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鬧陽花,白芍,蜂蜜,梅花花干……”前者掰著手指努力回憶著昨晚自己所看見的那些個東西的名稱,數著數著,余光一閃,眼角一亮,忽然之間,她的注意力便被身邊的大理寺卿提筆記錄時,那一個個排列整齊、極為漂亮的毛筆字吸引了去。 “梅花花干,還有……” 白術伸長了脖子去看,君長知似乎有所感覺,抬起頭瞥了她一眼,見后者只是伸長了脖子在看自己的字,便也大方讓她看,只不過君大人不知道的是,起初,白術是當真在看他寫的字,只不過看著看著,那癡漢似的目光便從字上轉移,落在了他露在緋紅色官袍袖外的那一節手腕上。 “梅花花干,還有梅花花干,還有……還有什么來著?” 白術眨巴著眼,像個色.情狂似的盯著那一截被緋紅色布料映襯得越發白皙的皮膚,關注點完全從“好漂亮的字”變成了“好漂亮的手”。 那手,修長干凈,指節分明,皮膚更是白得幾乎就像是要透明了似的。 手腕上,青色的血管隱約可見,被覆在一層看似極薄的皮膚之下。 “哦對了,”白術說,“我想起來了,還有梅花花干啊?!?/br> “……” “讓我再想想還有什么,你繼續寫……” “小鬼?!?/br> “干嘛?” “你對龍陽之事如何看待?” “……什么?什么?” 君長知放下筆,坐直了,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面前這滿臉懵懂的小鬼,眉眼不動淡然道:“古有前朝帝皇男幸,如女子般秋水為神玉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艷壓后宮三千,得寵于帝皇,帝皇封其代號‘龍陽君’,從此,這龍陽便成為后世作為男子之間不尋常關系的代名詞,此時,你如何看?” “呃呃?呃呃呃?!” “不知怎么回答?那好,讓我們換一個提問方式?!?/br> “…………” “小鬼,你好龍陽?” “………………” “手腕都快叫你的視線給燒穿了,你當我是木頭感覺不出來么?” “………………………………………………………” “說話?!?/br> “我、我說什么?”白術蹭地一下蹭起來,一蹦三尺高躥到幾米開外處,見了鬼似的瞪著君長知道,“我就看看,看看也不行么?看看就是怎么著你了么就是想怎么著你了么!有本事、有本事你去跟萬歲爺告狀啊,就說我用眼睛耍流氓,我若不承認便是孫子!” 作者有話要說:╮( ̄▽ ̄")╭ 這是一個癡漢桑不起的故事。 ☆、第四十六章 君長知挑挑眉,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地動了動,只是看著面前這小鬼一副被踩了尾巴炸毛小貓的模樣,放下手中的毛筆淡淡道:“嚷嚷什么,想讓整個皇宮都知道你好龍陽么?” 白術覺得自己都快不認識“龍陽”這么兩個字了,又炸毛道:“我不好龍陽!” “那你激動什么,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仔細讓人瞧見了心中起疑?!本L知勾起唇角,露出他的奪命攝魂笑,把白術笑了個魂飛魄散滿臉放空,他這才招招手,像是使喚什么小動物似的又拍了拍身邊那個石椅子,“跑那么遠做什么,那陸氏用的什么材料你還沒說完,過來?!?/br> 白術滿臉遲疑地坐回去。 屁股剛在石頭椅子上坐穩,又聽見身邊的大理寺卿大人冷不丁地飄出來一句:“你不好龍陽,方才盯著我猛瞧是做什么?” 