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祝瑾年有些摸不著頭腦,總覺得他又有什么陰險的想法,可一時猜不透。既然如此,她不妨厚顏一次——“稿費怎么算?” “半罐鯡魚罐頭?!?/br> 祝瑾年眨眨眼,“什么……什么意思?” “你輸了,本該吃一罐。鑒于這些筆記,我做主,免去一半?!彼桓狈ㄍ忾_恩臉。 “我怎么就輸了?”祝瑾年馬上反彈,“小志的弗雷格利妄想綜合癥存在被害妄想的成分,他那是被害妄想癥的plus版本!你可不能在這兒扯‘白馬非馬’。我沒輸,你也不算贏,按照我們2:1的賭注,我吃一半你就得吃一罐?!?/br> “白馬非馬?”他挑眉,醞釀了幾秒,問她:“假設這是一道考題,正確答案是弗雷格利妄想綜合癥,而你的答案是被害妄想癥,你認為我可以給你幾分?” 祝瑾年想也沒想,“我答對一半,至少也50?!?/br> 聶羽崢對她這種作繭自縛的答案很是滿意,提醒道:“50分就是不及格?!?/br> “只要不是0分,就不算錯?!彼龍猿?。 “我改卷,就是0分?!?/br> 她不滿地皺起眉頭,“你改得也太苛刻了,在你手上到底還有沒有人能及格?” 他不與她抬杠,而是問:“我問你,你是什么?” “什么?”她覺得這是個陷阱,暫時不回答,反問他,“你說我是什么?” “是人?!?/br> 祝瑾年仿佛看見一只烏鴉呱呱叫著飛過頭頂,她翻個白眼,低聲道:“無聊?!?/br> 他望著她,“如果按照你的邏輯和思維方式,回答是水,也能得70分?!?/br> “……嗯?”祝瑾年一臉問號。 “因為,人體70%是水?!?/br> “那怎么能……”意識到自己即將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祝瑾年馬上閉嘴。 “對,那怎么能?”聶羽崢逼視她,“人就是人,水就是水,不能因為人體含水,就說水是70%的人。同樣,不能因為弗雷格利妄想綜合癥中存在被害妄想,就認為被害妄想癥是50%的正確答案?!?/br> 這繞口令說得祝瑾年腦袋發暈,她沉默了一會兒,眼珠轉轉,拿出手機登陸了淘寶,搜索一番后,說:“瑞典鯡魚罐頭代購大約是200塊一罐,你讓我吃一半,那就是吃掉100塊,剩下半罐100塊你肯定不會吃,倒掉也是浪費。反正也中午了,不如這樣,我請你吃飯,到一個人均100的地方,我們就點200塊左右的東西,吃完了事,至于那個罐頭……要不你退貨吧。都是200塊的東西,就不必拘泥于吃的是罐頭還是其他,你說呢?” 聶羽崢本來就沒什么興趣跟人打賭,傳說中的鯡魚罐頭也不是非逼著她吃下去不可,她這么巧言令色、理直氣壯的耍賴,讓他又想起王謙那句“就算她沖你無理取鬧、用平時你覺得很惡心的語調撒嬌耍賴,你不僅不排斥,反而周身溫暖”。 溫暖倒沒覺得,她說要請客吃飯,他不排斥。 “你定?!?/br> 見他半天不回答,祝瑾年本來還在絞盡腦汁想著他如果堅持要她把鯡魚罐頭干掉一半自己該怎么應付,忽然聽見他吐出這兩個字,一瞬間有些心花怒放,幾乎忘了之前自己一度覺得跟他同桌而食也是一種煎熬。 欣喜過后,回過神來的祝瑾年有些犯難。 