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
司徒曌聽他問到了關鍵上,則放低了些聲音道:“你可知前朝鄭家如何起的家?” 老八的眼倏然一亮,悟了。 “這全國的鹽價很快就要回跌,因很快就會有新式曬鹽之法要普及,我聽說四爺已經著人在膠東開始試驗,若是能成功,不論是山東,還是遼東,都不缺少可以曬鹽煮鹽的天然鹽場,整個北方的私鹽價格就會整體下降,到時候這漕幫雖還能從中賺些辛苦錢,到了最后,也只能是辛苦錢了?!?/br> 畢竟從水路運鹽北上也有便捷之處,倒也不能完全斷了這一條生路,更影響這么多人的生計。 這消息八爺一聽,心中也是十分震驚,難怪他那四哥敢對江南下手,畢竟這一個不好就要影響全國的鹽價——那些漕幫的人將運鹽船上的官鹽船擊沉,饒是朝廷震怒,又有和用? 堅持不了幾個月,怕就要服軟。 可沒想到…… 也是,指不定又是那天師的主意。老八想到這里臉上的笑容也真切了許多:“如此一來,弟弟我身上的擔子也輕了不少?!?/br> 八爺對自己來江南的擔子還是很明白的,不就是得罪人嗎?行啊,反正爺也豁出去不在乎了,只是從賢王改孤臣多難?故而這到了最后,就變成了漕幫才最難辦,畢竟說到頭來,漕幫的基層還是那些百姓,每個人都要養家糊口。 司徒禩豁然開朗,也就覺得自己被司徒曌請來這一遭也是沒有白來。 五日后,這金陵滿城都是全國各地的巨賈豪商,這些人都是為了海禁而來,又聽聞那位義忠郡王給各大商會下了帖子,不管是不是各大商會的人,都少不了托關系找門路,想方設法地想擠進去,聽個一手消息。 這些天不管是遠在京畿的天津港那邊的造船廠,還是江南這一帶的,聽說更遠地兩廣地區,都是加班加點地趕造大船,原本那些船若有人想買,賣家也會開出一個幾倍的高價出來,可謂消息一出,引動全國。 而甭管有沒有門路能弄到大船出海,那位傳說中的二爺下江南總不能只是為了這么一個開海禁的消息而來的吧? 到底還有啥? 而這一天,大家終于見到了傳說中也和賈半仙有點不輕不明關系,以至于也能修仙的那位二爺,并他曾經的死對頭,八爺,以及那位半仙兒的妹夫,林海,林大人。 這幾日林大人就肩負起了和幾大商會的會長協商溝通之事,和這些最最圓滑狡詐的商人打了幾天交道,林如海都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見人三分笑,若是再管上幾天這差事,怕就要學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了。 不過饒是林大人有如此感慨,事實上但凡是遇到他的豪商們才是個個迎面陪笑之人,誰敢給這位不痛快?難道還不知道這位林大人可是娶了一個好妻,乃是賈半仙唯一的嫡出妹子? 林大人前些天辛苦一場,今日更是要給八爺介紹各大商會的會長,以及一些真正能主宰江南商場的巨賈和皇商,至于那位傳言中的義忠郡王,自然是要到最后壓軸出場。 其實看這架勢很多人都明白這肯定又是有一個唱紅臉的,有一個唱白臉的,不然就是一個黑臉,一個白臉。不管這兩位怎么玩花樣,他們見招拆招便是。 開海禁是好事兒,也要有利可圖,如果到了最后他們辛苦一場又舍身搏命地還賺不了幾個銀子,還開它作甚? 司徒禩今天的任務倒是完成的非常好,他素來機敏又有過人的記性,基本上已經將林如海引薦給他的眾人全部記在了腦海中。 “八爺,在下斗膽問一句,這還開海禁到底是好事兒還是壞事?” 八爺今日基本上和誰說上幾句,到了最后都要轉到這一句上來,不過從容笑答:“若不是海禁,何必又要開呢?