白術的身子晃了晃,差點一屁股坐地上去,她無力地伸出手抓住面前的石桌邊緣,心里無力呻.吟她就是一時見色忘本,為何要遭受如此巨大的心靈折磨懲罰,思考了老半天,想到這君長知像狐貍似的若是再撒謊他恐怕要沒完沒了起來,于是她只好低著頭吸了吸鼻子老老實實道:“我就是喜歡看長得好看的人,便多看幾眼?!?/br> “……” 君長知生平最討厭人家拿他的外貌說事兒。 不過這會,大概是因為面前這小鬼過于坦誠,且理由簡單粗暴“因為愛看所以看”,君大人反而沒有平日里聽到別人夸獎他那些烏七八糟的贊美之詞時那般厭惡……想了想,他又重新執筆,將面前已經記錄好的幾種材料清點了一遍,腦海里過了一些尋常女子用作香薰制造的配方,想來想去也沒想到有哪一味是需要使用到“用在茅坑里浸泡過的雞蛋殼”這種奇怪又惡心人的材料的,于是決定還是尋個時間,到宮里負責制造脂香等物的染香司女官處去問問。 這會兒,在他的身邊那小鬼又連續報了幾味干花出來,都是尋常隨處可見的干花,大約是用來提香用的,君長知將它們一一記錄,放下筆,吹了吹那墨跡,在等待墨跡干澀好收起來的過程中,他又轉過頭,用漫不經心的語氣喚了聲道:“小鬼?!?/br> “嗯?”白術下意識地抬起頭,“做什么?” “你覺得本大人長得好看?” “……” “嗯?” “…………” “問你話呢,啞巴了?” “你有完沒完!” “又踩著你尾巴還是怎么了,本大人只是隨口一問,你知需回答‘是’或‘不是’便可,嚷嚷什么?”君長知一邊說著,也不再追問,只是自顧自地將那已被吹干的卷軸收拾好,正要往外走,忽然又停下了腳步,回過頭對還傻愣在石椅上發呆的小鬼說,“你隨我來?!?/br> 白術“哦”了一聲站起來,跟在君長知屁股后面回了閱卷室。 在桌案后坐下,君長知又不說讓她干嘛,只是一邊整理著其他不相關的卷宗,一邊讓她把這幾天在榭角宮的所見所聞從頭到尾竄起來說了一遍,白術坐在那個小桌案邊,抱著膝蓋看君長知在放滿了卷宗的架子之間來回穿梭,時而拿下一個覆滿了灰塵的卷宗,吹了灰打開看,掃了幾眼有的被他放了回去,有的被他抱在另外一只手臂…… 昏暗的房間中,只見那緋紅色官袍于歷史感十分重的木架之間時而出現時而消失,白術盯著看有些出了神,再加上一晚上沒睡,精神開始變得有些飄忽,敘述起事情也是顛三倒四條例不輕,好在君長知似乎一心沉浸于尋找某些卷宗中,難得沒有出言擠兌。 白術將那天她在屋頂上聽見陸雙與銀鈴姐妹的對話重復了一邊,期間嘴巴一滑一不小心便說出那銀鈴是都尉府錦衣衛指揮使云崢的青梅竹馬的事實,這話一說出口,她猛地一愣,忽然被驚得清醒了下,抬起手拍了下自己的嘴巴。 “啪”地一聲,架子后面的君長知聽見,收拾卷宗的動作一頓,轉過身,透過架子的縫隙處看向此時坐在閱卷桌案邊滿臉懊惱的小鬼,面無表情地淡淡道:“又不是石頭里蹦出來的人,誰沒幾個打小一塊兒看著長大的玩伴,又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你這副做賊心虛的模樣,仔細沒旁的事兒也給你們指揮使惹一身腥?!?/br> 白術想想也是,云崢老大都沒說什么呢她在這瞎擔心個屁,一時間,居然沒意識到自己就這么輕而易舉被君長知的一倆句話安撫得放下心來。 