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第十六章 金桂飄香,方圓百里外就聞幽香,進了園中,熏香醉人,濃郁得讓人覺得花香傍身,定能百日不散。 韓老太太領著兒子孫兒孫女一同入園,下人尾隨在后,隊伍浩蕩,引得先來觀景的人側目。 他們剛進里園,這里的園主便出來迎他們,寒暄幾句,面上略有難色,附耳和韓老爺說了幾句。聽得韓老爺不痛快,皺眉道:“你那紫景樓一向都是留給韓家是,怎么讓給了別人?” 園主連連道歉,說道:“這園子本是那家人的地,我當初買下來時他們只提了一個要求,那便是日后在園中賞花,無論他們要什么位置,都要給他們。這么多年他們只要紅景樓,誰想今年突然要換?!?/br> “換了我那紫景樓?”韓老爺冷眉直指,“我們韓家每年都在八月十五登上觀景樓,賞月品茗,祈福韓氏宗族,這件事我本以為很多人都知道。到底是哪家人,這樣不給我們韓家面子?” 園主說道:“可不就是秦家?!?/br> 韓老爺一頓:“秦家?” “倒也不是秦老爺,秦老爺素來不愛桂花香,是他家的少爺,秦少爺……他是我們橫州出了名的紈绔,又有約定在前,所以我也沒辦法?!?/br> 韓老爺一聽是秦游,就更覺頭疼了,秦老爺還是個講理的人,那秦游年輕氣盛,是不會禮讓人的主,偏秦老爺寵著他,上門告狀的人不少,他是一點也不管的。 所以就算現在去喊秦老爺,只怕他也不會出面管教。 難道要他去跟那毛頭小子打交道?求他? 韓老爺定不會做這種事。 韓老太太聽他們嘰里咕嚕,就是不往前走,不進紫景樓早做準備,便道:“我兒,可是出了什么事?” 韓老爺聞聲,上前跟母親將事情簡要地說了一遍。聽得老太太眉頭直皺,十分不悅:“那不過是個晚輩,也不是可以和我們韓家比肩的人家,怎么就趕不走?” 這話說得不講理,也不真切,在商場混了多年的韓老爺深知,就算對方是個小官,你有事求他,他可以管著你一點,你也不得不低頭,好好說話。秦老爺剛賣了一塊地給自己,他便要當眾趕他的兒子走,傳出去別人會說他韓有功不仁義。 “爹?!表n光上前說道,“我們不好出面,讓謝放去吧?!?/br> 韓老太太輕笑:“我們出面都辦不了的事,他能給謝放面子?” 韓光挽著祖母的手笑道:“奶奶,這您就不知道了,謝家沒落魄時,和秦家交好,有這份交情在,我想秦游多少會給點面子?!?/br> 韓老太太十分信鬼神,八月十五是大節,登高祈福,是每年必做的事,如果不做,只怕于韓家不利。她深思片刻,答應了。 韓光立刻喊了謝放過來,說了這事,謝放聽后眉頭微攏:“秦伯伯待我如親兒,但秦少爺對我……倒不怎么友善?!?/br> 這件事韓老爺也知曉,那日帶他去秦家,秦游的態度他也看在眼里,謝放此去求他,定要受些委屈的。但權衡之下,韓老爺更希望不要誤了良辰,早點能登高祈福最好,于是說道:“你只管去說說,說不定那日過后,秦游性子會收斂了些?!?/br> 謝放領命下去。 紫景樓共有八層高,最高的那層就是韓家往年待的,如今給秦游占了,樓梯都是秦家下人。 謝放說明來意,下人上樓去稟報一聲,不多久就下來讓他上去。 這一層樓寬敞通亮,四面都是欄桿,沒有擋風的墻壁。若覺得風大,可以拉過屏風遮擋。桌子約莫有七八張,上面擺滿了果點月餅,每桌九只茶杯,寓意長久。 秦游偏是不同常人,將靠近欄桿那的桌椅全都撤走,換上他寬大的太師椅,躺身上面搖搖晃晃,吹著秋日涼風,愜意非常。聽見人聲就睜開了眼,見謝放身旁無人,才坐直了身,又道:“就你一人過來?” 謝放坐在一旁椅子上,從欄桿處遠眺,在這里觀景,迎著輕風,果然很讓人愉悅:“嗯?!?/br> “等會我就要從這下去了,風景也沒比紅景樓好?!