒是沒作假,只是動機沒有那么純而已。 婁琛也不拆穿他的小心思,只配合得點了點頭,給足了面子。 高郁可以不信高顯,但卻不會懷疑婁琛。見婁琛也點頭稱是,便不再懷疑,摸摸高顯的頭安撫道:“好了皇兄信你了,王弟不是投機取巧之人,是真的關心皇兄才放下課業不管,特意來看望的!” 見過了關,高顯也放下心來,埋頭高郁懷里,他打蛇上棍得撒嬌道:“皇兄知道就好,皇兄可是除了父王之外,最疼顯兒的人了?;市挚汕f不能有事,要不顯兒得心疼死了……” “……”高郁聞言,皮笑rou不笑的“呵呵”兩聲,以示回答。 高顯聽著笑聲,完全沒有尷尬的意思,仍舊抱著高郁不放,甚至趁著高郁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抬起頭眨眨眼,像婁琛投去一個感謝的眼神。 婁琛看著無奈的撇著嘴角,躲著高顯“偷襲”的高郁,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最是欣喜年少,兩小無猜正好。 有高顯在逗笑耍寶,高郁精神也好了不少。 但顧忌著他大病未愈,高顯與婁琛兩人并未久留,約好明日再來探望之后,就離開了。 兩人不知道,他們走后高顯并未歇息,而是去到小書房,將林書芫叫到了跟前。 還不知道自己觸到高郁逆鱗的林書芫見狀,喜不自勝,以為高顯剛才是避諱著有外人在才未多言,此刻再無旁人,定是要與他說些窩心的話。 一心想著之后如何才能與高郁再親近些,奪回屬于自己地位的他,絲毫沒有察覺高郁已然將他排除到可信之人范圍外,甚至動了罷黜的念頭。 高郁坐在桌邊,凝眸看著林書芫,眼神冷然,全無剛才與婁琛、高郁相處時的溫情:“書芫,今日差你去夫子處告假的時候,本宮怎么說的?” 林書芫不急不緩,上前給高郁倒了杯水才回道:“殿下讓書芫告知夫子一聲,說身體并無大礙,無需cao心,只需告假一日,等休沐過了就回館里……” “記得倒是清楚?!备哂粜α诵?,聲音不大,卻冷如寒泉,“既然記得如此清楚,那你為何說擅作主張,告假數日?” “我……”詰問之下林書芫霎時有些慌了,但他任然強自鎮定道:“殿下恕罪,書芫真的只是關心殿下,擔憂殿下身體才會如此?!?/br> “關心本宮……”高郁眉頭微微蹙起,看向林書芫的眼神有些冷,“林書芫,你是本宮的奉筆,卻連本宮的命令也不聽,如此陽奉陰違,可有將本宮放在眼里!” 高郁聲音不大,卻字字句句皆是斥責之意,林書芫瞬間懵了,后背被冷汗打濕,這時才他意識到高郁是真的生氣了。 “噗通”一聲跪下,林書芫趕忙磕頭認錯道:“殿下恕罪,書芫從未如此想過,今次……” “夠了!”高郁猛的打斷他,解釋的話對他來說毫無意義,他只知道跟著身邊的人有異心,再不可全信。 高郁眼神冰冷,看著林書芫,一字一句道:“書芫,你跟在本宮身邊多年,應該知道,本宮不需要一個欺上瞞下之人關心。今次你的所作所為,真的太讓本宮失望了……” “殿下……”林書芫身體癱軟在地,眼淚不受控制的往外流著,他只是想討個巧而已,卻沒想到后果這般嚴重。 然而錯已鑄成,高郁既這般言說,往后便再也不可能信任他了。 “罷了今日你也累了,先回去歇著吧,這些天你就在家反省,若是有事本宮會另行通知的?!备哂粽f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若是有事會通知,若是無事呢? 看著轉身離開毫無眷念之意的高郁,林書芫癱軟在地,久久未能回過神來…… 作者有話要說: 高顯:皇兄抱抱,人家最喜歡皇兄了~~喵~~ 高郁: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阿琛,阿琛抱抱,人家最喜歡阿琛了~~汪汪! 婁?。骸?/br> 貓屬性的高顯長大以后是只豹子,狗屬性的高郁呢…… 作者:哈士奇??! 