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
蘇馥身子發抖,雙眸異常明亮。 如果江蕙死了,如果江蕙死了……那她的生活便會恢復正常,淮王殿下還是她的,美好快活的生活還是她的…… 蘇相、蘇馥父女在這里精心算計,卻不知江蕙已經開始懷疑蘇馥了。 江蕙向安遠侯借了數十名侍衛,加強花畔里的防衛,又命人把淮王請來了,備了茶點,請他在花園小坐。 江蕙告訴淮王,她懷疑蘇馥,淮王連原因也沒問,就答應她去查。 “哎,你就不怕我是別有用心么?”江蕙忍不住問他。 連原因也不問,就說要去查,是不是夸張了點兒??? “你真的是別有用心就好了?!被赐跣σ庵边_眼底,“表妹,你如果是……吃醋了,嫉妒了,別有用心了,我不知有多高興?!?/br> “呸,沒一點兒正經?!苯パ┌酌纨嫵闪朔奂t色,嬌嗔的責怪。 “呸,沒一點兒正經?!迸赃叺牧鴺渖淆R刷刷探出三個小腦袋。 江蕙大驚,“苗苗,蓉蓉,你倆可不像阿若一樣從小就會爬樹,怎么也跑到樹上了?” “jiejie,我倆可會爬樹了?!苯绾徒氐靡獾牡?。 “我教苗苗和蓉蓉的?!卑⑷粢驳靡?。 江蕙眼睛盯著三個小meimei,眼睛也不敢眨,“表哥,咱們一人接一個,先把苗苗和蓉蓉接下來,最后是阿若。阿若從小就爬樹,她最機靈?!?/br> 淮王道:“好,我接苗苗,你接蓉蓉?!?/br> 他拉過椅子站上,已經可以夠著柳樹了,“苗苗,表哥抱你下來?!苯ヒ怖^椅子,踩到椅子上抱過江蓉,“蓉蓉,你這么小,不該爬這么高的,很嚇人?!苯匚?。 放下江蓉,江蕙又去抱阿若,阿若不大樂意,“jiejie,我再玩會兒?!苯ト崧暤溃骸澳悴幌聛?,苗苗和蓉蓉也要上去。她倆爬樹不老練,萬一摔著怎么辦?”阿若嘻的一笑,沖jiejie伸出小胳膊,“那好吧,為大局著想,我暫時不玩了?!?/br> 三個孩子都站在地上了,江蕙一顆心總算放回到肚子里。 “呸,沒一點兒正經?!卑⑷粲浶蕴昧?,才站到地上,就想起方才的話了。 江蕙臉粉撲撲的,忙轉移meimei的注意力,“阿若,張伯伯過兩天想進山打獵,想請你和斑斑、灰灰一起去?!?/br> “真的么?”阿若雀躍。 阿若很喜歡斑斑,總想帶她的斑斑出門露露臉,但是膽兒肥敢和豹子一起玩的人實在太少,阿若總是失望?,F在聽說有人邀請她和斑斑、灰灰一起,馬上就興奮了。 “真的?!苯ノ⑿?。 張伯伯膽子大得很,他可不怕什么虎、狼、獅、豹。 三個小姑娘熱烈議論起要進山打獵的事。 江蕙暗暗松了口氣。 淮王頭湊了過來,“表妹,將來我出宮建府,淮王府不歡迎三個小meimei?!?/br> “為什么?”江蕙明知故問,臉色燦若晚霞。 “有阿若和苗苗、蓉蓉在,我和我的小王妃都沒辦法親熱了?!被赐醯吐曅Φ?。 “讓你胡說八道?!苯ゴ笮?,伸手想要打他。 “jiejie……”阿若不知要跟江蕙說什么,興沖沖的轉過頭。 江蕙手停在半空。 “咦,jiejie你怎么了?”阿若睜大眼睛。 “沒什么,沒什么?!苯ビ樣樀男α诵?,收回了拳頭。 阿若歪著小腦袋看了江蕙兩眼,“我忘了要問jiejie啥了,嘻嘻?!庇只仡^跟江苗、江蓉玩去了。 江蕙臉色好看極 了,如朝霞映雪,“表哥,我meimei在有壞處也有好處,譬如方才,如果不是阿若在,我拳頭已經打到你身上了?!?/br> “這算什么好處?!被赐鯄旱土寺曇?,“表妹,我巴不得你的拳頭打到我身上呢?!?/br> “這么想被打?”江蕙奇怪。 淮王聲音更低,纏綿婉轉,“表妹,你打我的時候,你的手便能碰到我的身……” 他不敢再說下去了,江蕙一動不敢動,兩人四目相對,又羞又喜。 江蕙血氣上涌,嘴唇如櫻花瓣一樣粉粉的,水潤潤的,淮王真想湊過去親一親,可身邊有三個小妹不知在說什么,那叫一個熱鬧…… 淮王暗暗咬牙。 