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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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追出了一里之遙,清漪忽又放慢了速度。 葇兮左看又看,又抬頭看了看天,怎么也找不到獵物,回頭一看清漪,并未架弓,便問道:“為何停下來了?” “那糊涂的皇帝老兒,無緣無故說我家云起這不好那不好,還問我趙文化如何。真是氣死人,我真不知道官家要打什么算盤,葇兮,你一向聰明,幫我分析分析?!?/br> 葇兮聽罷,心底涌起片刻惆悵。由于事關文化,她無法正常推測趙匡胤的用意,但無非就是三種情況。第一種,皇上是拿清漪開玩笑的。第二種,是趙文化自請的。第三種,事關朝廷格局,不愿見莒國公府和許相聯手,以免朝中失衡。清漪方才既然這么說,顯然是避嫌之意,且對趙文化沒有任何想法,即便如此,葇兮還是有些難過。清漪嫁給誰,不過是皇上一句話的事。他趙文化娶誰都好,但是這個人,一定不要是葇兮認識的,而且,一定不能是清漪,否則,她將肝腸寸斷,日日難安。 見葇兮默然,清漪追說道:“不行,我要親自跟這個趙文化說清楚,讓他跟官家講清楚?!?/br> 話音剛落,清漪看見樹林里一只狐貍的身影,立即取箭搭弓,待拉好弓后,正要射出,發現那只狐貍有些年老體衰。清漪于是慢慢松了手,“葇兮,你來?!?/br> “???” 清漪抓過葇兮的手,放在弓把上,引導葇兮將弓拉滿,然后松開了手,“葇兮,若你能獵到這只狐貍,便祝你心想事成?!鼻邃糇罱娙|兮心事重重,既然葇兮不說,清漪也就不主動問,免得葇兮憂心,眼下只能用這種方式給她助陣。 “放手吧!”清漪指揮道。 葇兮一松手,箭矢射入了狐貍的腹部。葇兮注意到狐貍身旁有個不起眼的陷阱,用厚厚的落葉蓋住了?!澳忝置_的,我怕你踩了那個陷阱,我去撿!” 清漪順著葇兮指的方向,看見了那堆枯葉,“多虧你眼神好,若是我這樣粗心大意的,沒準真會跌進去踩到獸夾?!?/br> 葇兮憑著一股蠻力縱身躍下馬,雙腳離地面太高,她腿力不足,發力也不當,一時扭傷了筋骨,疼地摔倒在地。清漪翻身下馬將她扶起。 “清漪,我又給你添麻煩了。你對我真好,倘若你是男子,我便不用愁嫁人的事了?!?/br> “你心腸好,溫柔懂事,知書識禮,又耳聰目明,那個陷阱你若不說,我斷然是看不出來的,我倒是想,不知什么樣的男子才配得上你?!?/br> 葇兮在心中嘆了口氣,心知緣分都是容貌決定的,不由得有些愁緒。這時,她雙腳的疼痛已經緩解了不少,于是去撿回了那只狐貍。 二人又在林子里兜轉,過了一個時辰,已覺得有些體力不支,故而返程往帳篷走去。除了方才的狐貍,又獵獲了一只獐,兩只兔子,還有一只斑鳩。 扎營處,已支好了三十來個燒烤架,按府邸和人頭分。清漪和葇兮將獵物放下,有家丁取去獵殺切塊,以備烤rou用。宮人們還準備了些果饌和點心分給眾人。葇兮略微掃了一眼四周,不見趙文化,又不敢抬眼到處找尋,只好問清漪,“趙四官人回來了沒?” 清漪四處看了看,搖了搖頭,“許是還沒回來,許是在帳篷里。應該沒那么快吧,他們男人體力好,估摸著得多跑一陣?!?/br> 四下里忙碌了一陣,一切皆已妥當,林子里頓時飄滿了rou香。只等官家發話,眾人便可用餐。 又過了一個時辰,已接近未時,葇兮還是沒看見趙文化。獵場人本就少,趙文化鮮衣怒馬,并不難找。 眾人正翹首以待,等著皇上一聲號令,便可大朵快頤。 清漪端起一盤葇兮烤好的rou,“走,咱倆去給官家請安?!比|兮的廚藝一向好,烤出來的rou,外焦里嫩,色澤金黃,讓人垂涎欲滴。 幾名侍衛把手在趙匡胤的帳篷入口處,一人進得帳內通報,得到傳喚,清漪方才與葇兮進入。只見一行人跪在地,趙匡胤又急又怒。