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李修柏心生絕望。跟被死死的釘在地上的一條魚一樣,可還是竭力的想要抬頭看李惟元,目光在無聲的詢問這到底是為什么。明明自己沒有得罪過李惟元,他為什么要這樣狠毒的對他。 李惟元在他的目光中對他搖了搖頭:“你是沒有得罪過我,可是你傷了婉婉,這可就比得罪過我更讓人生氣憤怒的了?!?/br> 說到這里,啪的一聲脆響,是李惟元抬手,迅捷無比的扇了李修柏一個重重的耳刮子。 “去年除夕,婉婉好心,擔心你兒子出事,讓你兒子的奶娘不要給你兒子吃堅果,你大聲的呵斥她,又伸手大力的推她,讓她的肚子撞到了椅背。隨后她的肚子整整痛了一日?!?/br> 啪的一聲響,李惟元反手又是重重的一個耳刮子扇了下去。 “這是今年端午在承恩寺的時候,你當著眾人的面那樣大聲的呵斥婉婉,隨后又出手欲打她。然后又為了李令嬿,責怪婉婉不念手足之情。這些賬,我都一筆一筆的記在心里,今日定要千百倍的替她討回來?!?/br> 說到這里,他起身站起,沉聲的吩咐著:“掌嘴二十下?!?/br> 李修柏耳中聽得有人應是,隨后他只覺背上的重壓瞬間沒有了,然后他又覺得身子凌空,是有人伸手拎著他后頸的衣領子將他拎的腳離了地。 他還沒有來得及看清拎他的人是誰,長的什么樣子,立時就覺得右臉頰上一痛。隨后又是一陣噼里啪啦的響,快速的他連喊都喊不出來。等過了一會,二十下打完了,那人伸手像扔破布袋一樣的將他扔在了地上。 而這時李修柏的雙頰已高高腫起,唇角血跡蔓延,口中滿是血腥味。 他大聲的咳嗽,只咳的面紅耳赤的,喉嚨里發出如破舊風箱一般的嘶啞聲。片刻之后,他忽然哇的一聲,噴出了一口血沫子來,濺在青磚地面上,觸目驚心的紅。 李惟元一直站在旁邊,目光冷漠的看著他。 這時見他抬眼惡毒的看著自己,李惟元一曬,隨后慢慢的說道:“你心中在怪我?你還有什么臉來怪我?你這一輩子的惡行罄竹難書。你一廂情愿的心悅孫蘭漪,不顧她的意愿,乘人之危強納了她;你娶了三嬸,卻又對她不聞不管,將她丟在這京城一丟就是十五年,回來之后也不曾對她有過半點溫情,反倒是想著要休棄了她;婉婉是你的女兒,可你對她全無憐愛不說,你還待她如仇敵,動則打罵;你縱容李令嬿,在明知道她推了三嬸落水之后還包庇他。你做的這些事,哪一樣不惡毒?” 李修柏瞳孔劇縮。 李令嬿推周氏落水的事李惟元怎么會知道?那個時候也是李令嬿驚慌失措的來找他,說她和周氏在爭執的時候失手將周氏推到了荷塘里,然后過來向他求救,要他給她證明她一直在他這里,壓根就不可能有時間去證明她失手推了周氏落水的事時他才知道的。此事他和李令嬿都絕沒有向其他人說過一個字,李惟元如何會知道?而且這些日子為什么不見他將這事告知老太太?他心中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雖然不能將心中想的事都說出來,但李惟元還是猜了出來。 他微微一笑:“死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更何況你的那個寶貝女兒還三番兩次的對婉婉出手,欲置婉婉于死地,我豈能輕易饒恕了她?她往后所受的苦,只會比你多,絕不會比你少?!?/br> 李修柏只覺自己的一顆心重重的沉了下去,一直沉到了無底深淵一般。 就算這些日子他心中煩悶,不像以往那樣關心李令嬿,可這畢竟也是他疼愛到了骨子里的女兒,怎么舍得讓她受罪?而且聽李惟元的這意思,李令嬿往后...... 李修柏不敢想。他掙扎著要伸手來抓李惟元的腳,想求他放過李令嬿。大家都是一家人,就算有天大的仇,何必要這樣? 但李惟元一腳就踢開了他伸過來的手。 “與其擔心她往后會受什么罪,你還不如先了解下你往后會受什么罪?!?