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嘉芙轉頭,見他凝視著自己,神色鄭重,竟真的將那信一撕為二,卷成一團,塞進了嘴里,驚訝萬分,本也不過是太氣了,想要敲打他而已,哪里舍得真的讓他吃紙,何況,這信前頭字字句句,如聽他表白,她怎舍得毀去,撲了過來,將紙團奪回,展開,見已經成了兩半,更兼皺巴巴不像樣了,又生氣了,抬腳踹了他一下:“你賠我!” 裴右安一把捉住了她的那只腳,一拉,嘉芙人就滑了下去,衣衫也卷到了腰臀處,登時露出兩條光溜溜的雪白玉腿,煞是惹眼,嘉芙哎呦一聲,急忙縮腿并攏,要拉衣裳遮掩,人卻被他壓在了身下。 裴右安深情凝望:“芙兒,饒了為夫這次,可好?” 屋里安靜了下去。 嘉芙和他對望了片刻,抬手分開他衣襟,露出方才被自己咬了許久的一側肩膀,見上頭留了個深深的齒印,指腹輕輕撫摸,柔聲道:“夫君,方才被我咬的疼不疼?” 裴右安點頭。又搖頭:“不疼?!?/br> 嘉芙目露憐惜之色,湊上去,唇輕輕碰吻,愛憐不已。 兩人身上都不過一層單衣,體膚相磨,裴右安身子早被磨蹭軟了,下頭卻慢慢充血,閉目享著她的親吻,心生綺念之時,肩膀處突然傳來一陣疼痛,腦子立刻清醒,睜眼,見嘉芙張嘴,竟又狠狠咬了他一口,這才松了嘴,笑瞇瞇地道:“既然你不疼,那我就再咬一口,讓你記住了!免得你記性不好,下回轉頭又忘了你對我說過的話!” 裴右安摸了摸自己布滿她齒痕和口水的肩膀,苦笑。 嘉芙不再理他,一把推開他,自己拿了被撕破的信,下了床,到桌邊鋪開,忙著要找東西壓平。 祖母去世已經逾一年了,雖然照承重孫的身份,還要再守制兩年,但人被放逐到了此處,天地悠悠,曠野茫茫,從前束縛了天性的種種,仿似也漸漸遠去,心底竟生出了從前未曾有過的不羈。 和她成婚也算兩個年頭,但掐頭去尾,兩人真正在一起的時間,算來竟不過數月而已,且分開又如此久了,昨夜驟然相逢,實在情難自禁,既已破了守戒,想著祖母若有在天有靈,當也不會責備自己,再無顧忌,便跟了過去,撿起地上的幾本書,放到桌上,隨即從后抱住了她,低頭吻她袒露在衣領外的一片細嫩雪背。 嘉芙嫌癢,不斷地縮脖,躲著他。 裴右安見她沒有反應,無奈,強行抱她送到了床上,附耳低低地喚:“芙兒……”聲音微微繃緊。 一只小手在被下朝他悄悄地伸了過去,驗證般地輕輕碰了碰,飛快地縮了回去。 嘉芙含羞垂眸:“大表哥,你又難受了嗎?” 裴右安感到被她小手輕輕一碰,雖隔著層衣物,卻也血液涌流,心跳加快,凝視著她,手指輕輕撫弄她的唇瓣。 “睡覺吧。睡著就好了!”嘉芙拿開了他的手。 裴右安一怔。 “我沒來時,你不照顧好自己。屋子漏風,爐火不暖,藥也不好好吃。你身子本就底子薄,又病了這么久,昨晚就算了,今晚還想?好好睡覺吧,病沒好,什么也別想了!” 嘉芙說完,從他懷里滾了出來。 裴右安將她又抱了回來:“芙兒……我的病已經好了……不信你今晚瞧著便是了……” 嘉芙腦袋搖晃的像只撥浪鼓:“不行就是不行!我要睡覺了!你也睡!”說完翻了個身,背對著他,想了下,又轉頭,唇貼到了他的耳畔:“大表哥,你聽話,以后我會對你很好?!?/br> 裴右安自覺昨夜睡了那長長一覺過后,精力飽滿,病也好了大半了,今夜大可再戰三百回合,偏她卻不讓自己和她親熱。想來除了真的心疼他前些時候生病體弱,應也存了故意懲罰他的心思。 打是打不得,如今像從前那般板起臉教訓她聽話,更是端不起架子了。 裴右安一時拿她沒轍,苦笑,見她已經翻身過去不理自己了,只好也閉目慢慢調息,良久,終于壓下方才被挑出的欲念,睜眼,見她竟就撇下自己,已經睡著了。 他凝視著身畔女子全然放松的一副嬌憨睡態,心底漸漸被一種無法言喻的暖意所盈滿,熄了燈,伸臂將那溫暖的柔軟身子擁入懷里,聞著她芬芳的氣息,在屋外陣陣怒號的北風聲中,睡了過去。 一夜好眠,次日醒來,便是這個歲尾的最后一日了。 料場里那七八個老卒,除了老丁夫婦,其余都是孤寡,長年吃住在此,過年也無地可去。