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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葇兮抬頭看時,肩部吃了痛,不禁疼得出聲。本著男女授受不親的原則,她沒有理會那只手。她緩緩抬起右臂,痛得眼淚撲簌撲簌往下掉。一想到身畔站著個男子,頓覺羞赧。 男子朝附近招了招手,便有兩個園內侍女從別處過來一左一右將葇兮扶起來。那男子抱拳道,“抱歉,剛才我出手教訓頑童,不曾想傷到娘子?!彼辛苏惺?,身后的兩名隨從便將那孩子押了過來。 葇兮使勁閉上眼,又滾出來幾顆淚珠,她抬起左手用帕子擦了擦,隨即大方地笑道,“不妨事的,讓官人見笑了?!?/br> “見賢,快給這位娘子道歉!”男子正色道。 那孩子顯然怕極了這個男子,只好委屈地低頭,“大姊姊,見賢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br> “娘子府上在哪里?”男子自知自己出手力道不輕,當下十分擔憂。 葇兮聽出來這個男子想送她回家,便搖頭道,“小事一樁,無需掛懷。我還沒看盡這錦園春,豈能半途而歸?” “娘子若不嫌棄,可去雅閣小坐?!毖砰w是錦園的閣樓,專供貴人休息的地方??磥?,眼前的男子身份非同小可。 葇兮自是拘謹得很,不想招來任何閑言碎語,推辭道,“官人,我真的沒事?!?/br> “娘子如此固執,便是不肯原諒在下了?!蹦凶涌闯鰜硌矍暗呐拥K于禮法,不愿與自己多言。 “我傷的是肩又不是腿,你不必自責,我還有朋友在錦園,我該去找她匯合了?!闭f罷,用左手一左一右拂去兩名園侍的手。 “請教娘子芳名,我派人送藥到府上去?!?/br> “這么小的事,官人何需如此掛心?告辭!”葇兮溫和地笑道,臉上不曾有任何不滿。 待葇兮走后,男子吩咐身旁園侍,“這位姊姊,煩請跟著剛才那位娘子,直到她找到朋友為止,如果她一路有任何不適,請記得送醫,再讓人去晉王府告知管事?!睍x王是當今圣上的二弟。園侍聽他這么說,知他是晉王的親信,也不多問,福身應聲前去。 待園侍離開后,男子想起方才她替自家外甥擋住布包的情形,輕輕嘆道,“好生善良的女子!”隨即想起那頑劣不堪的孩子,便厲聲吩咐身后隨從,“帶回去!” 50、三遇文化 … 葇兮出了錦園, 直接叫了輛馬車。園侍見狀,跟上前去,“娘子傷得不輕,我身為錦園侍女,實在放心不下, 愿跟隨娘子一道回府?!?/br> 葇兮只好答應下來,“有勞姊姊了?!?/br> 待馬車停在相府, 府里有人出來接應,園侍方去了晉王府找到管事言明此事。 哪兒來的倒霉孩子, 真是讓我丟死人了!還敢取字叫見賢, 真是皇家的敗類!葇兮內心一陣子埋怨, 既然那孩子敢對大公主不敬,就說明身份非同小可。黃鸝和杜鵑都不在, 葇兮只好找了灑掃的丫鬟幫忙敷了點創傷藥。 折騰了一會兒, 葇兮便側著身子在床上沉沉睡去。這一睡,便做了好多夢。 夢到了嫁入鄭府之后, 自己生了一兒一女,夫妻倒也和和美美, 相敬如賓。鄭修年輕有為, 不到三十便升了官, 具體做什么的就不記得了。只依稀記得, 奉氏逢人便夸耀自己的女婿,葇兮一個勁地勸奉氏謙虛一些。后來,蘆氏做主給鄭修納了幾房妾室, 都是極為穩妥安分守己的人。有時候鄭修賴在自己房里不走,葇兮便催他去妾室的院子。得了空,葇兮便去莊子里飲露餐菊,看著莊稼一天天長高,想起許多年前在瑤碧灣躬身壟畝的場景,又想起在祁山何郎中教會自己耕種的知識。那些年,自己被螞蝗嚇得要死,又豈會想到多年之后,自己會有錦衣玉食,有兒女成雙,有棟梁夫君,有后宅祥和的一天? 醒來之后,肩膀依舊很痛?;叵肫饎偛诺膲?,不禁啞然失笑,這世間,還有把夫君往妾室院子里趕的賢良妻子。想不到敏感多疑的自己,有朝一日竟如此豁達。 晚些時候,清漪回來了,和黃鸝一起回來的。黃鸝在人多的時候,一不小心與葇兮走散,后來便找到了清漪。 黃鸝請罪道,“是我失職,讓娘子走丟,自愿領罰?!?