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抬起頭的那一剎那，不過是一個電光火石的間隙，不過是千萬秒中極其偶然的一秒，她就那樣恰好在喬伊的眼神里，發現了一絲幾乎看不見的回避。

    ……等等。

    喬伊在撒謊？

    不對，問題是……喬伊撒謊居然被她發現了？

    ……

    “放我下來，喬伊?！?/br>
    李文森視線難以置信地鎖在他臉上，震驚地、慢慢地拍拍了拍他的手：

    “我要和你聊一聊人生?！?/br>
    “不行，地上太涼了，你還光著腳?！?/br>
    喬伊握住她亂動的手：

    “這次真的是意外?！?/br>
    “我不信?！?/br>
    李文森瞇起細長的眼眸：

    “除非你證明給我看?！?/br>
    “……怎么證明？”

    “很簡單?！?/br>
    她掰過他的臉：

    “看著我的眼睛，我們走個小小的測謊程序?！?/br>
    喬伊：“……”

    ……

    測謊師辨別謊言最重要的三個標準。

    邏輯、神情，和眼睛。

    ……

    西路公寓五號的地下室，半個世紀未見天日，快要被灰塵掩埋，李文森的雙腳剛沾到冰涼的地面，立刻沾上一層薄灰。

    然而她毫不在意，站在陰暗的地下室，卻如同站在法庭的辯論場上一般冷靜、睿智、調理清晰。

    “知道流程？”

    “當然?！?/br>
    “那我開始了?！?/br>
    李文森向后退了一步，與他拉開距離，微微一笑：

    “你在生物實驗室里撿到了曹云山的頭發？”

    “是?！?/br>
    “你對他做了基因測序？”

    “是?！?/br>
    “檢測版本？“

    “中等詳細的祖源報告，涉及y染色體和線粒體dna近2000個位點?！?/br>
    “你剛才說，曹云山或許在你之前進過生物分子研究室？”

    “是?！?/br>
    “你沒看見他進研究室？”

    “是?！?/br>
    “你相信他有法國血統？”

    “是?！?/br>
    毫無預兆地，李文森話風忽然一轉：

    “你什么時候第一次解剖人體？”

    “十八年前?！?/br>
    “你第一次見到我是什么時候？”

    “二零零九年一月三十一日下午七點零一分?！?/br>
    “你曾發表醫學論文？”

    “額外興趣?！?/br>
    “羅切斯特教授是你在丹麥的同事？”

    “短暫接觸?！?/br>
    “你喜歡白色？”

    “沒有偏好?！?/br>
    “你如何得知你撿到的是曹云山的頭發？”

    “我看到了他留下的論文，墨跡未干?！?/br>
    “就憑這一點？”

    “當然不止?！?/br>
    他抱起手臂：

    “我查了那天的實驗室申請單，生物實驗室每天都要清理和消毒，而那天只有我們兩個人的記錄?！?/br>
    “所以你百分之一百確定？”

    “是?！?/br>
    “那么問題來了，喬伊?！?/br>
    她向后退了一步，恰好站在地道頂端的白熾燈下，冷冷的燈光落在她的皮膚、睫毛和眼睛里，反而帶來一種近似于溫暖的錯覺。

    “你剛才說，曹云山在你之前‘或許’進入過生物分子實驗室，既然你百分百確定，為什么要用這個詞？”

    “用詞習慣?！?/br>
    喬伊平靜地說：

    “我喜歡這個詞?！?/br>
    “撒謊?！?/br>
    李文森笑了：

    “一般人在撒謊的時候會刻意避開概念模糊的詞語，用肯定語氣來加強對方的信任感，但你太聰明了，所以你反其道而行之，故意用了一個‘或許’來混淆我的判斷力?！?/br>
    她盯著他的眼睛，慢慢地、清楚地說

    “我再問你一次，你有沒有刻意調查過曹云山？”

    ……

    地下室里太安靜了。

    半個世紀以來不見天日，時間仿佛和空氣一起停滯，一扇一扇的房門，船艙一般無窮無盡，連走廊盡頭的微光也靜止。

    ……

    許久。

    “沒錯，文森特?！?/br>
    喬伊抬起頭，望著她燈光下蒼白的面容：

    “你說的沒錯，我調查過他?！?/br>
    李文森：“！”

    她居然真的看出了喬伊在撒謊！這絕壁不是真的！她要發微博！她要應聘fbi！

    “但我沒有撒謊，我只是企圖隱瞞?！?/br>
    然而喬伊緊接著說：

    “我調查他的時間遠在我們協議之前，不算會越，而至于基因檢測……我確實把他的頭發和法老的頭發弄混了，這是我的疏忽?！?/br>
    “你覺得我會相信？”

    “你會?！?/br>
    喬伊笑了：

    “因為你沒有理由，也沒有證據不信?！?/br>
    ……

    李文森站在冰涼的地面上，仔仔細細地看著他，直到他臉上每一絲肌rou的動向都被她分析殆盡，直到他眼睛了每一次光芒的躍動都被她收進眼底，直到她確信

    ——他這次真的沒有撒謊。

    至少在她的專業范圍內，她沒有看出他撒謊。

    成功看破喬伊一次的李文森信心大漲，基本肯定自己的判斷無誤。

    但她很快收拾好情緒，冷靜地問道：

    “你說你很久以前就調查過他，具體是什么時候？”

    “七年前?！?/br>
    ……臥槽。

    這還真是“很久以前”。

    李文森頓了頓，好一會兒才接著問；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