一大早,嘉芙給了丁嬤一些錢,叫她去城里采購,楊云用馬車送她。丁嬤便叫了檀香同行,午后,三人便回來了。從城里買來了米、面、雞、豬頭、兩扇羊,并此地冬天唯一有的蘿卜白菜等蔬菜,還有幾壇好酒。 老卒們知今年因了夫人到來,晚上能打上一頓牙祭了??催@食材,便是城中都司府的年飯,想來也不過如此,無不喜笑顏開,一見馬車進來,紛紛上去搶著幫搬東西,料場的廚房里也熱鬧了起來,柴火燒的噼啪作響,豬頭在鍋里慢慢燉出rou香,刀啪啪地在案上剁著餡,大鐵鍋里不斷傳出蔥花爆油的滋滋之聲,食物香氣飄散出去,老遠就聞得到,那些個老卒,常年也難得吃一頓葷腥,此刻聞著這香氣,如何還等的到天黑,全都聚到了廚房前吞咽口水。 嘉芙和裴右安看完那匹懷了小駒的母馬出來,見老丁從料場大門的方向走來,手里提了個食盒,看見裴右安,興高采烈地追了上來,口中喊道:“裴大人,方才城里胡大人打發了個人來,說大人來了后,料場管的不錯,今日歲末,身為上司,當有所表示,故特意叫人送了些酒菜過來,叫小人交給大人?!闭f著將食盒遞了上來,又樂呵呵地道:“多虧了夫人,小人晚上也有得打牙祭了,天也快黑了,這就去關了大門?!闭f著,躬了躬身,轉身匆匆走了。 嘉芙上去,要打開蓋子,卻被裴右安輕輕擋住,“不必看了?!?/br> 嘉芙頓時起了疑心,不顧他的阻攔,強行打開,見里頭竟是一盤爛白菜幫子,一只明顯被啃過的雞骨架,還有幾樣殘羹冷炙,一看就是吃剩后裝上盤的,一怔,頓時明白了,必是那個胡良才借機在羞辱裴右安,怒火三丈,一腳就將食盒踢翻在了地上,又狠狠踩了幾腳。 “隨它吧,小心你的腳踢疼了?!?/br> 裴右安笑了笑,走了過來,握住嘉芙的手,搓了搓,往上頭呵了一口熱氣。 想他虎落平陽,竟被這些人如此對待,就算他自己并不在意這些,但嘉芙心里依舊難過,望著他,一動不動。 裴右安輕輕勾了勾她俏麗的鼻頭,微笑:“走吧,回屋了,外面冷?!?/br> 天慢慢黑了,老丁在一根竹竿上卷了鞭炮,插在積雪里,噼噼啪啪地放了一陣,此時年飯也備好了,料場的老卒們上了一大桌。嘉芙也不去想方才那事了,打起精神,因感激楊云檀香和木香的這一路相隨,跟到了這天寒地凍的塞外苦地,今夜也不講主仆之分,叫他三人一同上桌,他幾個卻無論如何也不肯,嘉芙無奈,知便是勉強逼他們上了桌,怕也要拘束,反倒不夠盡興,遂由了幾人心意,分出酒菜,他幾個叫了丁嬤一道同吃,自己和裴右安兩人在屋中,把門一關,一張小桌,幾盤菜饌,小爐上溫了一壺甜米酒,兩人相對而坐,酒釅春濃,將那一片冰天雪地,全都擋在了門窗之外。 裴右安因還零星地咳著,不過才飲了一杯,嘉芙便奪了他酒杯,不讓他喝,只許他喝茶。因那酒釀的很甜,自己倒不知不覺飲了好幾杯,漸漸熱了起來,脫的只剩里頭一件水色小襖,領扣也解了兩只,露出鎖骨下的一片雪肌,瑩白耀目,下去便是水蜜桃般的飽滿胸脯。 裴右安起先還吃著菜,漸漸地,視線落到了她的身上,見她一杯接一杯地喝,粉面泛春,慢慢放下筷子,將她手中酒杯拿走,自己喝完杯中殘酒,隨即起身,將她抱了起來,放到床上,自己坐在床沿邊,俯身下去,輕輕地吻她。 “今日我可聽話?” 他的氣息溫熱,在她耳畔縈繞。 嘉芙明明還沒喝醉,腦子卻茫茫然,睜大眼睛看著他,傻傻地點頭。 裴右安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修長手指一顆一顆地解了她襖子前襟的所有扣子,慢慢地將她剝光,讓她在自己眼皮子下變成了一只白嫩羔羊。如他方才所想的那樣。 這個舊歲的除夕夜里,老床茍延殘喘的咯吱聲和著屋頂刮過的北風呼嘯,斷斷續續,時緩時急,持續了許久,睡近旁的兩個丫頭,木香年紀小些,昨晚多吃了幾杯,躺下去便呼呼大睡,什么也沒聽到,檀香今早起來,精神瞧著卻不大好,打著呵欠,眼圈也有點發黑。 新年的第一天,一大早,裴右安就找了幾塊木料,親自動手加固床腿,免得下回又發雜音,令他的嘉芙提心吊膽,總是要他輕些,再輕些,唯恐聲音被近旁睡著的丫頭們聽到,總是不能盡興。 