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還是君長知在她背后推了她一把,用嘲諷的聲音問了句:“一副看花了眼的模樣,是不是各個都想試試?” 白術蒼白著臉回頭看了君長知一眼,心里琢磨的是現在坦白從寬還有沒有用——想了想又發現現在坦白似乎也晚了,這些人已經認定了她將真正的設計圖送到了西決的手上,這會兒再老老實實地說自己是女的,除了罪加一等再挨一頓胖揍后,她撈不著一點兒好處。 人家也不會因為她是女的就下手輕一點。 咬緊了了后槽牙跟著君長知往最里面的房間走,最終他們在一個稍暗的房間外面停下,不等君大人說話后面已經有大理寺的獄卒上前打開了門——聽見熟悉的金屬門鎖撞擊的聲音,白術這才掀起眼皮子看了一眼,發現房間中也就是普通的刑具——幾把鞭子,烙鐵什么的,基礎配置,跟都尉府的倒是有些相似。 白術走進這間牢獄時,還顯得有些恍惚,曾經她似乎也為了審犯人走進過這樣的房間——只不過當時她跟著一大群在職錦衣衛在后面打醬油,看著人受刑,太血腥了受不了就出去吐去了……現在換她自己上,而且還扮演的是犯人的角色。 人生果真就是大起大落,世事無常。 兩個獄卒上來想要將白術抓到那十字架形狀的架子上掛好,卻還沒來得及碰她便被君長知揮著手趕了下去,其中一個獄卒愣了愣,轉過頭試探性地叫了聲“君大人”,君長知沉默半晌沒說話,反倒是轉過頭對白術說:“你還有別的話要說么?” 白術想了想,只是破顯得有些重復說了句:“那設計圖是假的,你們追到西決看看就知道,要么你們給我紙筆,我將那設計圖照著原樣畫下來與你們看便知?!?/br> 說完之后,感覺到一室沉默,抬起頭果不其然見君長知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心猛地往下沉了沉,隨即搖搖頭道:“除此之外,沒了?!?/br> 當后面倆獄卒上來將白術掛在刑架上時,白術的大腦里一片空白,只是沉重的金屬鐵鏈擦過手腕時帶來麻木的冰涼觸感,此時此刻,白術滿心都是茫然,心想著剛才君長知那片刻的停頓究竟是不是在給她最后一次機會——但是她什么都說不出來,也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么好,所以,她就這樣將君大人賞賜給她的最后的機會弄丟了。 他們不信她。 哪怕她有機會,將給西決的設計圖原樣畫一遍,他們也不會相信這就是她給西決的那一份圖紙——有些時候人很奇怪,在沒有別的選擇的情況下,他們選擇自己聽見的或者看見的——白術表示相當理解,換了如果是她她也會這么做的,整件事情就是這么奇了怪了的似的因為各種巧合走進了死胡同里,而她,站在中心,知道所有真相,卻因為沒有人證也沒有物證,百口莫辯。 那些獄卒將白術掛好,又想上手來取她腰間的繡春刀,這會兒不知道怎么的便想到了當年曲朝歌說的“刀在人在,刀亡人亡”,一直蔫兒吧唧隨便折騰的錦衣衛像是猛地從噩夢中驚醒了似的,急急地掙扎了一番,哪怕是被束著手腳,卻還是拼命地擰著腰不肯讓那獄卒碰她腰間掛著的繡春刀—— 因為那繡春刀用了特別的方法掛在腰間,想要取還真不那么容易取,再因為白術本人也不肯配合,一把刀愣是弄得那動手的獄卒滿頭大汗都沒弄下來——再加上想到頂頭上司還在后面看著,獄卒也是惱了,冷不丁一巴掌對著白術就抽了一下來。 “啪”地一聲,響得驚天動地。 白術只感覺到右邊臉頰一陣嘩啦啦的疼痛傳來,像是連下顎骨都被打得錯了位——換一般的小姑娘被這么打了一巴掌恐怕就嚎哭開來了,她也以為自己會想哭,然而沒想到的是,這會兒她卻仿佛真的被瘋狗上了身似的,不想哭,反倒是胸腔之中燃燒著熊熊怒火,一雙眼都因此而燒得通紅,腫著臉,沖著那獄卒吼出了一聲中氣十足的“滾”! 那獄卒被她這么一吼,愣是吼得手一抖下意識地后退了三步。 這時候白術還惡狠狠地瞪著他,呲牙咧嘴的,就仿佛剛才他碰的不是她的刀,是她的命根子似的。 