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臨近突破的時候確實是會這樣的,就像我也終是忍不住開花一樣——小哥哥不要著急,我們一起想辦法突破,只要能越過這個坎兒就好了?!?/br> 墨止略略壓低了聲音,認真地仰了頭解釋了一句。正要拉著他往宮門內走去,神色卻不由微變,抬手一握便幻化出了藤條來握在手中:“小哥哥小心——這里有埋伏!” 穆羨魚確實想過了不少的可能,擔心過會不會是父皇蠱毒發作,也想過會不會是畢方的神火烙印已到了最后的期限,卻唯獨不曾想到過這寢宮之中居然會有個圈套等著自己跳進來。一時居然不及反應,愕然地在原地站了片刻,便眼睜睜地望著一張大網鋪天蓋地的落了下來,將兩人不由分說地罩在了其中。 “墨止——不要碰!” 穆羨魚一眼看到了那網上隱隱的火色氣息,心中便不由一緊。高聲喝了一句,毫不猶豫地合身撲了過去,將小家伙給結結實實地護在了身下。 那張網才一沾了他的身子,便仿佛向熱油鍋中忽然倒了一瓢冷水一般,只聽嘩啦一聲便驟然水汽四溢。他周身自發地騰起了一片淡銀色的光罩將他護住,卻仿佛也在被那一張大網上面的火色氣息所侵蝕吞噬著,兩相較量之下居然隱隱現出了幾分僵持之勢,穆羨魚身上倒是沒有什么太過特別的感受,只是隱約能感覺到力量在以可見的速度迅速消耗著,只怕說不準什么時候,那一層不知怎么生出來的光罩便會因為力量耗盡而忽然崩潰。 “不對——這不是刺客,抓錯人了,快將網給拉起來!” 就在穆羨魚牢牢護住了身下的小家伙,咬著牙思索著要不要趁著還能動彈的機會再掙扎一番時,一旁卻忽然響起了一個略帶了幾分熟悉的焦急聲音。那一張大網驟然被四周的線繩重新拉起,穆羨魚只覺身上力量卻也仿佛瞬間消耗一空,無力地側過身栽倒在地上,急促地喘息著,拉住了仍驚魂未定的小家伙急聲道:“墨止,要不要緊——受傷了沒有?” “我沒事……” 墨止原本就是用來治傷的草藥,一眼便能看得出人有沒有受傷,見到小哥哥只是力竭卻尚且平安,卻也輕輕松了口氣,連忙用力搖搖頭答了一句,眼眶卻止不住地隱隱發紅。穆羨魚這才略略放下了心,含笑輕輕撫了撫他的背,搖了搖頭溫聲道:“小哥哥也沒事,不要擔心,聽話……” 小花妖抿緊了唇輕輕點了點頭,抬手揉了揉幾乎就要落下淚來的眼睛。正要扶著他先坐起身,方才喝止住眾人的那個侍衛卻也快步走了過來,無奈地半跪在地上,幫忙扶著他坐了起來:“三殿下,皇上就是怕您卷進來,才特意叫延緩一刻再宣召殿下入宮,您怎么居然自己跑進來了?” “是我想岔了……” 穆羨魚借著兩人的力道坐起了身,只覺自己今夜做的事卻也實在莫名有幾分可笑,自嘲地輕笑著搖了搖頭,踉蹌著起了身緩聲道:“既然父皇無事便好——深夜無詔闖宮是我的不對,我明日會自行請罪的。今夜多有打擾,亂了父皇與諸位侍衛的周密計劃,還請多加海涵……” “三殿下——” 那侍衛隱約覺得他的語氣似乎不對,心中不由生出了些許不安。才要上前再行解釋,穆羨魚卻已借著墨止的攙扶站穩身形,輕輕拍了拍小家伙的肩,搖了搖頭輕笑道:“我們還是快走吧,捅了這么大的簍子,總沒有再留下挨訓的道理……” 墨止隱約感覺到了小哥哥的情緒仿佛有些低落,猶豫片刻卻還是不曾多問,只是聽話地點了點頭,便在四下里尋找起能當做花盆的容器來。卻還不及找到,眾人身后便忽然傳來了個極為陌生的聲音:“心里有什么火氣,就著沖朕光明正大地發出來——你憋在心里一輩子,朕就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自然難免會委屈了你??杉热辉揪褪悄阕约翰辉刚f出口的,難道還要怪別人不夠體貼么?” 