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柳鶯微微擰眉,總覺得韓有煥打發得太容易了些,不大真實。 “走吧,小姐?!?/br> 柳鶯顧不得這么多,跟著阿喜繼續前行,等買到馬車,就可以離開這鬼地方,一輩子不用再看見那惡心的韓老爺了。 日后兒子若問她他爹去了哪里。 她便回答——死了! 韓有功在她心里,的確是死了,再沒有半點值得她掛念的地方。 又走了一段路,阿喜可算是找到那賣馬車的人了。車夫見她似乎急著要,往死里開價,正以為她要還價,另一個女子冷聲:“買了,備車?!?/br> 他立刻后悔沒再喊高點,可生意人講究誠信,他還是將馬車拉了出來,又問:“你們會不會趕車?我可以趕車,但出這橫州城,要……要二十兩?!?/br> 阿喜哼聲,一把奪過他手里的馬鞭,說道:“不必了!我會!” 車夫訕笑一聲,知道她們嫌棄他坑了她們一把,可是……商人嘛,無jian不商,怨不得他。 柳鶯抱著韓成進了馬車,坐進這馬車,柳鶯也沒覺得有多暖和。她的手腳都已經快凍僵了,但她無暇去取個小火爐,她只想快點離開這,唯有離開這,才安全。 阿喜跳上馬車,將韁繩拉住,抬手就要抽馬鞭,突然這巷子口撲來十余人,全是往馬車的方向撲來,為首那人的聲音很耳熟,她一驚,韓二老爺? “抓住她們,別讓柳鶯跑了!” 坐在車上的柳鶯心一沉,身體瞬間冷得沒有一點溫度。 ☆、第七十一章 突如其來的喝聲, 讓阿喜也一驚,還未探頭細看,就見柳鶯出去, 將成兒小少爺往她手里放:“我去引開他們,你別出聲?!?/br> 阿喜一愣:“小姐……” 她身體這樣弱, 怎么可能躲過那些人的緊追??闪L還是跳下車,沒命地往前面跑。 阿喜緊緊抱著韓成,眼淚在眼眶里直轉。她大氣不敢出,就怕被外面陸續跑過的人聽見。許久無聲,外頭似乎也沒有人了。 她還是沒有輕易探頭, 又過了半晌,她才往外看,整條巷子空空蕩蕩,悄無聲息。 “小姐……”阿喜顫聲輕喚,又不敢喊大聲。懷中人咕噥一句, 像是要從夢中醒來。她咬了咬牙,將他放好,便去趕車。 有沒有抓住,一早打聽下就知道了,韓府家大, 要打聽一個出逃的姨娘的事并不難。沒抓住她就去集合地點,要是被抓住了…… 阿喜雙眸茫然,她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天寒地凍,風雪漫天, 柳鶯疾步穿梭在錯綜復雜的巷子中。她不認得這邊的路,但是只有路線逃得復雜些,她才有可能躲避追兵。 被抓回去,大概生的希望是零。 柳鶯此時逃命時,腦子竟清醒了許多,她忽然想到,如果她逃脫成功,那韓老爺只怕是要問責琴姨娘和韓光了。 否則她怎么會突然要逃走? 這個后果韓光有沒有想到?他大概想到了,可還是來告訴了她。 柳鶯于韓光的感情,愈發復雜,愈發痛苦。痛苦的不是他是韓有功的兒子,而是痛苦韓光于她的感情。 她的身體本就不大好,剛才就耗了她大半體力,如今疾奔逃走,氣幾乎喘不上。她大口大口地喘氣,那冷冷寒風從喉嚨穿過,久了,喉嚨都覺得干澀,像是要被吹干,澀痛不已。 后面似乎已經沒有人在追,柳鶯也迫不得已放慢腳步,累得幾乎可以隨時倒在地上。她沒有停下,拖著重有百斤的腳一步一步往前。忽然前面悠長巷子的拐彎處,走出兩個人影。 她怔了怔,轉身回頭,就見那邊也有兩個人。 前后的四人像收網那般,往她走去。 柳鶯知道逃不走了,她沒厲害到那種程度,可以打倒四個壯漢。她緩了緩氣,慢慢站直了累得躬身的身體,投目朝她走來的人間豺狼,目光冷冽威儀。 她一世都不曾有過尊嚴,但她一刻也不曾放棄過尊嚴。 