彼@才想起來,“阿卯沒來?” 謝放微覺意外,抬眼看他:“怎么突然問起她?” “多有趣的姑娘,我讓她來秦家,她說自己的是死契,走不了?!鼻赜握f著這話,像是跟他拉家常,“中元節那晚她看見你了,雖然她說沒看清,但以后我們見面,還是小心為妙?!?/br> 聽他這么一說,謝放驀地想起那晚阿卯在大宅門前喊住他,臉上一瞬閃過的意外。他忽然覺得阿卯猜到是他了,只是她什么都沒有問。 秦游見他似在沉思,沒有驚擾。直到謝放起身,也沒有再說話,徑直下了樓,讓他好不莫名。 謝放直覺阿卯是看見他和秦游說話了,只是以阿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所以她什么都沒說。 可是……當真是什么時候都不會說出來? 謝放一步一步前行,眼底漸起寒意,每一步都是一個顧慮,每一瞬都在嘗試化解顧慮。 他還沒回到韓家小歇的地方,腦子里已是一片亂麻。 “管家?” 聲音似箭,瞬間讓人清醒過來。謝放抬頭看去,阿卯已經快到跟前,她見他臉色不對,忙問道:“你怎么了?” 謝放微微搖頭:“沒事,你怎么過來了?” “老爺說你去得太久,讓我和桃花過來看看?!?/br> 謝放這才看見桃花也在一旁:“事情辦好了,去稟報老爺吧?!?/br> 桃花聽了立刻過去告知韓老爺,生怕他發脾氣。阿卯小跑了兩步,想到他的神色不好,又折了回來:“是不是秦少爺又刁難你,給你難看?” 謝放此時寧可她不要多問,阿卯便更加肯定是秦游為難他,她擰眉說道:“秦少爺為人不壞,可偏偏是喜歡刁難你,說起來你也不過是秦老爺的世侄,他為什么對你有那么大的敵意?!?/br> 這話謝放都聽在耳中,聽來……像是不知道他和秦游的事。 只是太聰明的人,也會說這種話,故意麻痹對方,免得惹禍上身。 謝放以為阿卯不過是個普通丫鬟,如今想來,他看錯了。他高阿卯許多,眼瞼微垂,就更顯得晦暗:“也沒刁難,只是爬了幾層樓,有些累?!?/br> 含糊又敷衍的說辭,阿卯聽了就假裝信了。 “誒,阿卯?!彪S后下來的秦游看見她,步子都快了許多,“我剛才還想著讓你上樓看看美景,現在就撞見你了,你說巧不巧?來,跟我上樓,我帶你去看桂花林,這樓上和樓下的景致,可是完全不同的?!?/br> 他說著就捉她的手,阿卯一愣,忙縮回手。片刻謝放就攔在兩人中間:“阿卯還有事要做,不得空陪秦少爺了?!?/br> 秦游瞧他幾眼,也對,管家護著手下,應該的,他冷笑:“給臉不要臉?!?/br> 說完他又覺得說得太重了,萬一阿卯覺得他是個無恥小人可怎么辦,他還想多說兩句補救,就見謝放盯著自己,示意他走,他不得不走,邊走邊懊惱,話不該說成這樣。 阿卯在謝放背后直瞧他,難道……那晚真是她認錯了人? 只是怎么可能認錯……所以,謝放還在演戲。 目的到底是什么? 阿卯默不作聲,只是覺得謝放讓人有些害怕。 韓老爺等人已經登上了觀景樓,婢女們跟往年一樣,趁著白晝去林中采摘桂花,一來是釀桂花酒,二來是做新鮮的桂花糕,另外有一個就是將花曬干,做成香囊。這樣未來幾個月里,韓府上下都會飄著淡淡桂花香。 每個丫鬟都必須做三個香囊,干花不比新鮮的花那樣有成果,一捧的花曬干了有也不過巴掌心那么多,所以一個人必須收集到兩個簸箕的花才可以。 桂花林中最多的便是桂花,雖然要摘的多,但不過一個時辰婢女們就采摘好,拿去晾曬挑揀。 到了傍晚,經過半日曝曬,花已經干得差不多。 丫鬟們陸續將自己摘的花收回,阿卯也要去收,人還沒到,就有小姐妹跑過來喊她:“阿卯,你的簸箕被風吹到地上,花全掉地上了?!?/br> 阿卯一怔,忙加快步子去那木架旁,果然她曬的花全都嵌入泥中,沒用處了。 