見了清漪來,忙問道:“你們兩個,見到過文化沒?” 李公公面帶憂色,“四官人一直不見人影,已經有二十來人分頭去找了,仍無所獲。他的馬竟自己跑回來了?!?/br> 二人搖搖頭。葇兮面帶焦色,清漪將烤rou遞給一旁侍女,“清漪愿去找尋文化兄?!?/br> 趙匡胤默默點了頭。 二人出了帳篷,往馬廄走去,清漪問道,“你說文化兄是迷路了還是跌進陷阱了?還是故意躲在樹上讓官家著急?” “那么多人沒找到,許是跌進陷阱了,清漪,我們分頭找,多一分希望?!?/br> 清漪朝葇兮點點頭,“你小心點?!?/br> “我騎馬問題不大,倒是你,注意點腳下?!?/br> 李公公執了拂塵一揮吩咐眾人道:“官家有令,眾卿可自行用餐?!?/br> 眾人相顧而視了片刻,便低頭忙碌起來。 葇兮與清漪順著文化走過的道一路追來,待到了分叉口,二人相顧無言,默契地分道揚鑣。 葇兮一邊小心地打量著周遭的地形,一邊低頭找尋四處的馬蹄印,一邊留心兩旁的樹枝是否有文化身上的衣服碎塊。不一會兒,又到了分岔路口,葇兮看了看兩條路,選了一條稍微狹窄的路,大路多半一有人找過。前行了一會,又遇到一個路口,葇兮小心地下了馬,拍了拍馬腦袋,“馬兒馬兒,今日你一定要助我找到趙四官人,你快告訴我,走哪條道?” 那馬兒頭偏向右邊吃了幾口樹葉,葇兮打定主意聽上天的安排,牽著馬朝右邊走去。忽見前邊一團白色絹袍,葇兮大喜過望,快步走去,見趙文化身子歪躺在地上,頭發散落一地,再看他的臉,已經有些發青,葇兮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額頭,又嘆了嘆他的鼻息,扯開嗓子喊道:“快來人啊,趙四官人在此!” 葇兮掐了掐文化的人中,見他沒有任何反應,深知他已經暈過去了。便撩開他的衣物檢查傷口,只見他的左腳小腿處,有一團血跡,傷口上面綁著他的發帶,傷口處的血跡有些發黑,心知不妙。葇兮急得哭了起來,又喊了兩嗓子,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下來。 葇兮擔心他的左腳失血壞死,忙抖抖索索解開綁帶,將嘴唇貼上去使勁地吮吸,吐出了幾口黑血之后,見傷口處的血液已然發紅。便試圖將他抱上馬,卻怎么也抱不動分毫。她從文化的箭筒里拿了一支箭,使勁平生力氣朝馬腿扎去,那馬受了驚,拼命往外跑去。葇兮站起來,往四下里看了看,并沒找到半邊蓮之類的解毒/藥草。一陣忙下來,葇兮有些體力不支,知道自己也不慎吸入了毒血,眼看就要暈過去。葇兮鼓起勇氣,將文化扶起來靠著樹,自己朝他懷里一躺,感受到寬大的臂膀帶來的安全感,頓時覺得幸福感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64、此生無憾 … 晴曦殿。 葇兮醒來的時候, 已是躺在床上,她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腦袋,渾身躺得又酸又痛,她搖了搖趴在床邊的清漪。 清漪見葇兮醒來,自是欣喜萬分, 大喊了一聲:“葇兮!” 不過須臾,趙匡胤便來到晴曦殿。 葇兮掙扎著起身行禮, 趙匡胤讓清漪先出了門去。 “江家娘子,多謝你救了我四弟!” 葇兮的雙眼輕微而緩慢地眨了一下, 隨即輕笑, “這是民女應該做的?!?/br> “江家娘子, 四官人所中之毒,乃長吻蝮蛇, 此蛇劇毒無比, 你為四官人吸毒血時,不慎傷及臟器, 恐年歲難永?!崩钐t道。 葇兮頭中一片嗡嗡巨響,“四官人如何了?” “四官人傷在腿腳上, 又因及時綁了系帶, 暫時無礙?!?/br> “葇兮還有多少時日?” “好生將養, 可保十年無虞?!?/br> 趙匡胤道:“傳令下去, 用最好的藥給江家娘子將養!” 葇兮屈身道謝:“葇兮謝過官家!” “你救我四弟有功,可想要什么賞賜?” 默了片刻,葇兮開口道:“愿得一宅院, 陪母度余年?!?