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怎么了?”薛嶠低頭收拾著吃完的外賣盒子。 秦櫟然沉聲道:“作為經紀人, 我不贊同你和別人同住太久,這對我們來說都不方便?!?/br> 薛嶠整理好東西放到門口,又回身進廚房洗了手,做完這一切才一邊擦手一邊道:“我知道你擔心,但在小禾開口之前,我不會讓他離開?!?/br> 秦櫟然一愣,幾乎是下意識地問:“為什么?” 薛嶠卻沒有立刻回答。秦櫟然剛才的問題出口太快,很快又反應過來,他看了看薛嶠,面上是與平時無二的嚴肅:“據我所知,你和這個高中同學很多年沒有聯系過了,你是公眾人物,對任何人都不能放松警惕?!?/br> 薛嶠沒說話,秦櫟然眉頭一皺:“阿嶠,你太好心了?!?/br> 薛嶠卻突然笑了。 秦櫟然微微一愣,見薛嶠靠在吧臺上,臉上掛著他并看不太懂的笑意。許久才聽薛嶠道:“櫟然,你了解我,也該知道我并不總是這樣?!?/br> 這一次輪到秦櫟然不說話了,薛嶠安撫道:“我說過的,不用擔心?!?/br> 他神色平常,語氣里卻有讓人無法反駁的味道,實際上他的確是這樣的人,話說得很少,很多時候又比任何人都可靠。 秦櫟然幾乎是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放在一旁的包,那里裝著畢禾的資料,他張了張口,到嘴邊的話卻變了:“那么我不得不問你,他只是你的一個高中同學?” 說這句話時他轉頭對上了薛嶠的視線,他是他的經紀人,即使是這樣一個略有些咄咄逼人的問題,也可以解釋成為職責所在。 薛嶠也明顯并不在乎他突然的問法,反倒是笑了笑,那笑意還有一些柔和。秦櫟然看見他視線往這邊看來,轉頭一看,覺得他是在看著餐桌上小熊貓樣子的小夜燈。 薛嶠沒有直接回答,唇邊帶著笑意,整個人有一種同老朋友聊天的閑適,眼神又有了一絲進入回憶的悠遠:“你知道嗎?小禾第一次開口和我說話的時候,我的心情大概和……當年拿到新人獎時如出一轍?!?/br> “你是想告訴我?!鼻貦等宦曇衾涞?,“他對你來說,是很重要的人?” 他想問你知道他現在是什么人嗎?你知道你拿一個什么人作為重要的人嗎?但他看了看薛嶠,卻頭一次覺得有些話說不出來。 薛嶠的神色太寧靜了,有那么一瞬間,秦櫟然幾乎可以說是不忍心的。 “對我來說重要的人太多了?!毖廊粠е男σ?,“至于小禾……” 說到這里他卻頓住了,面上的笑加深了一些。 這一刻,秦櫟然心里幾乎是一沉。 他自薛嶠一出道就帶著對方,兩個人幾乎是一起成為了優秀的演員和王牌經紀人,他自認了解薛嶠,是除了秋秋這個助理之外距離薛嶠最近的人。 但此刻他卻拿不準了。他上一次出現警惕感,是在發現薛嶠很關心喬明希時,而此刻他看著薛嶠,又覺得對方對那個叫畢禾的小混混,和對喬明?!遣灰粯拥?。 這種不一樣,秦櫟然并不敢細想。 他只是沉默了許久才站起身來,如往常一樣與薛嶠道了別:“我回去了,注意休息?!?/br> 原本準備告訴薛嶠真相,這時卻不知道說些什么好。 秦櫟然走出薛嶠家樓下,難得困擾地皺了皺眉。他在擔心,薛嶠明顯有一段關于過去的非常美好的回憶,如果將這份回憶在他面前撕破,薛嶠還會露出剛才那樣的神情嗎? 讓薛嶠難過的話,這就是不是他的本意了。 他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推了推眼鏡像是思考了一番,走到路邊抬手攔了一輛出租車。 畢禾這時還沒有回薛嶠家的原因來得很突然,他被人跟上了。 準確地說,是在他放心不下有些反常的蕊姐,準備回城郊看看時,發現安晉的人又在找自己,于是轉身就跑。 他沒有原路返回,他不想讓這些人查到他住在薛嶠家。