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大結局章。 ☆、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 元宵當日, 長街花燈高懸,從街頭掛至街尾。若是從高處往下看,整個橫州城就像是春日繁花, 映照天穹。 韓有功聽著外面聲音喧囂,時而傳來煙火聲, 早早躺下的他被驚醒過來,再也沒法入睡。 他總覺得屋里很冷,像炭火沒有添夠。躺了半日,外頭依舊吵鬧。他終于忍不住坐起身,穿好衣服推門出去。 守在外面的謝放見他出來, 問道:“老爺有什么吩咐?” 韓有功看了一眼冷清的院落,耳邊剛好炸開煙火聲,抬頭看去,天空的煙火似花,看得讓人心中不那樣寒冷孤清, 他說道:“我去外面走走?!?/br> “我這就讓人備車?!?/br> “不必了?!表n有功厭煩了這一切,他有個打算,那就是他準備離開橫州,像當年一樣帶著邵家的巨額財富來到橫州,重新開始一樣。韓府的夫人姨娘少爺二老爺都不見了, 那一定會惹人多舌議論,與其如此,倒不如走,去個新的地方改名換姓, 再重頭開始。 那謝放和韓府的下人,都不需要了。 哪怕謝放忠心耿耿,但他知道自己太多事,不能留。 想到可以扔下這里的一切,韓有功的心情突然變得愉快起來,連走路都有了力氣。他負手一人往外面走,想享受這獨自一人的愉悅。 出了韓家大門,門外明亮如白晝,一眼看去,街道兩邊懸掛的花燈像鋪開了一條螢火之路,韓老爺走在街道中,都覺得有些飄忽。 往年的元宵,韓府一大家子人會一起外出,浩浩蕩蕩,惹人注目,所到之處,都會有人仰望羨慕“看,那是韓老爺,韓府的韓老爺,橫州第一富賈”。 而今他走在街上,沒有人認識。 他走著走著,走到一間首飾鋪子前,又停了下來。 這間鋪子是他的女兒每年都要逗留的,她用錢向來厲害,又不懼怕他,所以每次進了鋪子,都要搜刮一大堆的飾物走。 年幼時的嫣兒,可不是這種性子。 她自小就機靈天真,總會伏在他的膝頭上纏著他說志怪故事。一邊害怕,一邊好奇,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誰想長大后,卻成了那種性子,還落了個那樣的下場。 想到女兒,便突然想起她自縊橫在房梁上的尸體,韓有功急忙掐斷念想,脊背微微滲出冷汗,繼續往前走,將死去的女兒拋在腦后。 又走了許久,聽得一聲清脆的鳥哨聲,他猛地一個激靈。那鳥哨聲,他年幼時就會做了,弟弟最喜歡玩這個,他便用竹子做了給他玩。 那時弟弟說,等他練就了哄來鳥的活兒,就要拿鳥去賣很多很多的錢。 誰想長大了,他卻成了個喜歡買鳥的人。 這一想,他又想起弟弟還埋在后院,又令他打了個寒噤。 這條街道似乎很長,怎么走都走不完。一直走一直走,前面似乎沒有路,但又出來一條路。這路很窄,花燈也跟外面的不一樣。 外面的花燈是大紅的紙張做的,但這條路的花燈,用的紙張似乎是深紅色,紅得像在冬日里剛剛淌到地面就凝結的血。 韓有功走了一段路,猛然發現前面有個人的背影像極了柳鶯,他瞪大了雙眼,疾步往前面跑去,正要捉住她時,卻見她轉身。背影相似,可臉完全不是柳鶯。 他驚了驚,立刻收回手,這才避免了尷尬。 柳鶯……也不知道她現在跑去了哪里,難道她真的和他的兒子一起走了? 孽子,賤丨人! 韓有功頓覺胸悶,有些難以接受這種猜想。不行,他還不能離開橫州,他要先讓謝放殺了柳鶯,等看見她的尸體,他才能走。 對,他得回去,回去安排這件事,絕不能讓那些背叛他的人逍遙快活。 韓有功目露兇光,轉身就要回府,這一回頭,他不由愕然。 這狹窄的街道,不知何時都站滿了人。 沒有一個陌生人,背影全都是他認識的。 “夫人?琴琴?嫣兒?”韓有功一一喚著,面露驚恐,“岳兒?光兒?你們……弟弟?” 沒有人露出正臉,全都背對著他,卻正在一步一步往后退,朝他這個方向緩慢行動。 韓有功驚出一身冷汗,驚叫著向后退,退了幾步聽見后面有聲音,猛地回頭,背后也有人背對著他朝他慢慢移動。他一眼就認出他們是誰,終于驚叫起來。 邵家人! 背影血淋淋的邵家人! 他驚恐的差點吐了出來,捂著胃大叫起來,埋頭就往前跑,想離開這恐怖的地方。 他剛脫身這巷子,就有人從這被人精心布置的花燈巷子中探頭出來:“哇,真恐怖,我都要被嚇死了,更何況是心虛的韓有功?!?/br> 俊朗的少年人拍拍手,對那些“鬼怪”說道:“走,回秦府,給你們加雞腿?!?/br> “謝少爺?!?/br> 眾人可不知道元宵節扮鬼是要做什么,不過有rou吃,誰理這事呢。 韓有功一路逃回家,不知道自己是撞鬼了還是中邪了,但外面很危險,絕對不能再一個人外出。 他跑到韓府大門前,抬手敲門,這一敲,門竟然開了。