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彥升還給神宗上了一本請愿,內容的大意翻譯成白話文是這樣的:為了程序正義,我們要保護百姓,可當官的合法權益也要重視啊。今日有人敢鬧市碰瓷公主子,明天指不定還有人敢干什么呢。這樣壞了民風的事情,一定要當做典型,嚴懲! 本來有不少官員都沒把這事當成多大的事的,被彥升這么一煽動,才跟著后怕起來。 不過,想也知道的,官員畢竟比百姓有更多的福利與天然的地位差異,什么官員保護機制是不要想了,那才會造成日后百姓被欺壓的更加厲害。 彥御史的上書也就只是上書而已,并沒有帶來多大的實際性改變或者好處。 對于很多人來說,這次上書就是給大家出行提了個醒,寧等一炷香,不爭一剎那,免得白給對家送人頭。 但…… 謝介卻總覺得哪里怪怪的,怎么就沒有好處了,他不就有好處嗎?至少不需要他怎么宣揚,全天下都已經知道他被人訛了,還沒成功。不管幕后之人到底準備了何種后備手段,這都算是被彥升四兩撥千斤的給堵死了路。 “彥御史應該是挺討厭我的吧?”謝介聽到消息后,都傻了,“他為什么突然也要幫我了?他也想當我爹?” 房朝辭:“……” 沒等房朝辭勸謝介不要太敏感,真沒那么多人勇于挑戰姐弟戀,謝介的后腦勺就已經被他娘毫不客氣的給扇了一巴掌。謝介沒有一點點防備,差點鋤了一個大跟頭。 但是再一次被房朝辭給接住了。 房朝辭就像是有什么“百分百會接住謝介”的奇怪人設。謝介在房朝辭懷里還不忘這樣胡思亂想,當然,這也有可能是說房朝辭時刻把他放在心上,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莫名的,后面的這種猜測讓謝介整個人都有點燥動,口干舌燥的瞎臉紅,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身體漸漸好起來的荊安也在一旁,雖然還是被裹的密不透風,卻能從他變得紅潤的臉頰和神采飛揚的眼神里看出他越來越好的身體情況。 荊安一副很懂的老司機樣,在謝介和房朝辭之間眼神游移,恍然大悟。 人小鬼大的顧觀小表弟,這一次卻難得遇到了知識短板,完全不知道他名義上的大哥懂了什么,又拉不下臉去問,只能猛擼飛練發泄。 飛練還沒覺得有什么呢,二爺已經煽著翅膀,替它伸張了正義:“大膽!放肆!再擼下去就禿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小仙女飛練也許并不想要這樣的“正義”。 大長公主作為很懂的一員,覺得這倆簡直沒眼看,環著胸坐到一邊,毫不客氣的指出:“抱一會兒就得了啊,兩個大男人,膩歪不膩歪?” 荊安的內心:“?。?!”這是重點嗎?殿下您就沒意識到點別的不對勁兒嗎? 房朝辭自然是不敢在大長公主面前造次的,不是因為對方是大啟帝姬,而是因為對方是謝介的娘,是謝介在這個地球上最親近的人。他趕忙放開了謝介。 但謝介卻生了逆反心理,不僅沒有順勢下來,還雙手攀住了房朝辭的脖子,一副打死不放的樣子,挑釁的看向他娘,說話還賊討人厭:“你就是嫉妒我們關系好!我跟你講,我和朝辭的友誼能經得住歷史!扛得住歲月!鐵瓷!” 大長公主的表情一言難盡的厲害,有點想讓他兒子牢牢記住今天的話,好等以后甩他臉上。 這么一插科打諢,謝介就不記得什么彥升了,畢竟對方除了三花相的身份比較吸引人以外,其他就真的看不出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了,至少目前是這樣。 于是,話題再一次繞回到了燕王身上。 沒用房朝辭提醒,謝介就知道燕王對他娘不懷好意了,畢竟燕王喜歡大長公主的事情天下皆知,這樣的“趣談”,身為當事人之一的兒子,謝介也肯定是聽說過的。 之前張尚書鬧的那一出,不也是抱著想讓大長公主與燕王和親的念頭嘛。 然后,謝介就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了,他不想面對燕王,也有點不敢和他娘說這事。準確的說,謝介不準備和任何人討論,包括房朝辭。 從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來講,謝介自然是不想他娘再嫁的。