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李惟元聰明, 又心細,又會安慰她,同他在一起說幾句話也是好的。 于是李令婉就點了點頭:“好啊?!?/br> 李惟元唇角微微一彎, 然后他就和李令婉并排出了世安堂的院門, 兩個人沿著長廊慢慢的往他的小院走。 天陰欲雪, 風又大,吹的樹枝嗚嗚的怪響。這樣壓抑沉悶的環境, 李令婉只覺得心里越發的憋悶難受了。 也不曉得周氏現下如何了?李令婉曉得她很傷心, 回了落梅居之后是肯定會哭的。然后她又想著, 李令嬿可真是厲害啊, 今兒她回來才多少時候,就將這李府里的人都收服的差不多了,哪一個不說她相貌又好, 性子更好?再有孫蘭漪,她的父親當初是左僉都御史,同杜氏的父親,也就是李惟元的外祖父,那時候他任右僉都御史,兩個人之間是至交好友。那年他們兩個人是一同獲的罪,也一起遭的流放,只是杜氏的父親在遭流放的路上死了,這孫蘭漪的父親卻是一直堅強的活到了現在。而且未來過不了多少時候,隨著以前陷害他的那個大jian臣的倒臺,他的罪名就會被洗清,然后重新被起復,到時孫蘭漪身為一個左僉都御史之女,又豈會甘為妾室?周氏娘家是完全沒人了,老太太又是個攀高踩低的貨,那到時周氏...... 便是書里她沒讓原身李令婉失手推了周氏落水致死,只怕周氏這個三太太的正室位子也是定然保不住的。到時她要怎么辦?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周氏真的被休,然后一個人凄凄慘慘的流落在外吧?再有,李惟元的外祖父和李令嬿的外祖父為至交好友,到時兩個人曉得了這一層關系,必然是會心里有惺惺相惜的意思,這也是她在原書里給兩個人設定的一重羈絆了。若是到時李惟元和李令嬿跟原書里一樣彼此之間心生憐惜,到時她又要怎么辦? 李令婉只覺得腦子里紛亂如麻,覺得自己現下很有一種四面楚歌的感覺。 她能怎么辦?她也很絕望啊。就算她再知道后面的劇情,可她現下就一個年紀不大的閨閣女子,她能做得什么去阻止后面這些劇情的展開?真心跟她利益一致的說起來只有周氏,可是周氏性子原就怯弱,遇事只會哭,是肯定指望不上的。老太太?老太太現下雖然寵愛她,但說到底老太太凡事只為家族大計想,若是曉得孫蘭漪的父親要重新起復了,而她原就不喜周氏的了,到時必然是會果斷的讓周氏讓位。自己還能再扮一回李老太爺給她托夢的事???上次那是時機正好,這次若再舊計重施,只怕真會被老太太當妖孽看了。又或者李惟元?且不說后面他到底會不會親近李令嬿,疏遠她,只說他現下也還只是一個舉人而已,還沒踏上仕途呢。 沒有人,沒有一個人能幫得上她和周氏。相反的,所有的人都在看著她和周氏倒霉。老太太,李修柏,這些全都不是她僅憑想想就能對抗得了的,她到底該怎么辦? 李令婉越想就越覺得前路黑暗。簡直壓根就沒路了,干脆去廚房里找塊豆腐撞死算了,免得往后受罪。 這心里一慌,她腳下就沒看路,不慎踩到了自己的裙角,眼見得整個身子就要往前跌倒,多虧旁邊的李惟元眼疾手快,連忙將她抱住,她這才幸免于難。 她跌的突然,李惟元情急之下也就顧不得許多,直接就是伸手將她給抱了個滿懷。 待抱在了懷里,雙手放在她柔軟的腰肢上,下巴蹭著她頭頂順滑的秀發,鼻尖滿是她發間的馨香,李惟元全身忽然就一僵。 他忙松手放開了她。隨后勉強定了定心神,又呵斥著她:“你都這樣的大了,怎么走個路都這樣的不小心,還會跌倒?” 李令婉心里原就覺得前路慘淡了,整個人情緒簡直低落到了極點,現下又被李惟元這樣開口呵斥,她一時沒忍住,眼淚水就流了出來。 李惟元一見就嚇了一跳。連忙掏了手帕子出來手忙腳亂的給她擦眼淚,又哄著她:“你怎么哭了?哥哥說你不也是為你好?哥哥是怕你走路摔到了,到時可要怎么辦?” 