偌大的鵬市,人均100的餐廳說好不好,說壞也不壞,關鍵是她得跟聶羽崢來個雙人午餐,不想吃得太尷尬,所以不能去情調很好的地方,像談戀愛一樣。最好是一個充滿市井味、即便二人同桌也不會被人誤會是男女朋友的地方。 反正都是自己破費,她才不會讓聶羽崢吃得舒心順暢呢。這么一想,祝瑾年計上心頭。 聶羽崢扣好安全帶,一瞥,她手機壁紙還是貓,只不過換了一只??磥?,她很喜歡貓。他似乎無視了她頭上冒出的陰險小火苗,問:“去哪?” “呃……”心里打著小九九的祝瑾年卡殼了,清清嗓子,才回答:“楠山區八卦路?!?/br> 他的唇邊浮現一道笑紋,“母校情懷?” 楠山區正是大學城所在,八卦路距離東南政法大學很近,非常繁華,餐館、百貨、ktv、網吧應有盡有,是學生們周末逛街、娛樂、聚餐的好地方。 “算是吧?!弊h暌残?。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評論小紅包送給 小豬甩尾巴 此章特意設置為14時28分04秒更新。9年前的今天14時28分04秒,發生了汶川大地震,謹以今天更新的這個時間點,向死難者和其家屬表示哀悼。希望看我文的每一個人都能珍惜生命和當下,積極面對挫折和痛苦,因為比起那些不幸故去的人,我們已經太幸運了,怎能不好好生活? ☆、小鮮rou與冷凍rou(2)+入v通知 八卦路繁華依舊,打折優惠的廣播不絕于耳,碳烤活魚攤位冒出的熱氣和炊煙迎面撲來。 越往下走越不好停車,聶羽崢把車留在路口,兩人步行。一路上,一張張年輕面孔交錯,談笑聲往來,祝瑾年感覺走一遭就好像又回到了學生時代。 “川?;疱仭钡拇笳信凭驮谇邦^,祝瑾年用下巴指了一下,“那里?!?/br> 這家主打麻辣火鍋的飯店恰好符合她“人均100”的要求,上學那會兒來一趟就算很奢侈了,工作之后,這種價位只算普通,卻很少再來。 蘭潔斐曾經說,“人嘛,就是賤?!弊h陞s更加精辟,“這跟男人追女神的心理是一樣的,越是難得,越是稀罕,追到手了就變成每天都能吃到的白米飯?!?/br> 傻白甜蘭潔斐卻覺得,總有一個男人即使把你追到手了,還把你當成一輩子難得吃幾次的懷石料理一樣。 祝瑾年想,這可能就是很多傻白甜能當言情小說女主角的原因。而她這種說話嗆人還自我感覺優良的,是不是萬年的女配命? “這種店,熱鬧,很有人情味,能讓你體會到什么叫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边M去之前,祝瑾年先給聶羽崢打了預防針,又拐彎抹角地問:“這條街,你常來嗎?” 不用腦子想也知道,聶羽崢這種專門在幕后搞研究和分析的人不可能常來這樣的地方逛。 “我擅于接受新事物?!彼补諒澞ń堑鼗卮鹚?。 ——那就是根本沒來過。 哼,不食人間煙火的冷凍rou。祝瑾年聳聳肩,推開飯店玻璃門。還沒邁步進去,一股麻椒混合著牛rou香的味道撲來,大廳里人聲鼎沸,杯子碗筷的碰撞聲、骰子的滾動聲交織,果然非常熱鬧。 “你能吃辣嗎?”她故意問。 聶羽崢環視一圈,微微一笑,“一點?!?/br> 祝瑾年揣摩不出他所謂的“一點”到底是什么水平。 “帥哥美女,這里這里!請跟我來!”開朗的老板親自上前服務,一邊引路一邊笑呵呵地胡侃,“看這位美女好眼熟啊,感覺以前見過,但又比以前更漂亮了,我老眼昏花的都認不出來啦!