只是好事是好事,又要看誰看了?!?/br> 這特么不是說了和沒說一樣么? 當然了,雖然心里話是這樣,可這位皇商是半句都不敢往外說的。這位八爺再怎么不如意,那也是太上皇的兒子,皇帝他兄弟,是行司徒的!他們這些皇商各路鉆營迎逢的不就是這樣的人? 那些商人中其中有一人姓薛,乃是金陵中最顯赫的皇商,這背后的關系便是宮里的甄妃,以及有幾門好親,其中一門就是賈家。 這幾日這薛家主也不是沒想過和人家林如海套套近乎,可套了沒兩下就發現林如海完全不給面子??!再說幾句,甚至就冷了臉。這什么意思還不明白? 肯定是王氏得罪了人家! 薛家主那是既惱怒又無法。 畢竟要不是王氏和他內人是姐妹,也攀不上林如海這關系??沙梢彩捄螖∈捄?,按照他內人所說,便是王氏和賈敏不和,人家林如海能給他臉? 故而試過了幾次這薛家主就絕了這心,今日饒是見了八爺,表現地也是十分理智客套,倒是這老八不知道這王氏的緣故,一聽他姓薛再一想手下人的說辭,就知道這是那個珍珠如土金如鐵的薛家。 而林如海表現出來的冷淡,則被他認為是林如海這人的機敏之處,故而對薛家主還是給了幾分臉面的。 那薛家主心中倒是明白人一樣,非但不倨傲攀附,反而更加畢恭畢敬,倒是讓老八也難得地高看了一眼。 林如??丛谘壑?,不禁苦笑,可又一想自己什么話都沒說,什么忙都沒幫,這還能如何呢?這錯有錯著去吧。 待二爺出現自是壓軸,幾個商會的會長聯袂歡迎。 司徒曌待眾人歸位,因是設宴,顧名思義就是請大家吃飯的,他也不過是在開席前面致辭的時候能說兩句重點,這也是有些人這幾天不惜聽到消息后快馬不停地奔波而來的重點所在。 司徒曌這才將開海禁的緣由那么一說,繼而就說起了關稅與商稅,與預想中完全相同,這話一說完,所有人都怨聲載道,更有者只道白來一場。 司徒曌此時稍用了些靈力,看向那人道:“既是白來一場,本王也不請無緣之人,閣下請吧?!?/br> 那人倏然一驚,原本想著在眾多人之抱怨幾聲總是行的吧,可誰想就這樣被這位給盯上了,而且聽這聲音,相隔甚遠卻仿佛就在他耳畔所說一般,看向他之目光更是銳利無比,他稍看了一眼就戰戰兢兢,哪里還敢叫苦? 不但不敢叫苦,甚至還不敢辯駁就被人“請”了出去。 司徒曌這才冷眼看了全場,“這海禁一開,商人能不能賺錢,還有誰比在做諸位更清楚,更明白?以前朝廷不收商稅,那也只是剛剛開國為休養生息之故。如今上皇推諉,皇上登基。自太、祖皇帝開朝一來已休養生息多少年,這商稅難道不應收?這一成都不到的商稅難道收的高?你們平日里上下打點,所耗費又是幾何?商人之所以地位卑賤,豈不是也因地位卑賤使然?” 他說這話倒是讓不少人沉思了起來。 有些事切膚之痛,也唯有感受過經歷過的人方才能被人輕輕幾句就能痛徹心扉! 商人地位卑賤,若非買賣做大到一定程度,誰又想入了商戶?一旦入了商戶,三代子孫不得舉業!這太上皇那惠子有些人還能想方設法買個官兒做做,給人稱一聲也好聽,這一個見官不跪可不知是多少人求不來的。 可新皇登基之后這些就變成了過眼云煙,如今這交稅能提高商人地位的說辭一出,司徒曌緩了緩,果然等都其中一個會長道:“二爺,您剛剛所說這交稅能改變我等在世人眼中的看法,是為何故?” “自然是因為你們為國家除了錢?!卑藸敶藭r笑道:“眾位且想一想,你們所交的稅最后不還是到了國庫,由國庫用于全國各地,不管是修橋鋪路,還是造福一方,或賑濟災民,所需的錢,都是稅。你們不納稅,又比普通人富貴,衣食無憂,你說百姓不仇視商人又能仇視誰?” 當然八爺也少了一句不能為官,只這一句說與不說,大家也都明白。 