在他說出第一個字的時候,穆羨魚的身子便不由繃緊了,連呼吸也仿佛隱隱帶了幾分急促,卻直到他說完都不曾轉過身,只是沉默著站定了步子。 他沒什么反應,小花妖卻已再聽不下去。含怒轉過了身,不閃不避地迎上了那個一身明黃的老者威嚴的目光:“這說法聽著好像沒錯,卻根本就是不講道理——當初小哥哥受了那么多委屈的時候沒有人替他撐腰,我們這一路被人追殺,也沒有人替我們解圍?,F在小哥哥因為擔心父皇所以趕了過來,卻又被莫名其妙的埋伏給險些傷到——反正早就知道了說出來也不會有人在意,憑什么還要小哥哥自己說他委屈,說他其實根本就不想這樣!” “朕在意——老三,你轉過身來?!?/br> 皇上淡聲應了一句,望著面前聽話地轉過身的兒子,眼中諸多復雜情緒一閃即逝,頓了片刻才又道:“現在朕想聽你說,你有什么想說的沒有?” 穆羨魚抬起頭,安撫地輕輕揉了揉小家伙的額頂,不著痕跡地把小花妖頭頂的小白花給摘下來藏進袖中。神色認真地沉吟了半晌,才終于惜字如金道:“父皇,墨止說的對啊?!?/br> 作者有話要說: 氣到開花?。ǎ晶眨迹?/br> 第62章 拆臺了. 雖然是面對著九五之尊的真龍天子, 穆羨魚的語氣卻實在算不上有多敬畏,反倒帶了幾分混不吝般的無謂坦然?;噬喜⑽戳r答話, 饒有興致地望了他半晌,眼中竟分明添了幾分笑意:“你二哥從小被當成太子教導, 性子多少還是拘束了些, 不像你這個脾氣, 還真是像極了你母后……” “回來的這一路,兒臣倒是聽見了不少人說這種話——還有人說兒臣像父皇的, 只可惜兒臣幾乎就沒怎么見過父皇的樣子,也不知這像不像究竟又該從何說起?!?/br> 穆羨魚把仍氣鼓鼓的小花妖往懷里攬了攬, 安撫地順了順脊背, 不以為意地淡聲回了一句?;噬蠀s只是無奈地笑了笑, 卻也不同他再過多爭辯, 只是點了點頭道:“進來罷, 有什么委屈上自家里說, 不要叫外人看笑話?!?/br> 侍衛早已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 一聽到皇上開了口, 連忙快步上前, 便打算將那個膽敢冒犯龍威的小不點兒給帶出去。 墨止自然不可能情愿在這種時候離開,依然氣呼呼地板著臉站在原地不肯動彈。那侍衛才要再伸手拉他,卻覺那仿若無害的小家伙身上竟像是忽然生了刺似的,才一碰到就狠狠地扎了一回,不由痛呼出聲,捧著手連連后退, 驚恐地望著他道:“你身上——你身上是什么東西!” “小哥哥——我不想走……” 墨止不肯答他的話,只是用力地瞪了那個侍衛一眼,緊緊扯住了小哥哥的衣袖。穆羨魚心中一軟,揉了揉小家伙的額頂,正打算同自家這位還不大熟悉的父皇說明墨止的身份,皇上卻忽然微微頷首道:“罷了,小家伙就一塊兒進來吧。朕正好也要看看,朕的這個小駙馬究竟都有些什么本事?!?/br> 聽到自己也被允許了陪著小哥哥一起進去,小花妖的目光驀地一亮,欣喜地抬了頭,又忍不住好奇地小聲道:“小哥哥,駙馬是什么馬?” “駙馬就是——” 迎上小家伙清亮的目光,穆羨魚實在不忍叫他失望,咬著牙忍氣吞聲地憋出了幾個字,終于還是忍不住抬了頭道:“父皇,您跟二哥是都串通好了,就卯足了勁兒非要把我嫁出去不可嗎?” 望著這個始終淡然得近乎淡漠的兒子眼中總算帶了些許真實的火氣,皇上的眼中笑意卻也深了幾分,沖著兩人點了點頭,便負了手不緊不慢地往回走去。穆羨魚忍不住輕嘆了口氣,卻也只得搖了搖頭無奈一笑,輕輕拍了拍小家伙的背,領著墨止一塊兒跟上了他的步子。 “你確定現在——你就算碰到朕也沒事了么?” 皇上在前面緩步走著,忽然淡聲問了一句,卻依然不曾回身,只是抬手將門推開。穆羨魚領了墨止跟著他進了屋子,反手將門合上,搖了搖頭道:“父皇放心,兒臣此前已經拿金家人試過一回——” “那件事朕倒是知道。