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太子的心花怒放了,陪著他邊走邊追憶往昔,用知音風格的煽情體道:“孤這些年常在東宮,甚少出來走動,雖然咱們都在皇城里,但孤與首輔這幾年不過見了寥寥數面,現在想想甚是傷感?!?/br> 早上上朝的時候見一回,下午下值的時候再見一回,期間有可能還要‘偶遇’幾回,太子的這個寥寥數面是指一天之內吧。 溫重光默了片刻:“殿下言重了?!?/br> 太子沉浸在自己的腦補中,無法自拔:“細細說起來,孤在首輔這里學到的比幾位帝師教導的還多,還應當尊稱首輔一聲老師?!?/br> 東宮的帝師聽了這話大概會撓死他的吧。溫重光這次沉默的更久:“殿下慎言,幾位帝師都是德高望重之人,臣不敢跟他們做比,更當不得殿下一聲老師?!?/br> 太子的小心肝又幽怨了。人家就是想叫你一聲老師,有辣么難嗎!tat 如果讓太子寫書,他肯定能寫一本《偶像你不懂我的心》之類的。 兩人往前走了沒幾步,就聽幾聲女子的輕輕嬉笑傳了過來,女孩子們被訓了幾句之后倒還算矜持,只在后院里賞雪說笑,沈晚照顯得有些興趣缺缺,被幾個相熟的女孩硬扯著走到前面:“……平時就你笑話袋子最多,今天是怎么了?啞巴啦!” 沈晚照淺淺打了個哈欠:“早上沒睡醒就起來了,現在這困著呢,可別揉搓我了?!?/br> 她說完見好幾雙眼睛眼巴巴地盯著自己,只好努力搜刮了一個笑話來講:“話說當年有位土財主,愛財如命,眼睜睜地瞧著自己閨女女婿被人逼死都舍不得將出半個子來救人,有一秀才實在氣不過,便寫了笑話諷刺,講的是‘狗銜一銀錠而飛走,人以rou喂它,它卻不放,想用衣服逮狗,卻沒逮著,便曰‘畜生,你恁愛這錢財,既不當吃,又不當穿,死命要這銀子何用?’” 女孩們先是一愣,等反應過來都彎腰哈哈大笑。 溫重光眉眼一彎,極美。 太子在一邊聽了,嘴角不由一彎,隨即又放平了,輕輕皺眉道:“這也太過粗俗,甚么野狗畜生,實不是姑娘家該說得話?!?/br> 溫重光整了整衣袖,低聲道:“殿下?!?/br> 太子一愣:“首輔請說?!?/br> 他緩緩道:“臣心儀沈家姑娘已久,愿意托付中饋,絲蘿春秋,但沈家父母甚愛女,我探過二老幾回,又思量許久,打算擇一吉日提親?!?/br> 如果太子是機器人的話,他現在的主機已經被燒壞了:“……” 他唇角微挑,眼底卻疏無笑意:“殿下這樣說,讓臣很是為難?!?/br> 他當然不是在沈晚照和太子之間為難,而是該找什么詞訓誡太子,真是好生為難啊。 太子:“……” 太子性別:男; 職業:太子,最崇拜的人;父皇和首輔; 最看不過眼的人:跟豫王妃有關的人; 今生最大的難題:他最喜歡的人看上了他最討厭的人,腫么辦?。?! 他嘴巴開合幾下,勉強維持著最后的風度:“首輔是……為什么???” 溫重光唇角勾了勾,目光落在她身上,情絲綿綿:“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br> 太子:“……” tat,完蛋了這個朝廷,完蛋了這個世界,一向只看正書的首輔居然開始念起情詞來了,一向飄然若謫仙的首輔居然喜歡上了沈家的傻蛋丫頭,心好累,感覺不會再有愛了。 太子一臉痛心疾首,溫重光笑道:“臣打算再等些時候就上門提親,這些日子還望殿下幫臣保密?!?/br> 太子:“……那是自然?!睂殞毼?,寶寶心里苦。 太子今天受到了心靈的摧殘,也沒力氣和愛豆套近乎了,一臉憂郁地坐上了回皇宮的馬車。 他一走,旁人也不好再多留,又留了片刻,道別之后便告辭了。 沈晚照今天心情賊好,不光和男票膩歪了一陣,在溫府吃飯也吃的超開心,連返程都是歡歡喜喜的。 沈朝忍不住吐槽:“你是路上撿到金子了?這么喜滋滋的有點滲人啊?!?/br> 沈晚照心情好,馬屁也拍的666:“見到哥跟撿金子一樣?!?/br> 沈朝心里暗爽,面上還是不屑道:“嘴巴這么甜,一準是想哄我給你辦事?!?/br> 在兄妹倆的你來我往中,馬車駛回了侯府,玉瑤郡主照例問了幾句就放兄妹倆走了,沈晚照本來在馬車上還想著冬假作業,一回府就把作業忘了個精光,拉著沈朝討論明天去哪兒浪了。 