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景岳抬頭望天,疑惑地看了魏陣圖一眼,“月亮在哪里?你來了這許多天還不知?翠城的日月星光都被樹蔭遮擋住了,要賞月只能去城外?!?/br> 魏陣圖:“……” 景岳:“你要不要學???不學我回去了?!?/br> 魏陣圖靜默片刻,咬牙道:“學!” 潛伏在側的藍鳳不禁為景景的深不可測感到驕傲,完完全全閃避了套路! 于是,景老師認認真真地布陣,魏弟子一臉生無可戀,到底是哪里不對呢? 等景岳布好陣,站起身來拍拍手:“火陣,應該成了?!?/br> 話音一落,深受打擊的魏陣圖已迷迷瞪瞪地步入陣中,催動陣法。 景岳急道:“等等!我還不知安……不安全……” 后半句,被陣中忽然躥起的火舌吞沒…… 那天夜里,等魏陣圖從陣法里出來,頭發已被燒沒了一半,身上臉上也是焦黑,他眼神空洞,表情茫然道:“好陣、陣好?!?/br> 整個人宛如遭受了天劫蹂躪。 又盤恒幾日,期間景岳找青竹齋學了十種少見的符箓,九天書院終于準備打道回府了。 臨走前,景岳將十張塑胎符交給巫辰真人,并告知對方,往后每月他都會提供十張給寒云宗。 由于鄭白顧俠兩人嘴緊,巫辰真人比青竹齋真人消息還滯后,直到此刻他才知原來自己求而不得的塑胎符竟是景老祖所煉制,一時老淚縱橫,此處暫且按下不表。 八日之后。 天幕云卷云舒,霧色繚繞,白云折射著日光,偶爾可見七彩流霞。 九天書院的空舟已行至中洲與下南州交界海域——葬星海,此時一間艙房中,景岳正盤膝修煉。 他的劍七式還沒能通過秦燕支的考核,暫不方便練習滄瀾劍法,只有在腦中一遍又一遍地臨摹劍法最后一式。 而藍鳳則難得安靜地蜷縮在一旁,腦袋不時輕點,顯然是困極了。 突然,藍鳳睜開了快耷拉上的眼睛,胖胖的身體忍不住顫抖,驚恐地望向景岳。 后者猛地站起來,還不等他站穩,空舟頓時劇烈搖晃,差點兒害他摔倒。 藍鳳眼淚巴巴道:“景景,好像有、有危險?!?/br> 景岳將他揣入懷中,安慰道:“莫怕,嘰嘰乖,安靜一點?!?/br> 他的確感應到莫大的危機,于是快速閃出房中,發現空舟之外的舒卷白云已徹底變作團團黑霧,隱隱可見舟頭舟尾各有一個金丹期的鬼力士手舞巨錘,用力砸向空舟! 敵襲! 既然能控制鬼力士,來人必是魔修! “砰——” 巨錘掄上了空舟的結界護膜,半透明的結界立刻泛起漣漪。 這次帶隊的林真君以及五道真人,此時分別守住頭尾,雙手頻繁變化姿勢,將靈力打入結界,試圖壯大結界。 而空舟上,除了林真君一位紫府,以及五道真人一位金丹,其他都是書院學生,根本無力支援。 景岳眉心一皺,如今情況很不妙,空舟結界雖能支撐片刻,但附近還有魔修潛伏,而能cao縱金丹期的鬼力士,一定是紫府修為以上! 他放出神識掃蕩周圍,由于范圍較大,超過了景岳rou身境界,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更襯得唇色殷紅。 而神識回饋不怎么美好,黑霧中共有一強一弱兩道神識,其中之一初入紫府,另一道足有紫府上境! 敵人安排了如此陣仗,看來是鐵了心要將空舟一網打盡! 景岳的神識支撐不了太久,為避免脫力,只得匆匆收回。隨著空舟又是一陣晃動,艙房中不少弟子也踉蹌地跑出來,他們望著眼前噩夢般的景象,各個駭得面無人色。 林真君:“都給我回去!你們出來做什么?添亂么?” 有弟子急道:“可是真君……” 五道真人也忙大聲勸道:“你們在這里,我與林真君還要分神看護,速速回到艙中,艙房外還有一層結界,至少安全一些。