此時她注意力又被陣清甜的香味吸引了去,順著那香味,她這時才看見在桌案的另一邊,居然有一不斷冒著白色水霧的、在燭火上正煮的茶壺,她見那小壺蓋被滾水蒸汽沖的發出“咔擦咔擦”的聲音覺得有趣,便湊近了看,這才發現那是一個挺特殊的器皿,像是現代尋常人喝功夫茶用的那種工具,底下鏤出幾個雕花氣孔,里面裝滿了水,水上漂浮著一朵小小的隔水蠟燭在燃燒著,隔著一個特殊材質的透熱隔層,那小茶壺便放在小小的隔層之上,以適中的溫度不溫不火地緩慢加熱著…… 此時注意力全部放在茶壺上的白術并不知道,幾層堆滿了卷宗的架子后面,年輕的大理寺卿的目光其實并沒有從她身上挪開。 白色的水霧繚繞將她的面容模糊,君長知站在架子后,看著那好奇心旺盛、及容易被吸引走注意力的小鬼伸出手去捏那個茶壺,似乎又一下被燙了手猛地縮回去捏住耳朵,全程一副鬼鬼祟祟生怕發出什么動靜生怕驚擾了他工作的模樣,看得有趣,不自覺在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他轉過身,將手中方才翻閱的那一卷用不著的卷宗收拾好重新放回架子上,又用仿佛什么都沒有看見的語氣淡淡問:“然后呢?做什么呢你,繼續往下說啊?!?/br> 君長知話語一落,便聽見身后傳來一聲“啪”地壺蓋落地聲。 緊接著又是一陣極為緊張的悉悉索索。 君長知卻沒有回過身去,只等著身后那一陣sao亂停下來,這時候又聽見白術的聲音重新響起道:“同君大人一樣,我之所以懷疑到陸雙遍體生香另有他因,除卻那日銀鈴也不知是無心還是有心自己說漏嘴之外,還跟那天她們在屋檐下的說話有關,當時,她們提起了一名喚作是佳兒的姑娘,聽說是當時在來皇城的路上感染了些病痛,人人都不愿照顧她生怕沾染上疾病耽誤大選,唯獨是陸雙好心幫助了她,后來佳兒姑娘為了報答,便給了陸雙個什么好處——” 那不急不慢的描述聽得君長知一陣無語。 鬧不明白這小鬼平日里的業務素質訓練都訓練到哪里去了,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現在才用那與整件事完全不相關的八卦說出來…… 之后白術說的事情便是昨晚發生的了,她聲音時高時低,絮絮叨叨,君長知聽著奇怪,悄悄繞出木架這才看見那小鬼已經十分不客氣地靠在他平日里所坐的座位,抱著他墊背用的那軟墊,用他的茶杯開始悉悉索索地喝那他才蒸煮了好的果茶…… 君長知 :“……” 那茶具之上明明擺了五六只杯子,偏偏這小鬼的爪子就這么欠把他習慣用的那只選了出來。 君大人黑著臉將手中正要翻閱的卷宗塞回架子上,正欲上前將這小鬼拎起來扔出去,卻又見她捧著茶杯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嘆了口氣,緊跟著又打了五官都皺起來丑到極致個呵欠,這才猛地想起,這家伙好像又是昨夜一碗沒睡,蹲在房頂上吹了一晚上的涼風。 君長知:“…………” 罷了。 這次算本大人忍你。 額角青筋跳著,壓抑住內心蠢蠢欲動要發作的潔癖,君大人在那都尉府臨時工充滿了流水賬廢話的絮絮叨叨之中又重新轉過身,一邊聽她訴說案件過程,一邊重新投入自己要做的事里——等他將這些年跟曲家有關的大大小小案件逐一從木架上統統挑出,滿滿抱在懷中,時間已經不自覺接近晌午時間,在他身后那忽高忽低的聲音早已消失得毫無蹤跡。 君長知抱著滿懷的卷宗繞出書架一看,這才看見,微微開啟一條縫的窗棱射入一束光,灑在他的桌案上,除卻那一束光是耀眼的之外,周圍都沉靜在一片讓人覺得異常寧靜的昏暗燭光當中,那蒸煮果茶的蠟燭似乎已經燒盡,如今壺子安安靜靜地被放置于桌案邊。 桌案上,趴著一個身穿夜行衣,正睡得香甜的小鬼。 