也虧你做得出來——好好地一個要來刺駕的刺客,朕的天羅地網都已給他布下,居然就這么被你給忽悠回去刺殺他主子去了?!?/br> 皇上剛在桌邊坐下,聞言便不由失笑出聲,又沖著兩人微微頷首,示意這兩個孩子也不必拘束,只管自己找地方坐。穆羨魚在一旁聽得愕然,略一思索便瞬間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卻還是蹙緊了眉搖了搖頭道:“金世鴻這人我見過,不像是多有心機的人——可他和我說的時候,卻絲毫都不曾提過要來進宮刺駕……” “他現在自然還不知道,等到他知道的時候,這件事就已經由不得他了?!?/br> 皇上眼中閃過一抹厲色,微微搖了搖頭,目光便落在了一旁的茶壺之上??上律俟訜o論是在商王府還是在宮中都是沒人搭理的那一個,同既明也是兄弟多過主仆,既不曾伺候過別人,也沒怎么被別人來伺候過,如今自然也半點兒都看不懂自家父皇這種過于隱晦的暗示,只是神色凝重地沉吟道:“莫非是他有什么把柄被大哥抓在了手上?可是飛白明明在我府上,姨母雖不知在哪兒,卻也一定不在大哥的直郡王府……” “朕原本還當商王不肯好好待你,就只是因為他為人刻薄寡恩,又打算借此給朕個下馬威——如今看來,你這臭小子自個兒的脾氣怕也是要占上一份?!?/br> 皇上等了半晌卻也沒等來這個兒子的孝敬,無奈地搖搖頭嘆了口氣,只得自力更生地倒了三杯茶,沒好氣地把其中兩杯推了過去:“那烏雪有控制人心之效,你莫非不知道么?尤其林金兩家之人,只要被烏雪所控,都會淪為煉蠱之人手下的傀儡,任其趨勢擺布——” “烏雪?” 他的話還未完,穆羨魚便忍不住低喃了一句,只覺這名字仿佛怎么聽來都頗為耳熟。才要問問小家伙是不是曾經聽過,腦中便忽然靈光一現,望向了一旁若有所思的墨止道:“烏雪是不是就是金風玉露?我記得那時你曾說過,十九先生給金風玉露起的名字正是烏雪……” “應該就是的,但是我不曾聽說過它還有什么cao控人心的功效——會不會也是蠱蟲附身的那一種?其實不是叫別人聽話了,而是直接奪了別人的身子,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無論面見群臣還是眾皇子,面前的人多半都是戰戰兢兢畢恭畢敬,生怕有一絲錯處,惹得圣上有何不快。見著這兩個小的居然就這么旁若無人地在自己面前說起了悄悄話,皇上忍不住挑了眉,卻又礙于這小子當初因為自己有心無力庇護不周,確實也不曾過得有多舒坦過,也只得咬著牙認了個理虧,卻還是忍不住重重地嘆了口氣:“朕如果什么時候按捺不住動手揍你,你一定要記得叫你們家小駙馬閉上眼睛不要看,免得嚇著了這么個半大的孩子?!?/br> “父皇息怒——兒臣只是按著父皇說的,用自己的方式適當表達一下兒臣的態度罷了?!?/br> 穆羨魚不由失笑,卻也不好再有意胡鬧下去,正了神色抬起頭道:“可是父皇,兒臣確實還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不當講,朕現在一聽你說話就來氣?!?/br> 皇上不帶半點猶豫地回了一句,不耐地擺了擺手,儼然將自己先前說過的話給徹底忘在了腦后。穆羨魚一時語塞,張口結舌地望著面前居然說反悔就反悔的父皇,忍不住低聲道:“人說君無戲言——父皇可是剛剛才說過,叫兒臣有什么委屈就自己說出來,別等著別人來體貼我的……” “朕后悔了還不行?你現在開始給朕少說幾句話,實在是見了你就覺郁悶憋氣——虧你二哥還口口聲聲說你多聽話多懂事,朕還一度愧疚著是不是當真委屈了你,現在看看,誰能有本事委屈你?” 皇上又好氣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只覺氣不打一處來,不輕不重地敲了兩下桌面。