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片刻之后,廣平侯才道:“罷了,世子當時也是救人心切。此事我也不計較了,世子請起?!?/br> 他還要指望著淳于祈履行他的諾言,尋了靈丹妙藥來救治梁豐羽呢。永歡侯府的勢力總歸是比他廣平侯府的勢力大。譬如這王院使他廣平侯府就是無論如何也請不到的,但是永歡侯府卻是可以隨請隨到。再譬如說永歡侯和當今皇上少年時曾是陪讀,現如今皇上也極是信任他,但自己卻空有一個侯爺的爵位罷了。還有,若按王太醫所說,梁豐羽這雙腿若是治不好了,這當會要是因著這事退了與李令婉的親事,那往后梁豐羽還能找到什么名門世家的女兒? 想到這里,廣平侯覺得這事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了。 但淳于祈依然跪在地上沒有起來:“實不相瞞,自昨夜與李姑娘有了肌膚之親之后,在下當時就下了決心,此事在下必然是要對李姑娘負責的,決不能讓她擔了失去名節,往后被人在背后指點的事發生。?!?/br> 說到這里,淳于祈就深深的伏下了身子去:“所以在下斗膽,請侯爺寫下與李府的退親文書?!?/br> 廣平侯一聽,心里就陡然升了一股怒氣起來。 即便他們廣平侯府往后因著李令婉這失了名節的事嫌棄了她,要和李府退親,那也是他們自愿的事,可被淳于祈此時這樣說,讓他們退了與李府的親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是關乎到面子的事的。 下一刻,就見廣平侯雙手扶著圈椅的扶手站了起來,伸手指著淳于祈,說出來的話都變了調了:“你這是什么意思?強逼我與李府退親?” 世子也不叫了,直接稱呼你。而且語氣也很嚴厲,看得出來他心中確實很生氣。 但淳于祈不退不避,只是舉高了手里的馬鞭子:“請侯爺責罰?!?/br> 廣平侯氣的重重的一甩袍袖。 又不好真打淳于祈,這畢竟是永歡侯世子。永歡侯是他惹不起的。 淳于祈這時又在說道:“在下知曉侯爺寶刀未老,一直想要為朝廷再出力,此事往后我必然會相求我伯父,請他為侯爺擇一合適職位。便是梁世子的傷勢,我也必然不會懈怠,會為他求盡天下名醫,搜尋天下靈藥?!?/br> 這可真是軟硬兼施了。 廣平侯狠狠的看了淳于祈好一會,然后別過目光,大聲的喝叫著在外面伺候的小廝:“拿紙筆來?!?/br> 淳于祈聽了,心中驀然一松,剎那間身子都有些脫力癱軟了。但他還是挺了腰背,直直的跪在那里。 * 自淳于祈走后,李令婉是再也睡不著了。 她想要離開,但無論她走到那里,淳于祈先前吩咐下的那兩個丫鬟都如影隨形,而且還口口聲聲的對她說著:“請李姑娘上床歇息,世子待會就會回來?!?/br> 李令婉只暴躁的想砸東西。 我他媽的管他到底什么時候回來???如果她沒猜錯,淳于祈現在肯定跑到廣平侯府去要退親文書去了吧?然后是不是打算帶著她一起回李府,當面向老太太和李修柏求親? 關鍵是,這事她都已經很明確的表明她的態度了。她是不愿意嫁給淳于祈為妻的,可是他壓根就跟沒有聽到她說的這句話一樣。 一個兩個的都是這樣。先前她和梁豐羽的婚事也是等定了下來她才知道的,但明明她才是當事人好嗎?麻煩聽一聽她這個當事人的意見好嗎? 李令婉氣的在屋子里走來走去的,可壓根一點用都沒有。 她真是恨透了這樣的事??墒撬茉趺礃??她壓根什么都做不了。只怕天下人都要贊一句淳于祈勇于承擔責任,而她若再不從,那就是不識好歹。 而且是不是天下人都會覺得淳于祈相貌氣質都是一等一的出眾,又是永歡侯世子,她能嫁他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若不嫁,那就是矯情? 可是矯情你妹??!淳于祈什么都好她就要喜歡他嗎?他求娶了她就要歡天喜地的嫁他嗎?她不嫁就是不識好歹,腦子有病嗎? 李令婉只氣的雙拳緊攥。 而兩個丫鬟還在苦口婆心的勸著她:“請李姑娘回床上歇息?!?