但李令婉不管這些,她還是繼續的哭。而且越哭到后來眼淚水就越多,簡直就是聲哽氣噎起來。 沒辦法,她覺得自己心里壓力太大了,得釋放一下。而哭就是釋放壓力的一個很好的法子。反正她不覺得丟臉。 哭和笑一樣都是情緒的一種表達,高興快樂的時候就笑,悲傷難過的時候就哭,有什么好丟人的?只要哭完以后還會樂觀的在人生道路上往前奔就行了。 但李惟元一見她哭成這樣,心里只難受的就像有千萬根鋼針在同時刺著一樣,滿都是細細密密的疼痛。 “婉婉,”最后見怎么柔聲軟語都哄不好她了,他索性是伸手將她抱在了懷里,柔聲的同她說著,“若你真想哭,那你就在哥哥的懷里好好的哭一場吧?!?/br> 剛剛世安堂里發生的那些事,的確是會給李令婉許多傷害的。她要哭,他就抱著她哭。至于那些害她這樣傷心的人,往后他總是不會讓他們好過的。 李惟元的懷抱雖然算不得寬厚,但卻極溫暖,也讓李令婉覺得很有安全感。于是當下她就趴在他的懷里,好好的哭了一場。 李惟元抬起右手,用袖子擋住了她的頭。 她是個堅韌樂觀的姑娘,在他的心里,她就跟迎陽花一樣,每時每刻都是朝著太陽在燦爛的笑。但是現在,他的迎陽花落淚了??伤幌胱屌匀丝吹剿挠柣錅I。 小扇早就是在他的示意下背對著他們站到一旁去望風去了,看附近可會有人過來。 過了好一會兒,李令婉的哭聲總算是慢慢的小了下去,只是抽噎著偶爾哭兩聲。李惟元這才將右手放了下來,又垂頭望了下來。 小姑娘趴在他的懷中,哭的鼻子紅紅,眼眶也紅紅的,不過一雙眸子經這淚水一洗,倒是如同黑曜石一樣的透亮了,天上最亮的那顆星辰一般,震撼心魄的美。 李惟元就柔聲的問她:“哭好了?” 李令婉從他懷中出來,站直了身子,自己拿了手帕子擦臉上的眼淚水。 以前她也哭的,不過多是自己一個人偷偷的躲起來哭,今兒還是頭一次在別人面前哭。不過哭完的心情實在是超級爽啊,簡直就是覺得所有的負能量都隨著眼淚水從她體內流走了一樣。 于是她就點頭,輕快的說著:“嗯啊,哭好了?!?/br> 李惟元唇角微微上彎。他的迎陽花又回來了。 “哭完了那就接著往前走?!崩钗┰焓謥頎苛怂氖滞袄^續走,頓了頓又說著,“往后你若是想哭了,就來找哥哥。哥哥總是會在的?!?/br> 這句話聽起來可就真的是暖心極了。于是李令婉就開心的側頭看他,笑著問:“真的???哥哥你會不會對你其他的meimei也這樣的好???” 李惟元斜眼看她:“比如?” 李令婉就用玩笑的語氣問著自己心中先前最擔心的問題:“你看三姐,她長的可真好看啊。氣質又好,又會說話,你看祖母他們多喜歡她啊。哥哥,你心里會不會也很喜歡她???” 原書里這個未來的大jian臣可是誰都不放在心上,唯有對著李令嬿的時候面色會柔和一些。她求他的事,他也會傾力的去做。不過李惟元倒是不喜歡李令嬿。 李令婉當初給李惟元的人設里面就有這樣的一條,他覺得愛情是個極其累贅的東西。兒女情長,但凡沾上了一個情字,那必然就干不成大事,所以他不想沾惹這種東西。 李惟元就又看了她一眼,隨后眼中浮上了細碎的笑意。 她這是,吃醋了么?會擔心他喜歡李令嬿的程度多過她? 心中竟然不自覺的就覺得有幾分愉悅起來,于是他的聲音也就越發的柔了下來:“不會。她沒你好看?!?/br> 他是真的覺得李令嬿沒有李令婉好看。 李令嬿雖然一眼看過去無一處不完美,言談舉止也都無可挑剔,但大家都是聰明人,所以就算她心眼再多,城府再深,可他還是能輕而易舉的一眼就看透她,曉得她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倒是李令婉這樣,雖然他也能一眼看透她,但她那是整個人如同水晶玻璃一樣的通透,壓根就在心里藏不住任何事。 