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景岳忽感一陣怪異,好似莫名多了一層因果加身,但他細細去感知卻又一無所獲。 一陣風吹來,林中飛鳥四散。 景岳甩了甩頭,見懷中的小孩正望著自己,想了想道:“你既然跟著我,便不再是袁天賜,你的名字是秦燕支?!?/br> “秦燕支?”小孩歪著頭,眼中盡是疑惑。 “對?!?/br> 景岳空閑的一只手并攏雙指,用靈力凝出水氣,在空中書寫下“秦燕支”三字。 流水組成的字跡折射著冬日殘陽,好似七彩琉璃,惹得藍鳳嫉妒地剜了秦燕支一眼。 景岳:“可看清了?‘秦’是三人禾,‘燕支’乃是一把名劍,這就是你的名字?!彼娗匮嘀c頭,又道:“而我,叫做景岳,是個修士,從今往后,你便隨我學道吧?!?/br> 秦燕支此前雖神志不全,但外界種種他都心中有數,并不缺乏常識,于是有些開心地問道:“你是燕支的師父了么?” 景岳微怔,腦子里閃過九天書院劍道場上一張凜若寒霜的臉,又閃過秦燕支捧著枯盛時溫柔的一低頭,最終,化為對方在冷月下春雪初融般的淺笑。 “不,我不是你師父,也不能做你師父?!本霸老胫?,一來,他沒資格成為秦燕支劍道上的師父;二來,若有朝一日,秦燕支恢復了記憶,知道年幼無知時認了一個便宜師父,怕不是會拿劍砍了我? 見秦燕支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飾的失望,還有小小的不安,景岳理解地拍拍他,安撫道:“我雖不是你師父,但我們是此界中彼此最親近的——” 肩膀猛地被藍鳳啄了下,景岳話說一半拐了個彎,“……最親近的之一?!?/br> 秦燕支咬著下唇,黑曜石般的眼睛忽閃忽閃,讓景岳……一陣惡寒。 他定定神,繼續道:“我會始終陪伴你、照顧你、保護你?!敝钡接刑炷隳芟肫?,直到我們能離開這里。 秦燕支小小聲道:“那你是我的什么?” 景岳本想說我是你的引路人,但他的惡趣味忽然發作,于是露齒一笑,“我是你的景哥哥呀?!?/br> 見秦燕支還要再問,景岳忙甩袖揮散了空中凝固的幾個字,濺開的水珠瞬間被寒風凍成冰渣,落下時仿佛細雪飄絮,他抱緊了懷里的人加快腳步。 景岳要帶秦燕支去陳國,去飛花山,去他占山為王的那座破舊道觀。 他們都要投入到轟轟烈烈的修煉大業中,爭取早日“飛升”! 作者有話要說: 神吹 ——— 胭脂小小聲道:“那你是我的什么?” 景景:我是你的優樂美啊~ 第76章 夕陽余暉照在破舊磚石上,道觀的門扉緊閉,木門早已被山間潮氣侵染,軟得好似一用力就能掰下一塊木頭。 門前幾排青磚石階布滿苔蘚,被踩踏過的中間位置微微下陷,有幾階甚至缺了邊角。 道觀門前,景岳牽著秦燕支,一大一小齊齊望向門頂上刻著的一排石字,那些字已被風化,只隱約能辨認出這里曾經叫做常青觀。 景岳不好意思地干咳一聲,“別看道觀破,但此地風水極好?!?/br> 他倒是沒騙人,此地位于群山中一處山坳,東西兩座大山有飛流直落而下,形成一道環繞山坳的溪流。本是萬水歸堂之相,但因地勢過低,被群山圍堵,難以見陽,因此萬年來少有人問津。 而景岳來此以后,憑著親切友好為民的作風,忽悠山下村民幫他在東西北峰各開了一個小口,而南面正是進山的路,以此破掉四面圍堵之局。 他又在入口處布置了幾座小型迷陣,如此,山外雖還是寒風凜冽的冬日,但山坳中卻是四時花開,清泉悠悠,天地靈氣充盈此間。 景岳:“往后,我們就在這里生活、修煉,建立宗門?!?/br> 是的,景岳打算干他的老本行——開宗立派。 他仔細琢磨過了,要離開昊天界,他們就必須盡快突破紫府,如今的情況,靠秦燕支不如靠自己。 想要加速修煉,除了勤奮以外,他還需要充足的修煉資源作為支撐,簡單來說,就是靈石、天材地寶和機緣。 至于如何快速累積修煉資源,其一,他可以拜入本界最大的宗門。 