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對這一幕很不解，尤其看到另外三人仿佛松了口氣的樣子，不由更加好奇。坐在他旁邊的衛霆看到他臉上表情，不由湊過來壓低聲音說道：

    “其實甘棠的刀工很好的，她可以片出跟紙片一樣薄的rou片，只是——”他示意宋南往甘棠綁在腿上的刀看去，“喏，不管切什么rou她都只會用那兩把刀，雖然刀看起來很干凈，但只要想到它們進入過什么地方，就沒人肯讓她動手了?！?/br>
    宋南想起之前看到的畫面，甘棠拿著刀往喪尸腦袋里戳，頓時明白過來——用砍過喪尸腦袋的刀來切rou，宋rou表示自己胃還沒有那么強大。

    “衛霆，你過來?！备侍暮鋈怀雎?，目光淡淡地向這邊看過來。衛霆一下子心虛起來，臉上掛上諂媚的笑，趕緊小跑地去到甘棠身邊，“哎，甘棠jiejie，你叫我呀?！?/br>
    看到小孩臉上過份燦爛的笑容，甘棠頓了一下，表情不變，語氣平平地說道：“地圖拿出來?！?/br>
    原來不是要教訓他啊。衛霆悄悄松口氣，拿出一張地圖。

    這不是一張末世前的地圖，而是根據現在的地形變化重新繪制的，上面有一些空白區域，那表示末世后無人去過。

    甘棠拿著地圖研究，霍侯端著烤rou走過來，也不叫甘棠放下地圖，而是用刀叉叉起rou片喂進她的嘴里，動作自然地仿佛已經做過千百次。另外三人對此情形，早已見怪不怪，宋南卻覺得眼睛又被閃瞎一次。

    都已經末世了，能不能別這樣寵溺啊，對單身狗傷害很大的好吧。

    沒人聽到宋南的心聲，霍侯一邊喂甘棠，一邊自己吃，偶爾端起杯子遞到甘棠嘴里，喂她喝水。甘棠已經非常習慣霍侯伺候，不管吃rou還是喝水都沒有漏出去，期間眼睛一直沒離開地圖。

    “大概還要多久能到？”看著甘棠咽下嘴里的食物，霍侯開口問了一聲。

    “繞過這座山，再走兩天?！备侍闹钢貓D上的一點，眉頭微微蹙起，似有些苦惱，“再往前就沒有標志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走?！?/br>
    衛霆端著自己的那份食物湊過來，探頭看了眼地圖，撇嘴道：“我覺得南方基地是騙我們的，說什么再往南從無人去過，明明離他們也不是很遠，怎么可能誰都不知道那里的情況?！?/br>
    站在另一邊的關戰聞言抬頭看過來，看著衛霆笑了起來，“我說小霆霆，就為他們拿糖誘哄你留在他們基地的事情，你到現在還記恨著吶，不是沒被騙走嘛?！?/br>
    衛霆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送給關戰，“說了不要再叫我‘小霆霆’，難道你就真的那么喜歡我叫你‘戰戰’？”

    因為“小霆霆”聽起來跟“小婷婷”或“小甜甜”一樣，衛霆很討厭別人這樣叫他?；乩锍岁P戰，基本也無人叫他這個稱呼，衛霆便給關戰取了“戰戰”“關關”等稱號，兩人一直互相傷害著。

    對于這一大一小樂此不疲的游戲，其他人早已看膩，只當沒看到，不去管他們。

    “據說那里沙化的很嚴重，已經變成一片沙漠，人進去后很容易失去方向感?！惫珜O越一邊吃東西一邊跟霍侯與甘棠兩人討論，“雖然沒有得到證實過，那里有可怕的生物，但危險肯定是存在的?！?/br>
    “蛇、蝎子什么的?！备侍幕貞浨笆缆牭降膬热?，因太過久遠而模糊，并且那個地方她也只是聽說沒有去過。