穆羨魚卻忽然沉默了下來,靜坐了片刻,才搖搖頭淡聲笑道:“父皇只見兒臣不肯退讓言語不饒人,卻不知兒臣之所以習慣了不服軟,正是因為只要一服了軟,就又要受委屈了……” 他的那個笑意實在太過寡淡蒼白,全然不見了之前從容淡然的氣勢?;噬喜挥晌⒄?,眼中卻也隱隱顯出了些許悔意:“老三,朕——” “父皇,兒臣從小便被送出宮去,過繼商王為子,在那座商王府里面待了七年?!?/br> 穆羨魚抬了頭望著他,語氣依然平靜無波,聽來卻仿佛莫名便添了些不少的壓抑沉重:“這七年里,兒臣只知道自己是害死了母后,甚至連累了國運的災星,是父皇不要的那個兒子。商王府里的人也都以為兒臣不祥,平日里幾乎尋不到一個能同我說說話的人,于是兒臣只有把自己關在屋子里面讀書。久而久之,商王府幾乎也已經忘了那間小院子里還有個被送出來的皇子,幾日一頓飯,冬夏不添衣,若不是二哥后來翻墻來找我被商王給撞見,兒臣的份例只怕早就要被那些個下人給私下里克扣一空了?!?/br> “你二哥還翻墻找過你?怪不得朕還奇怪怎么總聽東宮報太子又不見了,卻原來是偷著跑出了宮去——等他回來,朕非要狠狠教訓他一番不可?!?/br> 皇上的聲音帶了些異樣的哽咽,眼眶也仿佛隱隱發紅,卻依然嘴硬著不滿地斥了一聲。穆羨魚卻只是淺笑著搖搖頭,仿若未覺地繼續給自家二哥背著鍋:“那時候也就只有二哥一個人還愿意理會兒臣,總是帶著兒臣跑出去玩,去街上買來吃的給我,東宮里有什么好的點心,也會特意給我帶來一份。兒臣翻墻的本事就是那時候跟著二哥練出來的,不然也不會有今日這場烏龍了……” “誰跟你說今日這一回是場烏龍了?” 皇上忽然打斷了他的話,不著痕跡地揉了揉眼睛,輕咳了一聲正色道:“朕原本算計得好好的,只要他敢來行刺,就以天羅地網將他擒住,再借此對金家發難,就算不能徹底擊垮,也好歹削弱些他們的力量,叫他們不要總是覬覦著這一片天下——誰知道這邊一切都已準備好了,你小子居然給朕來了這么一出。還敢生氣朕不曾事先告訴你,朕比你還生氣呢,叫朕找誰說去?” 穆羨魚原本調動情緒講得正起勁,打算著叫自家父皇感動之下答應自己不要換太子的請求,卻不料話題一轉便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張口結舌地滯了片刻,居然當真覺出了幾分心虛來,輕咳了一聲訕訕道:“父皇息怒,兒臣也是關心則亂……” “若不是念在你關心則亂的份上,朕非要叫他們多捆你一陣子不可?!?/br> 皇上瞥了他一眼,卻也實在硬撐不下去,搖搖頭無奈地笑了笑,極輕地嘆了一聲:“也實在是個傻孩子,朕都已經那么不管你了,你何必還要在意朕的安危,大晚上的還在這房頂上面到處亂蹦……” “父皇,兒臣覺得您口中的描述有些不妥,兒臣明明是一路潛行飛檐走壁,怎么就成了到處亂蹦了?” 穆羨魚不由微愕,忍不住反駁了一句,頓了片刻卻又輕笑著嘆了口氣,垂了目光緩聲道:“其實兒臣當初也動過索性什么都不管了的念頭??倸w當初在商王府的七年兒臣過得不怎么樣,后面在宮里的十來年,卻也不過就是換了個地方念書,換了些人來叫兒臣災星,再換了堵更高更難爬的宮墻罷了……” “你們兩個居然還敢翻墻出去——簡直膽大包天,恣意妄為,朕回頭非要好好教訓教訓你那個沒有規矩的二哥不可!” 皇上一時幾乎不知是該痛心疾首還是該感動于這兩個孩子的兄弟之情,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重重敲了兩下桌子。