但其他姐妹們的簸箕都沒事,唯有她的…… 風總不會獨獨欺負她,但是人卻會。 她抬眼往姐妹們掃了一眼,都是可惜的臉,唯有一張俏臉藏在其中,冷冷一笑。和她目光對上,也不閃避,像是在宣告“對,沒錯,這就是我做的,你又能奈我如何?” 翠蓉。阿卯真覺得自己惹上了個莫名的人物,她要喜歡謝放就喜歡去,為什么非得欺負她。她一心求個安然,從不和人起沖突爭功勞,但翠蓉偏偏是將謝放不喜歡她的事算在自己頭上。 謝放如果真喜歡她還好,但謝放不喜歡她啊,那翠蓉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就未免太過分了。 阿卯埋頭拾著殘花,忽然明白忍讓只會讓對方更加得寸進尺。 她的手不由緊握,只握得滿手桂花香氣,混著泥土腐爛的氣味,化作一根鐵杵,敲著阿卯麻木了十五年的心。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花沒了,只有重新采摘。 桃花夜里還要去伺候,送阿卯去林園時,十分憤然,卻又無能為力,想來想去,只好說道:“阿卯,嫁給管家吧,找個可靠的人,翠蓉就不敢欺負你了?!?/br> 見她又提這件事,阿卯搖頭,眼里帶著一些責備:“桃花,我說了不要再提這個。謝管家不喜歡我,我對他也無意,忘了簽文的事,不要再提,更不要在他面前提?!?/br> 桃花沒敢說她已經說了,小聲說道:“但翠蓉在房里比你資格老,她真要欺負你,你也沒辦法的?!?/br> 阿卯默不作聲,靠別人不如靠自己,唯有自己才靠得住。 她既不想靠謝放,也不想傍上哪一個可以護著她的人。 讓翠蓉添堵,她不是沒有辦法,但這就好像將自己也變成了一個讓人討厭的人。 阿卯挽著花籃進了園子里頭,園子沒有點燈,賞花的人如今都去賞月了,所以園中沒有掛上燈盞。但頭上明月璀璨,照耀蒼天大地,園中并不晦暗。 阿卯一心一意摘著花,沒有半刻歇息,趁著今晚有風,她可以先將花吹個半干,第二日一早露水一散,就拿去曬,成品的氣味和色澤都會差些,但至少可以交差,不會又讓翠蓉抓到把柄。 森森桂花園中,除了蟲鳴,就沒有半點聲響了。阿卯專心采摘,沒有太留意四周,畢竟這里滿是花香,附近高樓又都有人,所以不比中元節時讓人覺得恐懼。 她慢慢往深處走,忽然聽見林中有輕微腳步聲,來回踱步,像是在等人。她遲疑片刻要不要過去,想了想可能是什么小情人在這里私會,無論是誰,撞破了都不好。 想罷,她提著籃子準備輕步離開,剛轉身,就看見前面林中又走來一人。那頎長身軀她實在是太熟悉,看見他她就知道剛才在等的人是誰。 來者是謝放,等的人是秦游。 她身著一身杏花色衣裳,在明月映照下的桂花林中佇立,周身銀光,像是神女臨世。謝放見了她,微微愣了愣。 那邊的秦游耳力極好,聞聲就小跑過來,只是警惕地沒喊聲,等他跑到明亮處 ,忽然就看見了阿卯,還有謝放。 氣氛一時尷尬,阿卯的腦中也轉了千百個念頭,看看謝放,看看秦游,臉色唰地白了。 她緊握花籃,埋頭便往前面走。還沒掠過謝放身邊,就被他猛地握住了胳膊,緊緊捉住,讓她低聲吃痛。 秦游一愣:“你別……” “走?!敝x放沉聲,冷冷盯他,“走?!?/br> 秦游求情的話全都咽了回去,有些不知所措,直到謝放眼里剜出冷刀,他才咬牙離開。臨走時他看了阿卯一眼,滿目驚懼,像受驚的貓兒。 直到秦游離開,謝放還沒有松開手,倒是阿卯先開了口,聲音還有些發抖:“我不會告訴別人的?!?/br> 謝放偏身盯她:“所以那晚中元節,你也看見了我?” 阿卯抬頭看他,那張平日溫和的臉此刻冷厲嚴寒,讓人心覺可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