據景岳了解,昊天界五塊大陸中各有一座大型仙門,外界稱之為五大仙山,以景岳的天資,要入哪一座山都不難。但入門并不意味著高枕無憂,他只有獲取足夠大的權勢,立下足夠大的功勞,才有機會插手宗門資源分配,如此必將分散精力,于修煉無益。 更何況,他身為一宗老祖,又怎能拜入他門? 其二,他可以試著去尋找機緣,但機緣一說太過虛無縹緲,充滿了不確定性,他更傾向于順其自然。 其三,組建獨屬于他的實力,掌握絕對主動。 昊天界中紫府已千年不見,如今修為最高者不過金丹罷了,而身為筑基中境的他,已有了創建宗門的資格。盡管此舉前期同樣耗時費力,但他的身份卻是祖師爺,門派要怎么發展都由他說了算。 而且,當他得以超脫小界天道法則時,就可利用三十三天定界咒反將神識烙印在昊天界法則之上,將此界徹底掌控。 這種控界之法就連大世界也早已消失,大能也頂多能煉化秘境,若景岳真能帶回一界,對寒云宗而言是何等的益助? 既然他已將昊天界視作囊中之物,那么在此建立門派,就當是為寒云宗提前設個分支吧。 景岳:“我們這里叫做小寒云宗,我是此宗的掌門,而你……” 秦燕支微微睜圓眼睛,期待地看著景岳,后者頗為不適道:“……你就是掌門的弟弟?!?/br> 秦燕支開心地抿唇而笑,眼里仿佛藏著星星。他不在意生活在哪里,也不在意什么身份,只要能和小哥哥一起,一切都不重要。 然而景岳卻倒退一步,蒼天??!假若有天秦燕支恢復記憶,總感覺自己會遭受各種不可描述地暗殺! 就連藍鳳都戲多的用翅膀撫著小胸脯,驚恐道:“崩人設了,高嶺之花凋謝了……” 鬧了一陣,景岳推門進入觀中,道觀很小,但很整潔,院子里綠蕓遍布,一株梅樹散發著幽冷梅香。 忽然,寂靜的空氣里傳來“咕?!甭?,嗯,從秦燕支肚子里傳來的。 秦燕支面色漲紅,小臉努力繃著,終于有點景岳記憶中的模樣,他忍住想和藍鳳一起狂笑的欲望,道:“忘了你還是一介凡胎,得吃五谷雜糧了?!?/br> 道觀里也沒食材,還得進山摘點素果打些野味,于是景岳道:“你先留在道觀里休息,等我弄點兒吃的回來,嘰嘰會陪你?!?/br> 藍風雖有些不情愿,帶還是幾下跳到秦燕支腳邊,軟軟地靠著對方。 可它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被嫌棄了! 秦燕支悶不作聲,只低著頭拉住景岳的袖子不松手,渾身散發著拒絕的氣息。 景岳有些為難,秦燕支如今就是個孩子,縱然本性天成,也不可能像心智成熟的成人那般堅定。若是秦燕支一直恢復不了記憶,那他今后長成什么性子,跟自己的教養方式息息相關,他可不想把一代天才劍修養移了性情,教成一個習慣耍賴撒嬌的嬌氣包。 ……畢竟有嘰嘰一個失敗的例子就夠了。 身上的包袱好像更沉重了,景岳微微嘆口氣,決定不縱著對方,至少要讓秦燕支知道,自己的話就是權威。 他正色道:“你留下來?!?/br> 秦燕支感覺到景岳話中的不容違背,慢慢松開了手,失落地垂下眼睛,又默默地背過身,裹著白狐披風的他好似一個球。 景岳眉角一跳,狠下心轉身就走。 走了沒幾步,他忽然心有所感地回頭,就見秦燕支正偏頭偷看他。兩人視線一對上,秦燕支小臉上快速閃過一抹慌亂,緊接著轉了回去。 景岳:“……”天靈靈,地靈靈,我一定是瞎了!于是繼續往外走。 沒多久,他聽見身后傳來“蹬蹬”的腳步聲,接著,一雙手拉住他的衣袍。 景岳:“……” 秦燕支依舊不抬頭,以景岳的視線只能看見他漆黑的發頂,還有握緊的小拳頭。 景岳心里莫名一軟,又想對方終究只有五歲大,一個人呆在道觀中難免害怕,不過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又何必較真呢? 大手覆上了小手,景岳道:“僅此一次,以后都要聽我的話?!?