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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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種的那些山茶樹下的雜草,原本只有果嶺草,但從三個星期前開始,我在里面看到了幾根黑麥草,這是冷季型草,這邊很少,北歐比較多,我們去瑞士的時候,瑞士皇家工程學院門口種的就是這一種……” “黑麥草?” 她皺起眉。 北歐的冷季型草,為什么會突然出現在這個溫暖的亞熱帶季風氣候城市? 過去都沒有發過這種草,說明土壤里沒有這種草的種子,它們是突然出現的。 沒有風,也沒有飛鳥,這又是她的私人小花園,她和喬伊從未請過客人,這一帶也沒有人種這種草……種子從哪里來? 李文森又轉了轉左手小指上的戒指: “這件事你有沒有和保安組說?” “我為什么要去和那一群接錯線的大塊頭說話?他們大腦中的神經元突觸分布還不如列奧納多來得密集?!?/br> 喬伊毫無感情地笑了一下: “更何況,的安保系統有沒有漏洞,它有沒有危險,它是被貓咪占領,還是被黑麥草占領……這一切,和我有什么關系?” ……和他有什么關系? 李文森也笑了。 一般來說,喬伊笑,是因為他聽到了蠢話,而李文森笑,是因為她心情不太好。 但她并沒有把這一點表露出來,只是笑著說: “你說得沒錯,確實,這間研究所與你一點關系都沒有,這里只是你暫時借用的地方罷了?!?/br> 她都快忘了這一點。 “倒是你,你不覺得你有點關心過頭?” 喬伊白皙修長的手指不動聲色地敲了敲棋盤,慢慢地開口了: “三年前,你的物理導師被槍.殺時,你照樣在實驗室里做你的實驗,但現在,不過是一只貓凍死在花園里,就使你心神不定……文森特,這不合常理,你為什么這么在意?” ……她為什么這么在意? “為什么不在意?如果是一本懸疑小說,這就是一切的開端——一只莫名其妙被餓死的貓,隨后是神秘死去的守門人或者清潔工,緊接著,就是那群研究生……然后是我們?!?/br> 李文森眼睛發亮: “我們一個接一個的死在這里,成了一個巨大的墳墓,沒有人能相信,包括自己,也沒有人能逃開,包括沈城……我覺得沈城肯定是前幾個死的?!?/br> 喬伊忍不住問:“為什么?” “因為在研究所里但凡有理智的人都想干掉沈城。當然他們也想干掉你,但干掉你的難度系數太大了?!?/br> 李文森一副“你居然會問這種蠢問題的表情”: “而就這時,我們在研究所的木地板下面發現一個五維空間,原來這一切都是外星人干的!” 喬伊:“……” “他們早就入侵了地球,這些黑麥草能在黑夜里把自己的根從泥土里□□到處游蕩,那只貓就是他們先遣部隊,但是因為我們的餐廳從來沒有剩飯,所以它餓死在了人生的大馬路上……” 最后,李文森意猶未盡地感嘆了一句: “多么完美的故事,是不是?” “……抱歉,我只看到你的妄想癥越發嚴重了?!?/br> 他坐在閣樓一片雜物里,修長的腿,一只屈起,一只擱在閣樓一側廢棄的吉他箱上,絲毫不在意灰塵沾染他黑色的長褲: “我記得你放棄天文物理學,有一半是因為你對外星球不感興趣?!?/br> “那我現在感興趣了?!?/br> “這不能解釋你對這件事的在意程度,文森特?!?/br> 喬伊盯著她的臉,不放過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 “也不能解釋你習慣的改變——你從不輕易相信一個人,卻對那個清潔工西布莉的話深信不疑。里有一百多只實驗用的貓,你甚至沒有找動物飼養員確認一下,就相信了她的說辭?!?/br> “因為西布莉長得像我過世了的母親,這個理由你滿意了嗎?” 李文森面無表情地: “如果你也能長得像我過世的母親,我也相信你?!?/br> “……” 喬伊沒理會她這句話: “自從你說服我來中國后,你的一些行為比你之前更不尋?!