如今你們保護好自己,就是最大的幫助了?!?/br> 弟子們逐一被勸了回去,景岳也回到艙房。他立刻催動宗門傳信符,相信不少書院學生都會如此做。但他們身處茫茫大海之上,能及時得到救援的幾率十分渺茫,就算大家攜有厲害的逃命法寶,也很難逃出這幾十萬里的葬星海域。 而這些,顯然敵人也考慮到了! 可他們不能坐以待斃,必須靠自救! 景岳又一次放出神識,額間滲出細汗,一息后,他心中猛地一顫,“不好!” 他察覺遠處還有一位修者正極快地往空舟靠近,對方竟已是洞天境界!而這時趕來的,十有八九還是魔修! 忽然,一股比之前更強烈的沖擊襲來,景岳來不及收回神識,胸中血氣翻涌,差點兒嘔出血來!他見空舟之外又增加了兩個鬼力士,而空舟結界rou眼可見地縮小了一圈,很顯然,這樣的撞擊再來幾回合,結界必破! 這時,只聽林真君喘著氣道:“眾弟子勿要憂心,我已發出示警,相信很快會有正道同門前來相助!爾等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只要撐過一時便好!” 但大多人都知道,林真君此言只是安慰罷了。景岳更是知道,那位正趕來的洞天修者只需稍稍施法,這艘空舟就將覆滅,他們根本等不到救援的人! 他穩住心神,從乾坤袋中取出一枚靈符,靈符看上去沒什么特別之處,但其中卻藏著寒云宗掌門魏天離的三劍之威,正是當年去九天書院的路上,王長老交予他的。 盡管魏天離只是紫府大圓滿境,但若能出其不意斬中洞天修者神魂,對方必受重創! 而現在,他要等待一個機會,等待能夠一擊必中的機會! 在空舟不停地震蕩中,景岳平心靜氣地埋伏在艙房,他閉上眼,將神識聚集為一點,只追蹤洞天修者,這樣可以節省不少力氣,讓他不至于負荷太重。 他等著,就像躲在水底的水鬼,可以無聲無息地等待很久,直到獵物自投羅網。 此刻,洞天修者離空舟已不足十里,但黑霧成了他最好的掩護,而林真君與五道真人又被瀕臨破裂的結界牽制,一時沒有察覺。 景岳巋然不動,他還未等到最佳時機,現在出手風險太高。機會只有一次,他沒有冒險的權利。 “噗通、噗通……” 伴隨著許多人心臟狂跳的聲音,空舟又一次遭受重擊,結界再度縮小,尤其是五道真人把守的舟尾,幾乎只剩下薄薄一層包裹在空舟之外。 五道真人的靈力眼看快枯竭,如今只是勉力支撐,他本是符修,擅攻不擅守,如今攻不敢攻,能力被束縛了大半! 他忽然停了手,摘下葫蘆喝了口酒,擦了擦嘴巴,又將酒壺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隨即,五道真人取出數張黃符,輕輕一推,符箓在半空中一字排開,形成北斗天星的陣勢,五道真人咬破手指,以心頭血催動體內所有靈力,畫出一道道復雜的血色紋路。 只片刻時間,七張血符已成,驟然亮起一陣紅芒。 五道真人一掌打出,喝道:“一殺,滅!” 只見符陣之中,一縷紅芒猛射入一個鬼力士的眉心,“轟”的一聲爆響,鬼力士頓時炸開,于空中化為粉末,漸漸消散。 但與此同時,五道真人雙臂也炸出一團血霧,兩只手臂無力垂下。 “咦?七星六殺陣?” 一道嘶啞的聲音突兀響起,艙房中的景岳心頭一震,盡管有些不同,他還是聽出來了,這聲音正是當日拍賣會上戴著面具與王真人起沖突的那位紫府修者!更讓他心驚的是——七星六殺陣,一種以命換命的攻擊符陣。 施陣者以心頭血催動陣式,一招可瞬間殺死與他同境界的敵人。 