/br> 歇息個屁!這會她要是能安心的歇息才有鬼。 但這事總得解決才行,她不能像一只籠子里的鳥兒,任由別人就這樣的決定了她往后的人生。 于是她想了想,就轉身對那兩個丫鬟說道:“你們去幫我將永歡侯請過來?!?/br>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但都沒有動,只是勸著:“請李姑娘上床歇息?!?/br> 李令婉火了:“你們除了對我說這句話就沒有其他的話了?還有你們的世子臨走的時候可沒有說不讓我見永歡侯。還不快去請了他過來?我有要緊的話要同他說?!?/br> 兩個丫鬟見她真的火了,又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后其中的一個就道:“請李姑娘稍后片刻,奴婢這就去請侯爺過來?!?/br> 說完,她就轉身飛快的去了。 李令婉見狀,心中略松了一口氣。 她知道淳于祈還是很尊重淳于德這個伯父的,但凡只要說服了淳于德不同意淳于祈去李府求親的事,那想必淳于祈也不敢擅自就去提親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梁世子的腿后面肯定會治好噠。 ☆、第85章 上門提親 李令婉聽得外面有沉穩的腳步聲, 只以為是永歡侯來了,她忙起身從椅中站了起來。 但是碧紗櫥上的門簾子一掀,進來的人卻不是淳于德,而是淳于祈。 李令婉面上剛剛打疊好的禮貌笑意就全都僵在那里了。 而淳于祈顯然很高興,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簡直就可以稱得上是春風滿面。 他快步上前,伸手就想要來握李令婉的雙手, 但被李令婉察覺,先他一步將自己的雙手背到了身后去,淳于祈就撲了個空。 淳于祈面上笑容微頓, 但他立時就又笑道:“婉婉,我現在就送你回去?!?/br> 聽他這樣叫一聲婉婉,李令婉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在往下沉:“你剛去了廣平侯府?” 只怕他都已經拿到了廣平侯府的退親文書了吧?不然他不會忽然就這樣的叫她婉婉的, 面上也不會這樣的全都是笑意。 淳于祈也沒有絲毫要隱瞞她的意思:“是,我剛剛去了廣平侯府, 而且廣平侯已經親手寫了退親文書給我?!?/br> 李令婉微垂了雙眼, 沉默著沒有說話。 很好, 一個兩個的全都視她的話為無物, 感情她這個當事人壓根就不需要有一點意見的。 淳于祈見她這樣,聲音便放柔了不少:“你怎么了?不高興?你不是不想嫁梁豐羽?” 她是不想嫁給梁豐羽不錯,但是...... “可是我也不想嫁你,”李令婉極力的壓制著自己心里的火氣,“所以淳于公子,能不能麻煩你將退親文書給我, 然后遣個人送我回去?” 有了廣平侯府的這張退親文書,那她往后就不用再嫁梁豐羽了。而若是淳于祈不提上門求親的事,她也不用嫁他。至好是她誰都不用嫁,就作為李惟元的meimei好好的待在李府里面,逍遙自在的,多好。 但是李惟元...... 想起他臨走之時對她言語舉止之間的曖昧,還有這段時日寫給她的那些書信里面直白火辣的言辭,李令婉就覺得有點牙疼。 到底是她多想了,還是李惟元真的對她有那方面的意思? 而淳于祈是無法理解李令婉這種終生不想嫁人的想法的,他覺得閨閣中的女子最大的愿望不就是嫁一個好夫君? “那你想要嫁給誰?”淳于祈上前一步,低頭看她,面上笑意盡斂,“婉婉,你到底想要嫁給誰?” 她不想嫁梁豐羽,也不想嫁他,那她想要嫁給誰?一輩子不出嫁這樣的話沒有人會相信的吧?還是說,她心中歡喜的真的是李惟元,所以寧愿一輩子不嫁人也要待在李惟元身邊?但就算李惟元再出色,他們兩個也都是堂兄妹,怎能彼此之間生出男女之情來?還是說,內里其實是有什么隱情是他所不知道的?譬如說他們之間其實壓根就沒有什么血緣關系? 想到這個可能性,淳于祈陡然就覺得心中有些發慌。 