要包廂還是……?” “大廳就好,我們就兩個人?!弊h昶^看看他,長袖白襯衫最是考驗一個男人的身材和氣質,若不夠健壯,則顯得松垮垮,若贅rou過多,又讓人覺得虎背熊腰,他不但經受住了簡單白襯衫的考驗,還把這樣一件單品穿出了儒雅清俊感。她又看看大廳里那些吃得酣暢淋漓干脆把衣服都脫了的男生們,不禁狡猾地暗暗笑了——熱死你熱死你! 落座之后,噼里啪啦自顧自點了一大堆,明明記得自己剛剛問聶羽崢能不能吃辣,他的答案是“一點”,還是勾選了“中辣”鍋底,這是她自己的耐辣極限。 她要看到聶羽崢辣得喉嚨冒煙、熱得汗如雨下的狼狽模樣! 聶羽崢很平靜地左右看了看,旁邊一桌的三個男生全部赤著上身,在十月涼爽的天氣里仍揮汗如雨,一邊大聲談論今早的院系籃球比賽,一邊將滴著紅油的牛rou按進油碟里而后塞進嘴里,燙得一邊吸氣一邊馬不停蹄從鍋里撈起下一片火辣辣的牛肚。熱血青春就跟麻辣火鍋一樣,讓你流淚流汗、急不可耐,可你卻深深愛著這種不知道下一筷子會撈到什么的新鮮神秘感,正是因為碗里一無所有,你才樂于容納一切、敢于破釜沉舟。隨著年齡的增大,碗里的東西越來越多,你就得開始衡量取舍,到了最后,碗裝得滿滿,吃不下,倒不掉,你或許又忽然懷念起碗里空空的年代和陪你吃飯的那些俗人。 他收回目光,望著祝瑾年,她正埋頭勾選菜單,沒發現這道洞悉一切卻趨之若鶩的目光。 “聶組長,你給補充補充?”祝瑾年點完一輪,才把菜單捧起來給他,客套一下。 聶羽崢隨意掃了一眼,拿筆又勾了兩個素的。 鍋底很快端了上來,紅紅一盆,散發著麻辣鮮香,祝瑾年聞著都感覺渾身發熱。她用漏勺攪了一攪,香味和熱浪一同升騰起來。 為了顯得自己的目的不是那么明顯,她很有耐心地給他倒了一杯茶,用一種閑聊的語氣,“請教一下,你是什么時候意識到小志是弗雷格利妄想綜合癥?” 聶羽崢點頭致謝,端起茶杯,卻沒喝,“當你說到自己跟蹤他時,看到他畫‘正’字開始?!?/br> 祝瑾年一怔,隨后有點氣急敗壞地說:“不是跟蹤!”說完,又有點無語于自己的情緒波動,他手里就像拿著根逗貓棒,而自己就是那只貓。 “怎么會那么早?”她有點不甘心,他居然能僅憑自己一段回憶講述就能判斷得如此精準,“你怎么不說從我上車開口說第一句話時就猜到了?” “你們一開始談論的似乎不是案件?!彼醋∷?。 祝瑾年不懼與他對視,“以前,你遇到過這種案例?” “第一次?!?/br> “那為何……” “最近我在做卡普格拉妄想綜合癥的課題,作為它的相反癥狀,弗雷格利妄想綜合癥肯定也是研究對象之一?!甭櫽饙樈忉尩?,“或許我應該說很幸運,這兩種心理障礙都屬于千載難逢,甚至,你不知道它還存不存在?!?/br> 卡普格拉妄想綜合癥和弗雷格利妄想綜合癥,親愛的考生們,期末新重點又來了!祝瑾年心里嘀咕著,把端上來的嫩牛rou片一股腦兒倒在大漏勺上,浸進紅湯中。 隨后,她驚異地看到,聶羽崢在油碟里加了足足三勺油辣椒。 他是不是不知道這家店的油辣椒有多厲害?祝瑾年一邊瞪著眼睛觀察他,一邊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勺到自己的醬料碗里。 