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說你思想齷齪還真沒說錯?!背逡舯梢暤乜粗?,“你怎么就這么自戀呢?還很期待呢是吧!” 秦景陽趕緊澄清:“天地良心,這種想法我是半點都沒有的。你難道沒有發現,我為了避嫌,與映玉和銀杏都很少說話?更不要說不再跟前伺候的她了。倒是你,”話鋒一轉,男人換了一副酸溜溜的語氣,瞟向楚清音,“頂著我的身份在外面時從來不知道避諱,上次在街上救個險些被驚馬撞到的女子,都差點要摟上人家的腰了。再這樣招蜂引蝶下去,添堵的可是你自己?!?/br> “……說到底你還是自戀??!”楚清音聞言語塞,噎了半晌,方才哭笑不得地道。秦景陽所說的確有其事,當時情況危急,她出手時不覺得有什么,聽著周圍百姓一聲聲喊著“鎮北王”心里還挺自豪;直到離開現場后,才被程徽委婉地指出了不妥之處。后來秦景陽一直沒說,她就以為男人壓根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卻沒想到是在這兒等著她呢。 “我是在很嚴肅地勸告你今后注意?!鼻鼐瓣栆槐菊浀卣f。 “行行行,我家男人天下第一,我的危機感大大的,必須將一切情敵掐死在萌芽之中,這行了吧?”楚清音推了他一把,“和你說正經的呢。那個陳追的事,你看能不能行?” “試一試也無妨?!鼻鼐瓣栍貌簧踉谝獾目跉饣卮?,似乎并不認為這件事十分重要,“將他收入襄王府,本身也算是一種試探了。如果他當真是鐵勒人的jian細,那么有朝一日定會忍耐不住,暗中出手的?!?/br> “那就這么定了?他要真是個好人,和攬月也兩情相悅的話,那我便將攬月的奴籍除了,讓他們兩個終成眷屬?!?/br> “好?!?/br> 隨后的事情便順理成章了。在對陳追的社交與作息進行了進一步調查,初步判定他沒有和鐵勒人私下接觸過后,楚清音便命人將青年帶到了襄王府。得知自己要被王府聘做馬夫,這個青年顯然十分緊張忐忑,原本就說得磕磕絆絆的漢話也變得更加七零八落起來。 可一等到之后張述將他帶到馬廄,見了秦景陽的那幾匹名駒之后,他的神情便一下子轉為見獵心喜,眼珠子恨不得黏在了馬身上,就連這種一旁對他講解月錢和府中規矩的烏梅都被無視了,只知道哼哼啊啊地點頭,明顯半點都沒聽進去。 烏梅和張述回來匯報,楚清音聽說這人是個馬癡,那副愛馬的樣子不似作偽,便更進一步地放心了。于是命張述不要大意,繼續派人暗中盯著陳追,便就此將他留在了府上。 時光飛逝,轉眼間便到了年關。鐵勒人可沒有除舊迎新的規矩,冬天是他們劫掠得最兇殘的時候,所以往年三軍將士無不嚴陣以待,隨時準備抵御蠻族的入侵。然而今年卻不同了,雖然大家都知道年后八成會有一場惡戰,但至少現在,他們可以難得地過一個安穩的新年了。 而楚汐音一家四口,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抵達了烏壘城。 沒錯,是四口。 “你怎么來了?”站在寒風漫卷、沙塵揚天的城外等了半晌,等到馬車門一開,率先看到的居然是堂兄那張和自己八字不合的臉。秦景陽的聲音立刻拔高了起來,臉上滿滿的全是嫌棄二字。 “我怎么不能來?”秦玉昭挑眉,“雖說這滄北如今已成了你的封邑,但當初你去寧郡,還不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難道我連禮尚往來都不行了么?” 