穆羨魚卻也沒有半點兒猶豫,點了點頭順勢便開始添油加醋:“兒臣從小就習慣了跟著二哥,有什么事也都是二哥帶著兒臣去做,如果沒了二哥,兒臣還真不知道應該怎么辦——父皇,兒臣覺得有些事情還是得由本來應該做這件事的人來干,您覺得呢?” “怪不得繞了這么大的一圈,原來是在這里等著朕呢——看來你二哥把該說的都和你說了?” 皇上不由微挑了眉,似笑非笑地問了一句。穆羨魚點了點頭,一本正經道:“大概不光是該說的,連不該說的二哥也跟我都說了。兒臣如今已明白了父皇的苦衷,知道父皇是為了保住兒臣的性命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自然也不會再對父皇心存什么不滿……” “什么叫出此下策——朕的主意在你眼中就這么不好么?” 皇上沒好氣地瞪了這個兒子一眼,望著他身上仿佛帶著的那個熟悉的影子,目光不由微凝。怔忡了半晌,終于還是極輕地嘆了一聲,搖了搖頭苦笑道:“或許也確實像你說的,這不是什么好主意——其實朕也不光就是為了你。朕不愿見你,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哪怕有再多的理由,再充分的解釋,也沒有人能補償你這些年一個人經受的委屈,朕虧欠了你的,無論用什么來換,也注定不可能彌補的回來……” “父皇,您這么下套是不行的,這一招二哥早就對我用了不知多少次,我都已經沒什么感覺了?!?/br> 穆羨魚坐在桌旁,儼然連個感動的反應都欠奉,垂了視線毫不留情地戳穿道:“您不要以為這樣說過之后,再夸上兒臣兩句懂事體貼,順勢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就能忽悠得兒臣接下二哥的那個位子——不瞞父皇,兒臣對那個位子根本就沒什么興致,也一點都不打算接過來。兒臣連駙馬都給您找好了,也許您還不知道,我們兩個應該是生不出孩子來的……” 愕然地望著這個為了不當太子已經開始自暴自棄的兒子,皇上一時竟也不由語塞,半晌才忍不住搖頭失笑,無奈地嘆了口氣:“就算你真不想接這個太子,也總不必這樣不由情面罷?好歹也要等朕曉之以情之后,開始動之以理的時候再打斷——你現在就不叫朕說下去,那后頭要夸你的那一段該怎么辦,朕還得再刻意找個由頭再說一回?” 小花妖顯然還不曾明白話題怎么就忽然轉向了這樣一個頗有些離奇的方向,愕然地來回望著忽然就重歸于好了的兩個人,只覺愈發的一頭霧水。穆羨魚含笑將小家伙攬進懷里,安撫地輕輕拍了拍,搖了搖頭輕笑道:“兒臣最是不禁夸,一旦夸了就容易掉鏈子。父皇的心意兒臣已心領了,也不必就非要開口說出來,如今國中不定波瀾四起,父皇如果實在睡不著,倒不如先把這解藥吃了,兒臣再同父皇稟報一番這江南之行的收獲——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朕后悔先前說的話了——你這性子還是像朕的多些,你母后可沒有你這么欠揍?!?/br> 皇上沉默地望了他半晌,終于忍不住重重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將他手中的碧色丹丸給接了過來。也不做多問,端了茶水便送服了下去,品了半晌的滋味才搖搖頭道:“也不怎么樣,吃著像是一股子青草味……” 穆羨魚一時語塞,半晌才忍不住失笑出聲,無奈地搖了搖頭扶額嘆道:“我雖不曾見過母后,不過依著這些日子聽來諸位長輩的描述,父皇當年大概——沒少挨母后的揍罷?” 作者有話要說: 兄弟互坑是遺傳的!(* ̄︶ ̄) 第63章 摔倒了. 皇上的神色不由微凝, 靜默了片刻,才苦笑著搖了搖頭, 極輕地嘆息了一聲:“若是能有什么法子救她回來,朕寧肯天天被她揍也無妨——朕其實始終都想不通, 明明走的時候還是好好的人, 還會跟朕賭氣不說話, 甚至卷了鋪蓋就不由分說地自己住進了冷宮里面去。