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同樣是關禁閉,齊寧的待遇可就差多了,內閣好些人都是家里有妻有女的,聽了他那番話,雖然礙著情面不好呵斥,但心里著實瞧不上,有的氣不過的,便故意走到他屋外冷嘲熱諷。 要茶只給沒燒開的水,要飯便出言譏諷,齊寧自認是受害者,竟然受到這種待遇,差點沒活生生氣死,只等著主持公道的人來了便要狠狠地告那沈晚照一狀。 …… 由于這事兒鬧的太大,同樣在朝為官的沈岑風也知道了始末,反正禮部也沒甚事情,他便急急忙忙回了家,先與老婆商量對策。 “……這丫頭真是沉不住氣,在哪里動手不得,非得在內閣當著諸位閣老的面兒動手?膽子上長毛了!” 玉瑤郡主也知道了事情始末,氣得一拍桌子:“我看你才是不明事理,我覺得阿晚做的沒半分錯處,遇到那等惡心人,是我我也打!” 沈岑風見老婆生氣了,忙哄道:“我也沒說她打錯了,只是不該當著所有人的面動手,實在是沖動太過,大不了之后敲悶棍呢?!?/br> 玉瑤郡主白了他一眼,又著實牽掛寶貝女兒,急急忙忙起身道:“咱們兵分兩路,你去跟公婆說,我去跟爹娘說說,大家一起求求情?!?/br> 沈岑風正有此意,點頭去了。 睿王兩口子一聽心愛的外孫女出事兒,先是吃了一驚,待聽清了事情的始末,睿王妃恨的咬牙:“這等不忠不義不孝不悌的東西,就是一巴掌抽死了都不為過!我看阿晚半分錯都沒有!” 睿王憂心地皺了皺眉,睿王妃推他道:“你別干愣著了,趁著天沒黑快去跟皇上說說,你是皇上嫡親的叔父,這點情面總是有吧?可別把阿晚嚇著了,要是在宮里關一晚上,凍著病著可怎么辦?” 睿王無語,膽子這么小敢跟人動手嗎,她嚇別人還差不多! 不過他也是很疼愛這個外孫女,不等睿王妃再催就急急忙忙命人架上馬車進宮了。 宮里頭皇上正滿面疲憊地打發走首輔和次輔,皇后親自捧著羹湯到了嘉明殿,笑著道:“皇上先歇歇吧,別太勞神了?!?/br> 皇上郁悶地搖頭:“朕哪里是勞神?是被首輔次輔還有皇叔他們給煩的,真是的……一個個跟車輪戰似的,朕還沒說怎么決議呢?!?/br> 余皇后笑道:“那皇上是怎么想的呢?” 皇上嘆了口氣,用湯勺攪了攪羹湯,面上有幾分不愉:“這孩子心底是好的,就是被家里人養出了驕嬌二氣,在內閣里也說動手就動手的,未免太無法無天,沒把規矩放在眼里?!?/br> 余皇后故意問道:“那這孩子往日可是如此?” 皇上一怔:“那……倒是沒有?!?/br> 余皇后低聲道:“皇上,妾有一言,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余皇后往日為了避嫌,對政事幾乎是不提的,如今倒是難得主動說起,皇上頓了頓才道:“皇后請講?!?/br> 余皇后笑了笑,拔下鬢邊的銀簪子把燭火撥亮了些:“既然要說,那就得從齊參學說的那番話說起了?!?/br> 她徐徐出了口氣,望著燭火有些出神:“齊參學口口聲聲說什么女子無用,女子不堪,只把女子比成了男子腳下的泥,可皇上想想,咱們魏朝女子為官的雖然不多,但因著您賢明,這些年入朝為官的女子卻也不少,更別說那些作為嫡長女承爵的,或者繼承藩王位置的,這話傳出去,讓這些女子聽了該怎么想?” 她聲音平緩溫和,說話卻一針見血:“況這話又是從內閣傳出來了,妾冒死說句誅心的……若是讓那些身居要職的女子聽了……會不會以為這就是您的意思?” 皇上微微皺眉,面色也肅了起來:“皇后繼續?!?/br> 余皇后笑了笑:“千里之堤毀于蟻xue,縱然您沒有這份意思,也難保不會三人成虎,畢竟人言可畏啊?!?/br> 她說完又跪拜行禮:“妾是個沒見識的,只知道仰賴您,這話也不知道對不對,若是哪里錯了,還請皇上責罰?!?/br> 皇上忙把她扶起,溫言道:“你說得句句在理,哪里有錯了?” 余皇后面上幾分傷感:“不瞞皇上說,我也是存了私心的,這世上女子想要立足,本就比男子不易,若是再被人這般詆毀,這日子還如何過呢?” 老實說齊寧這話傳到后宮的時候,縱然是余皇后這般溫婉賢德的,都生出了一種想要拿大耳刮子抽人的強烈沖動。 皇上笑道:“照你這么說,我還得嘉獎沈家那丫頭了?” 