片刻死一般的寂靜。 這時候,在場的眾人才反應過來,哪怕是幼年時期的鷹犬,它本質上來說,還是一條鷹犬。 兇悍得很。 君長知攏了袖子在旁邊冷眼看著,此時那獄卒似乎被他的目光掃得渾身發冷,在君長知與白術之間猶豫了下最終還是下定決心要去招惹刑架上的那個——再怎么兇,她好歹也是手腳被束住的那個。 然而當那獄卒剛剛上前,還沒來得及碰到白術,刑架上又傳來一陣嘩啦啦的鐵鏈響,與此同時,那獄卒終于聽見君長知那不冷不熱的聲音在他們身后響起:“碰不了就別碰了,本大人親自來便是?!?/br> ☆、第九十九章 目測明兒皇宮里就會傳出謠言:大理寺卿君長知除了查案辦案審犯人之外,還有一個別的附加功能,那就是“□□惡犬”。 眾人紛紛散開,君長知淡定一步上前,然后奇跡就發生了,那上一秒還呲牙咧嘴見誰咬誰得了狂犬癥的狼似的矮子錦衣衛,這會兒忽然就變成了哈士奇——蔫了吧唧可憐兮兮地看著君長知伸手將她腰間的繡春刀拿下來,又摸了摸將她腰間的腰牌摘下來,期間她還象征性地躲了躲—— 君長知道:“躲什么?” 白術道:“癢癢?!?/br> 君長知道:“忍著?!?/br> 頓了頓又問:“身上還有什么?” 白術搖搖頭道:“沒了,衣兜里還幾個銅板算不算?” 當然算,于是君長知伸手去摸——白術就看著那又白又漂亮的手向著自己的胸這邊伸過來,雖然是旺仔小饅頭可是那他媽好歹也是胸啊,趕緊“唉唉”了倆聲躲了躲——君長知縮回了手,掀起眼皮子淡淡地掃了眼這會兒事到臨頭還要財迷的小鬼,忍不住開口嘲諷道:“這點錢你帶著能在黃泉路上買糧食?” 白術:“……” 兩人之間的氣氛和諧得就像是過家家似的——要不是現在其中一個被五花大綁綁在刑架上,人們一點也不懷疑他們到底是來干嘛的……獄卒看熱鬧看夠了,也不想在這繼續瞎狗眼,君大人怎么審犯人他們也沒權管對不對?所以索性就就紛紛拿了筆墨紙硯在他身后,放下一群人就出去了。 就留下個負責記錄的官員一屁股坐下,今兒個上職的主薄姓孫,年約四十有五,此時只見他麻利地刷刷在一嶄新的卷宗上記錄下年號月日,隨即便懸腕,手中筆虛空于卷中之上,只待不遠處大理寺卿親口問話—— 此時君長知沉默半晌,轉身取過鞭子按照規矩浸濕了鹽水——原本到這一步還算一切正常,卻沒想到君長知重新回到這跟前,盯著面前的錦衣衛沉默了一會兒,語出驚人道:“衣服脫了罷,免得稍后布料弄傷口里,清理時候再遭一番罪?!?/br> 白術:“…………” 孫主?。骸啊?/br> 在白術極度無語之間,孫主薄抬起衣袖擦了擦自己額間的汗,也不知道是在驚訝自家大人如此“體貼”的好,還是在驚悚他這般孟浪的話好,哪有上來鞭子還沒落下去,就商量著問犯人要不要脫衣服的,而且還是“商量”,要放了平日,直接扒了也就罷了。 正當孫主薄蛋疼之時,卻沒想到那錦衣衛更是要雷死個人似的問:“你就不能不打我?我真沒什么好說的了?!?/br> 君長知:“你什么都沒說,怎么就沒什么好說的了?” 白術想想好像確實是這樣,不過她沒什么好說的也確實是事實,于是沉默下來,順便這會兒她被吊得高,目光輕易便從君長知的肩頭越過看見了坐在他們身后的主薄,這會兒已經是這位大叔第三次撈起袖子擦額間的汗了。 君長知見白術不說話,索性用手中那粗糙的、泛著刺鼻血腥氣息的濕漉漉地鞭子輕輕挑起面前那小鬼的下顎,淡淡道:“時間,地點,人物,結果,動機,以及同謀?!?/br> 白術想了想:“今天,胭京樓,我和西決——你們都看見咯;圖紙給他了,假的——不過你們不信;同謀沒有,神兵營的張大人不知道我拿了他的圖紙,那家伙最多算是……賣國未遂?” “你倒是‘遂’了?”君長知諷刺道,“還挺驕傲的是吧?” 這語氣隱隱約約聽得出一點兒怒火在里面,白術不敢隨便亂答,索性沉默,片刻之后,感覺到在她下顎磨蹭的那顯得有些粗糙的鞭子拿開了,與此同時,君長知的聲音再次響起:“你還漏了個動機,你什么時候跟那西決勾結上的?