怎么朕不過就是出去打了場仗,再回來的時候, 這個人就再也見不到了?朕這些年來,夜里睡不著時就會時常在想, 她走的時候究竟在想些什么, 心里面怨不怨朕。每次一見到你, 這樣的念頭就愈發強烈, 愈發的無從抑制……” 穆羨魚沒有立時應聲, 只是替他滿了一杯茶?;噬贤膭幼? 眼中卻也帶了些悵惘失落, 抬手輕輕按了按這個兒子仍略顯單薄的肩:“朕還沒來得及好好地看看你, 你就已經長得這么大了——這么些年來, 都是朕對不住你。商王的事情也好,鎮國公的事也罷,你心中若是有怨,只管沖著朕好好地發泄一通,不要老是擱在心里頭,不要像你母后一樣賭氣……” “兒臣其實不曾怨過父皇——只不過如果要說實話, 兒臣其實是始終對父皇都沒什么印象,自然就無從談起什么怨與不怨了?!?/br> 穆羨魚淺笑著搖了搖頭,又特意頓了片刻,才不緊不慢地將下半句話給補了完整?;噬弦粫r無話,哭笑不得地望著這個兒子,用力地點了他兩下,卻也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罷了罷了,總歸你也沒見過朕幾次,朕如今卻也實在是自作自受——你說你繼承那玄武血脈干什么?如果你沒有那勞什子血脈,朕又何必碰不敢碰見不敢見的,還特意把你送到那么遠的地方去?” “兒臣是父皇生的,這件事要怪也只能怪父皇跟母后沒生好,跟兒臣可沒有半點兒的干系?!?/br> 這樣從天上掉下來的鍋,穆羨魚早已甩得熟練無比,不帶半分猶豫地搖了搖頭,便將話題給不由分說地扯了回來:“父皇,趁著此時還算風平浪靜,兒臣還是說說此去江南的事——” “不必說了,朕心中大致都是有數的?!?/br> 皇上淺笑著搖了搖頭,淡聲應了一句,迎上這個兒子訝異的目光,不緊不慢道:“你出京之后就被虎豹騎攔截,又一路追捕,就這樣將你們追到了江南。到了江南之后,你們去找了一趟修齊,他跟你們說了不少有關朕的壞話,后來你們又去了章家,可是章家已經被人獻祭,你用你母后留給你的撥浪鼓不知怎么的弄出了個龜不龜蛇不蛇的東西來,把畢方給趕走了——是不是這樣?” “那不是龜不龜蛇不蛇——那就是玄武,兒臣身上這血脈的老祖宗……” 穆羨魚不由啞然,無奈地嘆了口氣,低聲解釋了一句?;噬香等坏乇牬罅搜劬?,匪夷所思地望著他,詫異了半晌才道:“怎么會——梓潼的老祖宗怎么可能那么丑?朕當時見她控水時的模樣,明明是人間仙子一般才對——” “父皇,您這種態度,兒臣心里會很難以接受的?!?/br> 穆羨魚忍不住出聲抗議,又抬手朝虛空一指,便有一朵冰花憑空綻放。有隱隱銀光四溢流轉,將那尋常的花形給襯得仿佛幻境一般,叫人心中不由便生出些許不知身處何方的恍惚來。連見多識廣的小花妖都忍不住驚呼了一聲:“好漂亮——這一朵尤其好看,像是仙境里的花一樣!” “好好的一個男孩子,整日里玩兒這些女孩子才喜歡的東西,真不虧你二哥打算把你給嫁出去?!?/br> 皇上的眼中也不由帶了些許驚艷之色,卻還是礙于情面,故意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轉向了一旁的墨止道:“看看人家,年紀雖然小,卻敢為了你跟朕正面發難,可實在比你有男子氣概得多了?!?/br> 沒想到居然連自己都被牽扯了進來,小花妖詫異地眨了眨眼睛,臉上不由泛起了些淡淡的血色。下意識便往小哥哥身后挪了挪,頭頂就忽然開出了一朵香氣四溢的小白花。 “不是——你給朕找來的居然還是個會開花的駙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