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作孽哦。 不過是寫一本狗血爛俗小說而已,誰曉得最后小說里面的人物都真的活過來了啊。還這樣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啊。 于是李令婉心中一面是一種日了狗的不可言說的苦逼心情,一面是對周氏的愧疚之意。 這個苦人兒可是她一手寫出來的呢。不過沒有關系,往后她會對周氏好的,還會補償她原該享有的母女親情。而且周氏最后的下場必然也不會是被推到湖里淹死。 她怎么會去推周氏呢? 心中懷著對周氏的愧疚,李令婉就對著走進來的周氏眨了眨眼,又笑了笑。 而周氏一進屋之后目光就緊緊的落在了李令婉的身上。 見她頭上還繞著一圈厚厚的白紗布,她止不住的就擔心。若不是有楊氏在這里,她肯定是要兩步就奔過去查看一番李令婉的傷勢的。 這時她就看到李令婉在對她眨眼微笑。 她心中先是一暖,繼而又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她的女兒果真和以往不一樣了呢。以往李令婉看到她的時候再不親近她,連娘都不叫一聲,可是昨兒她醒了過來,非但是叫著她娘,言語之間對著她還很熟稔。甚至現下她坐在楊氏的身邊都對著她眨眼微笑。 不過縱然是心中再激動,周氏也并不敢在面上過多的顯出什么來。 楊氏是最不喜看到她和李令婉親熱的。 于是周氏便斂了眉眼,矮身屈膝對著楊氏恭順的行了禮,又語氣柔順的說著:“兒媳給母親請安?!?/br> 楊氏鼻子里輕哼了一聲,就算是應了。 一旁有丫鬟上前來,請著周氏落了坐。 隨后大房和二房里的人也都次第的來了。 與周氏孤身一人,身邊只帶了一個丫鬟過來的凄清相比,大房和二房可謂是拖家帶口。 大房的杜氏被幽禁起來之后,老太太給李修松又續娶了一房妻子。只是李修松雖然是嫡長子,但畢竟沒有功名在身,又是續弦,那等門第好的人家也是不肯將女兒嫁過來的。所以最后高不成低不就的就娶了個七品的通政司經歷家的女兒。這還是因著這個徐經歷是李老太爺的下屬,以往曾受過李老太爺恩的緣故。 不過徐氏也爭氣,進門來沒兩年的功夫就生了一對龍鳳胎?,F年七歲了,分別是在一眾孫輩中行四的李惟梁和行五的李令嬌。 大房嫡出,自然是眾星拱月一般,所以這兩個孩子的脾氣也驕縱。 李惟梁和李令嬌對著楊氏行了禮,兩個人分別甜甜的叫了一聲祖母,隨后就躥到了楊氏的身邊來。 李令嬌比李令婉就小著一歲,平日里最喜歡什么東西都和她爭搶。這當會見著李令婉挨著楊氏坐,她便一屁股擠了進去,隔開了李令婉和楊氏,然后自己挨著楊氏坐了,仰頭對楊氏笑道:“祖母,嬌嬌有好幾日沒看到您了,您想不想嬌嬌???” 想個屁。 李令婉坐在一邊面無表情的在心里補了一句。你祖母重男輕女你不曉得???你祖母不喜歡驕縱的孩子你不曉得???就這你還上趕著拱什么火???找罵呢這是。 不過若認真說起來,這楊府里的一眾孫輩里面,但凡嫡出的就沒有一個不被她給設定的脾氣驕縱的。沒辦法啊,誰他媽的叫女主李令嬿和男配一號李惟元明面上都是個庶出呢。嫡出的不驕縱就沒法拿著女主和男配一號的庶出這身份說事啊。這樣女主和男配一號就不能惺惺相惜,女主最后就不能成為男配一號心中的陽光啊。 身為嫡長孫女的李令婉在心中默默的流淚。覺得這種自己挖坑自己跳的心情真的是,一群羊駝在心中呼嘯而過啊。 果然楊氏是不喜李令嬌這樣的。 她微微的皺了皺眉,說著李令嬌:“你有沒有對你三姐行禮?而且你上來就這樣的將你三姐擠到一邊做什么?” 李令婉忙出來顯示她的寬容大度:“沒事的,祖母。五妹年紀還小嘛,我身為jiejie的應該讓著她?!?/br> 楊氏便贊賞的對李令婉點頭,又對李令嬌皺眉冷對:“你看看你三姐。不過比你大了一歲,就比你明事理多了?!?/br> “兒媳瞧著婉姐兒確實是要比以往明事理多了呢?!闭f這話的是二房的錢氏。