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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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藍色的屏幕光線落進喬伊的眸子里,使那雙漂亮的眸子看上去像某種無機質的寶石,總之不是一個人類,更和“烹飪”這種詞搭不上半毛錢的邊。 …… “為了防止我的未婚妻在結婚前夕用各種各樣神奇的借口悔婚,我總要先學會怎么烹飪,逐項消除她的借口,才能確保萬無一失?!?/br> 半晌,喬伊冷淡地說: “如果因為不會做飯的緣故被她悔婚,那絕對會成為他一生中最蠢的事,沒有之一。 道格拉斯別過頭,忍住不斷聳動的肩膀: “所以你現在學會了嗎?” “……” 又是好半晌。 喬伊拿起手上的dna提取上清液,神情越發清冷高深不可直視: “我總會學會的,道格拉斯?!?/br> 道格拉斯:“……” …… 現在已經下午六點多,夕陽大片大片地鋪在山崗上,灌木叢里的路燈也亮了起來,一盞一盞仿佛流螢火。 二十分鐘后。 喬伊拿起兩張dn□□段卡。 一張屬于現在的李文森。 另一張屬于安妮——李文森的法國養父母還活著時給她取的名字。 他當然知道李文森曾叫安妮,這個名字在她擁有新養父時被更改,她不說,他也就不曾提起,直到他從李文森那個叫“jane doe”的朋友給她做的個人秘密通訊網頁里,才發現她另一個稱呼。 ——安。 安妮和安。 多么相似。 李文森的檔案沒有一絲作假的痕跡。她被遺棄在法國敦刻爾克一座教堂門外,曾有一對溫和的養父母,在巴黎開一家小書店。她養過一只叫達芬奇的貓,這只貓死于1999年的一個冬天。 從小到大,她拿到的獎狀,參加的比賽,愛過的男孩,都是真實的。 變故出現在十年前。 她的養父母在一次火災中喪生,家里的書、cd、家具一夜間化為灰燼,而她不知為什么,幾乎毫發無傷地從焚成灰燼的書店廢墟中爬了出來,流落于巴黎街頭,和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們混跡在一起,在巴黎的橋洞下度過她人生中最寒冷的一個冬天……她的履歷如此真實可信,每一段經歷都能找到相對應證人,以至于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他從未懷疑過她的過去。 直到不久之前。 伽俐雷第一次與他攤牌并試圖殺死他時,它告訴他,它放大還原了李文森檔案袋里的所有照片,剃去皮rou,修復指紋、回歸骨頭……最終發現,十年前那個叫安妮的小女孩,與那個從尸體、灰燼和廢墟里爬出來的李文森,或許,maybe,可能,不是同一個人。 沒有痕跡,沒有過去,安妮和安是一個謎。 安妮出現的時候,世界上沒有安。 而當安出現的時候。 安妮,消失了。 …… “我倒覺得你不必這么謹慎?!?/br> 道格拉斯按住太陽xue,思考、洞察和清醒的一切都使他頭疼: “安或許只是安妮的昵稱,我們剛才已經對比過指紋了,就算是同卵雙生子,指紋也不會一模一樣?!?/br> 人的指紋在母腹中幾個月以后才形成,受后天影響。 伽俐雷飄在天花板上,冷冰冰的電子眼二十四小時掃視著房間里的一切。對于夫人的身份它有自己的證據和見解,但喬伊沒有讓它說話,它就不會說話……因為對機器人來說,“自己的見解”這個形容并不存在,它們沒有“自我”的概念。 喬伊也沒有說話。 他舉起手里的dn□□段,眼神微凝。 現下用于測定dna的方法大多是str法,即用同一個串聯短重復片段的位置上的重復區域來區分個體。但這個方法并不謹慎,喬伊小心地選擇了用單核苷酸多態性來驗證這兩份樣本的差別。 時間關系無法做全基因測序,單核苷酸多態性已經是他現下能使用的最精確的方式。 但…… “dna也完全一樣對吧?” 