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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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聯想起她悔婚前對他露出的那個微笑…… 她態度的轉變,一定發生在他上樓的這一分鐘內。劉易斯和他的警察沒人有這個能力能威脅他的未婚妻,唯一能考慮的因素就是她當時撥通的電話——李佩是誰?那個毫無職業素養的律師?不,他連劉易斯都不如,能威脅李文森和他分手的,一定是別人,或者別的什么東西。 ——muller。 伽俐雷的系統堪稱現在全球最精密的ai,能在短短一分鐘里突破它的,只有系統本身。 所以這幾天,為了瞞過藏在伽俐雷源代碼里的muller,他一直偽裝成一副對李文森愛意殆盡、即將遠行的樣子,再違心也不斷重復他不會再考慮和李文森結婚這句話。對伽俐雷下重要指示,一定先切換到核心頻道,再通過電腦直接與它交流,為的就是避開muller對伽俐雷的監控,讓muller以為李文森的的確確已與他徹底決裂—— 因為無論怎么想,李文森忽然悔婚,能逼走的人,只有他。 如果對方的砝碼,是他對李文森的愛情,那么當愛意消失,砝碼自然也會消失……至少在短期內,再沒有什么能以此威脅到她。 所以…… “所以到底怎么辦啊先生!夫人就要進來了你還在發呆!” 許久沒接到喬伊回復,又不能進房間,伽俐雷恨不得抓住喬伊的肩膀搖兩下,把他搖醒: “夫人的手放在門把手上了……夫人的手指轉動了門把手……夫人打開了門……你完了,先生,夫人要是忽然醒來你的秘密就暴露了!她只要掃一眼就知道您根本沒打包行李沒收拾房間也沒訂飛機票!您就是個徹徹底底的大騙子!” “……放心,她不會醒的?!?/br> 吱呀一聲,門軸轉動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清晰地傳來。 他凝視著從門縫里射.入的那一絲光線,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敲了敲。她為什么要來他的房間? 渴了?餓了?還是她忘了什么東西? 那絲光線越來越大,他甚至能看到她白色的一角裙擺……長廊上有風穿過,這一秒鐘里,她的裙擺微微飄起,又微微落下,這一秒鐘里,每一毫秒,他似乎都能聽到自己心跳。 喬伊盯著她的手指,屏住呼吸。 下一秒—— 他眼睜睜地看著她的手指從門框上離開,裙擺像魚尾一樣游出他的視線,然后是“咔嚓”兩聲…… 她把門從外面反鎖了。 喬伊:“……” 伽俐雷:“……等等,這個發展不大對,她為什么要把您反鎖在房間里?” ……他怎么會知道一個夢游的人在怎么想? 喬伊飛快地拉開一邊的抽屜,取出一根扁平的鐵片,又從衣帽架上順手拿下一件中等厚度的外套,沒等伽俐雷再發問,已經熟練地撬開自己臥室的門鎖,沖出門外。 李文森白色裙擺的一角,正好拂過二樓的扶手,隱沒在昏暗的夜色里。 喬伊跟在她身后,慢慢推開閣樓的門。 晚風像放慢的電影,一幀一幀送入窗戶。 他抬起頭,就看見李文森坐在窗臺上,纖細腳踝,蒼白手指,衣袖上沾染的淺淺的水漬。 風停了,裙擺就垂落下來,風來了,就帶起一陣風。 粼粼的月色里盛著她的倒影。 不知是哪個不知名作家寫的詩句,也不知是多少年以前的哪卷舊書上的一句話,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浮現在他的腦海里—— 你的微笑像河,嘴角像鳶尾的尖梢。 而當你不言不語時,你就像世界。 靜默又沉默,荒蕪又荒涼。 …… 喬伊走到她身后。 她穿得如他預料中的單薄,他伸手張開手里的大衣,收緊手臂,把她蜷縮成一團的身子包進柔軟的羊絨,擁進懷里。 視線也順著她的,落向遠處起起伏伏的山巒。 “你在想什么?” “想一個人?!?/br> “曹云山?” “不,喬伊?!?/br> 喬伊:“……” 李文森頓了頓,下巴擱在他手臂上: “你可能不認識他,他是我的前男友?!?/br> “……我應該認識?!?