秦景陽哼道:“滎陽郡王占據著南北要道,封邑中連年往來的商稅居高不下,堪稱富得流油。滄北這窮鄉僻壤的,可容不下您這尊大神。過年了不去防著點孟煦暗中生亂,來我這兒作甚?” “阿汐要在這兒住到年后才回,一往一返足有半年時間,難道還要讓我獨自一人守在寧郡不成?”秦玉昭嗤了一聲,“至于南梁,眼下世家們正與皇族鬧得歡呢,孟煦自顧不暇,才沒有時間來北周生亂。我能來,自然是將一切事情都布置妥當了,用不著你cao心?!?/br> “鬧得歡?”秦景陽捕捉到了他話里的重要信息,不禁皺眉,“怎么回事?詳細說來?!?/br> “此事說起來便話長了?!鼻赜裾训?,“此外,在你們來到漠北后,京城也發生了一些事情,不過我覺得消息怕是被刻意封鎖了,并沒有被傳到這邊。在這兒站著嗆風也不是辦法,先進去再說吧?!闭f罷便轉過頭去,“阿汐……嗯?人呢?”別說人了,馬車都不見了。 “王爺,郡王?!背袒崭煽攘艘宦?,“在你們二位進行……交談的時候,王妃已坐上馬車,和郡王妃、世子與縣主一同進城了?!?/br> 秦景陽:“……” 秦玉昭:“……” 滎陽郡王一家抵達時已是午后,等回到襄王府,日頭正將將偏西。情知今晚男人們——再加上女將軍一名——怕是要夜談國事,而楚家的姐妹倆也要說些體己話,趁著沐鐵衣還未從軍營中回來,秦玉昭夫婦先忙著梳洗的時候,秦景陽和楚清音抓住這個寶貴的機會,趕緊來了一發。 “特么跟偷情似的!”看著沙漏一算時間,連十分鐘都不到,楚清音恨恨地捶了一下床板。她沒秦景陽那飛快進入狀態的能耐,每次滾床單時前|戲都是必不可少的。如今的感覺就像是在游樂場玩跳樓機,結果設備升著升著忽然就卡殼了停在空中了一樣,連最高點都沒抵達,更別說之后那飛流直下的酸爽刺激了。 “事急從權,迫不得已?!毕逋醯故撬搅?,低下頭心滿意足地親了親她的臉,“下一次好好補償你?!?/br> 楚清音轉過頭來,陰森森地盯著他:“這樣的事兒多來幾次,小心你以后想慢都慢不下來了?!?/br> 無辜躺槍的襄王殿下:“……” 略過這個小插曲不提,等兩人收拾得人模狗樣,趕去見客人的時候,又已經恢復了往日琴瑟相諧的姿態。等沐鐵衣也到了,六人便在一起開了個小規模的接風宴。吃過飯,楚清音與楚汐音回到屋中說話不提,而秦景陽、秦玉昭、沐鐵衣與程徽四人則去了書房。 “孟煦打算推翻一直由來已久的察舉與征辟制度,在南梁國內推行統一的人才考核,考校明經、進士等科,并稱為科舉,借以選拔人才。詔令一經發布,那些老牌的世家頓時覺得皇帝是在斷自己的官路,頓時紛紛抗議,這一陣子可是鬧得滿城風雨?!北舜撕蚜艘魂?,眾人便進入正題,秦玉昭說起了近日來在南梁發生的事情。 “孟煦的想法倒是不錯,可惜cao之過急了?!鼻鼐瓣柕?,“若是一點點地推行下去,慢慢磨去世家的優越之處,未免不能以更加平和的手段達成目的。不過,身為北周人,我自是希望南梁國內越亂越好了?!闭f罷又看向秦玉昭,“虞家怎么說?他們一直是?;庶h吧?!?/br> “這一次事關切身利益,自然是不能再無條件地擁護孟煦了?!鼻赜裾鸦卮?,“況且,上次出了虞冕的那件事后,虞家似乎也清醒了幾分,不若從前那般愚忠。雖說從暗樁傳回來的消息中看,他們如今只是不發表任何意見,按兵不動,但若是說鬧得兇狠的那幾個大姓,背后沒有站著這南梁第一世家,我是打死也不會相信的?!?/br> “虞冕現在如何了?”秦景陽問。 “有北周在后面替他收拾爛攤子,自然是安然無恙地回去了?!