/br> 李惟元居高臨下的看他,目光中滿是戲謔:“先告訴你一件事,孫蘭漪其實并沒有死,她還好好的活著?!?/br> 李修柏圓睜了一雙呀,滿臉震驚的抬頭看他。 李惟元直視他的目光,繼續慢悠悠的說著:“不過我已經將她歸還給了永歡侯淳于德?!?/br> 剛剛聽到孫蘭漪沒有死,李修柏心中只覺一陣狂喜涌上心頭??蛇@份狂喜之情才剛蔓延到面上,他忽然又聽到了李惟元說的這句話,他面上的狂喜之色僵在了那里,甚至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 而等他反應過來之后,他只氣的雙目猩紅,睚眥欲裂,就要撲過來打李惟元。但一直站在他后面的那個人見狀早就已經一腳踹在了他的背上,只踹的他在地上滾出了好一段路才停下來。但卻痛的再沒有任何力氣撲過去打李惟元了。 李惟元這時則是抬腳,一步步的又走到他的面前去,而后雙手背負于身后,微微彎腰傾身看他,輕笑道:“你現在可不能死,死了就沒好戲看了?!?/br> 說完,他直起身來,斂了面上的笑意,轉頭,眼神示意站在一邊的人。 那人會意,袖中滑出了一把尖刀來,兩步走過來在李修柏的面前蹲身下來,只聽得唰唰幾聲響,那人手法極其利落的挑斷了李修柏的手筋和腳筋。又刷刷刷刷幾下,在李修柏的臉上快速的割了好幾道極深的口子。 利落快速到了個什么程度呢?等那人收起了尖刀,起身站起來好一會兒,李修柏才察覺到了手腳和臉上的劇痛,張嘴嗬嗬的嘶吼出聲。 但就算手腳和臉上都如此劇痛,李修柏此刻也動彈不得分毫了。就算是想翻個身都是不可能的事了。 面上血rou模糊一片,有猩紅的鮮血從額頭上流了下來,泅濕了他的睫毛和眼睛,讓他眼前看到的全都是一片猩紅色。 李惟元看李修柏臉上的傷口肌rou外翻,想來往后就算是這傷口都結疤了,那也絕看不出他原來的樣子來。 “總算也是叔侄一場,你放心,我會讓人一直跟著你,照料著你,必然不會讓你這樣輕易的死去?!崩钗┰丝痰穆曇舸藭r都稱得上是溫和,但是聽在李修柏的耳中,只覺得地獄惡鬼的聲音也不過如此了,“待會我就會遣人送你去孫蘭漪和淳于德現在住的地方,讓你像個乞丐一樣,待在他們兩個人住的周邊。也許孫蘭漪和淳于德偶爾出門閑逛的時候,看到你這個乞丐不能動,不能說,又面容盡毀,心中憐惜你,口中嘆息一聲可憐,然后還會施舍給你幾兩銀子呢?!?/br> 說到這里,他自己似乎也覺得那個想象中的畫面好玩,就輕笑出聲:“這種日日看著自己深愛的女人跟她深愛的男人在一起卿卿我我,恩恩愛愛,或許往后他們還會生兒育女,可經過你周邊的時候卻是半點都認不出你來,這樣的感覺想必會很不好受的吧?而且明明你自己心中什么都清楚明白,但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動又動不得,能怎么辦呢?心中百爪撓心,日日痛苦,可還沒有人會知道。別人只會覺得你是一個又臟又臭的乞丐,見到你都恨不能躲開,想必生不如死也不過如此吧?” 李修柏現在已經覺得自己生不如死了。他直僵僵的躺在地上,動不了,說不出話,腦子中想想李惟元描述的那個畫面,只恨不能現在就死去。 身子動不了,那就咬舌自盡。但李惟元察覺到了他的意圖,沉聲的吩咐旁邊的人:“割了他的舌頭?!?/br> 那人應了一聲是,上前兩步,手起刀落,李修柏只覺舌根劇痛,滿嘴血腥。 “想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暫且先好好的享受享受這種生不如死的感覺吧,也許等某一日我心情好,就會讓你解脫了呢?!?/br> 李惟元說到這里,不再理會李修柏,而是吩咐那人將李修柏送到孫蘭漪和淳于德現在落腳的周邊,又嚴令那人決不能讓李修柏死了,隨后他才走到衣架前拿了自己的玄色羊絨鶴氅披了,最后看了一眼滿身血腥,如一灘爛泥一般癱在地上的李修柏,隨后他收回目光,轉身推開門走了出去。 