而且他和李令婉這么多年的情分,他孤苦憤慨的時候是李令婉溫暖了他,他對她的愛護已經融入到了骨血里面去,誰能替代得了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 可李令婉卻還是有些不信:“她那樣的好,你怎么會不喜歡她?” 但李惟元并沒有想跟她解釋清楚這里面的事。他只是側頭看她,眼中笑意溫柔:“方才午膳我看你也沒有用多少。我那里還有一碟子荷花酥,你要不要吃?” 李令婉立時就被他給轉移了注意力,立刻就精神振奮的說著:“好啊,我要吃?!?/br> 所有的糕點里面她是最喜歡吃荷花酥的了。顏色粉粉嫩嫩的,形似荷花不說,吃著還酥軟香甜。 李惟元眼中的笑意就越發的濃了。 這樣的婉婉,誰能比得上?李令嬿算什么呢?他是壓根就不想正眼瞧她的。 他一路牽著李令婉的手回到了他的小院,進了屋,隨后他親自去將那碟子荷花酥拿了過來,又讓謹言去泡茶。 李令婉吃著荷花酥,喝著茶的時候,李惟元就坐在她旁邊的椅中安靜的看書。 李令婉就問他:“哥哥,先生都說你的學識好,博覽群書,什么都知道,連他都覺得自己沒什么可再教你的了,現下你又是今科鄉試頭名,可怎么每次我看到你的時候你都在看書???” 李惟元右手修長白皙的食指捻著書頁的右下角翻過了一頁去,隨后他頭也沒抬,只溫溫和和的回答著:“這世上這樣多的書,我便是終生書不離手那也是看不完的,哪里能稱得上博覽群書呢?不管怎么說,多看些書總是好的?!?/br> 所以說羨慕學霸的同時也要看到人家背后這樣辛苦的付出啊。 李令婉是真心佩服李惟元了??纯吹永锞褪A艘粔K荷花酥了,她又吃飽了,想了想,便伸手拿了這塊荷花酥直接遞到了李惟元的唇邊去:“哥哥,你吃?!?/br> 李惟元沒抬頭,倒是張口就咬住了她遞過來的荷花酥。不過李令婉第一次喂人吃東西,沒經驗,不曉得手指應該往后放,倒是直接放的前前的,所以李惟元一口咬住了荷花酥的同時也就一口咬住了她的手指。 也不是很痛,就是酥酥麻麻的感覺,不過李令婉也沒有多想,畢竟她和李惟元兩個人現下面上說起來還是堂兄妹。 李惟元倒是心中一滯,只覺得李令婉遞過來的這塊荷花酥較以往的荷花酥都要好吃了不少。但隨后他又覺得心里莫名的煩躁起來。 李令婉是他的堂妹啊,他只能如兄長愛護meimei一樣的愛護她。 他放下手里的書,起身走到一旁的窗前,伸手推開了兩扇窗格。 冬日凜冽的風呼呼的灌了進來,冷冷的撲在他的面上,倒是將他心里的煩躁給吹散了一點。 但又忽然聽到李令婉在叫他:“哥哥,你把窗子關上。我冷?!?/br> 李惟元忙將兩扇窗格掩了。又讓謹言拿了木炭來放到火盆里,將里面的火攏的更旺一些。 李令婉面上看著就有點昏昏入睡的意思。昨兒一晚上盡想著李令嬿今兒會回來,心中忐忑,一晚上都沒有睡好。剛剛又那樣大哭了一場,哭的也實在是有點累了。 但她還是不想回去?;氐解驮毫?,冷冷清清的也沒個可以說話的人。所以她想了想,就同李惟元說著:“哥哥,我在你這里的榻上睡一會兒?!?/br> 其實李惟元高中鄉試頭名之后,老太太就想給他換個寬敞點的院子住,但被李惟元給婉拒了。 這院子里有李令婉給他栽下的桂花和梅花,圍墻上有她種的牽?;ê娃道蟾?,窗前水缸里有她養的小金魚,廊下有她給小白特地做的窩,他是不舍得離開這里的。 而老太太見他堅持,便也沒有強求,不過隨后她還是遣了人過來將這小院子里外都給修葺了一番,又給里面增加了不少的擺件。西次間臨南窗的那處木榻也是那時候打下的。 李令婉要在這里睡,李惟元自然沒有不允的道理。 他讓小扇給李令婉抱了一床被子來蓋了,又怕她冷,自己拿了火箸,將火盆里的火攏的旺旺的。然后見她躺下了,他就輕聲的吩咐著小扇和謹言出去,自己則是拿了書坐在書案后面的椅子中看。 李令婉實在是累了,身心俱疲的那種感覺。而且這么幾年相處下來,她心里也真是把李惟元當成了自己的哥哥,總覺得但凡有他在的地方心中就會有安全感,所以她躺下沒一會兒的功夫就睡著了。 