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秦寬在門口停了會兒,卻沒有回頭,撩開簾子走了。 “啪”地一聲脆響,是蕊姐抬手摔了酒杯。 大排檔零零散散的食客都看了過來,畢禾連忙站起身,跟走過來的老板道了歉,然后彎腰將手放在蕊姐肩上,輕輕喚了一聲:“蕊姐?!?/br> 蕊姐抬起頭看他,畢禾發現她眼睛里布滿了血絲。 “反正也吃完了,回去吧?!碑吅痰?。 蕊姐面上神色沉沉的,點了點頭,和畢禾一起出了大排檔。 出去后卻沒有走遠,兩人在江邊站了一會兒,夜風吹得畢禾喝了酒混沌的腦袋稍微清醒了一些。 “小禾?!?/br> 蕊姐輕輕地喚了一聲,畢禾轉頭去看她,卻見她直直看著江面。破爛偏遠的郊外沒有所謂璀璨霓虹,她的側臉在隱隱綽綽的光線里,看得不太清晰。 “謝謝你的禮物?!彼?,“我太喜歡了?!?/br> “你喜歡就好?!彼龥]有回頭,畢禾還是彎著眼睛笑了笑,“明年送你最好的?!?/br> 蕊姐攏著耳發的手頓了頓,輕聲笑道:“好啊?!?/br> 陪蕊姐在江邊站了一會兒,畢禾盡職地當了一回護花使者,將她送到了家樓下。 蕊姐和秦寬住在一起,房子比畢禾住的好一些,但也僅僅只是一些了。不知道誰家倒的潲水流向了路面,畢禾跟著蕊姐旋轉跳躍了一路才走到她家樓下。 “行了,回去吧?!比锝愕?,“該干嘛干嘛去,難受的話喝點醒酒湯?!?/br> “我好著呢?!碑吅绦ξ?,“快上去吧,美麗的妹子不適合大晚上待在外面?!?/br> “少在那兒油嘴滑舌?!比锝惆姿谎?,“我上去了,你走吧?!?/br> 目送著蕊姐上了樓,畢禾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轉身晃悠悠地走了。 剛走兩步,路過堆著廢棄雜貨的角落停下了腳步。 他回頭看了看蕊姐上樓的方向,想笑嘻嘻地指著這堆雜物對對方喊一聲“姐快看啊當年我就在這兒攔住了你的去路!” 喝呀!人群中跳出一個高中生!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但最后他只是收回手,轉頭一步三晃地走了。 走出去許久畢禾才覺得自己是真醉了,頭沉沉地往下墜,差點拐到馬路中間去。 空空的大卡車呼嘯而過。 “不要命了?!碑吅掏虏哿艘痪淇ㄜ囁緳C,覺得頭實在暈得走不動路,干脆在路邊蹲了下來,也不怕漆都快掉光的路燈突然斷了掉下來砸他個腦袋開花。 小英她媽踩著自行車咻地從面前飛過,后面坐著抱著書包打瞌睡的小英。 “羅大姐!你的女兒掉了!”畢禾喊了一嗓子。 小英她媽載著小英呼嘯而去。 畢禾維持著轉頭的姿勢睡了半分鐘,兜里手機震天動地響起來,麻桿來了電話。 也沒說什么重要的話,就告訴畢禾他第二天就要走了,以及提醒他記得去龍哥面前晃悠晃悠,賺點錢花。 后半部分畢禾嗯嗯啊啊地應付了,剩下的時間借著酒勁和麻桿依依惜別。 他發酒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有個女生從他面前走過,猶猶豫豫地想上前,最后還是一臉害怕地走了。 畢禾想到自己兜里只剩了幾張薄薄零錢,悲從中來。 正無聲地亂飛著鼻涕眼淚,背后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只手按上他的肩膀。 隨后是一道熟悉的男聲。 “小禾?你怎么了?!” 第18章 心軟的黑發禾 這一下嚇得畢禾幾乎彈起來,一轉身差點就要往馬路上栽去。 來人連忙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臂,畢禾被帶得往前撲了一把,淡淡的酒氣朝對方飄去。 “小禾?”對方聲音一沉,“怎么了?你喝酒了?” 頭頂的路燈一閃一閃的像是隨時要爆掉,畢禾覺得自己是真的有些醉了,使勁眨了眨眼睛才將眼前的三道幻影成功重疊成清晰地一張臉。 畢禾嚇得酒都差點醒了,突然反應過來自己眼淚還掛了一臉,連忙用手背胡亂擦了。 都怪麻桿,說什么“禾子我會一輩子記得你的”,好像他要死了一樣。 畢禾心里嘀咕著,無情地給麻桿甩了鍋。 一張疊得四四方方的男士手帕突然出現在眼前。 安晉臉上是十成的擔心,看向畢禾時神色關切中帶著焦急:“誰欺負你了?!有人灌你酒?” 畢禾手指動了動,從他手中接過手帕,一邊說著謝謝一邊在心里吐槽了一番幾年不見安晉竟然變得如此娘炮。 在安晉看來他卻是十足受了欺負的樣子:“別哭,你告訴我誰欺負你了?” 畢禾慢慢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從他的眉梢眼角看到一絲流露而出的怒氣。畢禾揉了揉額頭,低聲道:“我沒事?!?/br> 他心里嘀咕,不明白安晉此刻為何會出現在這里。事實上他此刻并不想見到對方,酒精帶來的頭疼讓他用盡了所有耐心,才勉強維持起一點黑發畢禾應有的樣子。 “這么晚了你怎么在這兒?”