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她身邊的手下低聲提醒道:“千總,您還沒教過疏數的,他們……應該是不會啊?!?/br> 沈明喜皺眉道:“我沒教過嗎?”她把鼓槌一把撩開:“算了我忘了?!?/br> 兩個手下:“……” 沈家好歹是行伍出身,她這點軍事素養還是有的,疏數即是疏散和集合,她畢竟沒真正演練過,鼓想了第二遍才往旁邊疏散,其他人見她往外走,也跟著稀拉拉地往一邊走,本來就不成形的隊伍更加難以直視。 沈晚照數著她的鼓點準備集合,沒想到她敲了一會兒又不敲了,她等了會兒集合鼓還沒想起來,只好硬著頭皮回歸了大部隊。 本來眾人的早上都沒吃飯,這么一折騰體力消耗更大,有幾個立刻落下了隊,韓梅梅就是第一個。 她本來身體就笨重,跑起步更是費力,吭哧吭哧地落在后頭,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沈明喜瞇起眼睛,見有人落后落的太厲害,已經提著九節鞭不急不慢地走了過來,沈晚照見狀不好,忙落后幾步:“快快快,快起來,咱們還有五圈,身上又沒有負重,再堅持堅持就完了!” 韓梅梅臉上黃豆大小的汗珠子不住往下滑,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居然還有五圈,我真不行了,你先走吧,別管我!” 沈晚照急的跺了跺腳,一把把韓梅梅架起來往前走,沒想到剛站起來的剎那,她雙膝一軟差點沒給這個三百多斤的孩子跪了。 她平時也沒怎么在意韓梅梅的身材,這時候忍不住咬牙切齒地道:“你回去……就給我減肥,早上只準吃半碗飯!” 韓梅梅哀嚎了一聲。殷懷月體力不錯,見沈晚照架著韓梅梅往前走,猶豫了一瞬,也過來幫著架人,而孔茹早就躲遠了。 沈晚照擺擺手示意她不用過來,有氣無力地道:“你,你別來了,你身上還有負重呢?!?/br> 殷懷月正要說話,倒是韓梅梅見有人幫她,不知道從哪里生出的力氣,一把推開兩人,也跟著吭哧吭哧艱難地跑了起來。 跑到第五圈的時候有些人明顯不行了,就連沈晚照都累得說不出話來,這時候沈明喜也趕了上來,跟趕羊群的牧羊人一般,手里的鞭子一揚,就抽在落后太多的人身上。 后面哀嚎聲此起彼伏,沈晚照也感到了很大的壓力,韓梅梅被她攙著也快一頭栽了下去,殷懷月一個趔趄,整個人撲倒在地上,后面的人差點踩到她。 沈晚照只得把她拉起來,兩人踉蹌著往前走,她見殷懷月步伐有氣無力,在她腋下用力掐了一把,她差點跳起來,怒道:“掐我干嘛!” 沈晚照沒力氣答話,一擺手:“跑跑跑?!?/br> 她腋下被掐的生疼,倒生出一股力氣來,又往前走動。 沈晚照只用跑八圈,韓梅梅跑八圈就癱在地上動彈不得,她也想學著韓梅梅躺下,心里猶豫一瞬,還是轉頭幫著有些實在動不起來的熟人了,至于其他人……沒辦法,人都分親疏遠近,她也愛莫能助。 這幫人平時都養尊處優慣了,第六圈就有人躺在地上昏了過去,沈明喜一臉嫌棄的讓人把昏過去的抬走,那個被淋了一桶涼水的,邊跑學服邊滴滴答答。 到了最后就是考驗毅力,事實證明這些人的毅力……十分經不起考驗,到最后之后不到十來個跑了十圈,只有四五個沒超時。 沈明喜說一不二,讓跑過的先去吃飯,沒跑過的喂馬打掃射場,等沈晚照準備走人的時候她突然道:“阿晚,吃完飯來找我,我有事要問你?!?/br> 第18章 沈晚照不用想也大概知道她要問啥,沖她點了點頭,又最后看了眼還在受苦受難的同學們,心里為他們默默祈禱,一邊腳下生風地跑出去了。 這時候早飯已經快要撤了,幸好食間的師傅見學生們沒一個來的,所以等了會兒。 跑完步的人已經累得夠嗆,就連沈晚照都狼吞虎咽地喝著粥吃著棗糕,喝完半碗粥和兩塊棗糕才覺著胃里不那么空了,平時看著粗陋的飯食竟也香甜起來。 殷懷月喝了兩小碗才用絹子抹抹嘴,有氣無力地道:“你堂姐怎么是這樣的呢?” 沈晚照扭過身一把把她嘴巴捏?。