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誰都知道寒云宗有一位“小兒老祖”,具體多大年歲雖不清楚,總之很小就對了!難道就是這一位? 但他隨即又放松下來,因為對方修為還不如他。 有些人就是這樣,當他們一直對某人有所畏懼,卻偶然發現對方不足為懼時,就會將這種落差轉化為輕蔑甚至是憤怒。 安文星倒不至于憤怒,但輕蔑卻是有的。 可他轉念一想,這小兒老祖年紀輕輕便已筑基,可以說非常厲害了,于是心中一凜,恭謹道:“拜見老祖?!?/br> “嗯?!本霸赖瓚寺?,“你是紫霞派舉薦之人?” 安文星面有得色,“正是?!?/br> 景岳用神識一探,夸道:“你年紀不足百歲,卻已是筑基中境,果真厲害?!?/br> 安文星眼中閃過驚訝,心道不愧是老祖,我境界高于他,他卻能知我修為與骨齡,多半身有秘寶。 “不敢,文星十年鍛體、三十余年練氣,如今又四十年才剛剛跨入筑基中境,實在算不得厲害?!?/br> 安文星盡管語氣謙虛,但話里話外都是顯擺。 景岳微微頷首,對鄭白道:“你與安道友年歲相當,境界也相同,為何別人就能得到門中舉薦,你卻只能靠家里為你準備薦函?未免也太不爭氣!” 安文星矜持地笑了笑,卻見鄭白苦著臉道:“老祖,寒云宗乃天下法修之首,門內天資優異者繁如星海,如我這般魯鈍,又哪里有資格得到門中舉薦?” 景岳:“說得也是?!?/br> 兩人一唱一和把藍鳳逗得拍著翅膀“啾啾”直叫,卻把安文星氣得差點嘔血。他心知被景岳耍了,但對方身份在那里,他只得尷尬地解釋了幾句,便匆忙告辭。 等人走了,景岳問鄭白:“他與你有齟齬?” 鄭白:“不就是上次點竹大會輸了他一位,咱倆都排在幾萬名以后了,他有什么可得意的?” 景岳此前從宗門文卷中得知,點竹大會乃是筑基期修士間的比試。 文卷中記載,下南洲的符修門派青竹齋有一棵天竹,此竹有參天之高,枝葉繁茂,據說每片葉子都是天生的陣法,蘊含著不同的考驗。 參與比試的修士會一同攀登天竹,最早登頂摘得竹芯的人被稱作點竹人,可以得到青竹齋準備的厚禮。 而每屆點竹大會上表現出色的修士,幾乎都能在飛仙榜上占據一席之地。 可是……幾萬名以后……?安文星至于嗎? 景岳懷疑地問:“只是如此?” “……還有,他是紫霞派中人?!编嵃子行┆q豫,試探道:“老祖可知,紫霞派傳承自妖劫前的大宗門紫霄宮,如今門中有三位返虛老祖坐鎮,更有晁玉這等天資非凡的后輩。晁真人修道不過一百四十載已經結丹,比當年的秦真君也不算差了?!?/br> “那又如何?” 鄭白似有些難為情,吞吞吐吐道:“我、我們寒云宗雖是法修第一宗,但這些年少有天才出世,更別說像秦真君和晁真人那樣的驚艷之輩。而且一葉老祖他壽——” 鄭白忽然閉嘴,面色一白,怯生生地覦了眼景岳。 后者一哂,哪里不明白他的未盡之言? 如今寒云宗就靠一葉震懾諸派,但一葉壽數已不過千年,且宗門的返虛老祖不比紫霞派人多,后輩弟子也不如紫霞派有前程。 寒云宗頹勢已顯,紫霞派卻如朝陽初升,難免蠢蠢欲動。 ——想太多。 對此,景岳唯有三字真言。 早在他扮作景山混入內門時,就知道紫霞派對寒云宗有敵意。若是寒云宗繼續那般腐朽下去,或許千年后紫霞派有可能后來居上。 但也僅僅是可能。 返虛往渡劫一關千難萬難,莫說紫霞派中僅有三人,就算是千百返虛修士,又有誰敢說自己一定能突破?或者,又有誰敢保證下一個跨入渡劫期的,不會是寒云宗的流云流風? 更何況,如今寒云宗已大變,門中一派生機,蒸蒸日上,又有他補全功法丹方,一葉剩下的壽歲何止千百?這紫霞派高興得也太早了! “知道外頭都叫我什么嗎?” 景岳忽然發問,倒把鄭白給問得愣住了。 “他們都叫我小兒老祖?!?/br> 鄭白急聲道:“老祖,那都是外頭無知鼠輩胡說八道!” 景岳不以為意地笑笑:“但他們也稱我為大利宗門者,不是嗎?” 鄭白一怔,隨即咧開嘴角。 是呀!老祖還未滿十八,卻已然筑基,說不定能在百年中結丹,到時候別提晁真人,哪怕是秦真君也高攀不起! 再說了,既然是大利宗門之人,沒準兒還能多利一兩個返虛渡劫什么的…… 鄭白越想越底氣越足,他朗聲道:“我明白了!有老祖在,我宗福星高照,必能長長久久與天齊壽,豈是阿貓阿狗可以挑釁的?” 景岳勉強贊道:“……理解能力優秀?!?/br> 他們一直逛到了日已薄暮,終于等來了王長老。 土豪大手一揮,帶眾人入住了樂城最貴的一家客棧,還是一人一間房,極度奢侈。 一夜無話。 次日,寒云宗一行早早到了九天山山腳。 九天山共有九座山峰相連,峰奇石怪,逶迤險峻。