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跟在都尉府那忙忙碌碌、雞飛狗跳似的早膳時間不同,整個早膳的過程安靜優雅做作得可怕,期間只能聽見餐具碰撞發出的輕微聲響——甚至白術有一種哪怕發出這種聲音都是不雅的錯覺。 她無聲地吸了吸鼻子,就像忘記了之前跟天德帝的爭鋒相對似的,安靜地吃早膳。 天德帝吃了一會兒放下碗筷,用手中的木筷子指了指那碟涼拌豬耳朵:“不喜歡這個?沒見你動過?!?/br> 白術看了一眼,幾乎是下意識地嘟囔了句:“都尉府規矩,不讓碰紅rou。油,吃了鬧肚子耽誤做事?!?/br> “嗯,”天德帝瞧了她一眼,順口說了句,“就你們規矩多?!?/br> 一系列對話發生得無比自然。 說完后,天德帝給自己倒了杯新上的熱騰騰的熱茶坐桌邊無聲的喝,卻在不經意間掀起眼皮子掃了一眼桌邊另一個人,卻發現她像是天塌了似的滿臉震驚地坐在原地。 天德帝莫名其妙地放下茶杯。 他當然不知道這會兒白術在震驚什么。 白術在震驚的,其實不是自己已經把都尉府那些個條條框框摁自己的腦子里背得滾瓜爛熟還嚴格遵守——這一點,她早就意識到了——此時此刻她震驚的是,她終于想起來剛才明明是如此的想要揍天德帝,卻愣是沒下去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無論怎么嘻嘻哈哈過日子,用現代人的思維吐槽古代封建專制,潛移默化的,她卻沒發現,自己被精神洗腦的相當成功。 在她的潛意識里,面前的男人已經變成了她要保護的對象,主子,耶穌,玉皇大帝。 被欺負了? 應該的。 只許她替他擋刀子,沒有她插他刀子的份兒。 學習精神洗腦技術哪家強? ……………………………………白術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第一白零六章 “干什么?” “沒事,就是突然覺得自己挺沒尊嚴,挺沒自我,挺沒意思的?!?/br> “你才發現?” “……” “當初沒人強迫你成為成為錦衣衛,其實錦衣衛大概都這樣,大概過個幾十年后,告老還鄉了,你就能有機會做回自己了……可惜到時候恐怕你不能習慣這樣的日子了,想什么時候起床就什么時候起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其實這樣不一定就會開心,你以為你那些師傅為什么不肯離開都尉府?” “抖m也就那么幾個而已………等下,我還是錦衣衛?” “你不是?!?/br> “那你'你'什么'你'?!?/br> “只是一個代名詞罷了,告訴你這個道理——有一個人在cao控著,雖然覺得不夠自由,但是你不一定會覺得不快活?!?/br> “我就是覺得不快活?!?/br> “沒關系,朕覺得快活就行了?!?/br> “……” 不知道為什么,在經過了一大串沒什么營養的講話后,白術覺得他們在這一臉嚴肅的討論關于“快活”不“快活”這件事,著實有些下流。 她放下筷子,捧著臉看天德帝安然地喝茶,想了想用,用商量的口氣問:“皇上,您能不能告訴小的,您到底想干嘛?” “不明白?” “不明白?!?/br> “以后你就明白了?!?/br> “難道是你真的準備辦了都尉府?” “朕要辦了都尉府也不會從你下手——你算個什么東西,你倒是告訴朕,沒了你都尉府是不能開工了還是不能活了?” “…………難道是因為君長知么?”白術又問。 然后她發現天德帝居然不說話了,轉過頭便用那意味深長的表情看著她,近乎于等于默認的樣子——這會兒輪到白術震驚了,她發誓她也就是隨口說說而已。 卻沒想到天德帝真的這么想。 “如果你覺得用我能怎么著君公公或者讓他聽話,我覺得你可能打錯了如意算盤?!卑仔g一臉平靜地自揭傷疤說,“那日在大殿上你也聽見了,我對他就是……一門心思的單戀,沒回應的那種,以前不回應,以后應該也不會有,他連打我抽我都不會手下留情——” 天德帝悶不作聲,便是從茶杯上方掃了一眼白術:“你擺床頭的那個大阿福挺好看的?!?/br> “……” “那日朕見君愛卿拿了,挺有趣,想要問他討要,他卻不給,朕老惦記著呢?!?/br> 白術閉上了嘴——她看著天德帝孟樓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總覺得自己似乎讀懂了什么,又似乎其實不懂,只是迷迷糊糊地想到:這天底下的男人都是要面子的,更何況是孟樓這個站在最高處的男人。 而君長知,那人怕是最不擅長的就是賣別人面子。 既然他不給,孟樓也不會這么算了,總是惦記著,找一個機會把那失去在自己的臣子身上的“面子”一并討要回來…… 白術壓根不敢再繼續往下想。 跟無恥的人試圖好好談話是不會得到好結果的——但是要她揍人,她又揍不下那個手,所以只好算了。 那次短暫的對話之后,白術沒有就“萬歲爺您到底想干嘛”這個話題再跟天德帝進行什么討論——事實上她覺得可能天德帝自己都不知道他想干嘛。 反倒是內務府人似乎知道什么似的,每天帶著早膳給白術端藥來——因為人家端得光明正大,白術也沒怎么懷疑當普通療傷藥喝了,畢竟她身上的沒好利索——直到某一天,白術發現她該來大姨媽的日子大姨媽卻沒來,她這才留了個心眼,假裝不經意問那端著湯藥來的姑娘:“這什么藥???” 