鼻赜裾训?,“孟煦確實是想借機打壓他的,但卻又苦于找不到任何錯處,強行抓些細小的疏忽又顯得小家子氣,只得捏著鼻子將這一頁揭過了。他想要算計你與虞三公子,卻沒想到你們兩個居然聯合了起來,當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br> 秦景陽傲然道:“他既然敢耍陰招,便是該想到會有翻船的可能?!庇衷掍h一轉道,“此事尚且不提,你說的京城發生的事情,又是什么?為何會對漠北封鎖消息?” “你們先別急?!币娖溆嗳硕际且荒樐氐囟⒅约?,秦玉昭連忙擺擺手,“又不是說要針對漠北做些什么,消息封鎖,應當只是沖著襄王與襄王妃來了的?!?/br> “九月初十,秦曦舉行了納征之禮。太子妃的人選昭告天下,不是旁人,正是左相幼女,楚沅音?!?/br> 作者有話要說: 孟煦不是穿越者,他身邊也沒有穿越者,南梁會產生科舉只是歷史發展的必然。至于北周為什么還沒有出現類似的事情,那是因為在北周士族和皇族的對立沒有那么尖銳和嚴重。用中國古代比較的話,北周像是西漢,南梁則是從魏晉南北朝過度到隋朝的那個階段,只不過這個進程快了點。嗯,以上都是我瞎編的,反正是架空嘛,大家看看就好。 另外關于奴隸放良這件事,我查了一些知網上的資料,但是實際寫的時候挺多也都是自己編的??傊蠹揖湍J攬月來到漠北后就和楚府沒有關系了,她的去留生死全部掌握在楚二的手里。 今天這章短小 過度,那是因為明天我要寫一個萬字大章!看在下面章節預告的份上,請小天使們再次堅強勇敢地留言,給我動力吧!么么噠! 【預告——郎中:恭喜王妃,您有喜了。秦景陽in楚清音:……(臉色鐵青)】 ☆、王爺,你壯士了 “楚沅音成了太子妃?” 屋里面,楚家的兩姐妹也說到了相同的話題。聽見楚汐音的話,楚清音不禁驚訝起來。她原以為在上屏江的事件過后,楚沅音就要退出歷史舞臺,再也激不起什么水花了呢,沒想到居然是時來運轉,撿了自己的漏。 難道這就叫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可不是?!碧崞疬@一茬,楚汐音的臉色同樣不太好,也是在為楚汐音曾經下手謀害自己的meimei的事情耿耿于懷?!佰髠鞯綄幙r,我幾乎以為是他們弄錯了。后來得了父親的書信,才知道你竟是改嫁給了襄王,并且來了漠北。說句大不敬的話,真不知道圣上是怎么想的,叔叔與侄子的妻子是同一個生父的姐妹,這種事情成何體統?” “反正對外說的是楚相次女暴病而亡,這才以四女做頂替。對外界,我的來歷也只是長史的遠房堂妹,和楚家沒有任何關系。從明面上挑不出與倫理相悖之處,暗中的那些關節又無人敢輕易點破,所以便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吧?!彼尖饬艘幌?,楚清音道,“當然,圣旨中說是為了補償楚家所以才令楚沅音代替我,這件事我是不信的。多半圣上只是想要拉攏父親,讓他不至于倒向王爺這邊?!?/br> 秦景陽原本就總是被懷疑要謀權篡位,以襄王如今的人望、能力與手段,與六年前又是大不相同,僅僅是將他拴在漠北,已經不能再打消皇帝的顧慮了。而自己雖然說是和楚家斷了關系,但這份血緣畢竟是切實存在的,若是秦煜陽百年之后,楚敬宗當真鐵了心想做國丈,那么在朝中里應外合,迎襄王回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想做國丈,那我就給你個更加穩妥的國丈做做——楚清音猜測,這大概就是皇帝的想法。