/br> 不過就是挨了痛,就算黃鸝跟著,也未必能幸免,故而單手扶起黃鸝道,“小事而已,算了?!?/br> 黃鸝倒是倔強得很,自請減三個月的月銀。 清漪已經聽灑掃的丫鬟說了葇兮受傷的事。清漪扶葇兮坐好,“是我不好,害你受傷了?!?/br> “不不不,我們之間,哪還用得著說這些話,說起來,今天你見到趙四官人沒有?” 清漪搖搖頭道,“我沒見到他,不過,我倒是見到鄭修了,他問起我你的去向,我們一起找人問了,才知道你先行回府了,但沒人跟我們說你受傷的事。都怪我,鄭修本來是要來相府找你的,是我攔住他說,你近鄉情怯才會避而不見,沒想到你是因為受傷……” 清漪說罷,便去解葇兮的衣裳,只見右肩下面,紅腫不堪。當下便讓黃鸝去請女醫。 黃鸝才出了門,便有女醫送上門來,自稱是晉王府派來的。 清漪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女醫回道,“郡主,今日在錦園,晉王的義子淘氣頑劣,屢傷江家娘子,后來,我晉王府的親信出手教訓頑童,不料江家娘子挺身相護,故而誤傷。特命我帶來金瘡藥賠罪?!?/br> 清漪問道,“晉王的義子?東秦縣主是晉王的義女,那孩子跟東秦縣主什么關系?” “他是東秦縣主的胞弟?!贬t女答道。 葇兮心想,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怎么會有如此大的反差。 清漪道:“那便有勞了?!?/br> 女醫替葇兮敷完藥后,說了些禁忌的事項,便回晉王府復命去了。 此后,鄭修多次造訪相府,均被葇兮回絕。清漪取笑道:“你這待嫁的新婦好生害羞,急得新郎官跟熱鍋的螞蟻似的?!?/br> 葇兮回道,“不,一點兒也不是害羞,我只是不知道見了面該說啥,他送來的這些禮品我也都不喜歡?!?/br> “這不是你最愛的青青翠竹嗎?”清漪拿起那根簪子,簪子通體翠綠,做成了竹節的形狀,“我見了之后,心想你一定會喜歡,豈料你卻是這幅表情,什么時候又變了喜好?” 葇兮道:“你快拿走吧,看得我心煩意亂?!?/br> 清漪無聊得很,見葇兮不搭理她,便委屈地嘟起了嘴。落紅勸慰道,“江家娘子要嫁人了,心中有事憋著,就讓她多休息吧??ぶ饔袔兹諞]去莒國公府走動了,不如趁著現在去吧?!?/br> 清漪一向沒主意,對落紅言聽必從,臨行前叮囑黃鸝務必看好葇兮。 莒國公內,云起正和文化切磋功夫。見了清漪,二人停了下來,接過丫鬟遞來的帕子擦汗。 “清漪,可還認得我?”文化打趣地問道。 “自然是不認得了?!鼻邃魺o辜地嗔道。這些人總愛拿自己的臉盲說事,前不久剛見過的人豈會忘得那么快。 “你看,你家婆娘目中無人?!蔽幕蛟破鸶鏍?。 “你是何人?怎么哪兒都能遇見你?神龍見首不見尾的?!?/br> “我是你的文化兄啊?!?/br> “云起,你倒是告訴我,這位趙文化什么來頭?”清漪見文化不肯說實話,便求助云起。 云起無奈地笑道,“你管他是誰,他就是個地痞無賴?!奔热晃幕辉敢庖哉婷婺渴救?,云起也就不便相告。 清漪有些掃興,落紅道,“蘇官人,我家郡主可是生氣了,她最愛吃你做的冰鎮苦黃瓜蜜釀,你還不去找人做了端過來!” 一說到苦黃瓜蜜釀,清漪哪里忍得住,只覺得口水往外溢,當下笑得十分開心。 云起一撒腿就跑遠了,這苦黃瓜蜜釀自己做了多回,已經深諳清漪的口味,未婚妻的喜怒至關重要,豈能假手于人? 文化道,“郡主,我倆還真是有緣,說起來我在京城的日子并不多,卻碰見過你好多回了?!?/br> 清漪噘嘴道,“一個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的面具人!” “郡主聰明伶俐,不消我多說,你肯定也能猜到?!?/br> “什么話!”清漪最討厭別人說她聰明伶俐,如果她聰明,又豈會總惹人笑話? 文化岔開話題,“對了,那日錦園花朝會,我誤傷了貴府的女眷,敢問那是府上何人?” “什么?是你!”