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昨天還有人跑到祭臺,接著由頭向國巫大人打聽,能否從星辰的變化中看出皇后所生的皇嗣是男是女。 國巫大人都不屑于理會這等人,正好王晉在祭臺,被她打發著去嚇唬那幫人了。 笑話,莫說圣上立儲之意格外明顯,初懷公主殿下已然站在了儲位之前,便是她真的放棄爭儲,那也是大燕國的公主,豈容他人非議。 想到這里,國巫大人也忍不住微微嘆息。最能堵住悠悠之口的法子,就是圣上早些將儲君之位定下來,一旦昭告天下,那些宵小自然興不起風浪。 但…… “孟格婭,你希望有個弟弟還是meimei?”國巫大人問道。 “弟弟meimei都好?!毕暮钫巡患偎妓鞯鼗卮?,卻發現國巫大人并沒有接著說下去,她有些疑惑地轉頭去看。國巫大人略顯狼狽地偏轉了頭,躲過了她的眼神。 國巫大人心虛了。剛才她忍不住試探了夏侯昭,但等她問出口的時候,忽然覺得無論得到什么樣的回應,都不能解開當下的困局。 若是夏侯昭回答“希望是弟弟”,難道她能從現在的漩渦中抽身而去嗎?恐怕連跟著她的丘敦家和李家也不會允許這樣的局面出現吧。 若是夏侯昭回答“希望是meimei”,那又如何?夏侯昭能登上儲位,她的meimei自然也能做同樣的事情。 國巫大人歷經三朝,見識了幾代夏侯氏的爭斗,凡是曾經流露出想要入主太極宮之意的人,最后都不得不得一個輸贏。 贏了,天下在手,萬民叩拜,輸了,血濺三尺,僚屬四散。如庶人鄭這樣被圈禁的結果,不過是托賴圣上的仁慈。在他之前的每一代燕帝,可都不是心慈手軟之人。 誰又能知道,在經歷了圣上這一代的懷柔之后,下一代的夏侯氏是會繼續保持這種溫情脈脈的雅度,還是回到之前腥風血雨之中呢。 在這樣的情形下,夏侯昭沒有退路。也只有皇后才會覺得,女兒遠離朝堂是好事吧。礙于她的堅持,圣上到現在都沒有下明旨立儲,于國于民,又豈是幸事? 不過夏侯昭答得這樣爽快,還是讓國巫大人感到欣慰。她看出來了,夏侯昭是真的不在意這件事。 “的確是弟弟meimei都好?!眹状笕伺牧伺南暮钫训氖?,重復了一遍她的話。 國巫大人原本懸了許久的心事,終于在這一刻落了下來。 是夜,皇后果然發動了。宿在芷芳殿的國巫大人和夏侯昭一起趕到璇璣宮,陪著坐立難安的圣上等了一個晚上。 到了第二日的清早,夏侯昭多了一個弟弟,漢名為“夏侯昆”,而國巫大人為他取的鮮卑名是“東刻呂”,意為強壯。 剛剛走到河東的秦王殿下聽聞這個消息,詫異地又問了一遍使者:“國巫大人真的為小皇子取名‘東刻呂’?” 使者奉了御令而來,向秦王通傳喜訊之后,還要去河東帝陵向庶人鄭傳旨,見秦王垂詢,忙低頭道:“正是。小殿下身子康健,正是萬民之福?!?/br> “萬民之福,”秦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揮手讓使者退了下去,自己又低低念了一遍,“‘東刻呂’、‘東刻呂’……國巫大人,你的心還真偏。大燕國誰不知道‘東刻呂’也是太/祖之弟的名字?!?/br> 第123章 錦盒 皇長子出生,圣上下詔大赦天下, 百官臣僚亦各有封賞。 整座天樞宮都沉浸在歡樂的氣氛中, 帝后兩人心情舒暢, 宮人們自然也開心。 朝堂之上也有暗暗關注初懷公主殿下的人, 皇長子的出生影響最大的人,當然就是他的jiejie初懷公主殿下。 