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湯臣終于抬起了手,他不知從何時起,竟然擁有了如此強橫的力量,覆蓋在整個梅嶺黑色霧氣瞬間騰起,向著那移魂陣中的人纏繞過去。 慘叫聲劃破天際。 薛子林從沒體會過這樣的痛,他的身體明明沒有受一點傷,但是每一條神經都在叫囂著向大腦傳達著痛感。如果人真的有靈魂,他覺得自己現在的靈魂一定是被送進了絞rou機里,正在一點點打碎,他的腦袋疼得嗡鳴,震得他七竅流血。 然而他知道,他的rou身依然沒有受到半分傷害,或許在外人看來,他連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 他的疼,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知道,哪怕疼得粉身碎骨,血rou模糊,也只有他一個人能看到。 薛子林在劇痛之中,在絕望之中,用殘存的一點意識,看向秦孝義,他哭了。 但是這眼淚,也不會被人看見。 因為這僅僅是源自于一個靈魂的哭泣。 他那么喜歡他,可他連看他一眼都不屑。 秦孝義不是陣法師,他看不到人的“魂”,更何況,普通人身上的五行能量根本不足以像陣法師那般,能夠凝出看得見的靈體。但是當屬于薛子林的五行能量即將被移魂陣從軀殼里抽離時,他還是若有所覺地回過頭,剛好看見薛子林眼角劃過的那一滴淚。 然而也僅是短短一瞬的恍惚,隨著他懷里的男人猛地一陣痙攣,他的注意力又被拉回來了,再也顧不上那個曾被他資助了十幾年的孩子。 “書落!書落!”秦孝義抱著程書落大叫,可是程書落卻沒有睜開眼,只是痛苦地渾身發抖,“梁先生!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別擔心,這是移魂陣起作用了……”梁若隨口應道,眼睛卻看著站在不遠處的湯臣,臉上現出驚艷的表情。 此時密密麻麻的黑色符文正順著湯臣的腳向上不斷蔓延,幾乎已經侵占了他的全身,只剩下一雙眼睛還沒有被覆蓋。 快一點啊,再快一點啊…… 讓我們看看真正的惡胎怨種。 梁若唇角咧開的笑容越來越大,滿懷期待的雙眼興奮得快要發光。 活人抽魂,再配合這上古時期的噬魂魔陣,足以激發起所有埋藏在心底的惡念。 只差最后一點,這安穩了數百年的陣法師世界,就又要淪為地獄了。 快一點,抽了那人的魂! 梁若急得恨不能上前幫湯臣一把。 梅嶺已經被nongnong的黑氣彌漫,那條從山體正中裂開的縫隙里仿佛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吸引周圍五行之氣的速度越來越快。 湯臣的雙眼也即將被黑色符文吞沒。 然而就在梁若以為一切大功告成時,湯臣卻忽然收手了。 他停止了一切動作。 身處于移魂陣中的薛子林一下昏了過去,倒在地上,圍繞在他身邊的五個光球驀地炸裂開,化為五種不同顏色的光屑,消散在半空。 “書落??!”秦孝義感覺到懷里的男人身體猛烈地一顫,不禁大驚失色。然而緊接著,程書落卻緩緩睜開了眼睛,秦孝義一喜,“書落?你醒了!” 程書落卻不說話,漆黑的眼睛默默看了秦孝義一會兒,又轉向不遠處的薛子林,眼中現出一絲哀傷。 “梁先生!書落醒了!是移魂陣成功了嗎?”秦孝義喜出望外地問,卻又有點不解。移魂陣成功,書落不是應該在薛子林的身體里醒過來? 梁若全部心思還在湯臣身上,回頭看了一眼,頗有些遺憾地搖搖頭,“沒有,失敗了?!?/br> 秦孝義的笑容凝固了,他像是沒有聽懂梁若的話。 梁若嘆了口氣,畢竟秦孝義是一個不錯的雇主,這些年他沒少從他這里撈錢,甚至也為他那份癡情動容了,可惜從今以后,恐怕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秦先生,你聽說過回光返照嗎?