他頓了頓,罵道:“守門狗去了哪里!” 他推開大門跑進里面,想捉了那下人打死,但院子里的景象,卻讓他駭然。 滿地黃紙飄飛,插了滿地的香火像點點鬼火,在地上漂游。冷冷寒風中都是香燭紙錢的氣味,令韓有功一瞬間覺得自己來到了地府。 韓有功愕然看著地上的景象,拼命揉眼,但似乎并不是錯覺。他勃然大怒:“誰在這里放的這些?誰敢在元宵節燒紙錢?”他邊往里面跑邊大喊謝放的名字,他只是出去一會,這個管家就什么都不管了嗎? 然而他沒有看到謝放,甚至看不見一個下人,但是整個大宅都是飄飛的紙錢,還有燒了滿地的元寶碎屑。 他心中驚恐,叫喊的聲音也愈發嘶啞。地上積雪未消,一路狂奔,摔了一路,摔得韓有功覺得自己又要毒發了。 難不成是他又中毒了,產生了幻覺? 這些都是假的吧,剛才花燈巷子也都是幻覺吧。 這么一想,韓有功突然鎮定了下來。 對,一切都是幻覺。 他停下步子,站在庭院中間,吃吃笑了起來。這笑聲在夜里聽來,格外滲人。 “老爺?!?/br> 謝放緩步從暗處走了出來,腳步聲輕輕叩在廊道中,聲音格外清亮。 韓老爺認出是謝放,立刻沖了過去,說道:“你是怎么管事的,這里鋪了一堆死人用的東西,是誰做的!” “是我?!?/br> 韓老爺一愣:“你?你為什么要放這些東西?” “當然是祭拜先人用的?!?/br> 謝放將手中的一沓紙錢散開,昏黃的紙片四散,隨風飄向韓有功。韓有功頓覺可怕晦氣,胡亂揮手拍開,怒道:“你瘋了,你瘋了!來人!來人!把這些東西通通弄走!” “這府里除了我,人都走了?!敝x放說道,“我將賣身契都還給了他們,他們拿到賣身契和安家費后,就立刻走了,誰都不想留在這里?!?/br> 韓有功怒瞪他:“你憑什么這么做?憑什么處置我的錢財?” 謝放突然笑了笑:“你的錢?韓有功,你說這是你的錢?” 韓有功怔神,猛然想到了什么,他連連退了幾步,將他仔仔細細地盯看一遍,顫聲:“你是誰?” 謝放臉上笑顏頓斂,盯著他冷聲說道:“你大概是忘了,十五年前,你就是在這天害死我爹娘的。先將我爹殺死在獄中,再讓你弟弟在半路截殺了我的母親。韓有功,你還要問我是誰嗎?” 似晴天霹靂,一道巨雷轟下,轟得韓有功錯愕。 “你——”韓有功看著眼前的年輕男子,難以置信,“赟兒?” 謝放沒有答,只是冷冷盯著他,眼底含霜。 那眼中的憎恨和怒意,像利箭刺著韓有功。他看著、恐懼著、驚愕著,漸漸沒了困惑,明白了韓府這半年來所發生的種種慘事,其實都跟他沒有關系。 女兒的死與他無關,是謝放復仇所為; 妻子對他下毒與他無關,是謝放復仇所為; 長子背棄他、次子忤逆他、姨娘離棄他,都跟他沒有關系!都是謝放復仇所為! 全都跟他沒有關系! 他沒有做錯任何事,是謝放在搗鬼,在分崩韓家。 韓有功想明白了,心中罪惡瞬間消散,他大聲笑了起來:“是你,真的是你??赡怯帜茉趺礃?,是你爹娘蠢,你也蠢,竟然用這種法子報仇,如果是我,我就一刀殺了你,何必浪費半年光景。你跟你爹娘一樣,蠢得不可救藥!” “因為我要讓你親眼看著自己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失去一切?!?/br> 韓有功仍舊笑得猖狂:“家破人亡?是他們蠢,受你挑撥,一個一個離開了韓家,我一點都不在乎,只要有錢,什么女人沒有,會有一堆的女人樂意為我生孩子!” “韓有功,你真是無藥可救?!敝x放滿目的厭惡,讓他多跟這種人說一句話,他都覺得惡心,“不過……你連錢都沒有了?!?/br> 韓有功的笑聲一頓:“什么?”他冷笑,“你也找人模仿我的字跡,偷我的印章立遺囑?可是謝放,你未免太小看我了,那放在書桌里的印章……是假的,早就被我換了!” “你的印章是假,可我能拿到真印章?!敝x放面色淡漠,說的話更是冷漠,“你得病期間,是誰代替你談的生意,摁的字據,做的買賣?” 韓有功皺眉看他:“是光兒……” “你大概不知道,二少爺做的那些買賣,簽的字據,全都會問過我,甚至經由我手?!?/br> 韓有功猛地一愣:“光兒何時跟你這樣親近的?” “很早。所以你放在桌上的印章是假的,我早就知道了,因為你交給韓光的,肯定是真印章。所以我要拿那個印章去辦事,輕而易舉。韓光走后,你怎么不想想,你那個真的印章去了哪里?” 謝放說著,緩緩攤開手掌,一枚蠟黃的壽山石印章就躺在掌心上。韓有功怔了怔,撲上去要搶回來,幾乎就到了他的跟前,突然眼前人一個閃身,躲開了。 撲了個空的韓老爺怔神:“你會武功?” “當然會?!?/br> “所以當初車夫偷襲我,你救我受傷,是在演戲?” “當然?!?/br> 回答的人無論說什么,都很冷漠,冷漠得讓韓有功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