愕穆臍v上顯示你從小到大都呆在英國,你卻對中國的習俗了如指掌;你養父是一位不出名的法國鋼琴家,但你卻能說一口流利的中文;照理說你家境貧寒,你卻始終有著不符合你生活的習慣,從來不買便宜的東西;我們認識七年了,我甚至不知道你是什么時候辦的中國國籍……” “等一等……” 李文森慢慢地抬起頭: “我說服你來中國?我什么時候干過這種自虐的事?明明是我興高采烈地和你告別,以為我們可以下輩子再相見,結果剛走上回中國的飛機,就發現你坐在我隔壁,那一瞬間我簡直生無可戀?!?/br> “……” 喬伊張開嘴,還想說一些什么,李文森忽然伸出一只手指,抵住了他的嘴唇。 她冰涼的手指貼在他的唇上,輕輕柔柔的。 像一片,在冬日的清晨里,剛剛采摘下來的花瓣。 他忽然什么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雖然他一貫淡漠的、缺乏表情的臉上,仍舊什么表情都沒有,只是嘴唇微微地抿了起來。 而另一邊,李文森緊緊地盯著棋盤。 良久,她收回手指,慢慢執起一枚棋子,“啪”地一聲放下,把喬伊的騎士從棋盤上擠了下去: “吃!” 她定定地看了棋盤兩秒,忽然抬起頭,難以置信地說: “我居然吃到了你的皇后!你看見了嗎?你看見了嗎?看見了嗎?” 喬伊:“……你不用說三遍,我還沒瞎?!?/br> 她迅速從口袋里掏出手機,對著棋盤拍了一張照片: “下周開研討會之前,一定要把這偉大的一幕拿給安德森看,然后趁他神情恍惚的時候把他的提議否決掉?!?/br> 喬伊:“……” 冬日漠漠地陽光籠著她黑色的長發,她面前黑白棋子零落。她穿著的裙子有藍色浪花一樣的裙擺。她笑得開心。 ……謊言與真相交織。她從不說謊,她就是謊。 喬伊凝視了她兩秒。 最后,仍是垂下目光: “別高興得太早,漏洞可能是誘餌?!?/br> 溫柔……也可能是陷阱。 吃一子,就要丟一子。 就算她不說話,就算她謊話連篇,他也能挖掘到他想要的一切——只要他想。 她以為她什么都沒說。 但人的語調,姿態,口誤,甚至眼角肌rou細微的繃緊……都是語言。 他移動了他最后一個騎士,局勢頓時反轉,李文森為了吃掉他的騎士,正好撕開了一個隱晦的死角,他的騎士得以長驅直入,將黑色的皇帝逼入絕境。 而他坐在早春帶著涼意的夕陽里,不再去看她的臉,她的笑,和她從不真實的眼睛。 ……撒謊家。 黑色的王座被騎士占領,喬伊看著李文森的君主從棋盤上滾下來,輕聲說: ——“將軍?!?/br> 作者有話要說: 最煩人的并不是寫案子,而是如何讓他們兩個睡一個房間 畢竟研究所 怎么才能把喬伊的房間炸了,再讓他睡到李文森房間去呢 第11章 清晨五點半。 她從漫長的夢境里醒過來。 一睜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純白色的、陌生的房間里。 一個看不清楚臉的男人,從身旁桌上的白瓷小盤里,拿起一根極細的銀針,從她眼睛下,一點一點地刺.穿她的皮膚,再從她下巴處穿出來。 不遠處有什么東西在滋滋地響著,令人牙酸。她手腳都被綁在解剖臺上,手腕處和腳腕處,能感覺到冰冷的金屬緊貼著骨骼,緊密得就像她另一層骨骼。房間里是明晃晃的醫用無影燈,除了眼前高大的男人,她什么都看不清。 但她能感覺到,房間里還有一個人,正緊緊盯著她。 那是誰? 又一根針從她右邊眼睛下方穿過,夢里的疼痛是真實的,夢里無法言喻的恐懼也是真實的。她閉上眼睛,手指因為劇烈的疼痛張開又握緊。她躺在冰冷的金屬解剖臺上,像一尾魚。 這是哪里? 男人又拿起一根白色的乳膠管,一端系著注射用針,另一端連著一個容器瓶。容器瓶上的字體,她很熟悉,每當她給沒有實驗用途,又無法存活的動物執行注射死的時候,就是這樣情景。 ——巴.比.妥.酸.鹽。 她微微張開嘴,想要說話,卻什么聲音都發不出來。 冰涼的針尖刺.入皮膚。 就在這時,房間忽然開始搖晃,伴隨著一聲巨大的聲響,有什么東西嘩啦啦地從天花板上掉落下來,先是一個一個的紙盒,后是一疊一疊的論文,最后掉落下一只一只的細跟高跟鞋。而墻面像被融化的冰淇凌一樣,一滴一滴guntang的混泥土液體掉在她的臉上。 ……她要被燙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