原來剛剛他就是在漱妝閣的內室,這會他通過漱妝閣前面的大堂,小伙計打起大門的簾子,恭送他出去。 謹言正手中拿了馬鞭,站在馬車旁邊等著。一見李惟元出來,他趕忙的站直了身子,掀開了馬車的車簾子。 李惟元踩著馬凳,矮身坐到了馬車廂里面去。謹言隨即也跳上了車轅,開始趕車,往家中走去。 但馬車轉彎的時候,李惟元聞得一陣糖炒栗子的香氣,他忙開口讓謹言停車,伸手掀開車簾子,下車親自去買了一包糖炒栗子回來。 剛出鍋的糖炒栗子,極燙手,聞著也極香甜。李惟元手中捧著這包糖炒栗子,想起李令婉喜歡吃糖炒栗子,待會兒她看到他買回去的這包糖炒栗子,會不會對他笑,開口叫他哥哥? 自周氏死后,這些日子李令婉就再沒有對他笑過一次,也再沒有開口叫過他一聲哥哥了。 但他很想念以往李令婉對他明媚如同花開一樣的笑容,還有她叫著他哥哥時嬌嬌軟軟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放李令嬿的下場,然后開始慢慢收尾。寫完了這些糟心的事才能開始甜啊。好想快點寫完這些糟心的事,然后甜甜甜。 ☆、第99章 多行不義 冬至已過, 天氣越發的冷了下來。 早起的時候天就一直陰沉著,寒風也一陣陣的發緊,至傍晚時分,終于紛紛揚揚的下起了一天大雪來。 李惟元在府門口下了馬車,懷中揣著剛剛在街上買的糖炒栗子, 正要進府門,忽然就聽到背后有人在叫他:“李大人稍等?!?/br> 聲音溫潤, 聽著不徐不疾的。 李惟元聽見這聲音眉頭就不悅的擰了起來,眼中有冷厲的光閃過。但他還是回過了身。 隔著紛紛揚揚的大雪,就看到淳于祈身上披著貂裘正從馬車上下來。長青在他的身后撐著一把油紙傘, 替他擋住了頭頂的雪花。 這雪下了有好一會兒了,地上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雪。加之天又冷,風又緊, 所以現在地上的薄冰倒多于雪。淳于祈這一路走過來,就聽得細微的咯吱聲不斷。 是他踩著腳下碎冰發出來的聲音。 李惟元就站在滴水屋檐下, 一臉平靜的看著淳于祈越走越近。直至他也走到了這滴水屋檐下, 在他的面前站定。 長青收起了油紙傘, 極快的甩了一下落在傘面上的雪花, 然后一手拿著傘,低著頭,恭敬的站在淳于祈的身后。 天色越發的昏暗了,雪花下的也越發的緊了,夜風吹著廊檐下掛著的兩盞明角燈,吱吱呀呀的響。 “李大人不請我進去坐坐?”淳于祈雙手攏于袖中, 長眉輕挑,面上微帶一絲笑意。 這些日子他不止一次來過李府,就是想要見見李令婉,但總是被李惟元找了各種理由推拒掉了。今兒天下大雪,散值之時他看著這漫天雪花,心中忽然就極想見李令婉,所以立時就登車過來了。但沒想到一下車就看到了李惟元正要進門。 而很顯然,李惟元絲毫沒有請淳于祈進去坐坐的意思。他神情淡然,望著淳于祈的目光平靜:“府中近來事多,無暇待客,淳于大人有話不妨直說?!?/br> 他能有什么事?難不成還是過來同他圍爐談心的?無非就是想見婉婉罷了。 但他如何會讓淳于祈見李令婉?他再也不會讓淳于祈見李令婉。 這樣的一個軟釘子碰下來,淳于祈面上笑容微斂,索性就直言:“我想見婉婉?!?/br> 李惟元輕嗤:“舍妹前幾日偶感風寒,不適宜見外人?!?/br> “我并非什么外人,而是她的丈夫?!贝居谄砻嫔系男θ葸@當會全都沒有了,轉而面沉如水。 李惟元自然是絲毫不懼的,反倒是唇角微彎,語氣輕快的說著:“你們一日未完婚,那你就一日算不得是她的丈夫,那你就一日只能算是個外人?!?/br> 淳于祈見他眼中戲謔的笑意,攏在袖中的雙手不由的緊握成拳。 “我要見老太太?!?/br> 在李惟元這里,他只會尋了各種理由阻止自己見李令婉,而等見了老太太,她必然不會阻止自己見李令婉的。