這倒不是因為他是個說一套做一套的人,他也想讓他娘幸福,可是,謝介有點害怕當他娘再婚之后,他娘就不是屬于他一個人。任何一個小孩子都會有這樣的憂慮,哪怕謝介已經長大,也還是一樣的。 但是從道理上來說,謝介也覺得他不應該這么自私。 謝介什么時候這么講道理了?當然是從他當年就曾因為類似的事情,而鬧出過很大的烏龍之后了。那也是謝介人生第一次,被對他千依萬順的表哥教訓。 每個人都是屬于自己的,獨一無二的個體,這不只是在告訴家長,你們的孩子是獨立的,并不是你們的私人財產;也是在告訴孩子們,你們的父母也該有屬于自己的空間,他們沒有義務滿足你們所有不合理、卻偏偏視作理所當然的要求。 哪怕謝介是大長公主唯一的兒子,他也沒有權利要求他的母親必須一輩子保持單身狀態陪著他。 表哥當年一句當頭棒喝是這樣問的:“你要求你娘必須只有你一個孩子,那你又能否保證做到呢?” 謝介當年可比現在混蛋多了:“我肯定也只有這一個娘??!哥,你是不是傻?” “那結婚呢?” “什么結婚?” “你不讓你娘結婚,那如果你娘也不讓你結婚呢?如果你覺得你的婚事,你娘不應該干涉,那你又有什么權利要求你娘不結婚呢?” 當然,不管是當年,還是現在,大長公主都不可能再婚。不是為了謝介,而是她這輩子只對謝鶴那么一個人產生過想要占為己有的沖動。如果她想再嫁,那這個世界上是沒有人可以阻止她的,哪怕是她的兒子。同樣的,如果她不想嫁,那別人也別想替她做主。 雖然謝介沒有和房朝辭說自己內心里的焦慮,但房朝辭還是猜出來了。房朝辭在私下里安慰謝介:“燕王其實,呃,也挺好的?!?/br> 這種后爹的事情確實不太好安慰。 而謝介則是在這個時候才意識到,那個送他馬鞍的契國皇室,不只有可能暗戀他爹,更大的可能還是暗戀他娘。 謝介也說不上來他當初為什么就是沒想到這一層,明明燕王的提示已經如此明顯。 房朝辭嘆為觀止的看著謝介:“你沒猜到馬鞍,是怎么猜到燕王的?” “我又不傻?!敝x介幽幽的看了一眼房朝辭,“我平時也是會關心八卦的好嗎?張尚書的事情鬧的那么大?!?/br> 說到這里,謝介忽然意識到,娘是不可能和燕王結婚的??!要是她娘愿意,燕王也就不會出使大啟,來找張尚書的麻煩了。 口是心非的謝介就這樣再一次恢復了活力,開開心心的想起來,他還有個事沒和他娘說呢。 這才拉著房朝辭來找的大長公主。 說的就是蜜徐籬的事情,大長公主是知道這件事的,房朝辭也知道。不過,蘇皇后當時并沒有對房朝辭說她會找誰幫忙。對于蘇皇后來說,房朝辭還沒有得到她百分百的信任。但是誰能想到,她想要保護的謝介,轉臉就把他自己給賣了??梢哉f是想當的沒有腦子了。 大長公主對此不準備發表任何意見,只是表示了她對于出海的人選已經有了一個不成熟的小想法,只需要看看出港的時間能不能來得及。 “不是四生子?”謝介一愣,他還以為肯定會把四生子派出去呢。 “他們是保護你的,怎么能隨便離開?”大長公主直接就否定了她兒子的想法。謝介因為身邊缺少護衛險些發生意外的事情,大長公主這輩子是不會再讓它發生一遍了! 等所有的事情都解決的差不多了,謝介并兩個顧姓表弟,終于迎來了去莫尋書院考試的日子。 荊安的身體還沒有好全,但坐下拿筆考試,還是沒有問題的。陳老特意給了荊安一個優待——不介意筆跡,只重內容。 謝介和顧觀就沒有這個優待了,畢竟科舉是很重視筆跡的。 這次的考試連續考兩天,每天的上下午各一門,晚上就住在書院。由陳老親自監考,老爺子體力不濟的時候,會讓別人代勞??荚囶}目也是老爺子自己出的,精挑細選,種類不一,比起水平測試,更像是一場摸底考試,看看他們到底掌握到了哪個地步。 本來謝介還想裝病不來的,雖然答應了房朝辭會考試,但是吧,咳,謝介又反悔了,他就是這么一個反復無常的性格,并沒有什么說到做到的大毅力。 不過,哪怕謝介打了退場鼓,也有其他外力推動著他打不了。 謝介稱之為命運,房朝辭和大長公主笑而不語。 就在考試的前一日,燕王再一次發來了邀請,請謝介一起出去玩。說是和謝介一見如故。燕王還不知道他已經暴露了,但謝介必然是不可能和燕王再稱兄道弟的。燕王這貨簡直都給他留下心理陰影了,他以為燕王是想和他當朋友,哪里想到燕王那么幫他,是想當他爹? 可燕王畢竟是契國使者,謝介不可能不給理由的就直接拒絕,那就太不給面子了。于是,他只能在兩個困難的選擇里,選擇了一個他更容易接受的——考試。 畢竟答應陳老考試在前,燕王那邊也算有個交待了。 