一邊是已經斷了父女名義、彼此關系冷淡、嫁給親王的次女,一邊是依舊在楚家名下、自己打小寵愛、入主東宮的幼女,楚敬宗會選哪一邊,自然就一目了然了。 “罷了,左右木已成舟,咱們再在這里對此品頭論足,也無法改變任何事情?!背魢@了口氣,“你嫁給襄王,總歸是要比去往宮中好的。你也知道,我從前與他接觸不多,郡王又對他多有偏見,故而我對他的印象也不大好。不過今日一見,倒也是個知冷知熱的,對你也稱得起上心。漠北雖然偏僻了些,又有戰亂,可畢竟是他的地盤,內里又鐵板一塊,總比在京中受那割人不流血的軟刀子強?!?/br> “可不是嘛?!背逡粜Φ?,一邊不忘了再幫自家王爺在大姐面前再刷點印象分,“他這人看上去不太好相與,實際上處得久了,也就知道他的好了。當初在上屏江遇見河盜,我們兩個與其他人失散,想辦法回去時,一路上可都是他在照顧著我……” 楚敬宗給楚汐音寄去的信中,有關這一段的自然說得語焉不詳,所以滎陽王妃連楚四再次陷害自己meimei這一節都不清楚。聽了楚清音從頭至尾的講述,她不禁又是氣憤又是后怕,恨聲道:“楚沅音真是心腸歹毒!你救了她母親,她居然還有臉反過來害你,簡直忘恩負義,恬不知恥!既然司隸校尉的人跟著去了,圣上自然也會對這些事情有所了解吧?居然還真由著這樣一個女人做了自己的兒媳婦?” 他娘和他老婆……也都是一脈相傳的深井冰吧,楚清音暗想。當然這話是不能隨便說的,于是她只是一筆帶過地說了一句:“或許在圣上心中,拉攏住父親是最重要的事情,在這件事面前,其余小節都可以忽略不計了吧。只是……可憐了太子?!?/br> 想起那個鬼精靈的秦曦,楚清音也唯有在心中剩下一聲嘆息。其實從之前送回秦景陽所贈錢袋的這一舉動來看,太子已是和他們生分了的,加上一個楚沅音,實際上也不會有太大分別。也罷,這叔侄倆今后走到對立面的幾率可不小,若是將感情投資得太多,到時候反倒會更加困擾。 “不過聽你這樣說,襄王倒真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如此便好。得一真心人,白首不相離,這話說起來簡單,卻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背粑兆∷氖?,“如今你已尋到了良人,待到澄明的終身大事再一解決,我便再沒有什么好惦念的了。至于京中那些人……”她抿了抿唇,微微搖頭,“只愿父親仕途順利,其余的,便隨他們去吧?!?/br> 楚汐音畢竟是長女,和楚敬宗的父女之情也算深厚,當年還未榮登三公之列、只是個京兆尹的楚敬宗為了給這個女兒求一段好姻緣,也是狠狠下了一番血本的。包括楚澄明,雖然是庶子,卻因為是長男,故而楚敬宗一樣沒有虧待了他。雖說丞相大人做事肯定有為自己利益考量的成分在里面,但是眼下這兩人生活順遂,他的功勞也是不可否認的。所以,對于父親偏心得厲害的這件事,兩人雖然為楚清音抱不平,卻也不好直接對楚敬宗的錯處說三道四。 楚清音自己對楚敬宗沒什么感情,甚至有些鄙視,但她并不會要求大哥大姐也和自己一樣同仇敵愾。況且子不言父過的思想也根植于古代人的孝道信念當中,她也不好任意打破。 “大姐,你放心,我和景陽一定會好好的?!币虼?,她只是反握住楚汐音的手,看著她的眼睛,一字字鄭重道?!熬腿缒阏f的那般,皇后的地位雖然尊貴,但那層華麗的外表下面又掩蓋了多少血淚?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罷了。