再者說了,老太太畢竟是這李府的最高掌權人,她說的話,想必李惟元也不敢不聽。 但李惟元聽了,卻是目光輕瞥了淳于祈一眼,隨后輕笑出聲:“怎么,淳于大人難道不曉得?這些日子府中接二連三出事,老太太受了太多刺激,現已瘋癲了,整日胡言亂語不說,還誰都不認得。大夫一再叮囑她需靜養,不能再見任何外人,我如何敢讓你去見她?” 淳于祈氣極。饒是他平日喜怒不形于色,可這會面上也變了色,目光更是冷了下來。 今早吏部大牢傳來消息,說是李修柏于牢獄中自盡。淳于祈直覺其中有詐,所以便去查看。但等他到了吏部的牢獄中,卻被告知,李修柏的尸首已經被扔到了亂葬崗去。 他再細問,那人就說,李家嫌李修柏做出貪墨瀆職這樣犯法的事來,有損他李家的聲名,不愿意認回他的尸首葬入祖墳,只權當沒有他這個兒子。而牢獄中死了之后無人認領的尸首,按照慣例都是要扔到亂葬崗去的。 亂葬崗野狼出沒,扔到了那的尸首,只怕過不了一時半會兒的就會被分尸殆盡了。就算淳于祈現在就趕到了亂葬崗去,那也是找不到任何線索的。 這件事做的這樣的滴水不漏,讓他查不到絲毫線索。而現在站在這李府的大門口,李惟元這樣的幾句話又堵的他無話可說。 淳于祈唇角崩成了一條線,面色徹徹底底的冷肅了下來:“婉婉能不能見我,要不要見我,這是該她自己做主的事。李大人不將我此刻就在這里等著見她的話通報進去,是不是很不妥當?” 李惟元絲毫沒有被他身上陡然而且的凌厲氣勢壓迫到,面上依然帶了那兩分像畫上去的,微帶戲謔和嘲弄的笑意:“長兄如父,她的事我這個做大哥的自然做得主?!?/br> 隨后他又笑道:“婉婉今天不會見你,淳于大人還是請回吧?!?/br> 但淳于祈依然站在那里沒有動,看著李惟元的目光越發的冷了下來。且看他那樣子,仿似下一刻就會暴起,抬手打過來一樣。 李惟元也不懼,只漫不經心的問道:“怎么,淳于大人還想硬闖我李府不成?我李府雖然比不得你的永歡侯府富貴權勢,可也是正正經經的人家。擅闖民宅,此事就算是說到皇上的面前去,淳于大人只怕也是理虧的吧?” 淳于祈攏在袖中的雙手越發的握的緊了,指節處青白一片,面色更是鐵青。 現如今這李府里的人走的走,死的死,瘋的瘋,只怕這整個李府現在都是由李惟元一個人說了算吧?這會全都是巧合?淳于祈不相信??墒撬麜呵颐鎸钗┰臅r候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畢竟是李家的家事,就算他和李令婉已經有了婚約,可那也插手不到李家的家務事。 看來這事明著不行,只能暗中來想辦法。 想到這里,淳于祈眼中的怒色漸漸的平息了下去。 “照顧好婉婉?!闭f完這句話后,淳于祈轉身走入了紛紛揚揚的大雪中。身后的長青趕忙的撐開了手里的油紙傘擋在他頭頂。 李惟元看著他的背影,面上的笑容漸漸消散。 他垂在身側的雙手慢慢的握緊,目光幽暗,淬過了冰一樣的冷。 淳于祈曾親吻過李令婉的手。而且據小青說,當時李令婉面上雖然紅透了,但她卻并沒有要奮力掙扎的意思。 那么,李令婉是不是心中也喜歡淳于祈?若這樣,那她對自己是什么意思?只是覺得他可憐,對他心生憐惜,所以他從江蘇回京城的那夜她才會答應他?還是出于迫不得已,所以那夜才不得不答應他? 但不管她到底是出于什么原由,且她不管是答應了,還是不答應,他這輩子都要留李令婉在他身邊的。而且他絕不會再讓李令婉見淳于祈。他要她往后能見到的只有他一個人,眼中心中,也都只有他一個人,再不能有任何人,特別是淳于祈一絲一毫的影子。 李惟元竭力的平息著心中的暴虐和肅殺之意。他閉了閉眼,而后等再睜開眼的時候,他的眼底清明一片。 隨后他轉身進了府門,徑直的往怡和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