她的手中還拽著一個喝了一半,如今大概早已涼透的茶杯。 君長知走上前,在她跟前站穩,面無表情地彎下腰讓自己投下的陰影將她完全籠罩—— 白術:“呼哧——呼——吧唧吧唧……” 君長知:“…………” 這算什么鬼警覺性? 這樣的錦衣衛在面前晃悠,難怪皇上覺得鬧心得很。 此時此刻,年輕的大理寺卿雖面露嘲諷,然而他卻轉了個身,將滿懷的卷宗隨手輕放于桌案另一邊的塌子上,又脫了鞋,上了長塌,在桌案前坐穩——沒了平日里墊靠的軟墊,君大人似乎頗為不適地調整了幾次姿勢,好不容易稍作滿意坐穩,轉過頭,又看見自己愛用的墊子這會兒被某個人抱在懷里,從她唇角滴答下來的哈喇子將淺綠色的軟墊一角染成了墨綠。 君長知的額角跳了跳。 忍無可忍地抓起腰間的精致長鞭,探過身在那張睡得正開心的睡顏之上做抽打狀虛晃了下,最終卻并沒有落下,只是用鞭子的凸起處,將她手中松松拽著的杯子挑了開來——只見那杯子被挑落之后低低飛起,而后啪地一聲輕響后,穩穩地落在茶盤上,與其他杯子整齊地并排在一起。 昨晚一系列動作,大理寺卿將手中鞭子隨手扔開,轉過身,從身邊隨手拿過一個卷宗,展開來——昏暗的光線之中,他卻并沒有將那窗棱推得更開,只是勉強地就著那搖曳的昏黃燭火,認認真真地看了起來。 門外。 君府小廝見到了飯點自家少爺還未出現,忍不住托了人來查看。 等那掌薄受了托,小心翼翼地推開閱卷室的門探腦袋一看,便看見這名一副場景—— 他家大人正憋屈地端坐于桌案三分之一處之后,手握卷宗,面無表情看得正認真。 某個身穿夜行衣的不明生物正癱睡于他家大人身邊,占據了三分之二的桌案面積,懷中抱著的是他家大人墊腰用的軟墊,這會兒正吧唧著嘴,睡得十分香甜。 掌薄眼前一黑,只覺哪里不對。 續而風中凌亂關了門,面對身邊君府小廝一臉期望的詢問表情,他嘆了口氣,搖搖頭,扔下一句“大人正忙,勿擾”后,背著手顫顫悠悠地揚長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來啦來啦,今天有些晚啊啊啊明天盡量早些。 ☆、第四十七章 白術再醒來時,已經是未時剛過的時候了——她夢見自己在兩棟六十層高的高樓大廈之間玩徒手走鋼絲,然后一個沒把持住,從高空中摔落,夢中那失重與驚慌失措的感覺過于真實,面臨被摔成rou餅的絕望之間,她猛地抽搐了下,便醒了過來。 將睡得滿是桌案邊緣雕花印子的臉從桌案上抬起來,白術轉過頭,看著身邊端坐著翻閱卷宗的君大人,她說的第一句話是—— “大人,卑職好像長高了?!?/br> 見年輕的大理寺卿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完全不*自己,白術頓了頓,又說出醒來之后的第二句話—— “大人,卑職好像餓了?!?/br> 這一次,君大人手中的卷宗終于沒忍住從旁橫掃過來,“啪”地一聲拍到都尉府臨時工的腦門子上,在后者嗷地一聲捂著額頭滾下長塌后,君大人冷笑一聲從座位上站起,稍稍舒活筋骨,便喚人將還未曾用過的午膳端過來。 好在這天氣雖日漸涼爽,那食物放置一會兒卻也不至于到需要回爐再加熱的地步,不溫不熱的吃著倒是正好,白術與君長知二人在桌案邊坐下,一人端著一個碗安安靜靜的喝粥,白術一邊喝粥一邊從碗邊緣上方偷瞟坐在自己對面的大理寺卿,直到將對方看得吃不下東西,忍無可忍地問:“有話便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