她是個嘴皮子利索的人,三個妯娌之間也就算她最會來事了,“怎么兒媳是覺得,婉姐兒前日摔了一回,竟是摔的秀外慧中了起來呢?” 老太太對錢氏說不上有多喜歡。做婆婆的嘛,有幾個是真心的喜歡媳婦的?不過錢氏娘家家世不錯,老子現下已經做到了正五品的詹事府左庶子的位置上,所以她對著錢氏倒也還和善。 對著徐氏和錢氏點了點頭,楊氏開口讓她們坐下,又讓丫鬟奉茶。 二房里和錢氏一同來請安的是十二歲的李惟凌和四歲的李令娟。 李惟凌是錢氏生的,李令娟則只是個妾室所生。 一眾孫輩里,楊氏最喜歡的就是李惟凌了。 這小子生的相貌清秀不說,而且小小年紀就識文斷字。連教導他的先生都說了,此子可期也。 楊氏就覺得,說不定往后這興旺楊家的任務就要落在李惟凌的身上了。是以現下見到李惟凌,她便招手喚他近前來,面上帶了慈祥的笑,細細的問著他最近的課業。 李令婉在一旁聽得就覺得有些無趣。于是就低了頭,伸了手指無意識的摳著她手中捧著的手爐蓋上面的銅錢花草紋。 這般過得一會,她猛然的聽到外面的丫鬟進來通報,說是大少爺過來給老太太請安來了。 李惟元! 李令婉渾身一震,忙抬頭看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恩,大哥千呼萬喚終于要出來了。 ☆、同桌吃飯 屋外天陰欲雪。小丫鬟推開門口厚重猩紅氈簾子的時候,外面有一絲雪光極亮的射了進來。 李惟元就是逆著這道亮光走進來的。 十三歲的少年雖然身形削瘦單薄,但個子卻已很高。腰背也挺的極直,大雪中依然筆直的青竹一般。 雖還年幼,但他身上那股睥睨眾人的氣場已初現端倪。 李令婉看著他,心中忽然就有幾分自得起來。 哎呀,這是我寫出來的人物呢。超有成就感有木有。 不過隨后當丫鬟放下了簾子,光亮頓消,她就看到少年如冰如刀的目光正在看著她。 靠,這就是我寫的人物!搞不好將來我還要被我寫出來的這個人物給弄死呢。 心中自得的感覺瞬間消失。李令婉撇了撇嘴角,別過了頭去,不再看李惟元。心中卻還在想著,現在的李惟元終歸還是嫩了點,還遠沒有達到自己后面給他所描述的那樣,內心陰暗扭曲,面上瞧著卻是溫文爾雅。他的那份偽裝,連世上最頂級的變色龍都比不上的。 略有失望。 而李惟元早眼尖的將李令婉面上的所有變化都收在了眼中,但他面上卻也沒有顯出什么來,只是垂著手,斂著眉眼,恭敬的對著楊氏說道:“孫兒給祖母請安?!?/br> 周氏請安的時候楊氏是輕哼了一聲,沒有說話,當時李令婉在一旁已是很替周氏尷尬了一陣子,但是現下,李令婉卻覺得,原來楊氏那樣已經不算很令人尷尬的了。 因著聽到李惟元的請安之后,就聽得楊氏冷冷的聲音隨即響起:“我老婆子可不敢受你的安。只怕你不來給我請安我還能多活兩年呢?!?/br> 當年李惟元出生之時李老太爺毫無征兆的就死了,楊氏心中一直都記恨得這事,就算這么多年過去了她依然還不能釋懷。 楊氏對李惟元的態度既然如此,其他的人自然是再沒有什么顧忌的了,紛紛的出言奚落起他來。 大廳的窗子和槅扇上糊了雪白的高麗紙,外面的雪光透了進來。李令婉就著這些雪光的亮,看著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是錦衣華服,獨有李惟元衣著寒酸,穿的還是昨日她看到的那件薄薄的洗得都已經發白的藍布直裰。腳上穿的鞋也還是昨日她看到的那雙布鞋。 想來今日雪路更加難行,鞋幫子上都是雪和泥,濕濕的。進了屋子里之后,因著屋子里攏了火盆的緣故,那鞋幫子上的雪都化了,于是他所站立的地方便有一小灘的水跡。而先前他走過的地方,暗青色的水磨磚上也都是和著泥的濕腳印子。 就聽得李惟凌在笑著問她:“大哥,你這是剛從水里爬出來的么?” 李令嬌聞言就拍手笑道:“依我看大哥并不是從水里爬出來的,而是從泥地里打了個滾來的。不然哪里能走一步路,地上就滿是泥印子呢?!?/br> 一屋子的人只說李令嬌天真無邪,都笑了起來。