淮王府落成之后,阿若、苗苗、蓉蓉,就是最不受歡迎的人。一定不能允許這三個孩子隨意出入淮王府,不然他和他的小王妃就算成了親也不得自由…… 江蕙委托的事,淮王沒有掉以輕心,一面派人暗中監視蘇相、蘇馥,一面向他的太子大哥提議嚴查工部尚書孫喜?;赐醪皇请S隨便便提出的,列舉了這個人的種種疑點,太子準了,派御史都秦、靳新查證。 這兩位御史從太子那里領命出來,淮王便命人把幾個有力的證據暗中交到他們手里。這兩位御史大喜,知道立功的機會來了,太子交辦的差事,他們一定可以完成的很好。 孫喜這位工部尚書沒少貪污。兩位御史手里有別人塞過來的證據,很快落實了孫喜的貪污罪名。太子啟奏皇帝,皇帝下旨將孫喜下獄審問,工部尚書一職,由工部左侍郎暫代。 蘇相汗流夾背。 孫喜是他的學生,而且孫喜給他送過厚禮。如果孫喜把這些全盤托出,蘇相就是受賄罪,一定會被牽涉到這樁案子當中。 皇帝又命令刑部侍郎寧茂審理此案。 蘇相慌了。寧茂是出了名的愛動大刑,孫喜又不是硬骨頭,如果孫喜受刑不過,把他給招出來,他的仕途豈不是就這么毀了么? 這時的蘇相,悔之莫及。為什么要收孫喜的厚禮?當時如果嚴詞拒絕,現在也不用惶惶不可終日了。 很多貪官都是這樣的。收錢的時候忍不住伸手,到了被查處的時候,都是知道害怕的,都是會后悔的,這時候都想縮回那收錢的手,可是來不及了,晚了。 蘇相如果按兵不動,那孫喜總歸還是能撐一陣子的,蘇相暫時還不會暴露。但是蘇相為官多年,聲譽極佳,他不以想像他竟要和貪污受賄案聯系在一起,更不能容忍他一世的清名付之流水,竟動了滅口的念頭。不得不說,從蔣太太到唐大爺再到孫尚書,蘇相真是勇于滅口、雷厲風行。 他派人偽裝成孫喜的家人給孫喜送牢飯,其中有一個孫喜最愛吃的rou餡兒饅頭是有毒的。這份牢飯獄里收下了,卻沒有直接送到孫喜面前,而是很謹慎的先讓大夫一樣一樣察看。大夫拿銀針一樣一樣試過,到了rou餡饅頭的時候,銀針變黑。 蘇相差去的人,就這么漏了餡兒。這個仆人被抓之后一開始硬撐著不肯招認是誰主使的,但寧茂很厲害,把那人的妻子兒女都帶到他面前,把各項刑具一一陳列,那人的妻子抖似篩糠,涕淚交流,小孩兒更是嚇得哇哇大哭,別提多可憐了,那人當場崩潰,“我兒子閨女還小,這樣刑罰哪受得 ?我招,我招?!卑烟K相給供出來了。 那人說出蘇相的名字,其余的人都驚呆了,唯有寧茂不動聲色,讓犯人劃了押,當即上報?;实勐剤蟠笈?,命太子親審此案,案子到了這個地步,其實好辦,太子把蘇相的家人帶到孫喜面前,孫喜知道蘇相要殺他滅口,恨恨的道:“我在獄中熬受酷刑,他非但不設法營救,還要殺我滅口,我還和他留什么情面!”把他向蘇相行賄的事一一說了。 孫喜自當了工部尚書之后,年年給蘇相送“壽禮”。學生給老師送壽禮本是人之常情的,但他送的禮太重了。他送的是畫,全是畫圣吳道玄的畫,每一幅都價值不匪。太子派人圍了蘇府,果然從中查抄出孫喜所說的這些畫,蘇相面色灰敗,頹然倒地,好像一下子老了二十歲。 皇帝罷免蘇相,蘇相被打入刑部大牢。蘇府是御賜府邸,雖然蘇相的家屬暫時沒有獲罪,但蘇夫人、蘇馥等人不能再在府中住下去了,被驅逐出來。 蘇馥這位曾經的相府千金,和她母親、meimei等人凄凄惶惶出了相府,慘不可言。 “娘,我們怎么辦?”蘇馝在哭。 蘇夫人一臉疲憊,“我在花畔里有所陪嫁的小宅子,先過去落腳吧?!?/br> 蘇馥失魂落魄的跟著蘇夫人等去了花畔里。 這一行人連車也沒有了,是走著過去的。平時養尊處優的一撥人,驟然落魄,叫苦不迭,哭哭啼啼,狼狽得不像樣子。 一輛香車輕快的旁邊經過。 蘇馥展目望去,只見這輛車子在杜府門前停下了。 車停穩了,侍女放下腳踏,一位妙齡少女從車上裊裊婷婷的下來,那身影蘇馥無比熟悉。 