道格拉斯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用一只杯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自己的頭: “我就說了這件事沒你想得那么復雜,安和安妮從頭到尾就是一個人,即便是用單核苷酸作為區別點兩個人基因完全一致的概率有13.4%,也無法解釋她們的指紋為什么會相同?!?/br> 他放下杯子: “我現在倒比較擔心那個數學家的事,還有之前那個百慕大三角之謎……喬伊,這才是我此行的目的,我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哭著求我來中國找你要一份報告,沒錯就是我上次給你的那段馬來西亞富商的骨頭,老實說你研究的怎么樣了?” ……哦,百慕大。 十九世紀五十年代在美國佛羅里達半島發生的神秘失蹤事件,知名度甚高,簡直家喻戶曉,可以一直追溯到1840年法國“羅沙里號”,這艘運載大批香水的船只在古巴附近忽然失去聯絡,數星期后在百慕大三角出現。船只沒有任何損壞痕跡,貨倉里的貨物完好無損,甚至連水果都未曾腐爛。 除了人。 那艘從未知駛向未知的船上,空無一人。 …… 就在大約一個月之前,相似的事件又重演,只不過這一次換到了他們身邊。 一艘馬來西亞的私人飛機在飛到附近的海域邊時,忽然在半空中消失了……徹徹底底,就像從人間蒸發了一樣不留一絲痕跡,連墜機一定會在海面上留下的浮油都找不到。 除了,一塊散落在小島上的遺骸。 而這塊遺骸…… “what?被煮成湯了?!” 道格拉斯腳下一滑,差點把臉埋進桌面上的化學試劑里: “被煮成湯是什么意思?提取組織?化學鑒定?還是……” “都不是?!?/br> 喬伊的視線仍鎖在手里的基因片段上,心不在焉: “我正在分離組織的時候,李文森回來了,她以為我在煮骨頭湯?!?/br> “于是你為了不讓你的未婚妻發現你和警方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就縱容她把這次全世界高層都在關注的靈異事件的唯一的證物煮成了一鍋湯?!” “還談不上是湯?!?/br> 喬伊把片段翻了一面: “她只是切了一圈洋蔥下去,還沒來得及放鹽?!?/br> “……這不是重點!” 道格拉斯只覺得整個太陽xue都在燃燒,如果手里能有一把刀他下一秒就能當場謀殺了他的教子: “重點是你把我們僅有的線索煮成了一!鍋!湯!” …… 夕陽最后的光線從窗外照射進來。 喬伊穿著白襯衫,側臉氤氳在那光芒中,幾乎成了虛幻。他那樣沉靜又鎮定,與餐桌另一邊咆哮的道格拉斯形成鮮明的對比。 “你無需這樣暴躁,道格拉斯?!?/br> 他站起來,把手里無用的dn□□段掃進了垃圾桶: “一份樣本毀不去證據,無論是自然還是人,但凡發生過的事,就會留下痕跡?!?/br> “我拒絕和你說話?!?/br> 道格拉斯戴上帽子,拿起手杖,從喬伊的垃圾桶邊經過,恰好遮住窗外火燒一般的夕陽: “這件事的嚴重性超出你的想象,喬伊,這架飛機在附近墜毀絕不是巧合我知道你現在對你未婚妻以外的事都不上心,但你的漠視……”可能會毀了全世界。 然而他沒有把后面這句話說出口。 淡淡的光線從他風衣的罅隙間拂過,落在垃圾桶里的基因片段上,又隨著他的動作快速地掠過,像一陣風。 “等等?!?/br> 喬伊的目光忽然凝固住了。 他一把拉開道格拉斯,大步走到垃圾桶邊,跪了下來。 …… 曲曲折折的小道在窗外沿著道路崎嶇伸展,青翠山林已經有了秋意,幾片枯葉從樹枝上飄零落地。 他拈起垃圾桶里的基因片段,慢慢地舉起。 他之前看這張透明卡片,一直是正對著光線,所以沒有發現,在李文森基因序列卡的一個小小的角落里,藏著一個小小的,幾乎看不見的陰影。 非常細微,因為印制的關系,近乎透明,如果不是方才光影晃動了一下,用電腦也未必能掃描發現。 …… 道格拉斯瞇起眼睛,慢慢在喬伊身邊蹲下: “這是污點?” “不?!?/br> 喬伊望著手里的卡片,輕聲說: “這是,基因突變?!?/br> …… 哪部電影里說,這個世界,只有三件事讓人措手不及。 一是愛情。 二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