高郁:呵呵噠~微笑~ 第42章 病愈 話雖這樣說, 但高郁最后還是沒能將林書芫罷黜,罷黜之后麻煩不斷是一方面,顧忌著林家顏面與權勢又是另一方面。 過完年他就要出宮建府,這時候若要換奉筆, 匆忙之下能否選出一個稱心如意的不說,還免不了惹得一場紛爭。 況且林家好歹是世家大族, 林致遠雖然只是光祿大夫,卻是不折不扣的天子近臣,掌議論, 評世理。高郁如今一沒權二沒勢, 全靠父皇寵愛才得如今地位,為了這事得罪林家并不明智。 林大夫顯然也知道這個道理, 不便前往后宮的他,親自手書一封向高郁告罪,直言教子無方, 請二皇子恕罪。 高郁也回了封信,內容不外乎就是讓林大夫放寬心,這次不過是氣急了才說了重話, 但并無他意。這回信雖然客套,但也算是給了臺階下,以免太過尷尬, 日后不好相處。 最后,林書芫也只是在家反省了幾天,便又回到了高郁身邊。 這事雖然折騰的時間不長, 高高的拿起最后輕輕的放下,卻已然讓林書芫刻骨銘心,回到高郁身邊后,每當想起那天高郁的表情,他都后怕不已。 因此那之后的好幾日都乖巧的很,跟在高郁身后不說一句,只做分內之事。 但不管怎么說,心結卻是結下了,林書芫失了在高郁心中的信任,往后即使做的再好也會有三分距離。 林書芫何嘗不知道這些,只是事已至此無法挽回,父親的責罵與高郁的疏離,都是自找的,如今后悔也晚了,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希望往后忠心不二,能讓高郁對其有所改觀。 高郁的病來的快去的也快,幾天之后就又活蹦亂跳,回到了崇文館。 期間發生的事婁琛也知道,但卻沒多問,倒是高顯顯然看出高郁心中的不快,因此休沐前一天特意向圣上請了個恩典,邀請高郁去靖王府。 皇子身邊發生的事兒哪兒有瞞得過上位之人的,圣上知道高郁這些日子怕是心有不快,因此沒多問就準了。 休沐那天高顯又睡了個懶覺,婁琛去時世子殿下還在床上躺著,睡的云里霧里不知今夕何夕。 世子殿下睡覺的本事,天下無人能及,雷打不動風吹不醒。無奈之下婁琛只得獨自一人往皇城走去,只想著希望別讓高郁等太久。 可緊趕慢趕,婁琛到的時候,高郁仍然早就等著了。 不過這次高郁心情不錯,于子清看到婁琛的時候只笑了笑,并未多言。婁琛頷首示意,然后輕車熟路的鉆進了馬車里。 還是那輛外表樸素內里卻分外豪華的馬車,只是里頭人卻與上次見時大有不同。 高郁見婁琛一個人進來,像是早有預料一樣,嘴角輕輕勾起問道:“王弟還睡著吧?” 笑著朝他點點頭:“世子殿下昨日夜里鬧的久了……” “他哪次休沐晚上不鬧的久,哪次不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我……”高郁倒是早就習慣了,上次去別院要不是他一大早就先跑了趟靖王府將人給挖了起來,那天他們可不知要等到何時才出發。 想起那日早上發生的事,高郁忽得一頓,笑容瞬間凝固。 這些日子因著那些旖旎之夢的影響,他把那日早晨發生的事兒直接拋到了腦后,今日被提醒,高郁才想起來高顯那日說的話。 過了秋狩高顯就要回西北了,而婁琛……也要跟隨他而去。 婁琛見高郁臉色一變,便知他應是想到了什么,有話要說,于是問道:“殿下可是有其他事?” “我……也沒什么……”可高郁卻只搖了搖頭,張了張嘴,后頭的話怎么也說不出來,只能愣愣的看著婁琛,眼里似有千言萬語。 婁琛見高郁一副欲言又止模樣有些擔憂,思索片刻道:“今日時辰還早,左右現在去王府,世子殿下也還未醒來。殿下要是不介意的話,可否繞一圈,先去一趟‘六味居’?” “六味居”可不就是當年自己帶阿琛去,暢談許久的地方? 高郁心知婁琛有意關心自己,因此并未拒絕,吩咐了一聲便調轉了馬車,朝著東面的“六味居”而去。 高郁心里頭堵得慌因此一路上并未說話,只靠著車壁小憩,裝作閉目養神的樣子。 只是心里不安的他,在婁琛面前藏也藏不住,于是即使假裝小憩,他也會時不時的睜開眼看向婁琛,像是要確定些什么。 