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回身，謝意半靠在旁邊的圍欄網，閉了閉眼，習慣性地微屈手指，指節突出，搭在漆黑眉梢。

    趙歲裊伸出手，在他面前招了招，被他一把抓住，握在手心里。

    謝意看起來精神狀態不太好。趙歲裊有些心疼地瞅了瞅他眼底的兩抹青影，像蓋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謝意，你怎么了？”

    “最近有點失眠?！笔栈厥?，用手背蓋住唇，輕輕打了個呵欠，謝意的另一只手搭在她肩頭上，“沒事，只是睡不好?！?/br>
    她追問，“怎么睡不好？”

    是壓力太大？

    可沒見他有過壓力這種東西。

    還是生活習慣影響了睡眠？

    但謝意嚴于律己，一向作息規律。

    總要有個原因吧。

    謝意的回答有些敷衍：“大概白天睡多了，所以晚上睡不著?！?/br>
    趙歲裊憂心忡忡，“那怎么辦?！?/br>
    “緩幾天就能調整過來?！?/br>
    趙歲裊想了想前世高考之前為了調整心態找的關于治失眠的對策，提出建議，“試試478呼吸法呢？比數綿羊有用?！?/br>
    謝意輕聲應了句嗯，趙歲裊見他不上心，積極回想還有什么法子，“聽輕音樂怎么樣？班得瑞或者久石讓的音樂都很助眠。實在不行，聽廣播電臺……？”

    “沒興趣?！?/br>
    一陣風，擾亂她鬢發，謝意替她理了理碎發，指尖觸上她臉頰柔軟肌膚，讓人留戀地，“可以聽你講的?！?/br>
    下課鈴響，兩個班各自集合，趙歲裊抱著球一邊跑一邊回頭，“說好了，我晚上講給你聽?！?/br>
    ……

    晚自習下了回寢室。

    謝意在陽臺外面刷牙。

    他的手機鈴聲響起，男生寢室樓下有人放聲嚎叫，被宿管阿姨出門揪了回去，外間吵鬧，謝意沒聽到。

    躺在床上的程淮叫了他幾聲，只好下去替他接電話。鈴響時間一過，變成未接來電。顯示是趙歲裊的，頁面重新回到來電前。

    程淮無意瞥了眼屏幕，登時被吸引住目光——

    顯示的正是《百鬼集》的最新一章，搖光和顧飲有了這部文中的第一段親熱戲——吻戲。

    “她的唇從緋櫻漸開至花紅，肌膚瑩潤如玉，而唇色艷如血滴，如浩大蒼茫雪地里一點嬌軟輕紅。

    全都是他的杰作。

    這幅春景圖，開到一半，恰是最美好的樣子?！?/br>
    程淮一邊看著描述，一邊推開陽臺門，倒抽一口冷氣：“阿意，你怎么背著我們偷看……”

    謝意刷完牙，用掛在一旁的毛巾擦了擦唇邊白沫，又反覆洗手。聽程淮下文。

    “言情小說呢……”程淮把話說完，琢磨琢磨，不太對勁，言情小說不應該都很純潔的嗎，這部怎么還親呀吻呀，程淮小小地揣測了一下，“言情小黃文？”

    謝意：“……”

    程淮一臉“看不出來你是這樣的人”的表情，“嗨，原來阿意你的癖好……這么奇特?！蹦四ù乖谘畚驳膩y發，“這個作者有點眼熟，依山觀瀾啊……扶風大神好像推薦過她的文……”

    謝意把手機拿回來，登出盛世文學網的頁面，回撥給趙歲裊。

    程淮嘿嘿笑兩聲，說不出的意味，“我也去看看?！?/br>
    懶得理他。

    電話接通，趙歲裊和他說自己已經打算睡覺了，大晚上出入陽臺打電話影響室友休息，她把自己的聲音錄成了音頻，發到他企鵝上。

    戴上耳機，滋滋的細微電流聲里她聲線平穩清晰，音調和緩輕柔。

    趙歲裊念的是《小王子》，無論年紀大小，都能聽的一個故事。

    謝意重新打開剛才看小說的頁面，往前翻了一頁，看到趙歲裊對男主顧飲的描述，手背貼著下頷，抿著唇微微笑了下。

    該睡了。

    謝意用力揉了揉太陽xue，疼痛難以紓解，只能盡量平緩呼吸，平臥在床上，不敢動彈，甚至還忍不住冒出個奇怪的想法。

    這個疼法，和趙歲裊的生理痛，哪個更厲害？

    十月下旬，分班過后第一場考試。

    因為減少了副科的考試，總分下降到750分，和高考一個分數。

    趙歲裊和謝意同時分列文理兩科的年級第一名。

    程淮甚至預言有了他們兩個在學校，這兩年文理科第一都沒法變一次，要他們兩人都參加高考，他們一中還能同時出一對狀元。

    考試過后自然就是試卷評講。

    文科九班的老師不是常江，換成了一個中年女老師文序，一來就開講壓軸題。標準答案的常規解法講過之后，她讓底下的學生拓展思路，能不能想出種不一樣的解法。

    大家回答問題還算積極，文序卻始終都不滿意：“還有沒有人想回答問題的？”