/br> 喬伊側臉貼在她的長發,輕聲說: “為什么會忽然想起他?” “因為我好冷,我一冷就會想起喬伊?!?/br> “冷?” “嗯,冷?!?/br> 她神情平靜地像在敘述一個別人的故事: “有很長一段時間,天上下著雪,我不知道我走到了哪里,河面都結冰了,我沒有被子,沒有衣服,去舊衣物分派箱偷大衣,可大衣已經被人偷走了,街上的人來來往往,沒有人愿意借我一件他們不要的舊大衣,曹云山也把我趕了出來……這個世界上,只有喬伊會怕我冷,會把他的外套借給我?!?/br> 喬伊垂下眼眸,把大衣包緊了一點: “這樣是否暖和一點?” “嗯?!?/br> “你還想到了你男朋友什么?” “沒有了?!?/br> “那我問你答?!?/br> 他慢慢把她的長發撩到耳后: “曹云山和你男朋友,你更喜歡和誰待在一起?不用那么快回復我,你可以想一想再回答?!?/br> 李文森想也不想:“曹云山?!?/br> 喬伊:“……” “就像你愛你父母勝過朋友,但你肯定更喜歡和你朋友呆在一起。你相信嗎,喬伊和我出門吃飯從來沒讓我點過菜單,曹云山至少會幫我拎包;喬伊總是對洗衣機太好,把所有衣服扔給我洗;喬伊不讓我熬夜,但我可以和曹云山看恐怖片到天亮,喬伊禁止我吃垃圾食品,可曹云山從來不管我吃多少方便面,他甚至會慫恿我兩種口味一起泡?!?/br> “……這就是我不想讓你們兩個見面的原因,每次都會對你的身體造成不可修復的損害,還有相信我,如果不是你總想著點油炸蟑螂一類的東西,我會讓你點菜的?!?/br> 喬伊冷冷地看了懷里那張巴掌大的小臉: “你對我還有什么不滿,今天可以一次性說出來?!?/br> “喬伊掌控欲太強?!?/br> 李文森仰頭思索了一會兒: “只要我出門時間久一點,他不會問,但看我的時間會比平時長……有一次我發現他望著我的杯子望了很久,這種感覺在我去曹云山那里時尤其明顯,以前我還在倫敦讀書的時候,要是從曹云山的公寓回來,根本不敢從大門進。一開始我不明白,后來才知道,他是在推理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br> 真是讓人毛骨悚然。 但喬伊從不掩飾這一點,他明明白白地告訴你,他在推理,就像老虎要吃兔子一樣,是實力差距,理所應當。 如果你不想被他推理出來,最好的辦法就是給自己換個左腦。 她曾經一直以為這是喬伊的日常習慣,后來逐漸發現他幾乎不把人類放在眼里,這個困惑一直持續到他向她告白,她才恍然大悟——哦,這原來是一種不動聲色的吃醋。 很好,這很喬伊。 可吃醋就吃醋啊。 他為什么要望著她的杯子? 喬伊只是掃了一眼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此刻腦子里正轉著什么想法,淡淡地說: “是因為嫉妒?!?/br> “嫉妒?” “嗯?!?/br> 喬伊沒有多說——沒有告訴她,他認識她以后,幾乎一直陷在一種漫長的嫉妒情緒里。 他妒嫉她的生命,因為她生命中的每一件事都比他重要。他嫉妒她的杯子,因為它總比他離她更近……他尤其不喜歡那個數學家,因為他有一個礙眼的柜子,里面藏著世界上另一個她。 一個愛偷懶,愛看幼稚漫畫,愛喝啤酒,還喜歡去電影院看電影的李文森。 而這個她,他只能想象,卻從來沒有目睹過。 ……一如她每一個夢境中呈現出的隱喻。 她在夢里一遍一遍地被人注射巴比妥.酸鹽,執行注射死,她總是夢見大?!@一方面是現實世界的投射,另一方面,就是她潛意識里尋求的某種解脫。 自殺是有罪的,被謀殺是無罪的。 她在贖罪。 而他對她的罪孽,一無所知,只能想象,只能猜測,卻從不曾聽說。 …… “換個問題,如果你下一秒就要死亡,你會選擇死在哪里?” “那里?!?/br> 李文森伸出手,指向遠處隱沒在星空下的山巒,漆黑的眼眸里什么情緒都看不見: “我會死在那里?!?/br> “那就糟糕了?!?/br> 喬伊望著她的側臉,好一會兒,又把她往懷里摟了摟: “有時我會想,你身體這么不好,如果你六十歲死了,我是在余生花二十五年思念你,還是干脆和你一起離開?!?/br> 他下巴擱在她肩膀上,語氣尋常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