又過了幾天,等到臘月二十八的時候,在金陵的大堂伯準時到了,先給老太太和祖母磕過頭,又給每個小的一份厚厚的見面禮。 沈晚照不動聲色地瞧了眼,見是成雙成對用赤金打的小金鳳和小金龍——今年是龍年,看來堂伯在金陵沒少發財嘎。 沈家自老太爺那一脈便分了家,老太爺立了戰功,才封了這爵位,嫡親的三弟便下海經商,好在他老人家頗有商業頭腦,到如今已經攢下了萬貫家財,和繼承侯府的沈家一脈友好互助了很多年。 但這一脈不知道是不是哪根基因鏈出了問題,經商的天賦絕佳,孩子個頂個的能賺錢,卻沒有一個科舉之路順暢的,沈老爺為了改變命運,給兩個孩子一個起名叫沈狀元,一個起名叫沈榜眼,閨女分別叫沈及第和沈登科,沈晚照聽完這段差點笑岔氣。 功名最高的也就是沈狀元大堂伯,二十歲中了個秀才,如今四十多歲了……還是個秀才。 想想有人可以這么叫他,“狀元,你媽喊你回家吃飯!”,至少聽著高興啊。 沈晚照按照規矩行過禮,在心里樂不可支了好久。 狀元堂伯還帶了個小進士,沈進士按照輩分算是她堂兄,兩邊說過話沈晚照就知道堂伯的生意為什么能做這么大了。 “……我這里帶了才從高麗進來的雪花膏,堂妹花容月貌,更要好好保養,不妨來試一試?!?/br> “什么?堂弟的紙張有些澀,這個簡單,我還帶了從涇縣進的宣紙,心動不如行動,堂弟趕緊來試試手吧!” “哇,月白堂姐手上這鐲子玉色不錯,就是雕工差了點,顯得腕子粗,你要不要戴一戴我們家新上地鐲子,保管你滿意?!?/br> 沈月白,沈朝和沈晚照:“……” 沈晚照尤其恍惚,好像見到了上輩子賣保險的大表哥…… 沈狀元忍無可忍:“你還不給我收斂些?在家里亂來也就罷了,到了你堂叔家還敢如此,仔細我揭了你的皮!” 他又向沈念文和沈岑風道歉道:“這孩子旁的倒還好,就這個毛病怎么打也治不好,只得由了他了,還望堂弟不要見怪?!?/br> 兩人連稱不會,這位堂兄生不逢時啊,要是在現代,指定能混成個商業經營銷售冠軍神馬的。 沈念文和沈岑風還沒和狀元堂伯說幾句話,外面門房便通傳:“三姑爺和三姑奶奶回來了?!?/br> 眾人俱都是又驚又喜,忙不迭地起身迎人。 玉瑤郡主忍不住嗔道:“你說說你,來也不提前知會一聲,我們都還以為你年三十兒才過來呢,現下咱們還都沒準備呢?!?/br> 沈瓊樓見著熟人便忍不住伸了個懶腰:“沒準備就沒準備吧,我在豫王府可快累死了,整天迎來一批又送走一批,有時候想出去轉轉,換雙鞋的功夫就有客到了,真是要人命了?!?/br> 玉瑤郡主笑道:“你們家門庭煊赫才會如此,你倒是嫌棄起來了?!?/br> 沈瓊樓忍不住伸手捶了捶腰,豫王伸手摟著她,眉眼靡麗,微微笑道:“是啊,昨晚宴客確實辛苦了?!?/br> 沈瓊樓不知道想到什么,先轉頭瞧了瞧孩子們,見他們沒覺察才松了口氣,沖他翻了個白眼,跟玉瑤郡主進了里屋。 眾人拜見的拜見,行禮的行禮,忙忙碌碌終于折騰完,大人們才發話讓小輩兒們出去玩一陣,底下幾個小輩歡呼一聲,甩開大步就出去打雪仗了。 殷懷儉是小輩里年紀最大,性子最沉穩的,本來不欲和幾個小的瞎鬧,俊臉上挨了一下之后便心頭火起,隨手抓了一把雪也參戰了。 沈晚照將猥瑣流貫徹到底,沒人的時候安安靜靜躲在雪堆里,等人一來立刻出擊,抓著一捧雪窮追猛打,非得把人的紅條清空,打到人認輸投降為止。 沈進士打了一半思想跑毛,拉著殷懷儉道:“表兄,咱們也都是親戚,瞧見你這樣子我心里也不好受,你難道就不想有點男子氣概嗎?難道不想一走出去就接受姑娘仰慕的目光嗎?不想別人夸你高大威門而不是秀色可餐嗎?我這里有洋藥,保管你一吃就變男人!” 殷懷儉簡直要跪了,滿臉黑線地道:“……我本來就是男人!” 沈進士道:“女人讓你變男人,男人讓你更有男人味,有男人味的讓你變成威猛真漢子!你還等什么?!” 殷懷儉……撲街。 最后還是沈朝過去把殷懷儉解救出來,沈晚照忍著笑道:“表哥你別理堂哥,他也不是真想讓你買,就是送你他也樂意的,就是這毛病?!?/br> 殷懷儉看著她輕輕皺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輕輕嘆了聲。 