    “能解出來就行了……想那么多解法寫上去還不是一道題的分數?！钡紫聺u漸有人在嘟囔。

    趙歲裊自己寫的就是標準答案的解法，她喜歡穩當的做法，不愛出格博別人注意力。又看了看題，想起前些天謝意給她講的一個有趣的做題套路，這道題也能套得上。

    講出來之后，文序終于滿意，“之所以讓你們反覆想，是做題就應該開拓思維，別局限于你們眼前的高中課本。這個做法是我們閱卷老師在批卷時看到的，就隔壁理科班年級第一想出來的新解法?？纯茨銈兒蛣e人的差距在哪里，不要拿了高分就滿足?！?/br>
    同桌用胳膊肘拐了拐趙歲裊，“哎……你怎么能想到和謝神一樣的解法，我覺得你們都好厲害喔?！?/br>
    怎么想到的。

    他教給她的啊。

    下課后，趙歲裊作為九班的學委照例得去班主任聞言辦公室拿花名冊，語文老師都在同一個辦公室，趙歲裊碰上從前在一班時的語文老師蘇信。

    蘇信招她過去，問她要這次月考的語文試卷，“你作文碰巧是我批的，看見你那手字我就認出來了，這篇議論文你選的角度很新穎，我想拿去給他們念念?！?/br>
    趙歲裊當然是沒意見。

    還得到了聽眾的反饋。

    周五晚上，趙歲裊和謝意發信息聊天。

    【謝意】：蘇老師讓我們和你多學習，發散思維，別天天在作文里寫司馬遷受宮刑、屈原投江還有李白蘇軾和李清照

    譬如程淮，他每一篇作文里都得讓司馬遷受一次宮刑，蘇信讓他平時多看看書，不要總用一樣的事例套不一樣的話題里。

    趙歲裊看過程淮的作文，有些明白為什么他的語文分數總是不高。

    【謝意】：對了，你的作文是我念的

    【趙歲裊】：怎么是你？

    【謝意】：我聲音好聽

    【趙歲裊】：……

    其實是班上有人在起哄，說到趙歲裊的名字，就讓他去念她的作文。

    反正她已經去了文科班，也不怕當事人害羞。

    回到床上躺著，趙歲裊抱著手機，想起一個問題：【那天我去辦公室，聽見老師們討論，你們這批冬令營的要走了是么？】

    謝意在一中為冬令營準備的生物奧賽班里也一直霸占第一的位置，這次冬令營對他而言應該也不用發愁。

    沒等到謝意的回話，臥室的門被象征性地敲了兩聲后打開，俞璧鴻站在門外。

    趙歲裊趕緊翻身坐起來，關閉手機屏幕，抱著自己的布偶熊，“mama，有事嗎？”

    俞璧鴻的公司給她增加了工作量，又有意派她去外地長期工作。幾番權衡之下，俞璧鴻辭掉了現在的工作，留在c市。

    她已經做好打算要進行自主創業，所以這段時間又開始新一階段的忙碌。

    “沒事就不能和你聊聊了？”俞璧鴻進來，坐到趙歲裊的身邊，“這次月考過后，你們班主任還特地給我打電話聊過你，他說你考了文科年級第一，比第二名高二十多分，問你以后怎么打算?！?/br>
    “就這樣念到高三，考b大好了?！?/br>
    俞璧鴻沉思會，突然問她，“裊裊，你想要出國么？”

    “……不想?！庇徼跌櫅]有外派工作，親戚朋友還有謝意都在國內，她不想走。

    “也好，你一個人出去我也不放心?！焙退至牧藭罱鼘W習生活如何，俞璧鴻說，“今天我去營業廳正好替你交了下話費，”沒說自己還查看了一下她最近的話費清單，“裊裊你這段時間是不是話費用得有點高？”

    每個月都好幾百的話費，以前趙歲裊一個月用一個話費套餐就夠用了。

    幾分鐘。

    兩個人誰都沒說話。

    俞璧鴻在等她先開口，趙歲裊躊躇良久。

    “媽……”

    “你說吧?！?/br>
    趙歲裊把臉貼在俞璧鴻胳膊上，“我戀愛了……”

    俞璧鴻嗯了聲。

    趙歲裊只好繼續和她坦白：“和謝意……媽，我沒有故意瞞著你?！?/br>
    但無論如何還是想要瞞著mama，總擔心她不會支持自己。

    俞璧鴻嘆口氣：“要不是mama問你，你不會說的是不是？mama沒你想的那么古板，說不定比你還開放多了?！?/br>
    “謝意……mama覺得他人不錯，是個有分寸的男生。就是性格太冷淡了，”說起這個，俞璧鴻忍不住問她，“不會是裊裊你主動追的人謝意吧？”

    是她先主動沒錯……但是是謝意先告的白啊。

    而且謝意真的沒有外人看起來那么冷淡。

    不要臉起來，能讓人都不認識他了。

    趙歲裊腹誹沒說出來揭露謝意的真面目。

    俞璧鴻打趣了她兩句后說：“我相信你，也相信謝意。他mama涵養很好，謝家的家教也不可能差，我是挺放心你們兩人的?！?/br>
    沒想到早戀這事在mama那里這么輕易就揭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