還是珍惜這最后的時間,和程先生說兩句話吧?!绷喝粽f。 “你胡說什么!這絕對不可能!書落是陣法師,怎么能這么容易就死?” “陣法師……”梁若忍不住笑,“陣法師又不是神仙?!?/br> 秦孝義通身的儒雅氣度分崩離析,面容扭曲起來,幾乎發瘋,他將程書落打橫抱起,發狠道:“不就是移魂陣嗎?我再重新找齊五行神器,不就可以了?”他說著就要抱著程書落上車,卻感覺到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 “孝義……” 秦孝義見程書落能開口說話,忙將耳朵靠過去,前一刻還要狂暴的情緒瞬間收斂,聲音也溫柔下來,“書落,你要和我說什么?” 程書落氣若游絲,蒼白嶙峋的手緊緊抓著秦孝義結實強壯的臂膀,手背因用力而泛起青筋。 “別再……為我作孽了……”他輕聲道。 秦孝義整個人僵住。 “壽數已盡,不可強求?!背虝涿銖姅D出一絲笑容,抬起手摸了摸秦孝義的臉,“這輩子能認識你,值得了……”說完,他翻手以陣術幻化出刀刃,扎進了自己的心臟。 “書落?。。?!”秦孝義像野獸一樣嘶吼。 可是程書落身體卻已經軟了下去,掌中那拼盡最后一點力氣幻化出的刀刃也消失了,只留下胸口一朵緩緩盛開的紅色花朵。 絕了最后一絲念想,就是解脫。 這是程書落唯一能為秦孝義做的事了。 可是他又哪里知道,那句“書落,如果你要離開我了,我就陪你一起”,從來都不是空頭誓言。 秦孝義呆立了良久,最后輕輕在程書落的額頭上吻了一下,抱著他緩緩走向梅嶺山道斷崖。 然后,縱身跳了下去。 整個過程,梁若一直在旁邊安靜地看著。 這結局他早已經預料到,或許從他接受大秦老總雇傭的第一天開始,他就知道了。 然而他永遠無法理解,為什么救人救不活,就要把自己也搭進去一起死。就像他無法理解,明明計劃如此完美,湯臣卻在最后一刻收了手。 梁若看著滿山迅速褪去的黑色霧氣,以及梅嶺山道中那正在緩緩閉合的裂縫,出了片刻的神,知道這次的盤算落空了。 他似是忽然感應到什么,突然變得警覺。 “呵呵,陣法師政府的走狗又要來了,真是無趣?!彼匝宰哉Z了一句,便召喚出傳送陣,一閃身,進入傳送陣消失不見了。 幾乎就在梁若消失的一瞬,半空中另有一個傳送陣出現,望月宗主和方律師從里面走出來。 望月宗主看到黑暗中抱著膝蓋坐在地上的湯臣,直接沖了過去。 “不是說好了要回家么,怎么跑到這里來了!”望月宗主訓斥著,卻從背后一把將湯臣抱住,竟有一種失而復得的慶幸。 湯臣呆呆地回頭看望月宗主,半天沒有說話。 望月宗主這時已經察覺到梅嶺附近的不對勁,守護在他陵墓周圍的兇陣居然都不見了。他幾乎立刻就明白過來,今晚到底發生了什么。 他當初破陵而出,就察覺到了這些殺氣極強的守護法陣,這些法陣不會傷到他,但是他卻發現,以他的陣術能力,居然也無法奈何這些法陣,只能任由它們在此肆虐。 但是這些法陣保存了主人的部分記憶,望月宗主也正是從這些殘存的記憶片段中得知,原來望月在生出靈體后投胎轉世,居然就是青史留名的南光君。他在他死后幾百年,終于找到陵墓,終生陪伴在他身邊,和他一樣,也在尋求長生復活之法。在最后一次離開陵墓之后,他再也沒有回來,卻將復活的陣術留在了五行神器上,等待他脫離永不超生陣的束縛找回五行神器,死而復生。 如果不是他,只怕他如今早已經灰飛煙滅了。 可是如今這個傻子,居然自己吃自己的醋,還險些吃出一場世界混亂。 怎么就這么不讓人省心呢。 “你知道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么?”望月宗主見湯臣整個人還是懵的,像哄小孩一樣輕聲問道。 “我差點害死一個人?!睖妓伎剂似?,才悶聲回答。 望月宗主嘆了一口氣,“這就是我不愿意讓你來這里的原因,留在這里的魔陣對你影響太大了?!?