哪怕是死,她也不想放棄。 韓家姨娘半夜出逃被擒回家中的消息瞬間在府里鬧得沸沸揚揚,阿卯剛躺下不久,就聽見這消息,和屋里其他丫鬟一樣在夢中驚坐起。 她心神不寧地聽著屋里的丫鬟七嘴八舌地說著這件事,想了想去拿衣服穿。桃花窩在溫暖的被窩里不想出來,見她要出去,問道:“你要去湊熱鬧嗎?四姨娘半夜逃走,事情肯定不簡單,這是……偷人吧,我怕見到血?!?/br> 她認定柳鶯可能是偷人了,不然怎么會在半夜跑出去,所以老爺知道肯定會大發雷霆說不定還會處置了柳鶯,她可不想在大年初一見到血。阿卯不怪她胡思亂想,邊穿衣服邊說道:“四姨娘不是那種人,否則怎么會帶著成兒少爺一起?!?/br> “這也是……”桃花一頓,“不對呀,守夜的小姐妹們可沒說還帶著成兒少爺呢,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四姨娘是個好母親,不會做那種事的?!卑⒚鹕碚f道,“你好好睡覺吧?!?/br> “哦……”桃花也不想出來,世上哪里有什么事,能比得上睡懶覺的。她打了一個長長的心滿意足的哈欠,伴著屋里小姐妹的嘰嘰喳喳聲,繼續睡覺去了。 阿卯從下人的院子一直走到前堂,可沒有看見人。她估摸這是家丑,有了三姑娘的前車之鑒,韓老爺不會在大堂審問人了。 那最有可能去的,就是大夫人住的院子。 雖然大夫人已經不管事,可她畢竟是一家主母,韓有功要處置小妾,表面功夫要做足,所以去的定是那。 阿卯已經不在大夫人房里伺候了,她再三思量,終于還是決定不去那,否則她半夜在那出現,也怕惹了有心人的注意。 她擰眉從大堂前門退了出來,回到了屋里,拿出箱底的平安符,為柳鶯祈福。 她曾贈她一滴水,而今,她連這一滴水的恩情都無法償還。阿卯想到謝放,不知道他會不會出手幫忙。 冰冷的地面沒有鋪就任何東西,躺在上面,就好像臥著一塊寒冰,冷得柳鶯發抖。 她的披風外裳都已經被扒下,只穿了兩件衣裳,剛歷經鞭刑,衣裳上已見血痕。天冷,血很快就凝固了,薄薄衣服沾在rou上,傷痕更是清晰可見。 坐在一旁的琴姨娘心都快要蹦出來了。 她不知道柳鶯為什么突然跑出去,還帶著韓成,可她有個預感,那就是柳鶯是知道了遺囑的事,所以才跑的。 可是誰告訴她的? 她肯定是沒夢游說胡話的,也不可能是她的兒子。 無論是誰,一旦柳鶯說出原因,那她也就完了,韓有功定會懷疑是她泄露了消息,矛頭也將指向她。 柳鶯如今的下場,很有可能就是半個時辰后她的下場。 韓光負手而立,臉色鐵青地看著被鞭笞的柳鶯,幾次想沖上去,可看見母親如此,又忍住了。他緊握的拳頭都是青筋,幾乎忍到了極限。 韓老爺剛剛解毒,毒素還未完全清除,癱著身體坐在寬椅上,怒目相向,如果他有力氣,定要親手打死她。他冷聲說道:“真能忍,傷得這么重,半句求饒的話也不說?!?/br> 甚至連哼都不哼一聲。 她越是這樣,他就越恨不得她死。 柳鶯笑了笑,氣息微弱,可仍笑得好看,聲音也依舊好聽:“我說了,你就會放過我?不會吧,那我為什么要求饒?” “我可以留你全尸,否則你下輩子也別想投胎做人?!?/br> “何必要有下輩子?!绷L怔怔念著,“我不要有下輩子……” 做人這樣痛苦,此生結束就好,哪怕下輩子榮華富貴,她也不要,因為受苦一輩子的她,根本無法體會不到下輩子的痛快啊。 韓老爺氣道:“你將成兒藏到哪里去了!” “不告訴你?!绷L溫溫笑著,一雙明眸光澤流轉,漣漪妖媚,“你再也見不到我的兒子了,我將他藏得很好,有人會好好照顧他的?!?/br> 韓老爺愣了愣,差點沒站起來掐死她:“你、你今晚為什么出去?” 