其實她到這個身影的次數并不多,但她曾經無數次回想過,這個身影在她腦海中出現過萬千遍。 是江蕙。 蘇馥本來已經精疲力盡,這時不知從哪里來的精神,一路小跑到了杜府門前,“江姑娘,我落魄了,我敗了,你是不是很開心?” 江蕙道:“我家也曾有此遭遇,彼時江家比蘇家更慘,一家幾十口人都入了監獄,而且是死牢。那樣的日子,一般也過來了?!?/br> “你家沒有被冤枉,你祖父真的向廢太子獻過詩,表過忠心?!碧K馥目光陰陰涼涼的,語氣也冰的能凍死人,“江姑娘,你家的案子當年是我父親審理的,他沒審錯,沒冤枉你江家?!?/br> 江蕙不禁一笑,“原來向廢太子獻過詩表過忠心,就等同于和廢太子一起謀逆了。蘇姑娘,你的想法如此清奇,怪不得有今天這樣的下場。我家不過獻個詩表個忠心,便該全家進死牢,你爹貪污受賄、殺人滅口證據確鑿,又該怎樣???” “你別得意?!碧K馥嘴唇成了青白色,眼神陰郁,“會有貴人營救我家的,一定會有貴人營救我家……” “阿馥你干什么?”蘇夫人氣喘吁吁的追上來,拉住蘇馥 ,“你不許胡鬧?!?/br> 蘇夫人匆匆對江蕙道:“江姑娘,對不住,小女無知,打擾你了?!北阆肜K馥走開。蘇馥掙扎著不肯走,叫道:“你別得意!會有貴人救我父親的!那貴人便是六宮之……” “啪”的一聲,一記響亮的鞭子抽在蘇馥臉上。 蘇馥一張白皙面龐登時一道黑紫。 “你,你這樣對我……”蘇馥癡癡看著端坐在馬背上的淮王,心碎成一片一片。 她什么也沒做,只是和江蕙說了幾句實話而已,淮王殿下便沖她舉起了鞭子…… 為什么?江蕙就那么嬌貴,連句實話也聽不得么? “淮王殿下,你這是何意?”蘇夫人心疼不已,大聲叫道:“我家相公獲罪入獄,小女卻沒犯事,殿下為何無故放以刑罰?” 淮王冷冷的質問:“宮中貴人,是爾等可以隨意議論的么?” 蘇夫人回想了下蘇馥方才的話,語塞。蘇馥方才確實提到了宮里的貴人。 “她是姑娘家,殿下怎能對她這樣?”蘇夫人流下眼淚。 蘇馥呆呆的,木木的,眼前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聽不到。 也不知她是被淮王這一鞭抽得太狠了,還是太傷心了。 “表哥,不要打人啊?!苯ポp聲責備。 “好,不打人?!被赐跎裆⒓礈厝崃?。 蘇馥那碎成一片一片的心,每一片都是巨痛。 她嚅嚅想要開口,淮王警覺,立即握起手里的鞭子。蘇夫人驚慌,“阿馥快走?!睆娎K馥,硬把她拉走了。 蘇馥凄然回頭,只見淮王已經陪著江蕙往家里走了。 “阿馥,算娘求你了,不要這樣?!碧K夫人忍著胸口怒氣,“皇后娘娘是夸過你、贊過你,是透露過有意聘你為淮王妃的意思,可陛下一直不答應,懂么?你和淮王從來沒有名份,淮王不是你的,江姑娘沒搶你的夫君,你不用和人家這樣?!?/br> “皇后娘娘,爹幫過皇后娘娘……”蘇馥眼神渙散,喃喃自語。 蘇夫人嚇得差點沒了魂兒,忙伸手死死按住蘇馥的嘴,驚惶四顧,唯恐蘇馥的話被人聽見了。 “阿馥,你想害死家人么?”蘇夫人在蘇馥耳旁低喝道。 蘇馥癡癡呆呆,仿佛沒聽見一樣,蘇夫人流淚嘆息,緊緊捂著蘇馥的嘴,一直沒敢放開。 天陰了,下雨了,蘇夫人讓家人幫著她拖著蘇馥回家,臉上一直有水滑過,也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 忽然下雨了,淮王一邊命侍女拿傘,一邊脫下披風替江蕙遮在頭上。江蕙笑著仰頭,把他的手撥開了,“表哥,我想淋淋雨?!?/br> 她伸出白皙小手接雨滴,“表哥你看,方才還是艷陽天,現在就大雨傾盆了。這真像我爹和我娘從前的時候……我爹和我娘真的很恩愛,但那又怎樣?一場狂風暴雨之后,還不是勞燕分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