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陸小鳳干笑兩聲,上前解釋道:“閻少東誤會了,在下等并非強盜,實在是事出有因?!标懶▲P不給嚴立德打斷的機會,噼里啪啦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陸小鳳?”嚴立德歪頭問道。 “閻少東家認識我?”陸小鳳驚喜道,如果認識他,那就當知陸小鳳不是信口開河的人。 嚴立德瞥了一眼花門樓,他是認識花滿樓,或者說認識花滿樓的三哥花滿溪,“不認識?!?/br> 陸小鳳訕訕摸了摸他的小胡子,上手才反應過來寶貝小胡子已經被剃掉了。 “閻老板就是當年金鵬王朝的嚴立本總管,少東家可知這段往事?!标懶▲P嚴肅問道。 嚴立德奇怪的瞥了他一眼,就像陸小鳳是個智障一樣,“自然知道,我姓嚴,就是嚴立本的嚴,立本立德的立德?!?/br> 這么理直氣壯的態度還真噎著陸小鳳了,陸小鳳回頭向花滿樓求助,別以為剛剛嚴立德給花滿樓使眼色他沒有看到。 花滿樓輕搖折扇,點頭道:“確是嚴兄本名?!?/br> 陸小鳳說過,這世上他完全相信的東西只有七樣,其中就有花滿樓的判斷??此麄儍扇诉@么熟悉,陸小鳳心中微定,看來自己是搞錯懷疑對象了,花滿樓交好的人,怎么會是壞人,花滿樓可是連萬梅山莊都不入的人,就因為不習慣西門吹雪滿身殺氣。 “原來大家都認識,真是的大水沖了龍王廟,對不住啊,對不住,閻老板,陸小鳳給您賠禮啦?!标懶▲P十分舍得下面子,當即作揖一禮。 “我不知閻老板是嚴兄父親,無禮之處,還請伯父不要見怪?!被M樓收了扇子,頷首道歉。 “不妨事,不妨事,不打不相識嘛?!遍愯F珊好說話得很。 “可惜了這一桌酒菜?!标懶▲P打蛇隨上棍,催發自己的交友技能,幾句話功夫就把閻鐵珊哄的忘了剛才的不愉快。 “再備一桌酒菜,咱們坐下說話,再嘗嘗這山西美酒,醉了就在閣中住下,珠光寶氣閣有的是房子?!遍愯F珊豪邁道,留剛剛想要對他下殺手的人在家中居住,這樣的粗神經,嚴立德也是服氣。 嚴立德一個眼刀過去,閻鐵珊就不說話了,他試圖留下陸小鳳等人,有外人在,兒子總不好給他臉色看吧?,F在看來計謀失敗了,陸小鳳沒這么大的面子,他的寶貝兒子還在生氣呢。 這兩人,到底誰是兒子,誰是老子?陸小鳳看這場眉眼官司看的好笑。 “把話說清楚再喝酒不遲?!眹懒⒌碌?,轉頭吩咐霍天青,“霍總管派人把水閣收拾一下,我們移步客廳吧?!?/br> “不用,不用?!倍嘁粋€人在都是給他壯膽啊,閻鐵珊趕緊阻攔。 “是,少主?!被籼烨鄥s麻溜應下,運輕功飛出水閣。原本倒在地上裝死的馬行空也飛快爬起開,拱手一禮退下,蘇少英看了一眼也開始退步。 “少卿留下?!眹懒⒌碌痪?,剛剛和陸小鳳吵得沸反盈天的蘇少英卻乖乖坐在下首,一副俯首帖耳的模樣,完全看不出他三英四秀的傲氣來。 諸人落座,西門吹雪見嚴立德沒有和他比劍的意思,側身走到屋外,背對他們,用實際行動表明了對他們的談話不感興趣。 “丹鳳公主所言,嚴立本是叛臣,卷走了皇室的寶藏,可閻老板看起來并不是貪婪之人,可是這其中有什么誤解?”陸小鳳笑問,他相信花滿樓的判斷,也相信嚴立德這樣武功的人不屑于說謊。 “不錯,我的確是當年金鵬王朝的大總管嚴立本,可我自從到了山西之后……” 閻鐵珊話還沒有說完,嚴立德就拔出了剛剛阻攔西門吹雪的那把長劍,向閻鐵珊揮去。陸小鳳心中大驚,難道道貌岸人的嚴立德居然要弒父不成?很快,陸小鳳就發現自己錯了,這長劍不是往閻鐵珊身上去了,而是揮向他的后背,只聽得叮叮叮幾聲,長劍斬落許多銀針。這些銀針細如毫毛,針尖閃著又有藍光,很明顯附有劇毒。 嚴立德斬落暗器,左手長袖一揮,劈開窗戶,大喝一聲:“滾出來!” 