嫩牛rou片熟得比較快,漏勺提起來時,都已經變了色。祝瑾年不動手,假惺惺地邀請他先嘗。 他嘗了一口,或許嫌不夠味,竟然又往碟子里加了兩勺油辣椒。 祝瑾年倒吸一口氣,用筷子尖尖沾了一點自己碗里的辣油,舔了一下,火辣辣的灼燒感從舌尖向上蔓延到舌面,她有些不解地看看他,抬手用小指撓了撓眉尖,就像幾年前被他出的試卷難住一樣感覺困惑。 如果她知道聶羽崢的父母分別來自最無辣不歡的兩個省份,就不會這么摸不著頭腦了。 牛rou、牛肚、牛rou丸依次下鍋,祝瑾年沒吃兩口,已經悶出了一頭薄汗。她以手作扇,在耳旁扇了幾下,抬眼看聶羽崢,他恰好解開領口兩顆扣子。 發覺她投來的目光,聶羽崢看似漫不經心地問:“來點飲料?” 祝瑾年咬了咬發麻的舌尖,“嗯,行?!?/br> 見聶羽崢沒有反對,她抬手揮了揮,一個女服務員走來,“麻煩拿兩瓶雪碧……” “一瓶普通雪碧,一瓶冰薄荷味雪碧?!甭櫽饙樚ь^看著服務員,微笑,“謝謝?!?/br> “呃……”女服務員愣了一下,眼中明顯幾分驚艷,“我馬上拿?!?/br> 祝瑾年深深鄙視他這種靠顏值刷好感的行為,但又不得不承認這很管用,以往怎么的也要磨蹭個幾分鐘再拿飲料過來的服務員三十秒不到就一路小碎步而來,把兩瓶雪碧放在他們桌上。 祝瑾年瞅準冰薄荷味雪碧藍色的瓶身,飛快地伸手拿到了自己面前。她辣得要死,需要清涼一下,這瓶冰薄荷味肯定是聶羽崢想要的,她料定他不會開口要回去。 見她自覺拿走了冰薄荷味,他不動聲色,把普通雪碧打開,仰頭喝了幾口。 祝瑾年懶得在他面前維持什么淑女形象,反正她本來就不是。于是也直接對著瓶口就喝,才喝了兩口,馬上發現不對。 隨著液體的滑過,口中的辣度被提升了一個檔次,更有以種種灼燒感。她怔了幾秒,為什么明明喝的是冰薄荷雪碧,卻好像喝辣椒水一樣——辣么辣么辣! 吃辣的時候再喝冰薄荷雪碧等于要你命3000,這是所有不慎這么搭配著吃的人最痛徹心扉的感悟。 祝瑾年捂著嘴,舌頭又辣又麻,好像含著芥末味跳跳糖,欲哭無淚,她似乎忘了聶羽崢是個陰險的混蛋。 “你怎么了?”聶羽崢明知故問,一臉關切。 “沒什么!”她死鴨子嘴硬,逞強道。 她深深懷疑,其實這一切就是聶羽崢將計就計、見招拆招的陰謀。 飲料是不能再喝了,祝瑾年不想他發現自己的窘迫,只能佯裝無事,繼續“淡定”地繼續吃。她越吃越覺得熱,感覺背后的布料被汗浸濕了,領子一圈更是熱,都能察覺到豆大的汗水順著脖子往下滴。 聶羽崢起身離開,祝瑾年見他走向洗手間,趕緊抽兩張紙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掏出鏡子看看自己的臉,用隨身帶著的海綿壓了壓臉上的浮粉。 “你很熱嗎?”聶羽崢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她嚇了一跳,發現他脫去了長袖襯衫,只穿一件打底短袖白t恤,看上去很涼快。 “不……不熱?!彼^續嘴硬,把鏡子和海綿一股腦兒丟進包里。真糟糕,她今天穿的是套連衣裙,一件也不能脫,況且,針織布料比棉質更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