安晉問,上前一步想靠近他,畢禾卻又退了一步,安晉一愣,低聲又道,“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br> 畢禾連忙道:“不用了,我就是吹吹風醒醒酒?!?/br> 說著便真的吹來一陣夜風,涼涼地拂過畢禾額際,他混沌的腦袋遲鈍地運作起來。 “小禾?!卑矔x小心翼翼地看他,“你……心情不好?” 畢禾對他輕輕笑了笑:“沒有啊?!?/br> 安晉愈發覺得不對勁,他記憶中的畢禾沉默寡言、內向靦腆,但絕不像這樣冷淡,于是臉上擔憂的神色更甚:“我送你回家,太晚了?!?/br> “真不用?!碑吅叹芙^道,“我搭公交就好?!?/br> 兩人站的地方離一旁的公交站牌不過幾步路的距離,畢禾晃悠悠地走過去,安晉連忙跟上去。 “我開了車,很方便的?!彼环艞?,“大晚上你一個人我不放心?!?/br> 畢禾想說一個大男人有什么不放心的,張了張口卻將差點說出的詞句吞了回去。 他殘留的幾絲清明神志在阻止他放黃毛畢禾出來。 隨后他轉過身,看著安晉笑了笑:“真不想麻煩你,要不你陪我等公交吧,也是送我了?!?/br> 安晉還想說什么,卻看了看畢禾的臉色,保持了沉默。 畢禾站在站牌下,這時候倒是想感謝黑發畢禾留下的人設,省去許多力氣。 零零星星的車與行人從面前路過,安晉轉頭看了畢禾好幾次,頻率高得畢禾都忍不住想問他話了,他才小心翼翼道:“小禾,你如果遇到什么事,可以和我說?!?/br> “我沒事啊?!碑吅檀竭厧鹎〉胶锰幍男邼σ?,狀似不好意思地撒個半真半假的謊,“給朋友餞行,喝了點酒?!?/br> “你酒量又不好,怎么能喝了酒一個人在外面?!卑矔x不贊同道。 畢禾看了他一眼,這一眼平平靜靜清清淡淡,卻看得安晉一頓,忘了接下來該說什么。 倒是畢禾笑了笑:“你在這附近辦事嗎?” “我來找你?!卑矔x沉默了一會兒道,“你電話一直打不通?!?/br> “是嗎?”畢禾露出驚訝的表情,“我的手機最近老出毛病?!?/br> 安晉立刻道:“我給你買部新的吧?!?/br> 畢禾一頓,無奈道:“你真是一點也沒有變?!?/br> “你不也是嗎?!卑矔x露出點開心的笑意來,“小禾,你還和以前一模一樣?!?/br> “……是嗎?!碑吅绦α诵?,沒再說話。 “小禾?!卑矔x又叫了一聲,畢禾轉頭看過去,見他目光沉沉,眼睛里藏著許多畢禾似乎看懂了又似乎不明白的情緒,“我……很想你?!?/br> 事實上,他這些年對畢禾的掛念和遍尋不見的失落,并不是一句簡單的“很想你”就能概括的。但面對已然變成青年的畢禾,他卻說不出更多話來。 “你會聯絡我嗎?”他問。 畢禾沉默了一會兒,慢慢道:“阿晉,你一定很忙吧,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br> 安晉一愣,面上肌rou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只是想偶爾吃個飯也不行嗎?小禾,我這些年……” 后半句話他并沒有說出口,看著沉默的畢禾,他花了許多力氣才壓抑住心口中升騰起的那股氣,一個字一個字艱難道:“不要拒絕我?!?/br> 最后一趟157路從遠處呼嘯著開來,像一個越走越近的神秘符號。 畢禾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有些無奈地低聲道:“可我不是早已經拒絕過你了嗎?” 157的車門砰的一聲打開,畢禾轉頭看了一眼,旋即對上安晉的視線,難得認真地與他道了個別:“我走了,阿晉,再見?!?/br> 安晉錯愕而復雜地看著他,畢禾已經轉身幾步跨上了車。 “小禾!” 安晉抬腳似乎想跟上來,卻不知想到什么,又停了下來,愣愣地站在原地。 畢禾上了車,走到車窗邊看著路邊的安晉,對面雙手握拳站在原地,神色沉沉地看著他,然后突然一拳打在了站牌上。 公車緩緩起步,將他留在了原地。 空曠的車廂里只有最后一排坐著戴耳機的高中生,好奇地看了站在窗邊的畢禾一眼,又低下了頭去。 畢禾隨便找了個座位坐下,盯著司機大叔的后腦勺看了許久,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的腦海中閃過安晉站在站牌旁的落寞身影,其實剛才他面前的安晉已經不是高中時那個穿外校制服的安晉了,但畢禾幾乎能準確無誤地勾畫出對方在聽見自己道別后的神情。 他一定在努力抑制著自己,以至于面部肌rou幾乎都要抽搐起來,想要追上來,又被另一個人安晉死死拉住。 畢禾覺得很奇怪,他自認并不是多么了解安晉,卻幾乎能斷定這一瞬間對方一定是這樣的狀態,就像多年前一樣。 他有一瞬間的心軟,黑發畢禾猶猶豫豫地想說什么,被黃毛畢禾一把按在了原地。 不許心軟。黃毛畢禾狠狠地說。 當年就是你太心軟,才惹到這些無窮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