外面沒有任何動靜,嚴立德長劍一展,一道劍氣筆直劈向荷花池,花葉翻折,湖水破開,還有水底游魚翻上水面,更可怕的是一個穿著鯊魚皮水靠的女人被震到岸上。 “丹鳳公主?”陸小鳳失聲叫道。原來這個倒在地上掙扎的女子正是丹鳳公主,只見她穿著曲線畢露的緊身水靠,一雙妙目看著陸小鳳,眼淚含在眼中,泫然欲泣。 “我大明何曾有公主封號丹鳳!冒充皇族,夷三族!”嚴立德平淡一句,直接掀了丹鳳公主裝鳳凰的面子,讓她一雙眼睛腫再也裝不住淚水,而是慢慢的憤怒與火焰。 “哎呀,丹鳳……是個好姑娘,她只是習慣了,我說嚴兄啊,對女孩子還是要溫柔的?!标懶▲P為人好義疏財、真誠爽朗,是世上難得的好男人,可他也有男人的通病那就是好美色。好美色不是說他是個色中惡鬼,而是他習慣于憐香惜玉,善待任何女子。 “滿口謊言,背后傷人,連真面目都不敢漏出來的好姑娘!陸小鳳你是瞎嗎?” 嚴立德再次揮動長劍,上官飛燕以為他想殺她,也清楚自己沒有反擊必勝的把握,直接往陸小鳳的方向滾去。陸小鳳果然不出所料出手攔截,可嚴立德這劍勢迅疾,力道卻是輕飄飄的,陸小鳳一擋,嚴立德就順勢收劍了。 “現在不瞎了吧?”嚴立德問道。 上官飛燕假扮的丹鳳公主捂著臉在地上哀嚎,道:“我的臉,我的臉,我毀容了,我毀容了!”仿若任何一個愛美的女子般不能接受這樣打擊,試圖把是自己的左臉全部擋住。 “上官飛燕?”陸小鳳叫到。 “蠢貨,捂錯地方了?!眹懒⒌轮S刺道。嚴立德剛剛一劍,陸小鳳以為他想殺人滅口,上官飛燕也是,后來上官飛燕敏銳察覺到他想挑破她臉上的,當左臉一涼她就下意識捂住了左臉演戲。沒想到這兩重目的都是障眼法,上官飛燕左臉只是一道水汽,真正被劃破的是右臉上的。 上官飛燕激動道:“我做錯了什么,我也是皇族,若不是你們這些叛臣卷走了皇室的財產,我怎么回落得如此下場,我收回自己的東西有什么錯!”上官飛燕沒給嚴立德說話機會,只站起來走向花滿樓,眼中垂淚,滿心傷悲道:“花滿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只是沒辦反……沒辦法……” 任何男人都受不了一個漂亮女人在自己面前哭的梨花帶雨,更何況是曾經很有好感的姑娘,花滿樓上前一步,想要扶住上官飛燕。 此時變故突生,上官飛燕一把飛鳳針猛得激射出來,直奔花滿樓面門,花滿樓使出流云飛袖阻擋,一退一擋之間,上官飛燕已經抓住機會飛略出水閣,足尖輕點荷葉,運足了輕功往遠處飛去。 窮寇莫追等的道理在嚴立德這里行不通,嚴立德只信奉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提著長劍跟著追了出去。比嚴立德更快的是西門吹雪,西門吹雪一直等在門外,變故發生的時候他認為屋中人能應付就沒出手,現在罪魁禍首要逃,西門吹雪眼中容不下這種背后傷人的小人,立即跟了上去。 上官飛燕的武功在江湖中可入一流,可如何敢和西門吹雪相比,眼看就要追上了,上官飛燕力氣不濟,已是搖搖欲墜。就在這關鍵時刻,突然殺出一個蒙面黑衣人,順勢一掌把上官飛燕推遠,迎身和西門吹雪戰至一處。 須臾間嚴立德也趕到了,還沒插入戰局就聽到水閣那邊響起刀劍相擊的兵戈之聲。調虎離山!嚴立德生怕閻鐵珊出事,飛身趕回。 嚴立德到的時候幾個刺客已經全部死了,尸體散落在荷花池中,把附近的水都染紅了。 “我沒下死手,這些人應該是死士?!标懶▲P解釋道。 打不過就服毒自殺,陸小鳳也是少見這種人。 這么短的時間就被陸小鳳等人擺平了,明顯是調虎離山之計,可調的是哪知虎,離的是那座山? 嚴立德蹲下來察看這幾個刺客的情況,還沒看出端倪來,西門吹雪就回來了。 “西門,怎么樣?”陸小鳳上前問道。 “被救走了,他武功很好?!