他承諾與你什么好處?” “……”突然被聞到了重點,白術咬緊了牙,搖了搖頭,吭吭哧哧地說出一句,“他承諾給我黃金萬兩,下半輩子衣食無憂?!?/br> 白術話語剛落,就剛感覺到君長知放在她身上的目光變得更加輕蔑了些:“下半輩子衣食無憂?這是要娶你過門談聘禮呢?” 白術無語,與此同時,她看見在他們身后,孫主薄第五次舉起袖子,擦額間的冷汗。 孫主薄道:“君大人,這個,這個不用記了吧?” 君長知頭也不回,唇角微微輕啟:“不用?!?/br> 孫主薄點頭如搗蒜:“好好好?!?/br> 白術無言。 ——如果要追根究底,這整件事跟天德帝也脫不了關系,要不是這個作死的皇帝非要折騰事情出來整都尉府,他們都尉府也不至于派臥底進花樓去探聽消息,白術也不至于跟西決近距離接觸,最后,也就不至于被揭穿以至于被要挾…… 但是她當然不能說這全他娘就是那皇帝的錯,所以這會兒只好咬緊了后槽牙,低頭裝死——然而她在都尉府千學萬學學了許多本事,卻并沒有哪個人教導她撒謊,所以這會兒君長知見她面部肌rou忽然緊繃,就知道其中肯定有什么不對,又連連逼問了幾遍,卻還是咬著牙什么都不啃說—— 而此時,君長知似乎也終于沒了耐心,手中長鞭輕輕一甩,伴隨著“呼”地一聲輕響,長鞭落在白術肩頭上,那本來就并不是什么上等布料的侍衛服自然應聲碎裂,露出底下帶著血痕的白皙皮膚——這些日子在都尉府養得那真叫個白白胖胖無比水嫩,這一鞭子下去,君長知明明都還沒怎么使力,居然就皮開rou綻成個不規矩的傷口形狀,鮮血直流。 白術痛得悶哼一聲,兩眼發黑。 “既然你說有黃金萬兩,那想必之前必然給予了你部分‘訂金’?”君長知微微挑眉,目光從那被是裂開來的衣服上掃過,后者就像是感覺到了他的目光似的,猛地往后縮了縮,也不知道是不是拉扯了傷口,這會兒又發出一聲痛呼。 白術垂著頭:“沒訂——” 話還未落,又是“啪”地一鞭子落下。 痛得她想罵臟話。 除了上次給狗皇帝“擋槍子”那次受傷過后,白術好久沒受過這等摧殘了,相比之下那次似乎還要更痛些,不過那好歹在外人眼中看著算是光榮的事兒,現在……就算她在這被抽打至死恐怕也就落下一句活該罷了。 “都尉府出來的應當都不是傻子,我也從來沒見過你們的人是辦了事才找事主收錢的,到你這兒突然就破了例子了?” 君長知雙眼充滿了平靜,說話時也是平靜得像是激不起一絲波瀾,而此時,白術身上又是刷刷地落下幾條鞭打的痕跡——那大理寺的刑具可不是鬧著玩的,幾下下去,新傷疊著舊傷,沒一會兒她上半身的神色侍衛服就濕漉漉的一大片,原本的深紅色這會兒被血染成了褐色,白術一張臉也是慘白得像鬼,剛開始還能勉強硬撐著,這會兒已經渾身脫了力氣,若不是那沉重的鐐銬將她綁在架子上,她恐怕早就跌地上去了—— 君長知冷眼看著她:“你在央城,說來說去不也就那一個親人?你若不說,我便去問銀瓶,她倒是與你不同——” 卻不料話還未落,便看見那之前蔫兒吧唧的人忽然抬起頭,皺著眉深深地瞧了他一眼——這一眼反倒是將君長知還未說完的話堵了回去,頓了頓,片刻之后便聽見那被抽了幾鞭子后不剩下多少力氣的錦衣衛道:“你別跟她說話?!?/br> “……” 什么叫你別跟她說話? 這話怎么聽都覺得奇怪得很。 君長知微微挑起眉道:“她是本官府上的下人,本官與誰說話,還用得著你來管?……不過你也不用嘴硬,這會哪怕不用我提醒,紀云恐怕已經去翻你平日里去過的地方摸過的東西接觸過的人,你那點臟錢,怕是藏不住?!?/br> 白術先是滿臉不屑地嗤笑了聲,心想你他娘要是能從老子的柜子里翻出黃金百兩那才是見了鬼,這會兒正對君長知冷不丁又提起牛銀花刺激她滿肚子怨氣,身上的傷口又是火辣辣的疼痛,正想抬起頭出言嘲諷他兩句,卻在開口的前一秒,猛地想起了自己的柜子里有什么東西…… 錦衣衛的柜子都是各自獨自分開的,里面放一些私人的東西,沒人配一把小鎖。平日里若是沒有本人允許,肯定不會有人擅自強行打開偷看——再說,本就沒什么好看的。 