他雖這樣說,還是有不少人腦子轉不過彎—— 我們交稅又有什么用?這交稅給了國庫造福了天下又能給我們什么好處? 司徒曌又道:“交稅,當然也有交稅的好處。以后所有的商稅都會留用一部分在地方,造福百姓,每個月所有的商戶的納稅額都將由于各個州縣公開張榜,當地十中留一,這筆銀子的花銷也應受當地的商會與百姓監督使用,具體政策,還將具體實行?!?/br> 這話一出,倒是讓不是少人有了興趣,這豈不是等于他們出的錢在當地行善做好事兒,給他們楊名? “而關于你們最期待的關稅,你們可知以往為何會關閉港口?禁止出海?” “王爺,可是因為倭寇和那些洋人滋擾?” “雖有一些是這個原因,可更多的還是因為關稅造假!一年關稅才百萬兩銀子都不到,你說朝廷心里沒數兒?你們又可知關了海禁之后少招了多少水軍,每年省下了多少糧草,多少銀子?”司徒曌說到這里眼睛冷掃了一圈,在他的威壓之下沒有任何一人敢跟他對上視線。 那薛家主心中也回味過來,這位二爺的話雖然都是直接直線了銀子,可他還真覺得這事兒說的有點理,這還海禁對朝廷又沒多少好處,還要每年增加不少開支,這樣不劃算的買賣,朝廷當然也是不樂意干的。 以往大家雖然只顧著抱怨,可從來沒想過朝廷不樂意開海禁的根源居然是在這里! 沒錢! 沒好處! “且這些關稅也不過一成五,比起各位斬獲,應也不少了吧?朝廷也不白要你們這些銀子,其中一部分直接用來新建海軍,保證你們的安全,以防海盜掠奪,另一方面如果在海上出現事故,也可盡可能提供救援。另外一部分,則是交了商稅的人,名下的船隊可以按照每個月所繳的商稅進行免稅。如果這個月你們出?;貋硪欢愐磺摄y子,同一個商號旗下的鋪子已經交了八百兩的商稅,那么只要補二百兩銀子的關稅即可?!?/br> 這話一出,倒是引起一片嘩然。 大家原本在左腿和右腿分別打算割rou,結果發現只給自己一刀就行了,倒是讓不少人都松了口氣,個個都是一臉的如釋重負。 商稅其實誰也逃不過,早晚都要繳納,只是這繳了之后還能在當地干點事實兒,想來就為了這一條,當地州府縣府甚至是省府都會欣然鼓舞,更甚至是磨刀霍霍! 他們變成了這些最了解他們的人眼中的肥羊,還想逃得過?怎么可能。 二爺在那邊開發布會的時候,十四爺也已經走馬上任了。 倒也不是他拖沓了幾日,而是因為賈敬升爵了,被放了三天的假,再加上四爺覺得原本的兩千人怕是不夠他們倆人折騰的,索性又從京畿大營抽調了三千,這三千人可是祝招遠頭疼了好一陣。 原本給兩千人也就罷了,可五千?這不是分他這個京城節度使的權嘛! 可要說不給,那也不行,畢竟是皇上的意思,他這個皇上的岳父還能抗旨不尊? rou疼許久之后,祝招遠寧可不要臉面,也沒像之前那樣實實在在地給挑出了真正的精銳,而是好壞殘咋,最后變成了一個大雜燴給了過去。 故而左右拖延了一番,等到十四爺走馬上任,日子就過了好幾日。 再說敬老爺一口氣不講道理地變成了國公之后,賈珍也拽上了天,很是得瑟了兩天后就苦逼哈哈地發現自己該干啥干啥,還是套不過給他赦叔當苦力,更難逃給司徒睿當幫手。 他還沒跟親娘親老子訴苦呢,只跟他媳婦的一說,他媳婦小許氏也就是他的表妹就白了他一眼:“爺有空跟我訴苦,倒不如去畫陣圖。您想想,赦叔他最疼誰?除了璉兒兄弟可不就是你??蛇@世子殿下和王爺的關系又非比尋常,便是赦叔不教,不還有義忠郡王嗎?您還是給人幫忙的時候好好琢磨琢磨那圖怎么畫?!?/br> 這媳婦的意思賈珍一開始沒明白,這是覺得自己吃不了虧呢,還是覺得自己吃虧吃在司徒睿這里半點不稀奇呢?后來他細細一想,他才想明白前因后果都是閑扯淡,他媳婦就是說他笨! 笨! 