那宮女笑嘻嘻地說:“奴婢不知,只知萬歲爺疼姑娘,吩咐內務府,姑娘年紀還小,不合適妊娠,每日便讓咱們熬了湯藥端來……” 白術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骸啊焉??” 宮女飛快地掃了眼不遠處的龍榻,隨機羞紅了臉。 白術:“……” 白術覺得這世間上找不到比孟樓更損的人了。 當天白術就“我他媽大姨媽都不來了老大您玩夠沒”這問題又抓著孟樓一頓念叨,后者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玩得太過火,索性收斂了些—— 反正他要得效果也已經達到了。 …… 接下來的幾天那老天爺就像是終于睡醒了,反應過來冬天該來了似的,天氣居然突然轉涼,天兒不知不覺突然就從初冬變成了隆冬,冷得人鼻子都快掉了下來。 當養心殿的地暖燒上,火盆子擺好的時候,幾乎整個皇宮都知道天德帝的寢宮里頭還住了個人——聽說那人年紀還小,卻偏偏得了皇上的寵,有人說都是因為她救過皇帝的命所以才得寵,但是也有更多的人說,那也就是皇帝一時新鮮。 但是聽說皇帝對她真的挺不錯,心疼她年紀小,舍不得讓她妊娠,每次都燉好了補藥——起初還有人冷嘲熱諷那是皇帝看不上“血統不好的野種”,但是后來又聽說,住在養心殿里的那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聽了流言發了次脾氣,鬧了一會兒,那補藥居然就斷了。 “——那之前說她投敵叛國的事兒呢?就這么算了???” “——嗨,叛不叛,可不就是萬歲爺一句話,要真叛了,還能那人往自己枕頭邊兒放么?” 于是。 那些個冷嘲熱諷的人閉上了嘴,與此同時,又不知道是有多少心懷僥幸的人要碎了一口銀牙——無論如何,因為這么一個人的存在,后宮那些個佳麗三千,已經有足足一個多月沒再踏足養心殿的大門兒了。 在這后位懸虛的微妙時刻,孟樓又向來不按照規矩出牌,全皇宮上上下下都在巴望著,“那個人”什么時候失寵。 …… 這夜。 那個人蹲“鳥籠子”里睡覺,半夜卻因為被子不夠厚實被活生生凍醒。 睜開眼聽見外面似乎有什么東西拍打屋檐的聲音——起初她以為是下雨了,哆哆嗦嗦地拔下腦袋上挽著發的簪子,手腳麻利地開了籠門上的鎖頭,等她推開偏殿的門躡手躡腳探出腦袋時,這才發現那桌案后面,當皇帝的還披著厚厚的狐裘在閱折子,昏暗的燭火搖曳,將那張年輕得臉襯得忽明忽暗的。 天德帝頭也不抬,嗓音顯得有些沙啞低沉,冷嘲道:“越獄???越早了點兒不,子時剛過呢?!?/br> “喝水?!卑仔g直起腰,翻了個大白眼,看了眼門外——從那投影來看,今兒夜班的人里應當還有個紀云,只不過她沒出去打招呼,就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杯早就冷透得茶,“外面下雨了?” 天德帝聞言,反倒從折子上當抬起頭掃了她一眼:“是下雪了?!?/br> 白術“喔”了聲,喝口水,放下水杯,想了想道:“我被子不夠厚?!?/br> “嗯,”天德帝應了聲,“明兒給你加一床就是?!?/br> 白術滿意地點點頭,伸腦袋看他換了朱砂筆,在某個折子上畫了個圈,寫了個字——一邊往回走一邊捉摸又是哪位要倒霉了,卻在這個時候被叫住。 她有些莫名地回過頭,定眼一看,發現坐在龍案后的人正看著她,一只手攤平在桌邊,淡淡道:“裝什么死,拿來?!?/br> “……”白術遲疑了一會兒,在那桌后的人似乎等得不耐煩挑起眉時,她這才將腦袋上的銀簪子取下來,不情不愿地皺著眉塞天德帝手中,“給你!要跑早跑了,還等現在呢!” 天德帝不理她,接過簪子往手邊一放,掀起眼皮子掃了眼那披頭散發滿臉抱怨的人,頓了頓,忽然捏起手邊一本折子,問道:“你猜這上面寫什么了?” 白術掃了一眼,發現是關外遞上來的折子。 現在在關外,能把折子直接遞天德帝面前的官員,來來回回就那么幾個……而普通人,天德帝也不會一臉賤了吧唧地湊上來問她,所以她幾乎沒怎么想,就順口問道:“君大人可還安好?” 天德帝將那折子扔回一旁,頓了頓,笑道:“有你惦記著,自然好得很?!?/br> “……” 喲,還挺酸的。 白術微微瞇起眼,簡直不想說搞得這兩倆男人跟她都有什么事兒似的——沉默半晌,又問:“折子上說什么了?” “跟朕問安,說過陣子處理好了西番國的事情就回來,那公主有些小纏人,”天德帝想了想,面不改色就把“西決jian詐狡猾難纏”改成了所謂不知道人在那兒的公主難纏,言罷,又居然笑道,“對了,君愛卿還讓朕保重身體,切勿……” “啥?” “縱欲傷身?!?/br> “………” “咱倆的好事已經傳到西番國去了?!?/br> “嗯,是啊,”白術笑瞇瞇地攏了攏頭發,面不改色道,“用不了這個冬天,全世界都能知道,大商國的皇帝是個yin.魔,沒日沒夜抓著個還未滿十二的孩子折騰?!?/br> 作者有話要說:再一倆章這卷就結束啦…………注意是這卷不是這文。噗 ☆、第一百零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