婁琛見狀眉頭微微蹙起,但并沒有拆穿,反而從馬車下的暗格里找出一個小毯子,輕輕蓋在了高郁身上。 六月的清晨晨霧未散,高郁穿的輕薄又剛生過一場病,要是著了涼可不好。 高郁感受著婁琛的貼心與理解,一時更煩悶了。 其實那天林書芫走后高郁想了許多,身為皇子自有自己的責任,他任性不得,忤逆不得,但他也有屬于自己的小心思,小堅持。 他護短,他心軟,他想保護自己身邊的人,想人生能隨心所欲,不被他人支配、控制。 但往往事與愿違,皇子這個身份給了他無上的榮耀,卻也是枷鎖,阻止了他前行的步伐。他無論做什么都要瞻前顧后,顧全大局,他不能肆意的發泄自己的情緒,更不能出一丁點差錯,要不然害的不僅是自己自己,還會連累母妃。 大抵人生病的時候都會脆弱許多吧,明明從來不是一個悲觀的人,他受出身環境所限,卻也在尋找打破這些限制的方法,也清楚的知道,比前些年相比,也好多了,至少無性命之憂,無安危之慮,但他還是忍不住多想。 步步為營的日子早就過夠了,也就這些年才有所好轉,他快要成年,快要離開皇宮有自己的府邸,他日封王,還會有自己的封地。 他會手握權勢,他會雄霸一方,他能保護自己的人。 可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卻給他潑了一盆冷水,冷靜下來他才發現,自己還差得遠,他甚至連身邊的人都控制不了,還活著父皇的保護里。 他身邊完全可信任的人無幾個,除了婁琛、高郁與于子清,這次竟連一直跟在身邊的林書芫也有了異心。 高郁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他這個皇子當真是窩囊,果然沒有母族做后盾,在這深宮之中,舉步維艱。 高郁甚至有些羨慕起夢中的自己,夢中場景極其奢華,絕不是一般藩王有能力建造的。 他甚至會想,若夢里的人真的是他與阿琛,那是否說明有朝一日他也能手握權勢,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又或者,甚至能……君臨天下? 但終究只是空想,夢里的事做不得真,也無處論斷真假。 高郁只腳步緩慢的走回床邊,從多寶閣里找出了一張小心翼翼保存好的宣紙。 前些日子寫寫畫畫糊了一堆的紙,但有一張他卻舍不得糊。倒不是什么得意之作,而是因紙上臨摹素描的是一個人。 君子擅四藝,當今圣上畫技尤為卓絕,高郁為其子,其他本事雖為學到多少,但對書畫的靈性卻遺傳了下來。 白日里不得空,他就在夜里趁著無人之時偷偷執筆而畫。 一張紙,一筆墨,勾勒出夢中人陌生而又熟悉的臉。 那人眼角微微上翹,明明是一雙好看的柳葉眼,看向他的時候眉頭卻總是微微的斂著,嘴角輕抿,似帶著未解的愁。 畫著畫著,高郁忍不住的想,阿琛長大之后,會不會就是這般模樣? 一定差不離吧,可如若眼角沒有那條細長的疤痕就好了。那疤雖然不掩其俊逸,但不知為何,高郁每次見到心間就會輕抽一下,算上多疼,但卻隱在心底,久久不散。 畫成之后,高郁許久沒有動,只著迷似得的看著畫中之人,眼底思緒萬千。 □□的手札里曾講過一個與精怪相關的故事,說北地有個書生尤擅書畫,丹青一筆驚艷絕世,筆下美人更是傾國傾城,惟妙惟肖。 也就因著這個原因,他被路過的狐貍精看上了。 狐貍鐘情書生為求長久就變為美人的模樣,投入畫中,某夜趁著書生作畫之時從畫中走了出來。書生以為是自己所畫美人,與其過了上了神仙眷侶般的日子。 高郁突發奇想,自己這般認真所畫,那畫中人會否從畫中走出來呢? 隨即他又搖了搖頭,這些精怪傳說聽聽也就罷了,當不得真。若真有神明、精怪,那可否先告訴他為什么會做那些夢,夢里的人又真的是自己嗎? 執筆題上半闕詩,高郁輕輕在紙面上一吹,待墨干之后高郁才小心翼翼的將畫紙拿了起來,只認真折了三折,然后放到了枕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