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送她到工作室后,聶羽崢去了鵬市第一醫院。章靖鳴躺在icu,意識還沒恢復。 “聶組長,您怎么來了?”陳昱是這起案件的偵辦人之一,剛從主治醫生那里了解完情況。 “誰干的?” “這家伙的仇家太多了,基本每個都有開車撞他的可能。初步鎖定了一個嫌疑人,他女兒曾經受到章靖鳴的跟蹤sao擾,這八成就是動機?!标愱疟蓷壍?,“說真的,簡直大快人心啊。我們走訪調查的時候,沒一個同情他的,都說什么為民除害啊,報應啊……不怕跟您說,我們隊里但凡知道他平日里那德行的,聽說這個消息后都覺得挺痛快,尤其我們沈副,當下跟中了彩票一樣……” “他現在什么情況?” “(醫生)下了一個病危通知書,還說,即便蘇醒,他的第七節脊椎斷裂導致神經損壞,下半身也就此癱瘓。反正,他以后是別想站起來了?!?/br> “確實大快人心?!睂τ谶@個結果,聶羽崢誠實地評價道。 陳昱賠笑,“積累這么多民怨,我看他很難挺過這一關了?!?/br> 他默了幾秒,“最好還是醒過來。因為關于禾詩蕊的失蹤案,我還有一些事需要向他核實?!?/br> “有眉目了?!”陳昱有些激動地問。 “跟沈子平約個時間?!?/br> “我回去馬上匯報!” “這個案子十年沒有結果,很多人為此勞心勞力,擁有許多不同的見解。無論是推倒重來,還是針對某個線索繼續查,都會引起一番風波。我僅提一些個人的看法,不需要太多人參與旁聽。你理解我的意思嗎?” 陳昱細心斟酌一會兒,重重點了點頭。 —————— 幾天后,得知章靖鳴的近況,祝瑾年難以置信地捂住嘴——他恢復了意識,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是腰部以下都癱瘓了,以后別說站起來了,坐不坐得直還是個問題。 制造車禍的人很快就抓到了,是一個剛出獄的中年男人,五十多歲,他女兒被章靖鳴跟蹤,導致了嚴重的心理障礙,他懷恨在心,跟蹤了章靖鳴整整三個月,摸清他的生活習慣。警察從他家搜出了大量照片和筆記,全是他對章靖鳴行動軌跡的分析,案發那天,他精準預測出章靖鳴的出行路線,開車等待,然后實施了報復。 這可真是諷刺,一個跟蹤狂反被人跟蹤,最后差點搭上一條命。 祝瑾年推開窗戶,俯瞰街景,再遠眺前方無盡的高樓大廈,覺得一陣清新空氣撲面而來。她仿佛重獲自由,不必擔心背后有雙眼睛盯著自己并忽然冒出來給自己一個大驚嚇。 辦公電話忽然響起,著實把陶醉在喜悅中的她嚇了一大跳。她跑過去接起,只聽琪琪問:“祝姐,康總來了,說要見你?!?/br> 祝瑾年很確定,今天的日程里沒有康堅揚這一項。 “馬上來?!彼龗炝穗娫?,走到前臺那兒一看,康堅揚已疾步朝她走來,神情郁悶,焦躁不安。 “有沒有時間?”他雖這么問,可明擺著就是一副“沒有時間也得有時間”的架勢。 祝瑾年看了下鐘,“我請康總吃個午飯吧?!?/br> “走?!笨祱該P干脆地答應了,轉身就往外走。 “他媽的,就在昨晚,我又做夢了,跟以前一模一樣?!?/br> 電梯里,祝瑾年聽見他抱怨了一句,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微蹙起眉頭。雖然閃電是否被丈夫黑白條所害,當地公安那邊還沒有確切的消息,可閃電掉不掉到更深處都早已失去存活的可能,且跟康堅揚一點關系都沒有,他應該已經釋懷了,為什么又做了那個夢?她不禁開始懷疑,到底是看上去豁達開朗的康堅揚身上還有未知的故事,還是自己對這個夢的解析從一開始就進入了錯誤的方向? “小祝,我是個生意人,非常講究交換。錢是小事,這陣子我給了你最大的信任,可現在如果我說,我對荒漠甘泉、甚至是心理咨詢到底能不能解決我的問題產生了懷疑,你也不驚奇吧?” 祝瑾年不卑不亢,“康總,我能理解你的做事風格和對我們的質疑。我剛立志要當咨詢師時,聽我的導師說,心理困惑不是感冒、發燒,今天接觸了病菌,兩三天后就有了明顯癥狀,打了針吃了藥,再過幾天就能好。它更像高血壓、冠心病一類的慢性病,患上不是一朝一夕,治好更不是兩三療程就能達到的。我們得耐心,來訪者更需要耐心,還有……信心?!?