骸斑€敢抱怨,仔細她聽見了又整治你?!?/br> 殷懷月左右瞧了瞧,不甘地閉上了嘴。 沈晚照嘆了口氣:“我堂姐比我大七八歲,等我記事兒的時候她脾氣已經這么暴了,不過在家里對我們這些弟妹還是頗照顧的,她脾氣再差,也沒有動過我一根手指頭?!?/br> 殷懷月撇撇嘴,酸溜溜地道:“還敢說她沒給你放水?” 沈晚照鄙夷道:“拿我當你的,我堂姐才不是那樣的人,小時候她敦促我們練武敦促的可嚴了?!?/br> 殷懷月斜了斜眼。 沈晚照吃完飯還惦記著沈明喜要問她話,也不磨蹭,早早地放下碗走了,走到射場那幫人還在挨cao,被cao練的死去活來,她打了個手勢,示意沈晚照再等等。 沈晚照又等了小半個時辰沈明喜才算放行,看著紈绔們逃命似的跑出射場的背影,用力啐了口:“這幫廢物!要不是圣旨,誰愿意搭理他們?!?/br> 沈晚照干笑一聲:“堂姐,別這么說,我也是他們中的一員呢?!?/br> 沈明喜微微揚了揚下巴:“你是我的堂妹,怎么能和那些狗屁倒灶的東西混為一談?” 她一攬她的肩膀:“走走走,帶你去我住的地方坐坐,咱們姐倆好久沒見面了?!?/br> 自打沈明喜從軍,家里人就只能逢年過節見一回,有時候逢年過節都見不著,沈晚照笑了笑,重重地應了聲。 沈明喜住的地方在溫重光解明等人住的地方的后面,她猶豫一瞬:“堂姐,你認不認識書院里一個叫尚昭的,你要是知道,平日里多照拂他一些?!?/br> 沈明喜應完了才發現不對:“我不認識什么叫尚昭的,你們老師名字我都沒記全,我回頭幫你打聽打聽?!?/br> 沈晚照一想倒也釋然了,她堂姐對于沒干系的人素來懶得管。 沈明喜的小院跟尚昭的構架幾乎一樣,不過更加簡約隨性了些,透著一股子干練的做派,她讓她在院里的石桌邊坐下,先問道:“兩個叔父身子身體怎么樣?三姑和姑父呢?” 沈晚照笑道:“都好都好,大伯已經升至四品,如今才卸任趕回來,聽說馬上要升從三品,爹也已經是從四品了,還要留在京里當差,姑姑和姑父還是老樣子,恩愛起來把人酸掉牙?!?/br> 沈明喜難得露出柔和神色來:“那就好,你們呢?” 自打沈晚照出生以來就沒有見過福堂姐和明堂姐的父母,但并不知道人在哪里,就是家里嘴最碎資格最老的嬤嬤也諱莫如深,她們可以說是家里長輩一手帶大的。 沈晚照道:“月白堂姐學的可好了,馬上要準備女子科舉,我哥還是老樣子,學的時候頭頭是道,一到考場就拉稀啦,福堂姐……”她斟酌了一下詞句:“堂姐夫待堂姐是很好的?!奔依锏钠牌判」米泳汀?/br> 沈明喜聽到嫡親的jiejie神色淡淡的:“她自己硬要嫁的,是好是壞只能自己受著?!?/br> 她說著說著皺起眉:“倒是你,你怎么跑到山河書院里來了?!?/br> 她常年咋軍營,消息閉塞,沈晚照只好把當初的事兒輕描淡寫地說了一遍,最后補了句:“我去年是鬼上身了?!?/br> 沈明喜狐疑地看著她,隨口道:“那回頭帶你去軍營轉轉,那邊煞氣重,辟邪?!?/br> 沈晚照干笑,轉了話頭道:“沒想到山河書院還能把你這位千總請過來,厲害了?!?/br> 沈明喜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這算什么厲害,首輔和次輔還是院長呢,跟他們一比我算什么?” 沈晚照昨天和尚昭的對話,想到好奇地問道:“你知道首輔長什么樣唄?” 沈明喜:“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 沈晚照:“……” 沈明喜見她無語地看過來,惱羞成怒道:“草,我怎么可能記得住,就皇上閱兵的時候離得老遠見過一回,就記得人挺白,身條挺長的?!?/br> 沈晚照加深鄙視:“……” 她鄙視完了又問道:“他長得好看還是難看?” 沈明喜不耐煩道:“你一個小姑娘打聽這個干什么,象姑館的男娼也好看,要不要我給你買一個回來?!” 沈晚照一把摁住她的嘴:“……你說說你,這話要讓人聽到了你這千總還當不當?” 