/br> 湯臣抬頭看望月宗主,“宗主,我到底是誰?為什么我腦子里總會出現莫名其妙的畫面?特別……特別難過?!?/br> “這要從很久之前說起?!?/br> 望月宗主將人抱起來,也不管方律師,旁若無人沿著梅嶺山道越走越遠,沒有了魔陣作祟,梅嶺山道當中的巨大裂縫開始在他們身后緩緩閉合,環繞在梅嶺附近的五行之氣也漸漸充盈起來,天邊晨曦初露,顯出一片平靜祥和的色彩。 從前,有一只叫望月的狗,他的主人叫艾南光,建了個宗派望月宗。后來望月死了,卻不知道被瘋主人施展了什么妖術,居然在臨死前擁有了人類陣法師的靈體,然后投胎轉世,成為了一個陣法師,給自己取了個稱號南光君…… 方律師默默看著望月宗主帶著湯臣離開,指間的五邊形指環輕輕一閃,他抬起手,面無表情對著指環說了一句:“望月宗主一案,現在可以結案了,梁若已經逃走,通知人繼續緝捕?!?/br> 指環又輕輕閃了兩下,從里面傳出一個低沉的男聲:“收到,辛苦了?!?/br> 方律師沒有再理會,將失去意識的薛子林扶起來,最后回頭看了一眼梅嶺山道。 這個故事從這里開始,也從這里結束了。 兩個讓陣法師世界頭疼的大魔頭成了五行相配的一對,陰陽調和,世界和諧。 最好他們能永遠相親相愛下去。 湯天擇還在公司等消息,公司財務卻突然驚慌失色地跑進來,對他說:“湯總!公司戶頭全都空了!” “什么!”湯天擇差點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你說什么空了?” “戶頭??!公司的全部流動資金,全都不見了??!” “報警!去查查怎么回事!不對!給銀行打電話,先凍結賬戶……”湯天擇急暈了,開始亂下指令。 公司陷入了空前的混亂,可是誰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沒有轉賬記錄,沒有系統故障,湯天擇公司的錢,就好像一夜之間全部蒸發了! 一天焦頭爛額后,湯天擇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不料一開門,客廳的沙發里卻已經坐了一個人,正在悠哉悠哉地看著電視,喝著啤酒。 “是你!”湯天擇眼睛一亮,“梁法師!你快幫幫我,我公司的錢今天都不見了……” 梁若不緊不慢放下啤酒罐,笑意吟吟地看了湯天擇一眼,“嗯,是啊,還差很多呢?!?/br> 湯天擇愣住,“什么意思?” 梁若挑了挑眉,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湯天擇面前,像一只準備捕食的優雅獵豹,“什么意思?湯總是在和我開玩笑么?自然是我的傭金啊?!?/br> “傭金?”湯天擇突然想到什么,面色一厲,“湯臣已經死了?” “沒有啊,他陣術能力比我高強,我沒辦法奈何他?!绷喝艋卮鸬美碇睔鈮?。 湯天擇沉下臉,“那你還有什么資格要傭金?” 梁若笑容收斂,他一旦不笑,整個人顯得極為陰沉可怕,“有什么資格?我已經出力了,你難道想要我白跑一趟?” 湯天擇似乎沒見過這種無恥的人,但是因為忌憚,也只有忍氣吞聲的份,“好,你要傭金,我給你就是了,可是,可是你總不能讓我的公司賬戶變成空頭?!?/br> 梁若:“咦?湯總恐怕有所誤會,我的傭金,即便耗盡你公司的流動財產,也是不夠的啊?!?/br> “你說什么?!” 梁若手指輕輕敲著太陽xue,“讓我想想,你的動產,不動產,再加上你跑到美國的mama手里財產……嗯,加起來還差一點哦?!?/br> “怎么,怎么能這么多……開什么玩笑?!” 梁若笑得更開,眼睛幾乎成了兩道月牙,“我記得告訴過湯總,我可是很貴的……” 不然秦孝義為什么要想盡一切辦法賺錢?甚至不惜殺人放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