余皇后沒有正面回答,想了想道:“她這回對齊參學動手,雖然太過沖動,可傳出去您也免了受人非議,若是皇上將她罰了,會不會又有有心的說您暗里是贊同齊參學的話?” 皇上心里已然有了思量,不過卻也沒跟皇后說,握著她的手道:“你先歇下吧?!?/br> 余皇后沖他笑一笑,扶著宮婢的手走了。 皇上果然擬旨下去,齊寧言行無狀,沖撞太祖和先帝的英靈,無德無行,貶出內閣,永不得再入閣;沈晚照雖然行事過激,卻是一片赤膽忠心,明理懂事,先小小地罰了兩個月的俸祿,又賞賜了什么錦緞珊瑚之類的東西,東西不多,主要是意思意思。 沈晚照接到圣上口諭便松了口氣:“還以為這回要完了呢?!?/br> 溫重光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是什么身份?齊寧又是什么身份?況且他言行多有不當,皇上明達,自不會舍你而保他的?!?/br> 沈晚照跟著說了幾句皇恩浩蕩,眼看天色已經全黑,為了不讓家里人擔心,果斷爬上馬車回了府邸。 沈岑風見她今日闖了禍,本是想舉著手板子嚇唬嚇唬的,沒想到老母和老婆都護的緊,見他一舉起戒尺就把沈晚照護在身后:“你好好說話,咱們家不興打孩子的?!?/br> 沈岑風很憂桑。 他無奈,只得嚴厲訓斥幾句作罷,沈晚照又不是真的中二少年,也知道自己今天著實沖動了,行事有些欠妥,于是很誠懇地跪下道歉認錯。 “是女兒不孝,讓爹娘跟著cao勞擔心了?!?/br> 沈岑風本來就沒舍得真罰她,不過裝裝樣子罷了,見她跪在冰涼的青磚上就心疼起來,伸手把她扶起來,無奈搖頭:“你啊你啊,你和你哥什么時候能讓我和你娘省點心?” 沈朝怎么了?沈晚照一愣,正想問話,玉瑤郡主已經要拉著她下去歇息了。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都過的風平浪靜,只某日江如蘭勘驗給吏部的公文之時,竟出現了重大紕漏,吏部是六部之首,何等重要的地方她竟然出了過失?! 這下吏部尚書和侍郎不干了,就是任閣老也護不住她——當然也沒打算護住,當即被鎖拿進了牢獄,看這過失能不能補救再做定奪。 江夫人看在親meimei的面子上,帶了驅寒的遺物和一些管飽的吃食,通了關系進了天牢,剛走進去便見著江如蘭頭發蓬亂的坐在干草堆兒里,眼睛早已經哭紅了,還不住地抽噎著,早就沒了曾經的豐潤嫵媚。 她見著江夫人過來,哭著膝行而來,不住地扯她衣擺:“娘救我,救我啊,我真是冤枉的!” 江如蘭素來只叫她姨母,如今這一聲娘,倒是讓她聽了有些想笑。 江夫人淡淡道:“當初我跟你說過什么?罰也罰了,罵也罵了,可你就是不聽,我能有什么法子?” 江如蘭只不住嗚咽:“我娘……是您的親meimei??!您不能不管我……”她又想到什么似的,用力拽著江夫人衣擺:“您去求首輔,您去求他,他最信重您了,您的話他肯定會聽的!” 江夫人漠然道:“你當我是天皇老子還是王母娘娘?我救不了你,誰都救不了你?!?/br> 江如蘭流著淚:“您……怎么這般狠心,就算沒有咱們十多年的母女情分,我也還是您外甥女啊……您就救救我吧……我是冤枉的!” 江夫人面色一沉:“吏部公文一事兒暫且不論,我就想問問你,你前些日子著意結交內閣的廚子是為什么?又尋到了青云觀里煉藥的方士又是為什么?!” 江如蘭本來用力纏扯她的手一松,臉色蒼白,嘴唇發顫。 江夫人越說越怒:“你動了這等歹毒心思,竟還有臉問我為什么?!首輔把事兒跟我攤開說的時候,我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她厲聲道:“你這般良心壞了的東西,趁早死了才好!” 江如蘭瑟瑟道:“我沒有想害人……我只是……”想壞了她的好皮相罷了。 江夫人直起身把東西擱下:“看在我三妹的面上,我對你們的情分已經盡了,日后你和老大是死是活,再跟我無干,你好自為之吧?!?/br> 江如蘭不住在后面哀嚎哭叫,江夫人徑直走了,再沒看她一眼。 三日后結果下來了,江如蘭被貶到平縣當個小小書吏,平縣條件嫌惡,氣候不定,車蟲鼠蟻和瘴氣遍地,聽說當地的土人還有許多籌謀殺官造反的。 她聽完消息之后便哭的昏死過去,心里真真正正是悔了,可惜再后悔也沒有用,不日便被押送走了,自此再也沒有回過京。 