莫不如在邊關,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寧做雞頭,不做鳳尾。至于大哥,”她話鋒一轉,彎了彎唇角,“他可是也早已紅鸞星動了呢?!?/br> “你能這么想便是最……什么?”楚汐音正連連點頭,聽見她最后一句話卻是戛然收聲,片刻后驚喜地拔高了音調,緊接著便是一串連珠炮似的發問“澄明有喜歡的姑娘了?是哪一家的?談婚論嫁了嗎?你見過沒有?覺得怎么樣?” “這人你也認識,等過幾天自己去相看一下不就行了?別把人家嚇到了就是。她啊,便是那蘇家的……” 姐妹兩個又說了一會兒話,客院那邊負責照顧云瀟云棠兩兄妹的嬤嬤來了,說是兩位小主人想娘親了。畢竟是長途跋涉、舟車勞頓,楚清音見楚汐音面上也透出些倦容,也就沒多留她,送人出了院子。 送走滎陽王妃不多時,秦景陽也回來了。進屋第一句便問:“你知道秦曦與楚沅音的事情了?” “大姐剛和我說過?!背逡艋卮?,聳了聳肩膀,“為了將我那便宜老爹套牢在自己這邊,你哥哥也真是蠻拼的。還特地攔著不讓消息傳到漠北來,是怕你聽了之后多心么?左右紙包不住火,他還能瞞一輩子不成?” 秦景陽抿了抿唇:“皇兄所想的,大概是拖得一時是一時吧?!彪m說這話題是他先挑起來的,但男人的心情顯然算不得愉快。秦煜陽這么做,就代表著在秦景陽已經許諾永不入京之后,他依舊懷疑弟弟有朝一日會覬覦侄子的皇位。盡管多年來,類似的不信任的表現已經多到數不勝數,但在經歷過那樣的分別之后,卻還是迎來了如此的一個結果,這顯然令襄王十分耿耿于懷。 楚清音看出了他的消沉,安慰道:“皇帝是什么想法,我們也無法左右,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他至少還有要向你隱瞞這個消息的心思,總比毫不忌諱你是否知道的態度好。事態已然至此,再做多想也是無濟于事,就讓一切順其自然吧?!?/br> “好?!甭犃怂脑?,秦景陽神情中的陰霾總算散去了些。他走過來,低下頭,輕輕在楚清音唇上一碰?!扒逡?,多謝你?!?/br> “謝我做什么?”楚清音笑道,“咱們倆坐在同一條船上,一生俱生一死俱死,比普通的夫妻關系更加緊密。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就算無法從實際上替你排憂解難,至少說些好聽的話讓你別那么難過,我還是義不容辭的。不過……”她神色一斂,嚴肅起來看向秦景陽,“我并不是要挑撥你們兄弟、叔侄之間的關系,只是如果真的到了那樣一天的話……可以退讓的底線究竟在哪里,你一定要把握住?!?/br> “嗯,我明白?!?/br> 遠道而來的貴客受到了漠北眾人的熱烈歡迎。秦玉昭與楚澄明一見如故,聽說這位小舅子曾在南梁與北周的其他邊境處為官,滎陽郡王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大有秉燭長談、盡興方休的架勢。楚汐音則和蘇婧柔迅速發展成了好閨蜜,兩人出雙入對,湊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這一點讓骨子里是現代人、始終在某些興趣與觀念上不能與旁人合拍的楚清音望洋興嘆。 