沈進士倒不是小氣人,才來一會兒就給沈家姐弟妹三人送了不少東西了,就是嘴巴一直閑不住,三人收人氣短,只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沈家算是大族,一切都得按照祖制來,年三十拜祭了神明,年初一要開家廟拜祭祖宗,年三十晚上還得去宮里參加宮里的年宴。 沈晚照趁著眾人忙亂,偷溜出去給溫重光送年禮,發現他家里冷冷清清的,也就在門口掛了兩個紅燈籠有點節日氣氛了。 她搖頭,滿臉的不贊同:“你這也太冷清了些,都說你在朝里人緣不差,怎么連個過年來瞧瞧你的都無?” 他一指庫里堆放成山的年禮,含笑道:“人雖然未到,但禮卻是沒少送?!?/br> 沈晚照羨慕的兩眼放光,面上還是做出視金錢如糞土的不屑來:“要禮物還是要熱鬧,你選一個?” 他笑著搖頭:“我不想選?!庇譀_她眨了眨眼:“有你在,我心里就熱鬧了,何須別人?” 最近首輔的情話技能又往上漲了,沈晚照被媚眼和情話招呼的心肝撲撲亂跳,賞了塊年糕,親手夾給他。 她見他吃完又道:“不過你這么清閑也好,我們家人口還算少的了,每年也忙的四腳朝天的?!?/br> 他用清茶漱了漱口:“閑不了,過了年初一又有正事要辦了?!?/br> 沈晚照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猶豫著道:“要不你去江家看看?這么老干晾著也不是事兒,就怕旁人說閑話呢?!?/br> 他眼眸微沉,按了按額角,唇邊有幾分譏誚:“我過幾日再去瞧瞧,現在去只能讓所有人都不痛快?!?/br> 沈晚照破天荒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你自己痛快就好了,管別人痛快不痛快?!?/br> 她說完又急急忙忙起身:“哎呀我得回去了,還得收拾收拾準備晚上去宮宴呢!你晚上去不去?” 他頷首:“那是自然?!?/br> 沈晚照向他做了個飛吻的動作:“那敢情好,咱們就晚上見了?!?/br> 他一怔,下意識地摸了摸薄唇,好像那一下真的親上了似的,心肝都酥了半邊。 他轉回去瞧她給的年禮,就見紅絲緞錦墊上放了兩枚精巧的白玉色子,當中用紅寶點綴,瑩然若燦。他便笑了。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第90章 一到了過年的時候,不分高低貴賤,九成九的魏朝人都是不例外的,就連皇宮里不能免俗,早早地就為宮里的年宴忙活起來了。 皇上在這種事上素來是甩手掌柜,皇后怕太子也學了他老子不cao心俗務的脾性,提前幾日就把太子拎過來幫忙了。 今天是年三十,是檢驗勞動成果的日子了,太子比往常更早的趕往了皇后宮里,基本上該置辦的已經置辦妥當了,因此皇后只是閑閑地翻著諸位大臣的座次花名,知道太子來了先不說話,讓他立了半晌才抬了抬眼道:“哲兒來了?” 太子瞧著情形也知道不好,但卻想不出來自己哪里做錯了,只得垂手恭敬立著:“請母后示下?!?/br> 皇后翻著座次折子:“今年的座次是你一手經辦的,其他的我也看了,旁的并沒有疏漏的地方,只是這錦川侯府的座次怎么排到這么后頭了?” 太子微微一愣,又細細思索起來,隨即面上顯出幾分不以為然:“回母后的話,這回慶典是魏朝立朝的整年,又是太祖誕辰,不光各府國公和朝中重臣要來,好些宗親也要從藩地趕過來,侯府雖然也貴重,但依次排下來,也輪不到他們靠前?!?/br> 皇后認真聽了,面上有幾分似笑非笑:“那我怎么瞧著一個伯爵府都壓在了錦川侯前面?” 太子心頭微動,不過自有說法,還沒等他開口說話,皇后已經抬了抬手,讓宮里伺候的宮人下去:“你這想法是不差的,但考慮有些欠妥了,這世道除了律法之外還有人情,你皇祖母和侯府的老夫人是嫡親姐妹,彼此感情甚篤,兩個姐妹也有多年未見了,想離近了傳幾句話都不行,你這不是存心讓你皇祖母心里不痛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