/br> “如果我已經失去了耐心和信心,怎么辦?” “重新規劃疏導方案,或者,推薦更適合訪客的咨詢師?!币粯且训?,電梯門開啟,祝瑾年一手按住保持開啟鍵,另一手盈盈一個“請”的手勢。 ☆、第71章 人格面具(1) 悠揚的音樂, 漂亮的waiter, 精致的擺盤,祝瑾年挑的餐廳正合康堅揚的口味, 讓他焦躁的內心有所平復。 不再擔憂身后有雙眼睛盯著自己, 祝瑾年也心情大好,拍了張美食的圖片, 發到朋友圈。跟康堅揚聊幾句之后, 說出了自己的建議。 “催眠?”康堅揚刀叉一頓, 一臉聽天書的表情,“這玩意兒真有電視上說得這么玄乎嗎?睡著了就什么都說出來?” 祝瑾年笑著搖搖頭, “電影、電視劇里, 一兩次的催眠就讓人的心理障礙迎刃而解, 或者被催眠后做出一些不可思議的事,都比較夸張。不是誰都能接受催眠的, 最多20%的人能被催眠成功。前陣子我們接待過一位雙重人格的訪客, 經過兩個多月、差不多十次的催眠治療,才將她的人格穩定下來?!?/br> “雙重人格?!”康堅揚瞪大眼睛, “還真有這種人?” “世間之大, 無奇不有?!彼裘?。 “催眠對我有什么用?”康堅揚好奇地問, “催眠完了就不做夢了?” “夢境出現時, 總是一閃而過??吹贸鰜? 你對那個夢是充滿排斥和抵御的, 受這種情緒的影響, 夢中的一切你都不想多回憶。是否還有什么遺漏的細節和重要的符號?我想, 通過催眠,我們好好回憶和還原一下夢中所見,甚至,由催眠師進行引導,還能實現你跟夢中人的對話,直接問問對方——你是誰?你為什么總是出現在我夢里?你想對我說什么?” 他猶疑了一下,皺眉想了一會兒,“這……有可能嗎?” “有?!弊h曛斏鞯匮a了一句,“前提是,康總屬于那20%的人?!?/br> 他有些猶豫,一時不置可否。 “康總與我們工作室簽的是咨詢套餐合同,我們有義務推薦更合適你的方案和咨詢師,我想推薦的就是催眠師賀昴騰?!?/br> “可你們工作室最有名的不是聶羽崢嗎?”他瞇了瞇眼,精光乍現,“你是他的助理咨詢師?!?/br> “聶總不做心理咨詢,他負責的是心理鑒定這一塊。我雖然是他的助理,可平時都是獨立工作的,很少跟他搭檔?!?/br> “……” 祝瑾年腦筋轉轉,“我畢竟是他的助理,請他介入并非不可能,但前提是你的夢境要完完全全地還原出來,我們才能對每一個符號進行再次解讀。所以,催眠這一步,要走在前面?!?/br> “既然如此,試試吧?!笨祱該P隨即拍板。 “康總,我對你的咨詢內容負有保密責任,如果讓催眠師介入,我就必須讓他了解一些你的咨詢內容,你是否愿意?” “這個無所謂,根本不是什么秘密?!笨祱該P擺擺手,大度地說,“我的那些個哥們都知道我頻繁做噩夢,就是他們中的一個引薦我到荒漠甘泉的。做個噩夢沒什么好隱瞞的,你們工作室的心理咨詢師誰想知道,你就說給他聽!俗話說眾人拾柴火焰高,黑貓白貓抓得著老鼠就是好貓,我巴不得你們所有人都來幫我解決這種糟心事!” 祝瑾年喜上眉梢,“康總的性格真的很豪爽!” “我對美女向來豪爽?!彼R上不正經地油嘴滑舌道。 下午,祝瑾年跟賀昴騰約了一下時間,他這一周的日程都排得滿滿的,考慮到康堅揚所在gm房地產的人脈資源,出于長遠利益的考慮,賀昴騰決定加個班。 第二天,他挪出一小時跟康堅揚交流,進行了一次淺催眠??祱該P聽從指令醒來之后大呼神奇,說自己真的進入了冥想世界,而且一直很清醒,按照賀昴騰的指引走進一個魔法世界,飛在空中的馬車、開滿未知鮮花的屋頂,清新的空氣和干燥的風讓他前所未有的愜意。 賀昴騰和祝瑾年聊起康堅揚時,說:“他是一個心態很積極的人,配合度很高,其實我也很想知道這樣一個人為什么會做同一個噩夢。既然得到了他的許可,你不妨將他的情況跟聶羽崢說說?!?/br> 祝瑾年點點頭。 正式的催眠治療定在三天之后,在賀昴騰的引導下,半躺著的康堅揚成功進入催眠狀態,一點一點將總是一閃而過的噩夢場景還原出來。 “不用感覺害怕,這一切都是回憶,我就在你身邊,你隨時可以得到我的幫助。你只需要看,然后告訴我看到了什么。好,我問你,眼前是什么場景?”賀昴騰問。 “是我的房間,一切都沒變,就是很暗。他就站在窗戶旁邊??!