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可時間一日日過去,原本的痛恨之情卻一點點變成了愧疚。 他當時為何如此沖動?為何要將那個位置看得比父子親情更重?為何又為了那個位置牽連了多少人! 一個皇位,不應讓他錯付一生! 況且,那傻子為了救他和父皇的命還不知耗費了多少心力,他怎能不珍惜? 如今父皇仍在,他身為人子,還能當上幾年孝子,之后種種,端看他那四弟如何吧。 “為父待你和煦兒,遠不及父皇當初待我十分之一!睿兒,錯的是我?!彼粗鴥鹤?,只望他能醒悟。 司徒睿抿了抿唇,到底是聽出了他父王話中的心痛,不忍繼續頂撞他,低低道:“兒子明白了?!?/br> 司徒曌將他輕輕攬住,緩緩拍著他的背,“莫要想那么多,你已經很懂事了,將為父和煦兒都照顧的很好?!?/br> 賈赦萬沒想到居然看到了這么一出,這樣……一出! 他松開了手,剛剛浮現在眼前的畫面一下消失,他往軟榻上一躺,雙眼失去了神采。 他從未想到再見大腿,居然被磨滅了所有的傲骨,只能委屈地活,只能將所有一切都認作是自己的錯! 他分不出他這樣想到底對還是不對,可他不想讓他這樣,不想! #永和宮# 德太妃聽完了心腹傳來的消息之后就繃緊了一張臉。 這司徒禛果然是個逆子!不孝也就罷了,沒想到居然還能讓那個廢太子還都立在十四前面!還有那個賈赦,那又是個什么玩意兒,居然也當得起那么重的賞? 她怒砸了手中的杯子,也讓宮里的奴才跪了一地。 從昨兒個到今天,他們這位娘娘就一直處于隨時大怒的邊緣,讓他們小心了再小心,謹慎了啊再謹慎??杉词谷绱?,偏殿里還跪著一地的奴婢呢,都是犯了錯的宮女和太監,讓他們惶恐不已。 他們也知道這是為了什么緣故。 本來他們還以為過了年皇上肯定會祈求太上皇為了自己的體面封娘娘為太后,也好給娘娘應有的尊榮。 可事實呢? 皇上都變成不是他們娘娘所生的了! 本來這娘倆之間就異常微妙,這一筆地變動,就生生的斷了母子之間的所有緣分。 這皇上要是來親自認個錯,跟他們娘娘說一聲身不由己這事兒也揭過去了,畢竟誰都知道太上皇有心讓娘娘當太后,禪位之前就封娘娘為后了,哪里需要等到現在? 可皇上來是來了,居然只是在宮外磕了三個頭跪了一會子就走了! 這算什么? 這不就是真的斷了母子之情嘛! 當時就嚇得他們這些當奴婢的不知怎么是好。 德太妃所恨的卻不只是自己所生的不孝子,而是太上皇——這老東西怎么不去死?那個賈赦又怎么居然有能耐讓他活了下來?要是他就那樣死了,他死后自己有個孝字在手,這司徒禛還能蹦出自己的手心? 就算他當了皇帝,自己也有個孝字拿捏著他!還能讓他認那個賤婦為母? 那個賤婦! “去跟十四說一聲,讓他莫要貿然行事,也告訴他本宮這里沒什么事,不值當他放在心上?!?/br> 是啊,為了那么一個不忠不孝之子,她不能讓十四當了那出頭鳥! 且等著,就算太上皇沒了心疾她也能活得比他長!但凡他一死,自己終究還是乾元帝司徒禛的生身之母,拿捏他,易如反掌! 第36章 林如海和賈敏兩個人在出了榮寧街之后還覺得有點暈暈乎乎的, 今兒個這事兒,怎么這么玄乎呢? “夫君,你說太上皇將這樣的賞賜賞給了大哥, 到底是好事還是……”賈敏雖然在閨中也是沒充作男兒教養, 知書達理,但是在這種大事之上, 還是少了幾分見解,對于自己大哥的諸多變化也是心中惴惴, 實在是有些不安。 雖說這是好事, 可依著她對她家大哥的了解, 何至于隱藏到現在才顯現出來? “敏兒你也莫要擔心那么多,我覺得這未必是壞事?!绷秩绾P睦飳@事兒也是有點打鼓,卻也不忍妻子擔憂, 笑道:“大舅兄應該是深藏不露,你是沒看到他今日劍舞,我和二舅兄可是半句都未夸大,當時只想著當初杜公稱贊公孫大娘, ‘與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也忒是夸大了,但今日看了大舅兄之劍舞, 便覺那公孫大娘怕也和大舅兄同樣一舞劍器動四方!大舅兄既然有這樣的能力,定不是俗人。這些年又滴水不漏,想來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你并不需為他擔心?!?/br> 對!