一時不知道去哪兒,胡亂走出去好幾條街,仍然覺得有人跟著自己。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來的時候,畢禾的神情幾乎是憤怒的,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和演技才讓自己用平和的語氣問電話那頭的安晉:“是你在找我?” “小禾!”那頭安晉急切道,“你在原地別動,我現在就過來找你?!?/br> “別過來了?!碑吅痰吐暤?,神情有些冷淡,“我不想見你?!?/br> 他抬頭看著飛馳而過的一輛輛汽車,那邊安晉幾乎是在低吼:“只是一面,就一面!小禾,你受了這么多年苦,為什么不來找我?至少讓我見你一面……” 有一輛車從畢禾面前開過,出去好長一截路后又停了下來,后座車門打開,走下一個人來。 畢禾起初并沒有看見,專心對付著電話那邊的安晉,語氣有些疑惑:“吃苦?有嗎?” “你不用安慰我?!卑矔x咬牙切齒道,“小禾,你就是太要強了,你告訴我,誰害你淪落到那邊的?你不要怕,你告訴我!” 畢禾是真的無奈了:“安晉?!?/br> 那邊的人離他越來越近,腳步突地一頓。 畢禾還背對著來人講電話:“就算你查到我沒有讀大學,就算你查到我這幾年過得和你想象的不一樣,就算……” 他一邊說話一邊轉身想走,與身后的人近距離打了個照面。 畢禾腳步一頓,忘了說話。 “畢先生?!鼻貦等宦月蕴е掳?,神色倨傲而冷淡,“有空談談嗎?” 畢禾和秦櫟然面對面地坐著,咖啡店精致的桌面上躺著一份沒有打開的資料。 這場面太詭異了,讓畢禾忍不住有些走神。 他還是這幾日偽裝的黑發畢禾的樣子,面容清秀,臉上沒有了剛才乍一見到秦櫟然時出自本能的驚慌,顯得過于平靜——或者說無所謂。 他甚至在看著桌上那份自己的資料時笑了笑,心想前幾次見面時對方的隱隱敵意果然不是自己的錯覺。 這可太有意思了。黃毛畢禾對著黑發畢禾比了個□□——“砰!” 他歪著頭看了看資料,又看了一眼秦櫟然,用“果然如此”的語氣道:“另外一撥調查我的人是你吧?!?/br> 秦櫟然并不明白他口中的“另外一撥”是什么意思,倒是毫不隱瞞地承認了自己的那一部分:“作為經紀人,我不能放任任何有疑點的人出現在我的藝人身邊?!?/br> 畢禾長長地“哦——”了一聲。 秦櫟然透過鏡片看他,這時的畢禾不用偽裝,完全沒有了初見時拘謹又無害的樣子,整個肩膀脊背都吊兒郎當地垮下來,完全是一個令人厭惡的小流氓混混的模樣。 “所以你想和我談什么?問我有什么企圖嗎?”畢禾咧嘴笑了笑,他沒有興趣嘗試找借口、用演技繼續偽裝,秦櫟然已經調查出了他的一切,他不用白費力氣。 “實際上如果可以的話?!鼻貦等晃⑽櫭?,冷淡的神情里有毫不掩飾的嫌惡,“我實在不想和你這樣的人進行談話?!?/br> 這句話可以稱得上不太禮貌了,但畢禾一點也不生氣,甚至端起面前的咖啡咕嚕咕嚕喝了一口,還發出了一聲滿足的嘆息。 見秦櫟然眉頭皺得更深,他反而像是開心了,咖啡杯放下時發出一聲輕輕的、清脆的響聲:“但你卻坐在我面前?!?/br> 他頓了頓,旋即笑道:“那可真是太糟糕了?!?/br> 秦櫟然冷笑一聲,拿起桌上資料,實際上他對立面的內容已經很熟悉了:“畢禾,你沒有正經工作,兩個月前在陳家大小姐的授意下將一名普通白領打進了醫院;一年前驅車逼得一名王姓男子跳河逃跑;三年前有長達半年的時間在地下賽車場幫人開賭局;五年前……” 他很少和工作以外的陌生人說這么長一段話,語氣慢悠悠的,聲音卻越來越冷。說到五年前他便停了下來,像是沒有再說下去的興趣。 他緩緩合上資料,慢條斯理地端起自己的咖啡杯。 和畢禾的粗魯不一樣,他幾乎可以說得上是優雅的,可臉生得太漂亮了,那種冷冷的侵略感讓人幾乎無心欣賞這份優雅。 “這就是你的人生?!彼Φ?,輕輕抬起眼簾看畢禾,“我說得對嗎?” 第32章 我想喝酒 畢禾身體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對啊?!?/br> 他回答得太干脆太不在乎了, 沒有絲毫被揭穿的驚慌和羞愧, 秦櫟然眼神變了變, 大概沒想到他臉皮這么厚。 畢竟在薛嶠那里見到的畢禾, 都是安靜的、靦腆的, 看起來無害極了。 畢禾頭一偏,滿臉疑惑地問:“所以呢, 秦先生對我的人生有什么意見嗎?” “你如何, 和我沒有關系?!鼻貦等豢粗吅?,語氣有些嘲弄, “但你知道, ‘經紀人’是什么意思嗎?” 畢禾依然偏頭看著他, 好奇地道:“我不知道,但我覺得你現在看起來,更像……” 他沒有說完,臉上露出一點似笑非笑的神情來,秦櫟然心思細膩, 一個表情變化能讀出好多含義來,頓時臉色變了變。 “我是想和你認真談談?!鼻貦等坏? “我原本以為,阿嶠曾經的同學至少也是講道理的人?!?/br> 言下之意便是畢禾果然是流氓地痞本色, 講不了道理。 畢禾盯著秦櫟然看了一會兒, 毫不講道理地說:“可我不是啊?!?/br> 秦櫟然:“……” 畢禾心里有些煩躁, 他不想在這里像狗血偶像劇一樣和沒見過幾面的秦櫟然談話, 起身想走人, 又聽秦櫟然冷冷道:“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不會讓你得逞?!?/br> “我能有什么目的?”畢禾被對方外露的敵意弄得有些不高興,“秦先生,就算我沒錢沒工作,也有交朋友的權利吧?” 秦櫟然笑了笑,斯文地道:“阿嶠不需要你這樣的朋友?!?/br> 他方才將畢禾過去做的事一件件羅列出來,就是想讓對方明白自己和薛嶠是兩個世界的人,在他的設想里,活在泥濘里的畢禾只要知道如今的薛嶠有多優秀,就應該自慚形穢地說不出話來。 誰知畢禾飛快地道:“你說得對?!?/br> 秦櫟然微微訝然,沒想到并沒有聽到想象中的反駁,對面的畢禾不要臉地道:“本來也不是朋友,充其量就是——” 他頓了頓,勾起唇對著秦櫟然挑釁地道:“飯票吧?!?/br> 秦櫟然冷聲道:“我會告訴阿嶠?!?/br> “隨便你咯?!碑吅搪柫寺?,站起身道:“對了秦先生,也許你習慣了這種行徑,但作為當事人,我有權利追究你侵犯我隱私的責任?!?/br> 說著不等秦櫟然說話,端起自己的那杯咖啡仰頭咕嚕咕嚕喝了個干凈,隨后“砰”地一聲放回了桌上。 “謝謝款待,再會?!彼ζΦ匾恍?,揮揮手走了。 秦櫟然任他離開,面無表情地盯著對面已經空掉的杯子,良久才起身結賬走了出去。 車水馬龍的街口,畢禾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畢禾蹲在157路公交車的站牌底下發呆。 他剛才其實是有些生氣的,安晉的人成天在筒子樓附近蹲守,秦櫟然這個毫不相干的人也自以為是地調查他。畢禾看起來混不吝的,不代表每個人都能來戳他一下。 他不覺得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不好,每個人在這世上光鮮也好暗淡也好,不都是為了過日子么? 只是激怒了秦櫟然,大概也不能再在薛嶠家蹭吃蹭住了。 畢禾的腦子有一瞬間的停頓,想著說不定秦櫟然正在給薛嶠打電話呢。 他抬頭看一眼站牌,手撐著膝蓋站起來。蹲太久了,腿有些麻。 旁邊有人要來看站牌,嫌畢禾擋在前面礙事,投來了譴責的目光。畢禾對他笑了笑,往旁邊走了幾步。 薛嶠就要知道了,那又如何? 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