前一天晚上,謝介就帶著兩個表弟,輕車從簡的去了北高峰,南師叔親自招待,陳老的家人病了,沒有辦法見面。 第二天一早,伴隨著清脆的鳥鳴,謝介正式開始了考試。 從巨大的沙漏開始計時起,陳老就緊迫的盯著空蕩的教室里的三個人,準確的說,是盯著謝介答卷。 外人以為陳老是怕不學無術的謝介作弊,但只有后面接替陳老來監考的弟子明白,陳老不怕謝介考的好,怕的是他故意考不好。 后來消息傳出去,還有人不信,誰會故意搞砸跟著陳老做學問的機會? 謝介就會啊。 別說,知他者陳老也,謝介真的考慮過瞎寫一通,畢竟他的底子擺在那里,誰也不信他能考好的??墒怯嘘惱隙⒅?,謝介也不敢消極怠工的太厲害。 謝介本來還以為就以他那個什么都沒學過的狀態,他只要保持正常水平的發揮,就已經足夠拖垮自己。 誰承想……卷子上不少的題目,謝介都見過,甚至知道答案。 把這些知識輸入到謝介腦子里的,自然是房朝辭。潛移默化是一個很可怕的東西,倒不是房朝辭真的教了謝介多少東西,但房朝辭教的肯定是考試能用得上的。 謝介的大腦再一次證明了,他就是一個反應遲鈍的。謝介也是這才意識到,之前跟著房先生學習時,展豁然對他投來的同情目光到底是為了什么。展豁然已經發現了,房朝辭給謝介的講課方向,就是科舉考試的方向。 謝介學的那個什么《歐陽文忠公集》里,一個名字叫“策問多道”的篇章,很多內容都是考試專用。 其實,但凡謝介對科舉上點心,他早就應該發現了。 “策問多道”,策問是什么?就是是考進士科時不可或缺的一個環節??!不管科舉怎么改革,進士科的考試內容一定會包括“詩、經、論和策”。而大啟自開國以來,就一直是輕詩賦而重經策。 謝介寫到后面都想罵人了。 可是,鬼使神差的,謝介還是把他知道的內容都寫了上去。哪怕是謝介,其實也是不愿意真的被人一直看做不學無術的紈绔的。紈绔可以,盲流就算了。他好歹是謝鶴的兒子,真要考的太糟糕,別人不一定敢笑話他,卻一定敢笑話他爹。 虎父偏偏有個犬子,這是多大的笑點啊,那些處處比不過謝鶴的人,都很喜歡在后代上做文章,因為這能證明謝鶴也有差勁的一面。 這個攀比也是最近房朝辭“無意中”露給謝介知道的。 就之前那個住在謝介隔壁,身為孫參政岳父的高老頭子,他總是自夸謝鶴也曾與他請教過學問,后因為被謝介趕出去而對謝介懷恨在心??墒怯质冀K玩不過謝介,就只能沾沾口頭便宜了。 這種事情、這些酸話,是哪怕謝介再兇狠、大長公主再厲害也阻止不了的。謝介唯一翻盤的機會,就是用實力抽腫他們的臉。 哪怕明知道這是房朝辭的激將,謝介還是心甘情愿的上了當。 那一刻,謝介真的覺得他不是一個人在考試,他爹、他表哥和他大舅靈魂同時附體,他不能給他們丟人! 陳老對于謝介斗志昂揚的樣子再滿意不過。 兩天的考試一晃而過,謝介住在書院的第二個夜晚做了一個夢,夢里好像再一次回到了小時候。還是那個熟悉的雍畿公主府。 他真的把他爹給種出來了! 他沖上去一把抱住他爹,一訴衷腸,他有多么多么想他,他有多么多么害怕他娘拋下他去和別人結婚,可是他又是多么多么的不能真的當著他娘的面說出口,因為他想他娘幸福,他娘想嫁給誰都是他娘的自由。 還沒等謝介說完,他再一抬頭,爹就變成了房朝辭的樣子,嚇的謝介直接就醒了過來。 屋中一片漆黑,屋外只有月亮的清輝。 明明不是什么噩夢,但謝介卻生生做出了劫后余生的效果。他出了一頭一身的汗,心臟跳的奇快,甚至有點后怕。曾經謝介有多討厭房朝辭像他理想中爹的模樣,后來他就有多喜歡房朝辭符合他爹的模樣??墒?,如今……謝介又忽然不喜歡了。不是他討厭房朝辭,而是莫名的就是不想房朝辭變成他爹。 謝介也不覺得房朝辭能夠勝任他爹這一職務,不管他曾經多少次覺得房朝辭就是他理想中的爹。 謝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xue,自我安慰他這一定是被燕王嚇的,總覺得全世界都想當他爹。 總之,他什么爹都不想要了!他最不想的還是房朝辭成為他爹。因為他想,他想讓房朝辭當他的,他的,他的…… 什么呢? 作者有話要說: *碰瓷這種說法,其實是在清末民國的時候才有的,不過,訛錢的手段卻是傳承千年的老手藝了【喂】 第63章 第六十三份產業: 一夜的翻來覆去,幫助謝介迎來的是……眼底青色的黑眼圈,以及拖著倦體也要堅持又一天的考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