沈明喜擺了擺手:“煩死了,不當不當?!?/br> 沈晚照覺察出她情緒不對,探問道:“其實你留在山河書院也挺好,戰場上刀劍無眼,在這里可輕省多了?!?/br> 沈明喜重重地哼了聲:“是啊?!?/br> 沈晚照拉住她的手:“我跟你說,你別不樂意,圣上待咱們家夠優渥的了,咱們家不僅是勛貴,大伯和我爹在官場也頗有勢力,你這些升遷又快,若你在軍營里也掌了權,文武勛貴咱們家都占齊了,這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圣上用心良苦,你在山河書院極尊貴又體面,教的好了還能往上升,還有啥不滿意的?” 沈晚照對自己的政治敏感度十分有信心,沈明喜聽完之后煩躁地撓了撓頭:“算了算了不管了,你晌午飯還沒吃吧?我請你吃飯?!?/br> 她說完對底下人吩咐下去:“要一斤醬牛rou,一碟炸小魚兒,一碟花生米,再炒幾個熱菜下酒?!?/br> 沈晚照幽怨地看著她,原來老師還能點餐的。 飯菜上的很快,一刻過一點就端進院子了,沈明喜又轉身從屋里尋摸出一壇子陳釀:“來,喝!”說完就摸出小碗來倒了兩碗。 沈晚照連忙擺手道:“你可別躥騰我喝酒,學院規定學生不得飲酒,再說我也不會喝啊?!?/br> 沈明喜已經自己干了一碗,把另一碗硬給她灌進去:“怕個卵子,是男人就喝!” 沈晚照:“……” 她給硬灌了兩碗就暈菜了,直勾勾地從椅子上再下去,最神奇的是身體還保持著挺直的狀態。 沈明喜嫌她沒用,一把把她撈了回來,舉著酒碗到她眼前:“還能喝不?” 沈晚照雙眼迷離地看著她。 沈明喜認命地把她攙起來:“行行行,算我倒霉,你們學舍在哪兒?我送你過去?!?/br> 沈晚照整個人倒在她懷里,隨便指了個方向,沈明喜攙著她出門,沒想到剛出夾道盡頭就被人攔住了。 秦同知笑呵呵地道:“好久不見了,沈千總?!?/br> 沈明喜嫌惡地看了他一眼:“原來是我的手下敗將啊,有話說有屁放?!?/br> 秦同知一點也不生氣,若有所思地瞄了眼被她扶著的沈晚照:“原來你堂妹也在山河書院,早知道我就……” 沈明喜:“就你媽?!?/br> 秦同知:“……明人不說暗話,咱們倆積怨已深,我對付不了你,想個法子整治你堂妹還是輕而易舉的,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放過她?!?/br> 沈明喜眼神瞬間變得狂暴起來:“答應你媽,你敢動我meimei一根手指頭,我就捏爆你的卵蛋!” 難得秦同知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鎮定,不動聲色地抹了把臉:“……挑個空閑的時候,陪我出去逛一天?!?/br> 沈明喜伸手揍人,沈晚照瞬間沒了攙扶的支柱,扶著墻搖搖晃晃地亂走,走到前面的時候,不知道從哪道院墻里飛出個鴿子來,晃晃悠悠地往她雪白的中衣領子上拉了泡粑粑。 沈晚照:“……” 就算她現在醉的神志不清了,火氣也冒了三丈高,抬眼費力地看著鴿子飛進去的地方,找準了大門,兩只手用力砸了起來。 她大著舌頭,語無倫次喊道:“麻個吉給窩開門!不開我就一把火燒了這里……把你的鴿子變成烤乳鴿,清燉紅燒水煮,水煮……水煮……嗚嗚嗚嗚我想吃水煮魚了?!?/br> 院門打開,解明靜靜地立在門檻里,冷冷道:“你是……沈晚照?!” 沈晚照迷離著雙眼,淡定道:“我是你姑奶奶?!?/br> 解明:“……” 他看了眼她的神色,心里猜出了大概,平復了一下心情,淡淡道:“你不知道書院不許學生喝酒的嗎?” 他也看見沈晚照白潔的立領上那灘鳥糞了,想了想就知道發生了什么,看她醉地神志不清,認命地要把她扶進自己院子先醒醒酒。 這時候溫重光推門走了出來,看著他拉住她皓腕的一只手,眼睛微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