/br> 秦燕支的笑容瞬間蔓延上嘴角,如此直白的表達,讓景岳也不禁笑起來,只剩藍鳳一臉茫然——發生了什么?為何他們突然友好? 一大一小牽手走出道觀,景岳回身看了眼大門上幾個風化的石字,袖袍一揮,石字光華流轉,化作了四個大字——小寒云宗。 飛花山下是棗子村,也就是景岳常年義務勞動的地方。 他帶著秦燕支就不打算上山了,干脆去村子里多換點兒吃的,免得還要來回跑。 一進村,景岳就發現今日的棗子村大不一樣,前方不遠處圍了一群人,吵吵嚷嚷的,也不知發生了何事? 他拉著秦燕支悄然靠近,聽了村民們的議論可算是明白了。 原來村里的姜寡婦撈魚時不慎掉入了冰窟窿,一個吳姓小伙子救了她,卻被人一狀告上村長,稱姜寡婦不守婦道,要求將姜寡婦以yin亂之罪沉塘。 人群中,姜寡婦瑟瑟發抖地跪著,濕透的衣衫黏在身上,凌亂的發絲貼在臉頰,發頂還沾著碎冰。她面色蒼白,嘴唇青紫,似乎隨時都能倒下。 一個八九歲的男孩護在她身前,緊緊抓住村長的手臂苦苦哀求:“村長爺爺,求您放過我娘吧,她只是為了給我抓魚才掉入河中,沒有罪!都是誣蔑!” “誣蔑?我親眼看見他倆抱在一塊兒,臉貼著臉,胸貼著胸!”村長身旁一個八字胡的青年噴著口水道:“我說他吳仲春怎么二十了還不娶媳婦,原來是和寡婦有一腿!嘖嘖,真是夠刺激,夠香艷啊……” 八字胡得意地瞧著個渾身濕漉漉的男子,后者面上滿是譏誚。 小男孩:“你胡說!村子里人人都知道,吳哥哥的娘身體不好,他要照顧老娘才沒有娶妻,吳哥哥是個大孝子,是個好人!” 人群里有人幫腔道:“就是!趙海子,誰不知道你那點兒齷齪心思?”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將八字胡的黑歷史抖了個底朝天。 據說趙海子少年時愛慕棗子村一枝花,可惜一枝花看上了吳仲春,但吳仲春家中僅有個癱在床上的老娘,這些年看病吃藥欠下一大筆債,窮得是哐當響,哪里有錢娶媳婦?最終,一枝花含淚嫁去了鄰村,可趙海子卻一直對吳仲春嫉妒羨慕恨,想找茬又害怕吳仲春揍他,只敢躲背后說酸話。 至于這一次跳出來嘛……是他認為證據充足,哪怕能定罪的只有姜寡婦,吳仲春也要背負一輩子陰影。 可趙海子萬萬沒想到,村子里的人竟然都為吳仲春說話!他怒道:“你們膽敢包庇,就不怕我上告刑監,為村子里召來天罰嗎?!” 話音一落,只聽身后有人道:“我乃刑監趙學毅,何人要上告于我?” 村民們頓時陷入了讓人恐懼的寂靜,唯有景岳微微睜大了眼。 他來了陳國近兩年,對陳國也有一定了解。 二十年前,陳國出現了一位法力高深的道人,可呼風喚雨,除災驅難,自稱是天宮大羅護法轉世,被皇上迎入宮中奉為國師,道教也成為陳國國教,民間道觀興起,香火鼎盛,信徒無數。 后來,國師的權勢越來越大,陳國的律法愈發嚴苛。 十年前,國師組建了刑監寺,主管全國刑罰政令,上到皇室宗,下到黎民百姓,都在其監察范圍之內。 與刑監寺同時誕生的,還有“刑監”這一陳國特有的職位。刑監雖不是官,但卻凌駕于許多官員的之上。他們獨立于皇權,只聽命于國師,手中一枚監察印可引動“天罰”,素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斷的權利,讓陳國所有人又懼又怕。 只是,景岳初來陳國時忙于趕路,后來又一直呆在飛花山上,唯一有接觸的棗子村向來寧和,他一直沒有見識過所謂的刑監與天罰,今日還是頭一回趕上。 此時,村民們都驚恐地望著趙學毅,趙海子也沒想到真引來了刑監,他哆嗦半天,在刑監毒蛇般陰冷的目光下,結結巴巴將原委一說,后者冷笑道:“原來是個yin婦!” 趙學毅是主管一縣的刑監,算是刑監中最下級,但在縣中權利與縣令平起平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