    “等等——你們、說的是‘死亡沙漠’？”宋南聽到這里終于有了點眉目，卻又有點不敢相信。

    這些人的目標竟然是“死亡沙漠”？！

    這一下，包括還在斗嘴的關戰與衛霆兩人在內，全部轉頭向宋南看了過來。

    “‘死亡沙漠’，你去過？”公孫越敏銳地察覺到什么，率先問出口。

    “別告訴我，你們真的要去那個地方?！彼文蠐u著頭，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幾人。

    霍侯與其他幾人對看一眼，然后將目光定在宋南身上，“如果你說的‘死亡沙漠’是g省以南的區域，那么是的，我們要去的地方就是那里?！?/br>
    宋南似乎被這個消息震住，久久無語地望著霍侯，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們去那里做什么，那里已經變成沙漠，進去的人沒有一個能夠活著回來?！?/br>
    霍侯沉吟片刻，凝視著宋南的眼睛，緩緩說道：“為了尋找食物?！?/br>
    宋南再次呆住，以為自己聽錯，“尋找、食物？”

    “不錯，那里有在白天可以生長的變異植物。包括可食用的種類，我們需要帶回它們的種子，培育出新型莊稼?！?/br>
    霍侯沒有隱瞞，不僅將他們此行的目的說出，還告訴了宋南一個對他來說相當勁爆的消息。

    能夠在死夏生長繁殖，并可食物的植物，宋南還是第一次聽到。死夏來臨后，所以種植的莊稼全部死亡，糧食無法再生產，人們只能靠存糧過活。

    坐吃只能山空，存糧越來越少，靠打獵根本不足以解決問題，如果想不出辦法，等待人們的只有餓死——又或者，被吃掉。只是現在活著的人長期處于饑餓狀態，一身骨頭，就算吃都無從下嘴。

    宋南鋌而走險，到遠離營地的地方打獵，一方面固然是生存所迫，急需找到新的食物，另一方面，也是不愿呆在營地，不是目睹死亡，便是等死，足以擊潰任何一個人的心神。

    變異植物宋南是知道的，他曾經親眼見到一株變異了的仙人掌，將所有靠近的人射成馬蜂窩。變異植物像喪尸和變異動物一樣也會攻擊人類，與后兩者唯一的不同，在于它們只能固定于某個地方，無法移動而已。

    不躲得遠遠的就很好了，竟然還主動去尋找變異植物，理由是變異植物可以食用？

    如果不是看出霍侯不是那樣的人，宋南甚至覺得對方是在耍著自己玩。

    就像是馴養野獸成為家禽一樣，將變異植物改造成為人類提供糧食的莊稼。

    ——這可能嗎？

    第130章 理由

    宋南帶霍侯一行人來到自己所在的營地——那是一個自然巖洞， 深藏在山腹之中，起到了很好的隔熱作用，與山城基地建在山體內的地下城有異曲同工之妙。

    山洞里本有條地下河，但早已干涸，幸存的人類便在干涸的河床上隔了一道簾子生活。越往里走， 溫度越低， 雖然稱不上涼爽， 但至少不像外圍那些地方一樣感到悶熱難受——這里是異能者的居住生活的地盤。

    弱rou強食在哪里都存在， 盡管異能者體質比普通人強很多，更加耐熱耐餓，但占據營地最好地理位置的，或者說更容易存活地方的， 卻依然還是他們。

    一路行來， 關戰看到的都是一些麻木而絕望的臉， 他們無精打采地躺在那里，對外來人員沒有表現出什么興趣，看起來就跟一具具喘氣的尸體沒有差別。

    不管男人女人， 身上穿的衣服都很少，有些甚至是全。裸的?；蛟S是餓得乏力，又或許是悶得難受， 即便身邊躺著一個赤。裸的女人也全無性趣。就算偶爾來了性趣，兩個人抱在一起懶洋洋地蹭著，像慢動作一樣，真懷疑他們那樣抱一天是不是也完不了事。