蔽鏖T吹雪惜字如金,淡定吐出幾個字,看水閣也沒有自己的事情,施施然走上了九曲回廊,緩步離開。 “連西門都攔不下來,這是什么人?江湖上的好手真是越來越多了,我陸小鳳果然孤陋寡聞了?!标懶▲P摸著下巴自我調侃,問道:“嚴兄看出什么了嗎?” “你瞧瞧,該是江湖中人?!眹懒⒌缕鹕戆盐恢米尳o陸小鳳。 陸小鳳作為俠探,查驗尸體尋找證據也是有一手的,拉開這些人胸口的衣服,果然在胸膛心臟旁邊,有一個隸書的青字。 “青衣樓!他們是青衣樓的人!”陸小鳳肯定道,“看來我這次真是錯怪好人了?!?/br> 陸小鳳起身,再次陳懇的給閻鐵珊道歉道:“閻老板對不住,是陸小鳳魯莽,險些釀成大過,都是我的錯,陸小鳳認打認罰,請您原諒?!?/br> 閻鐵珊動了動嘴唇,心說我不打你也不罰你,只要你能把我兒子纏住,不讓他來找我的麻煩,我就原諒你了??上н@話閻鐵珊不敢說,更加不敢當著嚴立德的面說。 “陸小鳳不必如此,你我相交一場,自然知道你是嫉惡如仇的性子,反正也沒出事兒,就這么過去吧……”閻鐵珊假裝地方道。 “燕一,送老爺回去?!眹懒⒌赂呗暤?。陸小鳳訕訕,以為嚴立德生氣,不想讓他這么輕易過關呢。 從岸邊趕過來侍立在屋外的護衛應聲,四人組成一個小隊,前后共三組,小心把閻鐵珊護送回岸上。 送走了掛心的人,嚴立德才有心和陸小鳳說話。嚴立德從新坐好,翻出還沒被打爛的茶壺和水杯,給還留在水閣中的陸小鳳、花滿樓、蘇少英以及他自己滿上清茶。 “陸小鳳,你有什么想問的就問吧,剛好讓你把事情查清楚,省得那些討人厭的蒼蠅早來sao擾我父親?!?/br> 陸小鳳抱拳道:“嚴兄恕罪,只是事關重大,陸小鳳不得不問,請您見諒。請問:你知道當初是誰背叛了誰嗎?當年是怎么回事兒?”陸小鳳說完又畫蛇添足的補了一句:“方便說嗎?” 不方便就可以不說嗎?剛剛可沒見陸小鳳這么客氣。 嚴立德沒好氣在心里腹誹,面上卻十分配合道:“沒什么不方便的,我父親的卻是當年金鵬王朝的大內總管,深的末帝信任,當初金鵬王朝被哈薩克騎兵攻破,末帝把小王子托付給嚴立本、嚴獨鶴、上官木、上官瑾四位托孤大臣,一路逃到中原?!?/br> “金鵬王朝以金為國名,自然是富有的,可再怎么多的財產也經不起坐吃山空。小王子生活在沙漠綠洲中,哪里見過中原的花花世界,很快就被江南煙雨軟的風骨,沉迷于吃喝玩樂之中,哪里還想得起什么復國大計??善磉呥€有四位托孤大臣在他耳邊嘀咕,一定讓他繼承先祖遺愿,立志復國?!?/br> “小王子可比我父親這樣的大臣看得開,只說江山更迭朝廷興亡不過順應歷史,不必追究,攬著那些金銀珠寶揮霍,把忠心耿耿的四位老臣趕走了。四位托孤大臣無奈,商量之后各自取了一部分金銀各奔前程。兩位姓上官的是皇族,兩位姓嚴的是皇親,取這些東西,合情合理吧?” “自然是?!标懶▲P附和道。 “然后事情就是你看到的這樣了,我父親當年在金鵬號稱‘吃人不吐骨頭’,形容的不是他為人兇神惡煞,而是進了他口袋的銀子,銀渣子都別想掏出來,又擅長理財,不是有陶朱之術,也建不起這美輪美奐的珠光寶氣閣?,F在小王子的銀子花完了,就想起曾經趕走的老臣了。這些產業都是我父親一手一腳親自打拼出來的,當初小王子放棄了復國,現在又編出騙局想要銀子,真是白日做夢呢!” “是我以己度人了?!标懶▲P尷尬得不行,又習慣性去摸他的小胡子,摸空了,才嘆道:“閻老板神色奇怪,我才誤解了?!彼闶菑娦兴﹀?。 “好心請你來喝酒,你卻來拆臺,誰都神色奇怪?!眹懒⒌轮S刺一句,道:“父親宦官出身,自然不喜旁人提及舊事,你非要來戳人傷疤,沒打死你是我父親涵養好?!眹懒⒌聦κ遣皇翘O從來沒感覺,奈何世情如此,閻鐵珊改了名字,竭力把自己包裝成糙漢子,嚴立德勸了好多回都無用,也就隨他去了。 