/br> “你對我四弟顯見得有情有義,不如以后就跟著我四弟吧?!壁w匡胤試探地問道,心中并無多少誠意,即便這江葇兮一口答應,他也有辦法不留痕跡地收回此話。 “官家厚愛,本不應辭,只是葇兮對四官人并無情意?!?/br> “那你為何救他?” “讓官家見笑,葇兮自小窮怕了,料想四官人非富即貴,若救之有功,將來前途不可限量?!?/br> 趙匡胤走后,葇兮又躺到床上,放下幔帳,對屋內的侍女道:“無事莫要叨擾?!?/br> 她雖閉著眼,卻有無數行淚珠滑落,濕了枕巾。 十年,夠了。 趙文化前來探病時,葇兮平靜地如一灘湖水。 連日來,她身子虛浮地厲害,沒想到蝮蛇竟然這么厲害。 “可好些了?” “區區蛇毒而已,并無大礙,你看我如今氣色紅潤,便知已無事。不知官人的腿傷是否痊愈了?” “多虧你救治及時,我毫發無損?!?/br> 趙文化的眼里多了些憐愛的神色,葇兮撞見之時,趕緊躲閃開來。 清漪的婚事漸近,葇兮隔日便去白塘村料理她的冬瓜。還有十年,她該何去何從?是留在這汴京城顧影自憐,還是去蜀地、漢中、江南、鷺島,去尋訪心上人昔日的足跡,抑或是遠走她鄉,不讓阿娘知道自己年壽難永。 清漪大婚這日,莒國公府的冬瓜吸引了賓客的目光,大家都在談論著這帶著喜慶花紋和吉利祝福語的冬瓜。 葇兮目送新娘子上了花轎。 官家賜的宅子寬敞明亮,奉氏眉眼里藏不住笑意。葇兮將奉氏安頓好之后,自己又去了白塘村。 她每日都會去那口白塘邊。 直到有一天,葇兮正蹲在塘邊看水中的倒影時,忽然,自己身后多了一人,那影子太過于熟悉,葇兮緩緩往前移動,伸出左手想去撫摸水中的倒影,卻怕弄得波紋縠皺,于是調整好位置,使得自己與那影子并肩相靠,苦笑道:“原來,那條蝮蛇那么毒,竟讓我出現了幻影。只是不知……他怎么樣了?!?/br> “我在這里?!蔽幕f罷,盤腿坐在葇兮身側。 葇兮匆匆掩飾好臉上的慌張,“好久不見!” “真是叫我好找!”文化看著日漸消瘦的葇兮,有些心疼地撫上她的面頰,葇兮并未躲閃開。她在風中站了許久,臉早已是冰冰涼涼,不過須臾,文化便感覺到葇兮臉頰上傳來的熱度。 “跟我回去吧,葇兮?!?/br> 葇兮看到文化眼中的柔情,心中早已泛起一片旖旎,大有得償所愿此生無憾之感,她淡淡地回道:“不!” 文化聞言,一言不發地陪葇兮坐著。秋日的風吹來,塘面漣漪陣陣。 約莫過了一刻,文化道:“起來活動下筋骨,不然會抽筋的?!?/br> 葇兮回道:“四官人請回吧,莫要叨擾葇兮清修?!?/br> “你不走,我便留在這里陪你?!?/br> 葇兮正色道:“我并非欲拒還迎,也并非欲擒故縱,我只是想請你離開?!?/br> “我看得出來,你對我有情意,為何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葇兮抬眼正視文化,冷冷說道:“四官人會錯意了,葇兮自小沒見過大世面,見了什么生人都會怯生?!?/br> “若果真如此,為何你會出現在這?” “未遇到你之前,我便時常和清漪來此處玩耍,如今我故地重游,追憶與清漪的點點滴滴,又與四官人何干?” 趙文化不再廢話,伸手點了葇兮的xue道,將其橫抱起來,走至身后的馬,將葇兮放在馬背上。 “誰叫我是當今圣上的四弟呢,我想娶誰,誰就得嫁!即日起,你便是我幽簧的女主人?!?/br> 文化騎馬大搖大擺地路過長安街。 葇兮對路人的側目視而不見,只是面無表情地感受著身后之人結實的臂膀和溫暖的懷抱。 文化抱著葇兮進了房間,替她解開xue道。 葇兮仍舊面無表情,倒是文化好奇地問道:“你怎么這個反應?” “你是希望看見我跑么?我一介女流,哪里跑得過你?還不如省點力氣?!?/br> “明日我去江府提親?!?/br> 葇兮淡淡笑道:“四官人請自便?!?/br> “我想知道,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