這話終于問出,琴姨娘已經快坐不住,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柳鶯沒暈,她倒是快要暈過去了。 柳鶯坐在地上,輕輕理了理額前亂發,抬了抬眼,看著這個她徹底死心的男人。不先問緣由,而是先對她施加鞭刑,一早就認定她是去做什么惡心的事了,而不愿聽她解釋。 幸好,她沒什么可解釋的。萬一有,可就委屈了。 她笑道:“我可不想一輩子伺候你這糟老頭子,有人比你更好,哪里都好?!?/br> 話一出,韓有功氣得站起身,踉踉蹌蹌走到她面前,抬腳往她心口重重一踹。 韓光猛地一怔,他怔神看著柳鶯,知道她不愿供出自己,寧可背上不守婦道的罵名,也不辜負他的通風報信。 韓光驀地往前走了一步,琴姨娘猛然發現,抬手攔住他,以為他發了善心要去救人,朝他擰眉搖搖頭。 這一腳踹得太過用力,柳鶯痛哼一聲,冷汗從額頭滾落,可她還是強忍住了,以脆弱的身軀承受那一腳一腳的重踹。 “老爺?!敝x放緩步上前,說道,“宋大夫叮囑您好好休息,不可動怒,否則余毒又將侵襲全身,入五臟六腑,還請老爺不要臟了自己腳,傷了自己的身?!?/br> 雖氣在頭上,但韓有功還算清醒,沒有為出氣而賭上自己的命。他發抖地指著地上暈過去的女人,哆嗦道:“把她關柴房,等她醒了,逼她說出成兒的下落?!?/br> 謝放偏頭示意門外的下人進來將她送走,他送他們出門,走了幾步他說道:“好好照顧,多拿幾條被子再給她上藥,別問出少爺下落之前就斷了氣,我可擔當不起,你們更擔當不起?!?/br> 本來是拖行柳鶯的兩個嬤嬤,立刻換了姿勢,將柳鶯攙扶過去,生怕她死了。 謝放看著走遠的柳鶯,又看了看韓光,他今晚一直杵在那,沒有動。以他沖動的性子,實屬不易。 他或許也明白,他若沖出來,不但柳鶯要死,他也將不再是韓家少爺。 當日阿卯受鞭刑時韓光屢屢為她說話,今日柳鶯受刑,他也將這恩情還了。 琴姨娘被嚇得不輕,好在韓老爺也累了,回房歇著去,她也忙喚了兒子來扶自己回房?;氐轿堇?,她連連揉心口,后怕道:“你爹今晚是發了狠了,如果不是要找回成兒,他非得當場殺了柳鶯。兒子,你說,這大年初一的,多晦氣?!?/br> 韓光坐在凳子上沒有吭聲,他還在想著柳鶯。柴房是什么地方,又破又臟,她身上的傷這么重,能不能熬過今晚? 琴姨娘只顧著自己驚怕,也沒留意到兒子的神色,繼續念著:“柳鶯也真是的,好好的四姨娘不做,非要做那種勾當,還想拐走韓家的血脈去跟野男人跑,果真是出身青樓,浪蕩得很?!?/br> “姨娘?!表n光哽聲,“沒有什么野男人?!?/br> “怎么可能沒有,事實擺在眼前,否則是誰告訴她……”琴姨娘猛然回過神,兒子的聲音不對。她訝然看向他,發現兒子滿面痛苦,痛苦得幾乎扭曲,她頓時驚得站起身,滿眼的不可思議。 “是我告訴她的,讓她逃走?!?/br> 琴姨娘愕然:“光兒……” “姨娘?!表n光自知愧對生母,跪在她面前痛苦道,“是我告訴她的,我不想她死?!?/br> 琴姨娘幾乎問不出為什么他要這么做,因為她有預感,一旦問了,事情就將無法回頭,也無法讓她接受??伤裁炊济靼琢?,聯想兒子對柳鶯的種種舉動,她突然就都明白了。 琴姨娘一個踉蹌,跌坐回凳子上,眼淚滾落面龐,哭道:“光兒……你太讓姨娘失望了……你怎么可以……你畜生!” 她失聲痛哭,不知道兒子怎么會喜歡柳鶯,他就算是喜歡上一個丫鬟她都不會難過,可他竟喜歡他爹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