    不管是裸。露身體的人， 還是摟在一起想做運動的，全無避開其他人的意思——末世后的種種艱苦經歷，已經磨去了他們的羞恥心。

    關戰走在最后，所見種種令他常掛在臉上的笑容隱了下去。他們出來大半個月了，雖然知道比起自己基地來，外面的情況要糟糕許多，當親眼見到時，心里還是感到沉甸甸的。

    他看到一個只在腰間圍了一圈薄布的女孩，看臉看不出具體多少歲，但從身體發育程度來看，應該最多只有十六七歲。也就是說，末世發生時她可能還只是個小學生。

    山洞里的光線很暗，他們沒有山城基地那樣的照明設施，只采用最原始的方式照明——火。因為火會散發熱量，所以為了盡可能減少洞里的熱量，沒有點太多火把，每隔很長一段距離才點一支，這便使得兩支火把間的地方顯得最暗。

    經過一個昏暗而狹窄的地方時，關戰忽然感到撞上什么東西，正要動手，一具溫熱的身體貼了上來。

    “大哥，給我一口吃的，隨你怎么弄，怎么樣？”沙啞的聲音傳入耳中，關戰的身體僵了僵。他能感覺到女人柔軟的胸部緊壓住手臂，大腿磨蹭著他的大腿，一只手慢慢往下，試圖去抓他的褲腰帶。

    這是一個全身赤。裸的女人。

    關戰低低嘆了口氣，動作太大怕傷到人，于是只好抓住女人的手輕柔而堅定地將她推離。雖然很想給女人點吃的，但所有食物都放在衛霆空間里，他就算是想給也給不了。

    關戰沒有說話，也沒有想看清女人的面貌，將她輕輕推開后，加快腳步，繼續往前走，追上其他人。

    被拒絕的女人并沒有感到意外，現在這個世道，最廉價的莫過于人的身體和性命，能用食物為一次rou體的歡娛埋單，在任何人看來他都是個大方的人。

    但女人卻沒有失望，她怔怔站在黑暗的山洞里，背靠堅硬的巖石，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想哭的欲望。自這個世界變了后，她哭過很多次，最后直到眼淚流干，發現沒有任何用處后，便仿佛失去了哭的能力。

    而就在剛才，她忽然又有了流淚的沖動。

    ——不是因為拒絕，而是為那一聲黑暗中的嘆息。以及，即使表達拒絕也未曾對她粗暴的溫柔以待。

    關戰追上其他人，當看到走在后面牽著衛霆的公孫越，以及走在前面攬著甘棠腰的霍侯時，他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幾步跟上去，湊到公孫越身后咬著牙說道：“公孫，你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是么？”

    公孫越沒有回答，衛霆好奇地回過頭來問他，“發生什么事情？”

    這種事情關戰又怎么好意思在孩子面前提起，只是想到公孫越肯定預料到了剛才那種情況，所以主動站出來帶衛霆。關戰那時候還奇怪來著，公孫雖然平時也挺照顧衛霆的，但沒這樣積極過——沒想到，原來他是早猜到有可能會發生那樣的事，帶著小孩或有伴的男人自然不好下手，于是他這個落單的便成了最佳選擇。

    公孫越走在前面關戰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從他說話的語氣可以想像到，他此時一定是面帶笑容，氣定神閑而又眼神戲謔的樣子。

    “這不是把好事讓給你么，別說做兄弟的不夠意思啊?！?/br>
    關戰恨得牙癢癢，衛霆還在一個勁地追問，“什么好事什么好事呀？”

    關戰瞪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剛才差點撿到兩顆大饅頭?！?/br>
    “咦，為什么差一點？”

    “因為饅頭長了腳，會自己跑?！?/br>
    “……”

    宋南把霍侯等人帶到自己住的地方，一個山洞最里面凹進去獨立的空間。

    他點起自制的油燈——所有原材料皆來自于變異動物，燈油是油脂煉制，燈身則用獸骨制成。蒙蒙的光照亮山洞，將所有人的影子放大拉長，投放到巖壁上像突然生出的長手長腳的怪物。