但是白術的柜子就不一樣了。 自打前段時間,她來了那玩意之后,她柜子里的內容……一直很精彩。 正當白術怔愣之時,像是將她的表情理解成了“心虛”,君長知冷笑一聲轉過身去,扔了鞭子,便從旁邊方才獄卒升起的鐵盆里拿起一塊鐵烙,那燒得通紅的鐵牢讓白術臉色一變,心中慌亂也來不及再思考自己的柜子的事情,而此時,就見君長知伸手拉扯她的衣領,“撕拉”一聲就是扯下一大片,還連帶著和血混rou的身上的衣料,白術痛得頭皮發麻,卻感覺到一陣涼風從胸部以上頸脖以下露出一大片白花花的肌膚上吹過,她顧不上痛,低下頭去,這才發現被君長知動手這么一撕,隱隱約約露出了一點兒束胸的邊緣。 換了往日,白術就要大叫流氓了。 君長知卻手下動作一頓,微微蹙眉,將手中的那燒得通紅的鐵烙往火盆里一扔,伸手像是要將白術的衣物徹底撕開,白術倒吸一口涼氣,想要叫那準備動刑的人住手,卻在此時,聽見地牢外傳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守在外面的獄卒的呵斥聲中,紀云火急火燎的聲音響起—— “老子是錦衣衛正指揮使紀云,閃開!里面的人皇上要見,你什么狗東西敢擋老子的道兒!” ☆、第一百章 白術一愣,而此時,君長知自然也是聽見外頭錦衣衛指揮使鬧出的動靜來,微微一愣后、轉過頭看著白術似笑非笑道:“我便猜著你們的人不會放著你不管,這下倒是好,一群狗急了想不著法子就真的跳起墻來,連圣旨都敢假傳?!?/br> 君長知這話的聲音不高不低,卻是正好能夠叫在牢獄外一通發威、為難了大理寺的衙役這會兒走進來的紀云聽見。 只見那之前眉頭緊鎖、腳步匆匆的錦衣衛指揮使聞言腳下一頓,之前臉上掛著的焦慮神情瞬間一掃而空,站在白術他們三五米開外的地方,忽然笑道:“假傳圣旨?怎的,這是君大人拿了我府上的人不滿足,現在連我都想一塊污蔑上了不成?” 白術轉過頭去看,卻看見自己不遠處紀云攏著麻香色飛魚服原地站著,一雙黑亮的眼睛就是笑吟吟地瞅著君長知,然而那笑意卻并未達到眼底。 仔細一瞧,居然品出一點兒讓人膽戰心驚的味道來。 就連平日里跟紀云走得極近的白術都難免被他這皮笑rou不笑,山雨欲來的模樣嚇得夠嗆——然而君長知是什么人?論性格惡劣,他說自己是大商國第二,就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一的主兒,所以這時他只是淡定地攏著袖子一臉平靜聽紀云咄咄逼人,腳邊扔著沾滿了白術得血的鞭子就像那玩意只是恰巧出現在那里他從來沒有碰過它似的,耐心地聽紀云嘲諷完了才淡淡一笑道:“不敢,瞧紀大人說的,本官也只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br> “那便放了二十八,讓她隨我走一趟,大家都是為皇上辦事的人,君大人也不想紀某難堪吧?” 紀云一邊說著一邊將視線漫無目的地到處都轉,奇怪的是,卻偏偏并沒有看向白術——準確地說,最開始他剛下地牢時的余光便是往白術這邊看了一眼的,白術只感覺他的目光從她被君長知撕破的衣領上一掃而過—— 然后…………當時紀云臉上的表情很精彩。 就好像他親眼見證剛才白術和君長知兩人沒穿褲衩躺在一張床上似的。 “……”想到這里,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空間的白術居然又做出個令人匪夷所思的行為——她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胸。 然后一臉微妙地抬起頭來。 一大片暴露出來的肌膚也是醉得不行,她覺得撇開自己平胸不說,現在,她一身的血,明明這才是重點…… 不僅全身是血,還他娘的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