在林如海的心里, 他這大舅兄不但一下高大偉岸了起來,還變成了一個實打實的心機深沉之輩,并不是他刻意表現出來的那樣的紈绔! 若是信了他的那一層表象,還不知道要被坑成什么程度呢。 在將自己的大舅兄一下推崇到了如此的高度之后,這林如海對他的身體之憂慮也放進了心中,只是怕賈敏擔心并不敢說,反道:“只是大舅兄居然分了這么些rou給我們,也不知道會不會惹出來一些爭端,待回家之后問過母親,我們再想想如何分配吧?!?/br> 賈敏果斷地應了下來,并沒有對林如海提議分她娘家給的東西就有任何不舍。 她自幼都是被賈代善和賈史氏捧在手心里長大的,身為榮國府唯一的嫡女,賈史氏的心肝rou,她從小從沒缺過任何東西,對這些身外之物,倒是和他那二哥一樣不甚在意。 而且這次給的rou也著實太多了些,又有這樣神秘的來歷,若是真有那樣的神效,他們一家三口又能吃多少?撇來祭給祖宗的,讓人想法子保存下來的,總還是能分出來一些給人的。 賈敏盼著林如海能有個好前程,又深知自己一家子在他的仕途之上已是幫不上什么忙,若是能用它來作敲門磚,倒也是好極的。 見她這般大方,林如海心中對她的謝意又深了一些,并未說出口。 得此佳妻,定要為她將來也拼出一個一品誥命才能不負她! 待到了林府,他和賈敏兩個人先到了林母的院子。身為寡母縱然林家有幾百萬的家財,又有不少老親舊交照拂,日子過的并不算苦,可林如海和林母兩人感情甚篤,當真有幾分母子相依為命之感。 不過林母出身書香門第,對獨子雖然寵愛,卻也從不過,為林如海延請名師,放心他一人獨自來京,甚至是這婚姻大事也不過是和林如海的恩師之妻相詢了一番,就讓林如海一個人做了主。 幸而她的如海眼光也是極好的,那榮國府的賈史氏她雖不喜,但是賈敏她卻極為喜愛,只盼著她除孝之后,他們小夫妻就能早點為賈家開枝散葉…… “怎地這樣早就回來了?”林母看到他們兩人攜手而來不禁笑問。 這兩夫妻見過了賈母,接著就將今日之事說了一遍,重點在太上皇的賞賜上,又將他們的打算也如實說出,最后林如海道:“大舅兄也委實太疼愛敏兒了,那三車都險些拉不回,依母親看……” 林母這輩子活了這么大的歲數還沒見過這樣的奇事!這天上的祥瑞之事,沒過個幾年就要蹦出來一次,著實不稀奇,而這里的門門道道那也是人盡皆知。 可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這如海信誓旦旦,此事就絕非…… “你們小兩口商量好拿了主意就好,只是最好過上一兩天再說?!币乐帜傅南敕?,既是這樣的寶貝,自家又大搖大擺地從賈家給拉來了三車,這周圍的鄰里怕也是瞞不住,這消息不用多久就能傳遍整個東城,他們林家怕是要門庭若市嘍! 林如海和賈敏點了點頭,覺得老太太這話說的沒錯。這要是被人人垂涎的寶貝,只用等個一兩日,他們林府的門檻自然會被踏破! 這一家子對這神獸之rou并不吝惜,那邊賈珍聽了這rou的來歷之后就在跳腳!可他老子雖然是從那終南山回來了,可每日里還是要功課照做,經書找看,任誰都瞧得出這是在家當居士的意思。 他這當兒子的也不敢攔著老子,再加上他老人家去看經啊,打坐啊,也能讓他繃緊的皮能稍稍松散松散,可誰想一出點事兒這個一家之主不在就這么氣人呢! 賈珍都快讓他家太太和媳婦兒給昏頭了。 這許氏被兒子弄得煩不勝煩,“不就是那么點rou?難道那些人還能來咱府里來強搶不成?” 在她看來這玩意兒十有八九也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也估計不是什么神獸,只是一只特別大點的野獸罷了。不過這樣大不敬質疑皇家的話也不能亂說,她也只放在心里,瞧著兒子那小氣勁兒,就道:“你啊,就是想太多?!?/br> 賈珍差點給他娘逗樂了,這賴升從隔壁打聽完了回來說的話敢情他家太太都當沒聽到?那要是假的有那么大的塊頭? 也是,她也沒親自去瞧。 賈珍也不好頂撞她,畢竟他這個親娘的身體也著實是不太好,自己的媳婦兒又是一個悶葫蘆,說賢惠也好,說唯唯諾諾也可,反正也不是一個能給出主意的,他心里哼了一聲,只等著自己老子出來。 于是一家人枯坐干等到賈敬終于從書房出來之后,都是心中一松,那賈珍立刻撲他爹跟前就扯著他的袖子道:“爹你跟我來看看去,我赦叔可是給了咱們好東西了?!?