第一峰山道兩側種滿了翠竹,風一來,吹得竹葉沙沙作響,竹林起伏延綿,好似碧蕓濤濤。 景岳走在山道上,見到了不少修士,有男有女,年齡不一,其中有些人甚至已是一頭白發,滿面滄桑。 “咦?他又來了?!?/br> 景岳隨著王長老的目光看去,見是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問道:“他是誰?” “是一位散修,我上次、上上次帶弟子上山,都見到了他。聽說他壽數將近,但一直沒找到結丹機緣,便想來九天書院試一試??纱巳艘芽剂似甙嘶?,就是通不過,也不知他哪兒來那么多薦函?” 景岳有些驚訝,不禁想到了凡人的科舉,有多少學子從年少考到垂垂老矣卻依舊心愿難償?他搖頭道:“此人執念已成心魔,怕是難成?!?/br> 等到了半山腰,便見到一座界石,上面刻有九天書院四個大字,邊上還有一行小字。 “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本霸栏畹?,心里贊了句好。 王長老笑道:“此句乃九天書院創始人洛真君所作,如今倒成了凡人學子的治學名言?!?/br> “嘰嘰個呸!”藍鳳不滿地哼哼:“這句話明明是抄的,原作者是某小界一個叫韓愈的文人,全篇可長了?!?/br> 它頓了頓,又道:“但嘰嘰過目不忘,景景要是、要是答應說出你的七個習慣,我就背給你聽?!?/br> “不聽?!?/br> 藍鳳:“……” 過了界石,就算是進入了九天書院的結界。 單看風景與方才似乎沒什么兩樣,山峰還是那座山峰,竹林還是那片竹林,但與景岳同行的不少人都發出了驚嘆聲。 只見一條長階延伸至極目盡頭,仿佛接云引日,高不可攀。 有清清流水順著石階而下,好似從天上來,零星幾片竹葉悠悠漂浮水面,盈滿了詩意。 有人驚道:“這石階怎么自行往上移動?” “我之前就聽說九天書院的石階與眾不同,好像是某種用靈石維持的機關,人只要站在上頭,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抵達山頂?!?/br> “我上次來過,有師兄說這條石階是有名字的,叫做登天梯,也有送你青云直上,扶搖萬里的意思?!?/br> “那怎么下山呢?” “下山的路在另一座峰,也似這般,只是換了移動的方向?!?/br> …… 眾人聊得熱火朝天,藍鳳不屑地啄啄毛,不就是電梯嗎?沒見識,看我們景景就很淡然。 然而下一刻,它就聽見景岳興味盎然地贊道:“九天書院可真有意思!” 藍鳳:“……” 登天梯將眾人送入峰頂山門前。 一進山門,眼前豁然開朗,廣闊的平臺一眼望不見邊界,視野統統被云霧所阻。 平臺中央有一汪池水,池子里立了尊石像,看上去是個長相俊美的青年,他左手佛塵,右手寶瓶,寶瓶口略微傾斜,汩汩清水從瓶口瀉下,落入池中,濺起顆顆晶瑩透亮的水珠。 這尊石像,多半就是創始人洛真君了。 ……很臭美啊,景岳暗道。 “哇!好威風?。?!”藍鳳一下子來了勁,“景景!景景!叫你們寒云宗也立一個好不好?造型就是景元道祖站在一只藍鳳背上!不,不要了,嘰嘰還沒有長大,別人看不出來是我,就、就改成景元道祖抱著小藍鳳,或者小藍鳳站在他頭上好了!” “不好?!?/br> “為什么?!” “景元道祖那時可沒有什么藍鳳?!?/br> “可你現在有了嘰嘰??!” “我不喜歡被人圍觀,哪怕是石像?!?/br> 藍鳳不高興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強你,那你給嘰嘰立一個好了!” “我不,寒云宗不是獸堡?!?/br> 藍鳳氣哭。 此時平臺上已聚集了不少人,一部分圍在左邊空地上,那里布置了兩張三尺長案,案幾后各有金丹真人坐鎮;另一部分人則在水池邊盤膝而坐,不知是何意? 景岳:“池邊的人也是在考核?” 王長老:“正是。九天書院不看靈根,只考悟性和心境,那些修士正在測試心境?!?/br> “要怎么測試?” 話音一落,景岳就見一名修者往池中扔了什么,緊接著也如旁人一般坐下來,口中喃喃有詞。 景岳驚訝道:“他在干嘛?” 王長老:“傳聞洛真君故鄉有一種習俗,只要往池中投一枚靈石許下心愿,多半能心想事成?!?/br> 景岳忍不住笑道:“修者無非求長生超脫天道,若真能如此簡單便心想事成,你我還修什么?” 王長老也笑了,卻道:“但那修士投的并不是靈石,而是一枚蓮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