清漪蹭地暴跳如雷,從椅子上一躍而起,蹦到了文化身前,“你知道不知道你出手有多重,傷得她每夜只敢側臥而睡,那傷口至今腫得跟饅頭似的?!?/br> “是我的罪過,郡主大人不計小人過,饒恕我吧?!鳖D了頓,又道,“真沒想到貴府的姊妹那么善良,見賢那么欺負她,她還舍身護住見賢。那是何人?” “那就是一株小草使花羞!是我最要好最要好的朋友!” “哎,還真是跟你說的一樣??ぶ饔羞@樣的朋友,真是福氣!” “我馬上就沒有這樣的福氣了,她即將跟鄭府的鄭六官人定親了,以后這福氣,就要讓給別人了?!鼻邃粲行┐诡^喪氣。 “是全明兄啊,那是個好樣的,人品相貌樣樣俱佳?!蔽幕m不常在京城,卻隱約聽人稱贊過鄭修。 “說起來,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沒見你娶親?” “可別問我這事,我家長兄逼得緊,這就是我常年離京的原因?!?/br> “你不娶親,就來纏著我家……”清漪話到嘴邊,又羞答答地吞回去。 “今日真是長見識了,洞庭郡主也會害羞?要是有畫師畫下來,可就妙了!” 清漪自是垂低了頭。說來也奇怪,以往害羞的都是葇兮,現在怎么跟葇兮換了過來?看來不僅天癸會傳染,胖瘦會傳染,害羞竟然也會傳染。 “我怎么會纏著你的未婚夫君?要纏也是纏你這樣的美人。雙頰嬌羞一點紅,教人無限遐想?!蓖?,清漪在文化看來,是世間少有的男兒性子,如今難得害羞,自是要好好調戲一番。 清漪轉身想坐回椅子,不料落紅猛地撞上來,清漪身子一歪,眼看著就要摔倒在地,一雙大手穩穩扶住。 落紅跪下道,“方才見郡主的發髻上有只蠅子,想趕走,不料險些害郡主跌倒,奴婢萬死!” 清漪扶起落紅,眼里寫滿了感激,“嬤嬤對我太好了。我這一生何其有幸,先是遇到收留我的沾衣姊姊,對我無微不至;然后遇到善解人意的葇兮,與我情同手足;再是人中之龍的官家和寬厚仁慈的許相一家,對我頗多照顧,再是……”清漪停頓片刻,跳過云起,繼續說道,“最后,又有嬤嬤替清漪時刻解憂。誰說屬羊的人福???簡直是好得不得了!” 鄭則那日在茶館羞辱葇兮說的“十羊九不全”,葇兮深不以為然,倒是清漪聽了進去,頻頻想起自己坎坷的身世。 落紅回道,“不,奴婢遇上洞庭郡主,才是福澤深厚,我從未見過郡主這么好的人,郡主從來不計較得失,讓落紅明白了很多道理。朝聞道,夕死可矣,我對郡主感激不盡!” 51、置辦嫁妝 … 清漪和落紅正相互感謝之際, 云起端著苦瓜蜜釀過來。 文化佯裝生氣道,“好小氣的蘇云起,是我小瞧你了,竟然就端來一碗?!?/br> 苦瓜蜜釀,那是何等的千滋百味!尋常人哪里會喝這樣的東西, 云起甜蜜地笑道,“她將來是我媳婦, 你呢?” “你不介意的話,我也可以是?!?/br> “我介意?!痹破饠蒯斀罔F地道。 “哎, 看來我是喝不成這苦瓜蜜釀了?!?/br> 等清漪喝完, 落紅道, “郡主,天色不早了, 我們該回去了?!?/br> 清漪言聽計從, 回到瀲滟居,與葇兮說起國公府的事。 葇兮道, “既然人家不愿意透露身份,又姓趙, 還跟晉王相好, 估計是官家的親弟弟, 又或者是堂弟, 又或許,是前朝皇族郭家人獲賜趙姓。算啦,每個人都有難言之隱, 你就別窮追不舍啦!” “話是如此,但是他既然不常來京中,一來京中便找云起,我便好奇他的身份?!?/br> “這還不簡單,既然知道他的表字,你去宮里問一下就知道了?!?/br> “算了,管他是誰!只是他這把年紀不娶親,我擔心他有短袖之癖。我聽人說,古來斷袖者,都是他那樣俊美的男子?!?/br> “可又是胡說,蘇官人那么好的人,你竟疑心他會?” “我倒不是疑心云起,只是這位趙文化,生得著實好看。葇兮,難道你不覺得嗎?” 那日葇兮窘迫有余,哪里還顧得上看趙文化的相貌,為了安撫清漪,只得說道,“可又是瞎說,他哪有你美?蘇官人要是知道你在想這個,還不得被你氣死!” 鄭府將納吉的結果送到江府后,奉氏笑得合不攏嘴。笑過之后,隨即又是一陣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