看這話說的,陸小鳳終于意識到不是每個男人都能痛快承認那方面的不足,看來真是自己誤會了。 “沒想到我陸小鳳居然也有被騙的一天,枉我還自以為是個聰明人呢?!标懶▲P自嘲道,“嚴兄放心,陸小鳳一定查明真相,給嚴兄一個交待?!?/br> 嚴立德心說,你還真是個聰明人呢,瞧現在說話不是滴水不漏的嗎? 嚴立德微微一笑道:“看在花七公子的份兒上,我還可以給你提供一個免費的情報?!?/br> “嚴兄請講——”陸小鳳著急道。 “據我所知,當年小王子已經死了?!?/br> “什么?”那他和花滿樓看到的那個大金鵬王是誰?陸小鳳發現自己今天驚嘆的次數有點兒多,苦笑不已。若是連大金鵬王都是假的,那么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騙局,把陸小鳳當成槍使的騙局。 被騙實在郁悶,好在陸小鳳是個心胸寬廣的,很快就從被騙的郁悶中緩解過來,問道:“嚴兄和七童早就認識嗎?什么時候認識的?要是早知道七童有嚴兄這樣的好朋友,我也要早日認識嚴兄才好?!?/br> “嚴兄溫文雅致,陸小鳳你是該熏陶熏陶,興許能沾上點兒斯文氣?!被M樓調侃道。 “陸小雞若是斯文了,可不知什么是雞飛狗跳了?!眹懒⒌抡{笑道,蘇少英也在旁邊捂嘴聳肩,示意無能為力。 陸小鳳瞬間就從俠探變成了小可憐,嚴立德笑夠了才道:“你我早就打過交道,只是陸小鳳你貴人事忙,不記得了?!?/br> “怎么可能?嚴兄快別調侃我了?!比羰窃缯J識這樣有趣的人物,陸小鳳怎么會沒印象。 “兩年前,你破獲大通錢莊銀票案的時候,最后收尾的是誰?真以為抓道洛馬就算完了嗎?”嚴立德問道。 陸小鳳把疑惑的目光轉向花滿樓,大通錢莊是有花家的分子,花滿樓自然更清楚。 花滿樓點頭道:“是嚴兄收的尾?!?/br> “哎呀呀,真是對面相逢不相識,今日才與嚴兄相交,實在遺憾!待會兒陸小鳳給嚴兄斟酒,補上咱們這兩年少喝的才好!”陸小鳳笑道。 “就算早兩年認識你,你還是個酒鬼!” “別說兩年,就是再早二十年,陸小鳳還是個酒鬼呢!”陸小鳳哈哈大笑。 “看來你今天是非蹭我一頓美酒不可了,放心吧,已經吩咐人去取了,父親擺了兩回都沒喝上,我怎么也得補回來啊?!?/br> 陸小鳳抱拳苦笑,“嚴兄,你就別挖苦我了?!笔懿蛔∵@打擊,陸小鳳一個鷂子翻身飛出水閣,道:“我先去嘗嘗這美酒……” 花滿樓輕笑,對嚴立德道:“陸小鳳就是這個性子,嚴兄勿怪?!?/br> “花七公子客氣了?!?/br> “嚴兄與我三哥相交,和三哥一樣,喚我七童就是?!被M樓溫和道。 “我正是替他生氣呢,他知道寶貝弟弟居然卷入這種事情里來,可是氣得跳腳,把我趕回來收拾爛攤子呢?!?/br> “是我不好,讓三哥擔心了?!被M樓從善如流承認錯誤,嚴立德一肚子話被堵在嗓子眼兒,不得不咽了回去。誰說君子就好欺負了,虧得花滿溪天天尖叫他家“七童”軟萌可愛,會被人欺負,現在看來,花滿樓不欺負人就不錯了。 嚴立德覺得自己被欺負了,可惜他和花滿樓不熟,準備攢著從花滿溪身上討回來。 “七童定是有自保把握才涉足其中的,可世事變化莫測,就算有保證家人也是會擔心的,你三哥在京城可是急得團團轉呢?!?/br> 花滿樓終究還是花曼諾,溫言道:“是我有欠考慮,多謝嚴兄?!?/br> “你不怪我多嘴就好?!眹懒⒌挛⑿?,本來這事兒和他沒關系,他與花滿樓說這些已經是交淺言深了。 “求之不得?!被M樓敏感的發現嚴立德對他有出乎尋常的善意和包容,花滿樓把這歸結為他是三哥的朋友,三哥連這么厲害的朋友都請出山,肯定還是擔心他啊?;M樓心中感動,決定下次再突然奇想想要冒險的時候,一定要給家里人留個信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