/br> 賈敬瞧著他這像是個四五歲的孩子跟自己的老子顯擺其他長輩送他的禮物一樣的做派,眉頭微挑了,見許氏沒說什么便也跟著走。 這明明是父子,也不知是不是賈珍從小貪杯好色的緣故,這身高硬生生地比他這個美男子的老子矮了快一頭,也幸好他爹這身高那是超標的異類,這才讓賈珍不至于耿耿于懷??涩F在明明是他先拉著賈敬走,結果他長腿邁了幾步最后居然變成了自己在后頭跟著,還扯著這老子的袖子…… 賈珍匆匆松了手,他都是快當老子的人了,這姿態也忒丟人。 那三輛車就停在他們的榮臻堂前面,就是賴升心里好奇瞧了好幾圈兒也沒敢碰一個手指頭。畢竟,這rou看上去就邪乎??!這瞧著粉嫩嫩地,怎么瞧都不敢吃啊。 賈敬也是繞車看了一遍,又聽賈珍急匆匆地將這東西的來歷說了一通,竟是沒給賴升這個管家半點插嘴的余地。 “兒子想著赦叔雖是個大方的,可這么豪的做派怕是要將那些上門打秋風的都引到咱家里來呢!叔他不厚道!” 賈珍見他老子不為所動,又不舍道:“瞧著這么稀奇,兒子剛剛也讓人打聽了,那太廟的確是演了好大一出戲,那昭郡王都差點要光膀子自己分了,還聽說當時有不少人都起哄只分赦叔半條腿意思意思就行了,這不是差點打起來嗎?還是義忠郡王平息了事端,拿出了自己的孝敬了太上皇和皇上,又請大家都吃了一頓這才了結了此事?!?/br> 說到這里他就更舍不得這些rou了。 那些宗親又不是傻子,如果不是好東西能爭地跟那烏眼雞似地? 賈敬睨了兒子一眼,見他立刻脖子一縮,還擠出了個笑臉兒就看不慣道:“站直了,要是站不直就站在墻角去?!?/br> 賈珍立刻挺胸抬頭夾緊大腿只差收屁股。 “既來了咱們家,就是咱們家東西,讓你娘去擬個單子,你外祖家,外叔祖家,你媳婦娘家,都去送些。莫要太多,也不要少了讓人笑話,至于這些剩下的,今天晚上讓廚房給做了,先吃吃看,再讓他們想想怎么儲存?!?/br> 別人不知道這東西的來歷,賈敬能不知道?身為賈赦頭上唯一的一座大山,他知道的反而太多了。 因知道這東西的來歷,就愈發看不上眼兒子的蠢樣子,見他還一臉委屈的守財奴樣兒就沒忍住噴他道:“你還差這么點rou?” “兒子這不是想著您和太太身子都不好嘛……”賈珍委屈著呢! 而且您不是也盼著大孫子的嗎?要真是那樣的好東西,您還愁什么孫子???漫說三年抱倆,就是一年一個也是妥妥的! 被他這一句話將后面所有的訓斥都給堵了回來,賈敬嘆了一聲,索性不管他。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東西和賈赦那貨,都是個沒指望的!他還是指望他孫子吧。 不過赦叔雖然給個坑,但是看在這坑是個寶貝的份兒上我這當侄子的就不跟他老人家計較了。賈珍心想。 瞧瞧這才幾天,他這赦叔就干了多少張臉的事兒,抱著他赦叔的腿不放,這將來的飛黃騰達也是指日可待! # 賈赦倒是不知道他這大侄子如此念叨他,更不知道多少人摩拳擦掌地看著自家的那幾斤rou,打算明天不管不顧地就來吃他的大戶。 他一個人在床上郁郁寡歡許久,覺得這再郁郁下去他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這也不知道是不是曾經郁郁的太多了,如今他這心里似乎裝不下多少東西……他得找方陳! 這也不怪他頭一個就想到方陳,實在是這廝在他心中的地位忒高大,能力、手段、心機那都是一等一的,不找他找誰?難道要找那個比他還天真的小李探花? 畢竟他要說的這些事兒也只有這倆“外人”能聽,也能聽懂,還能給他指一條明路的當方陳不讓! “所以你這一臉苦逼相就是心疼你的金大腿?”方陳看著面前的這個蠢東西也是無語了。 賈赦點頭,眼含期待! “那你這是想讓你的金大腿再起一次兵還是怎么著?”方陳饒有興致地問,他看過賈赦的記憶是一回事,賈赦自己說就是另一回事了,最少他能知道這丫到底在想什么。 “……” “你這不吱聲想什么呢,難道是你自己都沒想好?” 賈赦搖了搖頭,在方陳不耐煩之前才慢慢說:“我也不知道他現在想要什么,其實我哪能為他做主呢?可我不想看他像現在這樣,不管他是當皇帝也好,還是像現在這樣當一個閑散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