若李令婉和李惟元并不是堂兄妹,李惟元那樣的出色,他們兩個又有朝夕相處那么多年的情分,彼此心悅彼此也是再正常不過的。 淳于祈雖然平日看著閑雅雍容,但他這樣不笑,又一雙細長雙眼微瞇起的時候,眉目間便給人一種凜冽的感覺。 李令婉心中就感嘆著,她文筆不行,劇情不行,刻畫人設的本事也不行,想自己當初給淳于祈的人設不過是流于表面,很籠統的溫潤如玉四個字,面對著李令嬿的時候也是個溫和無爭的藍顏知己而已,從沒有過激的時候,但沒想到他現在面對著她的時候也會有這樣凜冽強制的態度。 這算是他自主進化了,還是自主變異了?還是他也僅僅只是外表看著溫潤,內里其實和李惟元一個樣? 李令婉就無奈的輕嘆了一口氣:“我誰都不想嫁?!?/br> 誰規定女人就一定要嫁人?女人首先是人,然后才是女人,然后才是其他各種社會角色。若真的找不到自己心悅的人,又內心足夠強大,為什么不可以自己過一輩子? 但淳于祈理解不了她的這種想法。 他只以為她心中念著的人是李惟元,又或者是她對他沒有信心。 “婉婉,”他不顧她的掙扎,伸手緊握了她的雙手,目光堅定的望著她,“你相信我,我會寵你,護你,讓你成為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嫁給我,你絕對不會后悔?!?/br> 這種雞同鴨講的感覺,李令婉只覺得額頭的青筋都在開始跳了。 “淳于祈,”她實在是氣的沒有辦法了,聲音又無奈又惱怒,“你聽不懂我說的話嗎?我真的不想嫁給你啊?!?/br> 到底要她怎么說,怎么做,淳于祈才會明白,她其實是真的誰都不想嫁? 但淳于祈對她笑了笑,又伸手輕摸了摸她的頭頂,然后轉身吩咐那兩個丫鬟:“給李姑娘梳妝打扮一番?!?/br> 兩個丫鬟齊齊的應了一聲是。 淳于祈就又轉頭對李令婉說道:“你在這里先坐一會,我去找伯父,待會我再來接你,送你回去?!?/br> 要上門求親,只他去那肯定是不行的,讓淳于德也一起去才更能更顯出他的誠心來。 他和李令婉的親事,無論李令婉如何說,他都是勢在必得的。而等他娶了她之后,他有一輩子的時間來好好的待她,寵她,她總會有喜歡他的那一日。 轉身走了兩步之后,他忽然又回頭,對著李令婉戲謔一笑:“我覺得你叫我名字的時候很動聽,比淳于公子動聽。若婉婉愿意,以后便一直叫我淳于祈罷?!?/br> 說完,他就笑著轉身離開。 李令婉看著他修長的背影,忽然就很想有一種想找個什么東西砸過去的沖動。 * 淳于德現在正在外書房。 旁側案上一線檀香,裊裊清淡香霧中,淳于德正盤膝坐在臨窗木炕上,自己跟自己對弈。 以往他曾教過一個少女學棋。她喜歡下白子,如玉的白子夾在她白皙柔嫩的指尖,簡直教人分不出到底是白子更白,還是她的手指更白。 但是他沒有保護好她。這些年他走遍了許許多多的地方,但是依然都沒有找到她。 有時候他也在想,是不是她真的已經不在世間了? 輕嘆一口氣,他落下了手里的黑子。 這么些年,他閑暇之時就會點了一爐檀香,坐在臨窗木炕上跟自己對弈。而且他一直執的是黑子,就仿似那個小姑娘依然坐在他的對面,手里拿了白子,笑著同他撒嬌:“你再讓我兩子,成不成?我給你繡一只香囊啊?!?/br> 若下棋下累了,他就轉頭望一望窗外。 春日桃花,夏日荷花,秋日菊花,冬日梅花,四季更迭,年華流逝,他就這樣漸漸的老去,兩鬢漸有銀絲。也許等再過些年,黃泉地府,他尋到了她,是否又可再邀她一起對弈一盤? 淳于祈進來的時候淳于德是知道的,但他并沒有抬頭,只是食指和中指間執了一枚黑子,在思索棋盤上的棋局。 而淳于祈進來之后也什么話都沒有說,只是一撩衣袍下擺,就跪在了淳于德的面前。 淳于德沒有看他,也沒有說話,只是依然在思索著眼前的棋局。 片刻之后,噠的一聲輕響,他將手中的黑子落在了紫檀木棋盤上。隨后他又在棋簍里拈了一枚白子下了,再復又拈了一枚黑子在兩指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