    “你們在這里等一下?！彼文蟻G下這句話后就走開了，一直等了有十來分鐘，才帶著一個人過來，一個拄著拐杖的人。

    這人的右腿從膝蓋以下斷了，他撐著一根木頭做的拐杖，看到霍侯等人時表情不像其他人那樣無動于衷，微微瞇起的眼睛，閃動著陰沉嘲諷的光。

    “你們要去‘死亡沙漠’？”那人在掃了一圈后，將視線定在霍侯身上，開門見山地問道。

    “是?！被艉钆c他對視，沉聲應答。

    “沙漠那頭，真的有吃的東西？”那人再問。

    霍侯再次點頭，“是?！?/br>
    “好，我跟你們去，但如果我死在沙漠里沒能回來，你們要將找到的食物分給我的女兒一份?！?/br>
    霍侯定定地與他對視片刻，緩緩地點了下頭，肅然道：“可以?！?/br>
    等到那人離開，公孫越皺眉看向宋南，“你沒說他是瘸子?！?/br>
    面對公孫越的指責，宋南低頭沉默片刻，接著聲音低沉地說道，“桑拓是唯一一個去了‘死亡沙漠’而活著回來的人，代價就是一條腿?！彼嚾惶ь^看向霍侯，“桑拓曾經是最好的向導，只有帶著他，你們才能真正穿過沙漠?！?/br>
    霍侯沉吟，末了問他，“你說他曾經去過一次沙漠，是為什么？”

    似乎是想起不好的事，宋南的表情黯然下來，停頓好一會兒才慢慢地開口說道：“氣候發生異常不久，很多人離開原來的營地到那些大基地求生，但除了少部分異能者，其他人都被拒絕了。后為剩下的人都來到了這個山洞，最開始食物還夠，溫度也沒現在熱，大家在一起勉強能過。過后日子變得越來越艱難——進來時你們也看到了?！彼文虾翢o笑意地笑了笑，語氣帶著一種自嘲。

    “并不是一開始就變成那樣的，只是底線一旦崩盤，就會一直往下降，直到降無可降。桑拓有一個女兒，因為他是土系異能者，所以還能保住她?？墒怯幸惶?，幾個人趁桑拓外出打獵時強。jian了她，人差點死掉。桑拓回來知道后殺了其中一個人，另外兩人逃進沙漠，為了追殺他們，桑拓也跟著去了。

    “七天之后他回來了，失去一條腿，對于在沙漠里發生的事情，他從未開口說起過?！?/br>
    宋南的話說完，所有人都沉默了。

    昏黃的光線下，每個人的臉看起來有些不太真實，低頭時只有下巴露在火光中，鼻子以上籠罩在陰影里，像中世紀低垂著頭默念咒語的巫師。

    燈花一爆，火苗晃動，巖壁上的影子頓時變成張牙舞爪的妖魔。

    靜謐中——山洞里住著這么多人，隔的也不是太遠，竟然沒發出多少聲音，連咳嗽什么的都沒有，仿佛這座山洞已經吞噬掉他們的靈魂，余下的只有一具空殼——霍侯看向靠在他身上睡覺的甘棠，壓低聲音說了一句。

    “等天黑后，我們就出發?！?/br>
    “我跟你們一起?！彼文贤蚧艉?，眼神堅定。

    霍侯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終是沒有再說什么。

    不知過去多久，外面傳來一些喧嘩，似乎起了什么sao動。將里面的位置讓給霍侯幾人，自己守在外面睡覺的宋南驀然睜開眼，起身往外面走了出去。

    不久后宋南回來了，看到霍侯他們都醒了過來并看著自己。宋南嘴巴動了動，到嘴的話卻有些難以說出口——那樣的事情，不管經歷多少次，還是不能習慣而淡然處之。

    “有人自殺了?！?/br>
    宋南最終聲音沙啞地說道。

    “自殺？”關戰的聲音透著不解，末世剛開始的時候，選擇自己結束生命的人有很多，但越到后來，自殺的人反而減少了。

    “是，她直接走出了山洞?！彼文系偷托α艘宦?，笑聲里卻浸透著刻入骨髓的悲哀與傷痛，“現在想自殺，根本連武器都用不到，只要走出去，站到太陽底下，不出幾分鐘，就會死去?！?/br>
    關戰下意識看向手腕，一點二十，正是外面溫度最高的時間段，他下意識地問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