白衣服……啊,不對,我看清楚了,不是白衣服,是白色的布,很大一塊,可能是床單之類的,裹在他身上,跟木乃伊似的。有血……不是血,是樹的影子印在了白布上。他居然……是個男的,短頭發,但是我看不見他的臉?!?/br> “他一動不動,可見他到底是善意的,他不想嚇你,或許是想提醒你什么。你可以自我介紹一下,或者,請他坐下聊聊?!?/br> “我……”康堅揚的腦門上出了一層薄汗,半晌之后,他說,“他沒有回答我,好像沒聽見我說什么……我該怎么辦?” 賀昴騰適時指引道:“你的身后有一扇門,請轉身,從門里走出來。好的,一直走,你看到了熟悉的街道,看到了熟悉的人……” 康堅揚睜開眼睛,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這夢似乎沒那么可怕,以前出現的時間太短,我都沒怎么看清楚。這次我可是看得真真的,不是血淋淋的鬼,而是一不知道為什么裹著個白布的男人?!?/br> 賀昴騰把玩著魔棒,對祝瑾年說:“康總既然不把咨詢內容當個**,要我說,你抽空也向他父母、妻子這種親近的人了解一下,還有,他的夢中人為什么只出現在他的臥室,而不是客廳、公司之類的地方,也值得好好考慮考慮。會不會是家里的什么東西引起了他在夢里的回應?” “對,要不——抽空去我家一趟!”康堅揚馬上說。 得知結果的祝瑾年心理壓力忽然有點大,符號的改變意味著以前做出的推斷基本要被推倒重來,閃電和黑白條的恩怨很有可能不是康堅揚頻繁做同一個夢的來源。一時間,她有點亂,手邊《夢的解析》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頁碼被風吹得沙沙響,弗洛伊德似乎幫不上忙。 “你干什么呢?”她給聶羽崢去了條信息。 他來了個電話,“我在第一醫院?!?/br> “別跟我說,你專程向章靖鳴推銷輪椅?” 他一哂,“我有那么壞?” 祝瑾年雙腿交疊,倚靠在工作室休息區的布藝沙發上,右手握著手機,左手卷著自己的頭發玩。聽他這么一問,她壓低了嗓音,眼角幾分嬌俏。 “你就是壞,壞得很?!?/br> “對你,我還遠遠不夠壞?!?/br> “你真討厭?!?/br> “真討厭我?” “嗯?!?/br> “既然如此,一會兒我用輪椅推著章靖鳴去你那兒,指定你為他做心理疏導?!?/br> 祝瑾年哭笑不得,“你敢!” “我到病房了。你繼續討厭我一陣?;仡^再說?” “先忙你的吧,別管我了?!彼那橛行┦婢?,打算收線。 聶羽崢停住腳步,“我怎么可能不管你,這個時候找我,一定有事。說?!?/br> “沒事。真沒事?!?/br> “給我半小時速戰速決,45分鐘后見?!?/br> “不行,知道你有正事要辦。我這兒也不是什么十萬火急的事,就是需要心理督導?!?/br> “你需要心理督導,對我來說就是十萬火急。等我?!?/br> “我……” “嗯?” “好啦快去吧,朕等你就是了!” “謝主隆恩?!甭櫽饙槑е⑿Y束通話,拉開病房門時,目光恢復了一貫的沉穩淡冷。 —————— 開水沸騰的水蒸氣將窗戶熏出了一小片長扇形的白霧,外頭迎風飄揚的紅旗變得模糊不清,變成了一個微微搖擺的紅影。沈子平揉了揉腹部,方才為了趕時間,狼吞虎咽吃完午飯,現在胃部有些發脹。他調整了一下小風扇的位置,在木質沙發上坐下又站起,頗有幾分坐立不安之態。 當時在他之后接手偵辦禾詩蕊失蹤案的同事、目前在市政法委執法督察處的何安邦第一個赴約,聽說這個懸案有了新進展,他也顯得有些急迫。一方面,他自信當年自己的工作不會有疏漏,另一方面,縱然聽過聶羽崢的大名,他還是不信一個非刑偵工作者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解開謎題。 陳昱和林睿隨后進來,作為沈子平現在的搭檔,他們也很好奇這起看上去很普通的失蹤案背后到底有什么貓膩。 聶羽崢姍姍來遲,走進辦公室時淡淡環視一圈,似乎很滿意這樣的氛圍。 沈子平快步上前,“他們說你有新發現——你知道禾詩蕊她還……還活著嗎?!她到底在哪里!” “不知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