而在這些哄笑聲中,李惟元面上的表情淡淡的。 他現下是沒有能力在這些人面前表達出自己的喜怒的。 李令婉眼中看著這樣的李惟元,耳中聽著眾人的那些話,忽然就覺得心中很愧疚。 造成李惟元現下這般凄慘悲涼的正是她這個所謂的‘造物主’啊。 李令婉覺得心中很難受。她不想再聽到眾人這樣奚落李惟元的話,于是她便轉頭,拉了拉楊氏的衣袖子,輕聲的說著:“祖母,我餓了?!?/br> 每個月初一、十五這兩日眾人過來請安之后是要留下來同楊氏一同用膳的。 當下楊氏聽得李令婉這樣說,便對站在一旁的雙紅說著:“三姑娘餓了,傳飯吧?!?/br> 既然要傳飯了,眾人自然也就不再去嘲笑奚落李惟元了。 西偏廳里有一張大圓桌子,眾人都在那里用膳。 當下眾人都起身往西偏廳走,獨有李惟元一個人還靜靜的站在大廳正中。 雖然他每個月的初一和十五都會來向楊氏請安,但是楊氏從來沒有留過他用早膳,都是等他請完安之后就讓他離開。他心中只以為今日也定然是會如此。只是現下楊氏還沒有開口讓他走,他并不好貿然的就走。 他就垂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眉宇間漠然的等著楊氏開口讓他離開。 其實他也很想離開。這里面的人彼此都是家人,但在他們的眼里他不是他們的家人,而在他的眼里,他們也不是他的家人。 楊氏此時正被李令婉扶著胳膊往西偏廳走,一回頭看到李惟元,她正待要開口讓他離開,但忽然又想起李令婉先前說過他救了她之類的話。 于是她就淡淡的說道:“我聽你三meimei說,前兒她摔倒的時候多虧你給她在頭上扎了塊手帕子,才沒讓她流血過多,最后她才能救了回來。念在你心中畢竟有你三meimei的份上,你今兒也留下來一塊兒用早膳吧?!?/br> 李惟元猛然的就抬頭看向李令婉,眼中滿是震驚和不可置信。 明明那日是他伸手推了她,欲置她于死地的。他先時還想著她今兒必然會過來向老太太告他的狀,但是沒想到她竟然會跟老太太說是他救了她。 她為什么要這樣說?她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她又到底想要做什么? 對此李令婉表示,我是在討好你啊你沒發現?我只是不想年輕輕輕的就被你弄死,就想好好的活到老死的那一天而已。所以拜托你別用這樣瘆人的目光看著我了,我他媽的腿都要軟了。 李令婉收回與李惟元對視的目光,低下頭去看楊氏褙子上的縷金菊花紋。 而李惟元這時已將眼中所有的震驚和不可置信之色都斂了下去,眉宇間復又恢復了以往一貫的漠然,垂頭恭順的說著:“謝祖母賞飯?!?/br> 眾人都沒想到今兒楊氏會留了李惟元下來用膳。 他平素原就深居簡出,又身著寒酸,瞧著也是個冷漠狠厲的人,所以沒有人愿意同他坐在一處。最后沒有法子,李令婉就坐了他的身邊。 坐在原書中第一兇殘的未來jian臣,而且還是將來注定會搞死自己的人身邊,李令婉覺得連呼到肺里的空氣都帶著恐懼的成分。 她拿著筷子的手都在發著顫。 若認真說起來,這可是她和李惟元的第一次親密接觸呢。 圓桌上的膳食很豐盛,琳琳朗朗的擺了一桌子。 有雞絲粥,杏仁茶,麻醬燒餅,蘿卜絲餅,糖包、糖餅,軟香糕之類的稀粥糕點,也有鹵鴨肝、鹵雞脯,素火腿之類的下粥菜。 雖然大家族里講究的是食不言,但都是半大的孩子,且多數都是驕縱的主兒,所以吃飯的時候免不了的就會頤指氣使的使喚著丫鬟們:“給我盛碗粥?!薄敖o我倒杯杏仁茶?!薄敖o我夾塊火腿?!敝惖?。 李令婉都想給他們跪。 諸如盛碗粥,倒杯杏仁茶這樣的要求就算了,尚且可以體諒,可是給我夾塊軟香糕,火腿這樣的要求,你們手里的筷子是擺設???怎么不干脆要求丫鬟替你們將這頓早飯給吃了??? 不過就算她心中再腹誹,面上也不能真的說出來,也只有默默的扒拉自己碗里的雞絲粥而已。 眼角余光卻看到了李惟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