笨??! 珍大爺淚流滿心! 不過司徒睿這人雖比他小,心眼不比他少外,倒也是個好相處地,跟他客客氣氣,一口一個哥喊得賈珍也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爽的感覺,隔一天干活的時候倒是將那些“委屈”丟給丟到了后腦勺,跟人家繼續稱兄道弟,仍舊對那陣圖不感興趣。 他赦叔那么多的能耐,稍微從指縫里露出那么一兩個就夠他一輩子衣食無憂地,指不定他天賦不在這里呢,何必跟這個較上勁了。 倒是司徒睿畫圖的本事是與日俱增,原本畫圖總是要全神貫注一日畫出個三四張還有一半兒可能要踢掉,如今就變成了每天畫三張,倒是一點不錯地畫下來。 這哥倆干活的地方就在榮國府的東院,至于賈敬一口氣不講道理地變成了國公之后,賈赦之前被天雷轟掉的榮禧堂也被工部重新修繕一新,只是雖是修好了,不管是賈母還是賈政,都知道這地方怕是也住不長久了。 不過賈赦卻不這樣想,他兒子和孫子以及重孫子將來也能是國公呢,這地方總不能丟了。而天師府則是天師府,嚴格來說算是他的私人所有,他自己出的錢,不過是工部的人給修的而已。 這天倆兄弟也在干活呢,賈璉也時不時地跑過來蹭蹭蹭地過來一趟,先是看看他的睿哥哥,再看看珍大哥。 賈珍如今是每日在練習如何成功地將陣圖和陣法融為一體,為了方便他行事,賈赦還定了一堆地圓形石頭,那石頭的大小站上去就能并肩站上是個成年人,他的任務就是將司徒睿畫好的圖紙一一在這些石頭上測試。 活不難,可基于他那點可憐巴巴的靈氣,就顯得無比苦逼。 賈璉又一次蹬蹬蹬地走過來這個哥哥看看,那個哥哥也看看,一門心思想讓兩個哥哥跟自己玩,可到最后就是張不開嘴,很是垂頭喪氣地低下了頭。 突然他眼睛一亮,小短腿加足馬力地向前跑去,嘴里還喊著:“煦兒哥哥,煦兒哥哥!” “璉兒!” 這聲音一起,原本心如止水的司徒睿手中的筆墨一抖,一張圖就那么廢了。他也不在意,直接用烈火符燒了那一張圖,趕忙向著賈璉跑去的方向一看。 這一看就發現那小子眼尖無比,他看向的可不就是東大院那個黑油大門的方向么? 正站在那兒的,不但有司徒煦,還有太上皇和他那位皇伯父! 而賈珍也很是遺憾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犧牲掉的那張陣圖,也看向罪魁禍首,待一看到是這兩位后,因著老子和自己的爵位,這小子也屁顛顛地甚至都超越了人家親孫子,跑到這兩位跟前兒,正要行禮才被許太監給阻住了,太上皇笑道:“可是賈珍?無須多禮,今兒個皇帝得空,朕就讓他陪朕來瞧瞧?!?/br> 第96章 這皇帝要是來瞧瞧是瞧什么的還尚不好說, 可這太上皇過來瞧瞧,賈珍覺得只能是為了司徒睿來的。 司徒睿此時也迎了上來,笑道:“皇爺爺, 四叔?!苯又抗廪D向下面的司徒煦, 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毛,道:“煦兒你可有聽話?” 這問的雖是司徒煦, 答話的卻是太上皇。 他摸了摸司徒煦的肩膀,對司徒睿道:“你兄弟自然是乖得很, 倒是聽說睿兒你最近每日都是廢寢忘食地在畫陣圖?” 四爺亦是道:“賈赦可是沒少在你皇爺爺面前夸贊你, 趕上今兒個休沐, 你皇爺爺便是坐不住要來看看你?!?/br> “不過是喜歡這個,倒稱不上廢寢忘食,倒是赦叔過譽了?!彼就筋Uf著就笑道:“皇爺爺若是好奇便跟睿兒來這邊瞧瞧, 可能會讓您看個新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