至于孩子們,秦家的龍鳳胎與蘇家的雙胞胎早就打成一片,蘇騏上次挨了頓棍子,很快又好了傷疤忘了疼,朝兩個弟弟meimei大肆渲染自己隨著沐家伯父(其實是姑姑)出去探查鐵勒人動向的英勇事跡,惹得秦云瀟和秦云棠心里長草,還沒三塊豆腐塊高,便也想體驗一把策馬奔騰的感覺。拗不過兩張包子臉一起賣萌,最終襄王殿下只得從馬場挑了兩匹開春才出生、性情溫順的小馬,并且讓張述帶著幾名王府侍衛親自看護。雖說最終也只是騎在馬上讓人牽著朝前走而已,但兩個小家伙還是心滿意足。 眨眼間除夕夜便到了。各家都是人丁單薄,索性就都聚在了都護府衙,在一起熱熱鬧鬧地過個年。眼瞧著今年的人數比往常多了一倍,張老夫人一個高興宣布重出江湖,親自下廚獻藝。劉氏與徐氏自然也是要幫忙的,蘇婧柔也能打打下手,至于楚清音……作為三十年的單身人士,她倒是真的會做菜,但自從上次的鵪鶉事件之后,三位夫人已經認定了襄王妃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小姐,所以也就善解人意地告訴她:你等著吃就行了。 “你敗壞了我的名聲!”憤憤不平地抱怨著,楚清音將核桃仁塞進嘴里,“這下好了,她們都認定我四體不勤五谷不分,明明是你的錯,偏偏卻要我來背黑鍋!” “好好好,是我的錯?!鼻鼐瓣柸蝿谌卧沟靥嫠瞄_核桃,在兩人的面前,碎殼已經堆起了一座小山?!耙粫哼€要吃飯,你要不要先停停?” “反正等一會兒開飯時,咱們兩個就又互換了?!背逡粜覟臉返湹乜粗?,“到時候我帶著你空空如也的肚子去大吃大喝,你就看著滿桌佳肴流口水吧!” 秦景陽:“……” 當然,“塞滿自己的肚子,讓秦景陽無處可吃”,這只是楚清音的玩笑罷了。不過她確實覺得自己最近的食量像過山車一樣來回起伏,有時候一天都懶得吃東西,有時候卻是手上沒拿著什么糕點果脯的就會心慌。起初她以為是自己的原因,但后來發現當兩人互換身體過后,襄王也會出現類似的癥狀。 是不是在家里待得太久,整天只關心三餐吃什么,所以吃出副作用了?她曾一度這么懷疑,也挑了匹溫順的良種馬來騎,偶爾也和蘇婧柔一起在馬場附近的空地上兜兜風,感覺自己就像是前世開了高檔跑車的土豪一樣。這樣來了幾次,食量雖然依舊不可控,但好歹不像從前那樣波動劇烈了。 她正胡思亂想著,張氏等人已經從廚房回來了。雖說沒有京城貴族的那些繁瑣刻板的規矩,但三將門好歹也是鐘鳴鼎食之家,年夜飯的豐盛程度自然遠非尋常小門小戶可比。幾位夫人也只是各自做了一道拿手菜而已,其余還是要由府上的廚子們搞定。而在這段時間之內,眾人便聚在一處談笑,待一會兒時辰到了先去祭祀祖先,回來正好吃年夜飯。 原本一切都計劃得好好的,但是…… “報——!”一名傳令兵高喊著自大門處飛奔而來,在堂下單膝下跪抱拳,大聲道:“稟報鎮北王、大將軍,西北方向有狼煙升起,鐵勒人來襲了!” 這一句話剎那間打破了安詳與寧靜。所有人的神情都變得凝重起來。此時兩人已經互換,秦景陽下意識要站起身,卻被楚清音在下面不動聲色地按住,自己則開口問道:“信號是怎樣的?可是能判斷是哪個邊鎮傳來的警報?” 西北傳信不易,因此早在當年劃立滄北都護府時,高皇帝便斥用巨資,在七個邊鎮與烏壘城的沿路上都布置了哨塔,一旦敵人來犯,戰事告急之處便點起狼煙,由哨塔依次將消息傳回烏壘城,算是在古代能達到的最快的傳訊方式。后來在火藥被進一步改良利用之后,哨塔的作用被進一步改良,除去傳統的通報敵情有無的作用之外,也可通過焰火的間隔與長短傳達一些緊要的訊息。 “稟鎮北王,訊號是從東南傳來,大概是長野、平蘭兩鎮其中的一個?!蹦莻髁畋卮?,“訊號是兩短一長?!?