窗外的風漸漸的小了,不曉得什么時候,空中飄起了細小的雪花。 李惟元看了一會書,抬頭看著在榻上安睡的李令婉??粗粗?,他便覺得心中很是安寧平和,面上的神情不由的就溫柔了起來。 就這樣守著她一輩子也是好的。只要她高高興興的,那就比什么都好了。 他低了頭,待要繼續看書,但忽然聽得掀簾子響。 他心中甚為不悅,于是抬頭看過去的時候目光就尤為的森寒。 謹言看到他這樣的目光,全身止不住的就打了個冷戰。 少爺哪怕這幾年整個人瞧著再平和,可有時生起氣來的時候,他的目光還是能讓謹言覺得,少爺依然是幾年前的那個少爺,內里心性一點都沒有變,不過是他現下會偽裝,會將自己的真實情緒掩藏起來而已。 但這樣才是最嚇人的。因為這樣旁人再也無法摸清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什么事?”李惟元的聲音很冷淡,但卻極輕,他怕吵醒李令婉。 謹言不敢看他,低了頭,吶吶的說著:“少,少爺,三,三姑娘來了?!?/br> 李惟元不悅的皺起了眉。 “不見?!焙芨纱嗪芾涞拇饛?。但是他這話不過剛說完,就見屋門口的夾棉門簾被人從外推開了,有個身影裊裊娜娜的走了進來。同時又有一道含笑的聲音柔柔的響了起來:“大哥,我在杭州帶了些土儀回來,就想著要給你送過來一些?!?/br> 她身后跟了兩個丫鬟,手里各自都捧了幾個盒子。但右手邊的那個丫鬟手一個不穩,抖了抖,最上面放著的那只盒子便啪的一聲掉落到了地上來。 里面裝的是一只龍泉梅子青瓷水洗。瓷器本就易碎,這盒子掉了下來的時候又摔開了,于是就只聽得嘩啷啷一聲清脆的響,這只水洗就掉落在青磚地面上砸了個粉碎。 李令婉立時就驚醒了過來,整個人猛然的就起身坐了下來,驚慌失措的叫:“哥哥?!?/br> 她顯然是被嚇到了,眉宇間滿是惶恐不安。沒辦法,因著曉得李令嬿就要回來了,這些日子她晚間總是會做一些不好的夢,然后經常會自夢中驚醒過來。剛剛她就正好在做自己雖然想要努力的改變原身的命運,但最后她還是功虧一簣,到底什么都沒有改變,被喂著吃了斷腸草,正痛的恨不能抓心撓肺的時候,猛然聽到這樣大的聲響,真的是嚇到她了。 李惟元一見,也顧不上其他了,忙放下了手里的書,起身走到木榻的邊沿上坐了,握著她的手,柔聲的安撫著她:“婉婉,沒事,哥哥在這里?!?/br> 李令婉只覺得胸腔里的一顆心在急劇的跳動著,面色也有些發白,手腳都冰涼一片。她目光驚恐的看著李令嬿,只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李惟元就伸手將她的頭扳了過來,讓她的目光只看著他,同時依然在柔聲的安撫著她:“婉婉,醒來。哥哥在這里?!?/br> 李令婉終于慢慢的清醒了過來,人也慢慢的鎮定了下來。她就又叫了一聲:“哥哥?!?/br> 語氣較剛剛好多了。剛剛她的那聲哥哥叫的簡直都可以用凄厲來形容,也實在是嚇到李惟元了。 這會見她終于好了,李惟元提著的一顆心就終于放了下來。但他依然還是緊緊的握著她的手,輕聲的同她說著話:“婉婉,哥哥在這里?!?/br> 李令嬿驚詫的看著他們兩人。 這個李惟元對李令婉還真的是愛護有加啊。有這樣的哥哥,而且無論是相貌,還是才學都極其出色的哥哥護著,那必然是很件很幸福的事吧?而且李惟元一看就是個前途無量的。 李令嬿迅速的調整了一下自己心中的驚詫,隨后面上帶了柔婉的笑意,輕聲軟語的就說著:“沒想到四meimei也在大哥這里,倒是巧了,我......” 一語未了,忽然就見李惟元轉頭,眼神鋒薄如刀的看著她,同時冷聲的就輕斥著:“出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