第109章 沈晚照是事后才知道這事兒的,托著腮怔了半晌:“想不到這種事兒竟被我給遇上了?!?/br> 她又轉頭問在一邊批改公文的溫重光:“你說要是真被她得逞了,我真毀了容,你還會娶我嗎?” 他悠悠然轉了轉朱筆:“不會?!?/br> 沈晚照黑了臉,怒道:“你有沒有人性??!” 他笑道:“我是說,不會讓她傷著你?!?/br> 這個答案沈晚照還算滿意,點了點頭,緊著追問道:“你別兩三句就想敷衍我,要是我真的毀容了,不好看了呢?” 他失笑道:“你怎地就為這事兒糾結起來?只要是你,在我心里都是一樣的,與相貌并無干系?!?/br> 沈晚照這才心滿意足,悠悠嘆了聲:“也不知江如蘭是怎么想的,竟做出這等蠢事兒來,別說內閣上下都是你掌管,但凡有個風吹草動都瞞不住你的耳目,就算她成事了,我真出了岔子,難道她還能置身事外不成?” 溫重光一哂:“世上的蠢人多了,她這樣也不足為奇,或是有些小聰明又自認為自己聰明絕頂的,比真正的蠢人還要愚不可及?!?/br> 沈晚照撐著腦袋問道:“說來好笑,她前些日子問我‘若溫重光只是個窮書生,你還會下嫁給他嗎?’” 溫重光笑而不言,她反倒是好奇起來:“你不問問我是怎么答的嗎?” 他手下朱筆不停:“想也能想出來?!彼9P笑看她一眼:“‘我做事只求問心無愧,只要對得起他就成了’,我說的可對?!?/br> 意思是半分不差的。沈晚照瞠目結舌:“你可真是神人啊?!?/br> 她說完又拍了拍胸口,感慨道:“幸虧你是男人,若你是女子,你官人肯定被你吃的死脫,看都不敢往別的女人身上看一眼?!?/br> 她總是有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他一笑:“那你盡可放心了,我現在不是被你吃的死死的?” 沈晚照嘿嘿笑了幾聲,他用狼毫筆蘸了筆朱砂,蹙眉道:“過幾日還得去書院一趟?!?/br> 沈晚照奇道:“為何???” 他道:“年前韃靼瓦剌還有各個屬國來個好些使節,要在京里呆上一陣,皇上嫌這些人總在京里游手好閑無所事事,若是他們一個不慎鬧出事兒來,朝廷的面子也不好看,所以把這些人一股腦發送到山河書院里,讓書院里的老師和錦衣衛們好生看管著,順便讓他們體會體會孔孟之道,也受些教化?!?/br> 沈晚照囧:“皇上真不得一般的……有創意啊?!?/br> 他唔了聲:“這些人大都身份高貴,為表友睦,皇上和我總是要抽空去一趟的?!?/br> 沈晚照也有好些日子沒去書院了,往日整天在書院呆的時候嫌的要死,乍一離開這么久又有點想,便興沖沖道:“那我能跟你一起去嗎?好些日子沒見懷月梅梅她們了?!?/br> 他輕輕掐著她的下巴轉過來:“當著我的面說想別人?” 沈晚照倒是十分淡定:“對你是天天見,早都不新鮮了?!彪m然首輔的盛世美顏怎么看也不會審美疲勞。 溫重光只得低頭開始思索如何在婚前保持媳婦對自己的新鮮感。 這時候下差的梆子響了,他起身道:“走吧,今兒還得去你們府上一趟呢?!?/br> 沈晚照啊了聲:“去我家?為什么???” 他回首沖她笑了笑:“咱們的婚事也該商議著辦了?!?/br> 沈岑風兩口子本來等兒女回來吃晚飯,見著溫重光過來也頗有些詫異,等他道明了來意之后才松了表情,沈岑風思量道:“這離成親還有小半年……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只是草貼你備下了嗎?這物事可不好你自己送來,得尋個親厚的長輩才是?!?/br> 玉瑤郡主和沈晚照默默地瞅了他一眼,溫重光父母親族一概沒有,一時半會兒到哪里去尋親厚長輩?這擺明是刁難人了。 不過準岳父刁難刁難未來女婿實屬嘗試,更何況溫重光不光拐了他的小棉襖,還騙了他的新衣服!新仇加舊恨??! 溫重光聽完神色微動,只溫和笑道:“二爺說的有理,交換草貼是得慎重?!?/br> 他說完見沈岑風有些愛答不理的,便十分識趣地起身告辭了。 玉瑤郡主在人前還是十分給相公面子的,等人走了卻不由得伸手推了沈岑風一把,嗔道:“你又是哪根筋搭錯了,請個禮官冰人倒也罷了,他去哪里尋親厚長輩給你?” 沈岑風揚起下巴,十分傲嬌地哼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