/br> 兩短一長,說明對方是小股游騎,并非大軍來犯。秦景陽聞言心下稍安,但很快又繃緊了起來。雖說按照先前得到的情報計算,鐵勒人應是最早在二月初時才能卷土重來,但既然情況有異,那便不能掉以輕心,必須嚴肅對待。 “我馬上點兵,去東南走一趟?!便彖F衣起身道。她走出兩步,卻又突然停住,神情變得難看起來。 “鐵衣,你最近不是……舊傷復發了么?”張氏是明白自己女兒的難處的,當即便擔心地開口。即使是從心里將自己當成了男人,但大姨媽卻并不會因為個人的意志而轉移,該來還是會來的。從前能出陣的只有沐鐵衣一人,強撐著也是要去的,但如今卻不同了。老夫人有些歉意地看了楚清音一眼,終究是沒有主動開口。 “鐵衣你留下,本王去吧?!笨匆娿彖F衣的臉色與這母女倆的眼神互動,楚清音便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了,當即便道。張氏并不知道她和秦景陽的秘密,在這個時候依賴于襄王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隨王爺同去?!背袒找姞?,也起身道。雖說很想陪著青蘅一起過年,但是事急從權,楚清音身邊沒個人看著可不行,他是必須要去的。他帶著遺憾看了沐鐵衣一眼,卻在對方的目光投來時立刻變作了安撫的神情,低聲道:“白天便是王爺了,不用擔心?!?/br> 事情已然敲定,秦景陽自然不會再阻攔,他拉了一下楚清音的衣袖,示意她彎下腰來?!澳愣嗉有⌒??!彼w快地囑咐道,“凡是遇到無法決定的事情,多詢問程徽的意見。不要有太大的負擔,一切有我?!?/br> “放心吧,好歹我也是你們三個一起教出來的高材生?!背逡粑樟宋账氖?,“況且晚上也只是在營中待著,不會發生什么事情的?!?/br> 出了這檔子事,年夜飯自然也是沒法平平靜靜地吃了。楚清音與程徽要回去襄王府收拾行裝,秦景陽當然也沒法繼續安穩地坐在這里,便尋思著與兩人一同走一趟,順便再對楚清音耳提面命一番。 他回過神來,卻見那二人已經向外面走去,連忙喊道:“等等!”說著便起身要追上去。不料,許是一下子站起來得太猛了,秦景陽竟是感到一陣眩暈,連眼前都跟著發黑起來。腳下一個趔趄,好險扶住了桌子邊,不然怕是要直接栽倒下去。 “阿清!”坐在他身邊的楚汐音最先發現了“meimei”的異狀,趕緊上前扶住秦景陽,“你怎么了?要不要緊?” “沒事……好像只是起身得快了些,有些頭暈?!鼻鼐瓣柼氯?。他心中也在納罕,楚清音的身體素質雖然算不得優等,但也不至于如此弱不禁風,她這每天一日三餐吃的東西都補充到哪兒去了? 他只是隨口一答,不料楚汐音聞言,竟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微微驚喜地睜大了雙眼;但轉瞬間她的神情又化為擔憂,不動聲色地瞥了站在門口、朝著這邊看來的楚清音一眼,嘴上說道:“是臨近過年,忙活得累了吧?不然今日你不必跟著大伙一同守歲了,早些回去歇息吧?!闭f著又向楚清音道,“你們先走吧!阿清有我照顧著?!?/br> “……”秦景陽剛要再追上去,冷不防袖子被大姐在下面偷偷扯了一把。他疑惑地看過去,楚汐音沒有說話,只是飛快地朝他搖了搖頭。 “郡王妃,”剩下的這些人中,張氏最先反應了過來,“王妃她,莫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