三年來朝中從未斷過對“女主臨朝”的各種上諫, 又有一向和公主殿下不對付的翰林院屢屢作梗,如今天降麟兒,初懷公主的地位就不尷不尬了起來。 但初懷公主仿佛并不在意外界的種種說法,圣上賞賜百官,她也賞賜了手下的墨雪衛, 又早早送上了給皇弟的賀禮,讓人挑不出半分錯來。 墨雪衛大多是貴姓大族家的少年子弟, 對于朝堂上的風云也遠比普通人感覺敏銳。 嚴瑜推門走進值房, 幾個不當值的墨雪衛坐在里面談天,看到他進來,紛紛起身行禮。 嚴瑜不太和下屬閑聊,但因他武藝過人, 又曾在邊軍中歷練過, 加上平時頗得夏侯昭信重, 故而在墨雪衛中也甚有威望。等到他在信州立下戰功之后, 墨雪衛更是人人對之心生敬仰。 誰也不曾記得,昔年墨雪衛初創,這些出身上三軍的侍衛們對嚴瑜還滿心不忿, 只盼著他坐不穩這個位子呢。 到了如今,墨雪衛上下對嚴瑜皆是心悅誠服,凡事都以他馬首是瞻。此時皇長子出生,這些侍衛的心中也難免受到朝堂上流言的影響,生出些不安之感來。 要知道,大燕的儲位之爭素來血腥,如墨雪衛這樣的私人親衛,乃是其中牽扯最深的人。 倘若初懷公主順利登基,他們就是策立的功臣,到那時說不得也能領兵出戰,建功立業。 但若初懷公主落于下風,墨雪衛的處境恐難樂觀,上位者再怎么寬宏,也不會容忍這些手握利劍卻曾侍奉他人的武士。 丘敦律等大臣還可以退官回家,他們放下墨雪劍只能引頸待戮。 因而他們雖然甚少在初懷公主面前表露自己的擔心。但每每遇到事情,心中還是向著初懷公主的。 幾個墨雪衛互相看看對方,臉上都顯出猶豫的神色,最后一人開口道:“大人,方才圣上將公主殿下請到太極宮了,不知道是什么事?!?/br> 嚴瑜本已拿起昨日值守侍衛的記錄簿子查看,聽到他們這樣問,放下了手中的簿子,抬頭望向這幾人。 須知在大部分墨雪衛的眼中,嚴瑜乃是由初懷公主一手提拔起來的邊將,對朝堂幾無所知。而他的師父陳睿又是上三軍中出了名的“愣頭”,一向不理會朝堂變幻,在平州時就屢屢頂撞當時正得勢的樂陽長公主駙馬沈明,差點連職位都保不住。 由此觀之,墨雪衛對自家校尉在朝政上的見識也心存疑慮。 另一人道:“校尉,皇長子出生乃是普天同慶的喜事,我看殿下也是極為歡喜的?!彪m然在場的都是墨雪衛自家人,但有些話還是不能說得太透。這名墨雪衛的話便是試探,若是嚴瑜流露出一二知機的神色,他們方可大膽地與嚴瑜研討目下的情形。 嚴瑜的目光掃過幾人,右手在簿子上敲了敲,道:“殿下當然歡喜,不是還放了幾日的假給你們。你們既然下了值,無事便回家,莫要在外面流連?!?/br> 他說得這樣凜然,幾人肅容領訓,出了值房方才對視苦笑:果然校尉大人并未理解他們話中的深意??! 懊惱雖懊惱,幾人也沒有膽子再回到值房里去尋嚴瑜了,望望天,算了,還是回家吧。 值房內的嚴瑜拿起了手邊的簿子,看了兩眼,又放了下去。和下屬們所想的不同,嚴瑜在此事上的擔憂更甚于他們。但是作為墨雪衛的統領,他不能任由侍衛們胡亂議論此事。 他的擔憂不在于圣上會怎樣對待這姐弟兩人,而在初懷公主身上。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對這個剛剛誕生的嬰兒,初懷公主滿懷柔情。 那一卷一卷手抄的經書,都是她最深的眷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