殺第一人,他將獻祭雙臂;殺第二人,他將獻祭雙腿;殺第三人,他將獻祭丹田;殺第四人,他將獻祭靈臺;殺第五人,他將獻祭生命和靈魂! 所謂的七星六殺,殺死的不僅僅是五個敵人,還有施陣者本人! “轟轟——” 只聽又是兩聲爆響,兩名鬼力士相繼消散,前方的林真君急道:“住手!五道!” 而此時的五道真人已倒在血泊中,丹田、四肢皆是血流如注,只一雙常年帶著醉意的眼睛,卻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還剩一個鬼力士了! 五道真人正欲催動符陣,忽感神識一痛,整個人就此暈了過去。 艙房中的景岳嘔出一口血,五道真人尚不知還有更大的威脅潛伏在側,即便犧牲也是白費,他又怎能眼看著對方毀掉靈臺?送掉性命? 只聽那道嘶啞的聲音再度響起:“暈了?真是無趣,我還等著欣賞第四殺呢,七星六殺陣,咱也是頭一回見?!?/br> 林真君只當五道真人體力不支才暈倒,稍稍舒了口氣,他憤怒道:“藏頭露尾的狗東西,有本事出來一戰!” 他知道,對方根本是在戲耍他們,就像貓捉老鼠一般,欣賞他們在絕望中沉淪,卻又不得不求生。 “嘻嘻……” 或許是對方玩累了,此刻終于打算現身。 一位身披斗篷臉罩兜帽的女修緩緩從霧中走出,她的斗篷應是件寶物,阻隔了一切窺探她容貌的神識。 女修妖媚一笑:“賀老怪,別再玩啦,這幫蟲子吵得很,趕緊捏死啦?!?/br> 話音一落,一名袒胸露乳的中年男修挺著圓肚子出現,大笑道:“有鴉祖在,我哪里敢出手???” 林真君悚然一驚,兩名紫府?等等,鴉祖?他竟然也在?! 此人乃魔道散修,幾百年前便已入洞天,一身魔功出神入化,正道宗門圍剿多次都未能得手。不過,鴉祖已于百年前失蹤于蜀西洲,想不到今日竟再度出現! “轟隆——” 僅剩的鬼力士又是一錘砸下,本就心神震蕩的林真君忍不住晃了晃,換來兩名魔修不屑地嘲諷。 林真君忍住氣不回話,專心頂住結界。 可結界實在太脆弱,附近更有強者虎視眈眈,他把心一橫,將體內僅存的靈力灌注于紫丹,又將紫丹逼出體外,一下子打入結界中! 有了紫丹加持,結界陡然金光大盛,又壯大了不少。林真君卻一瞬間華發滿頭,像個凡人老者一般重重栽倒,他原本飽滿的臉上變得溝壑縱深,氣息也逐漸微弱,只眼神卻堅如磐石。 “真君!”不少偷偷關注外界的學生一時激憤難當,須知紫丹一出,無異于舍棄了修為! 他們紛紛從艙房中跑出來,一些人扶起了林真君與五道真人,更多人則用他們的綿薄之力,支撐著兩位長者用鮮血與修為護住的結界。 賀老怪見狀,冷哼道:“無聊!” 說罷,他從懷中取出兩枚令牌,手一揮,虛空中又浮現了兩位鬼力士。 女修佯作驚訝:“恭喜恭喜,多年不見,老賀你功力見長呀,如今都能cao縱六位鬼力士啦?!?/br> 賀老怪得意一笑,道:“既然小蟲子們師生情深,那我便好人做到底,送你們一并歸西吧!畢竟這葬星海,總要葬他百十顆正道天星,才算貼切,哈哈哈……” 隨著名鬼力士加入到攻擊空舟的行列,眾人壓力更甚。 偏在此時,一股邪惡而龐大的威壓侵襲了空舟,不少弟子眼露絕望,他們都知道威壓的主人只可能是鴉祖。 莫非,今日就是他們的死期?來得這樣猝不及防? 有人閉上眼睛,不忍見到即將來臨的血腥一幕;有人指天痛罵,滿腔憤恨;還有人一心守住結界,似乎忘了周遭的一切。 林真君無力地握住拳頭,一想到因為他的無能,七方界諸多資質卓絕的筑基修士就要喪命于此,向來心志堅定的他也不免眼睛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