他忙碌之時,并不知道,此刻,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發生了一件事情。 這日,昭平二年正月初一的大早,城門之外,聚集了許多等待入城的民眾。 雖然昨夜守歲,今日百業休市,但一早趕來這里等著進城的四方民眾依舊很多。因今日城中有城隍廟會,倘若運氣夠好,說不定還能看到百官和各地藩王列隊入宮向皇帝朝賀的盛大場景。今年收成不錯,皇帝又減免賦稅,人們穿著新衣,議論紛紛,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快樂的表情。 人群之中,有個風塵仆仆的少年,安靜地立在路邊,聽著身邊那些人的議論之聲,在城門開啟后,隨了人流,入了京城。 他的皮膚黧黑,經年日曬的顏色,這是南方海邊人的特征。那里的人,很多人終其一生,或許也沒有機會能夠親眼目睹這個帝國京都的繁華景象。但這個少年,卻仿佛對這里的一切都十分熟悉, 他穿過門扉新貼桃符的街道,在身邊那些嬉鬧追逐的孩童的笑聲里,徑直來到了皇宮之外,對守衛說,他有承寧少帝的消息,隨后他被蒙住頭臉,帶進了皇宮。李元貴第一時間秘密見人,盤問了許多的事情,最后稟告皇帝,這個自稱是皇帝水師想要找到的人的少年,確實應當就是蕭彧。 他熟悉皇宮的位置,知道皇宮里的每一個角落,甚至能說出,那張龍椅右手邊扶手上所盤的第二條金龍的前爪,有一支腳趾是彎折的,那是因為從前,那個九歲大的孩子,每天坐在上頭聽著在下面大臣說事的時候,喜歡偷偷掰它的腳。如果他再繼續多坐個幾年,說不定有一天,那只龍爪就會被他給掰斷了。 蕭列感到無比的震驚,但他并沒有立刻見人。這個還沒有從自己所愛女人留給他的兒子那里所得到的巨大挫敗中平復過來的皇帝,最近脾氣暴躁,動輒申斥大臣,大臣應對,無不戰戰兢兢。揣著對一切的懷疑和憎惡態度,他命人將那少年帶到西苑的孔雀園里,隨后,自己暗中觀察著他的舉動。 蕭列和蕭彧雖名為叔侄,但蕭彧出生的時候,他這個皇叔,已經去了云南多年。 這是蕭列第一次見到自己侄兒的模樣。他看到一個少年,立在孔雀園的池邊,他微微仰著頭,瞇著眼睛,眺望天際,兩道視線,仿佛越過了困住他的孔雀園,越過了那堵高高的宮墻,看向無窮的遠方盡頭。 第94章 三日后,皇帝見蕭彧。 沒人知道這場見面的經過如何,就連李元貴也不知道。見面完畢后,皇帝獨處了一夜,殿內燈火,徹夜不息。 初四日,朝廷年假畢,今早便恢復早朝。五鼓將至,李元貴入內伺候,見皇帝還是昨夜的裝束,靠坐于一張屏風榻上,臉色晦暗,雙眼布滿血絲,似是一夜無眠。 “萬歲,今日早朝可要推延,或是罷了,待明日再開?” 李元貴小心地問。 皇帝慢慢地轉過脖頸,看向李元貴,盯了許久,目光幽暗,就在李元貴漸漸也感到不安之時,忽聽皇帝問:“李元貴,你覺著朕,也是錯了,是也不是?”聲音嘶啞,極是難聽。 李元貴一驚,慌忙跪到了地上,磕頭:“萬歲怎出此言?天下無不是的君父。何況萬歲登極以來,乾樞御極,勤政愛民,萬歲可登南門同樂樓瞧瞧,這幾日,從早到晚,萬民爭相至城樓前膜拜頂禮,自發為萬歲向天祈福,萬民如此,奴婢自然也是如此!” 皇帝冷笑一聲:“你口中說的好聽,恐怕心里也在腹誹于朕!是啊,他們一個一個都是忠臣!都是義士!只有朕是不義之徒!” 李元貴趴在地上,不住地磕頭:“萬歲息怒,奴婢不敢!” 皇帝從榻上一個翻身下來,一手叉腰,在地上走來走去,神色漸漸激動。 “罷了,那又何妨!就讓他們去做忠臣!去做義士!讓朕來做這個不義之人好了!朕不怕!” 幾乎是咆哮著說完了這話,皇帝停在了李元貴的面前,獨自出神片刻,又面現冷笑:“連上天也站在朕的一邊!右安以為這回他贏了朕,他沒有想到,最后還是他輸了!” “朕的兒子,不識朕的苦心,不肯認朕,和朕作對。他不要朕的東西!” “朕不給的東西,這天下無人能奪。朕要給的東西,這天下也無人能拒!他以為他能贏的了朕?” “李元貴,你瞧著,朕把話放在這里,總有一天,朕要他自己回來,心甘情愿地向朕低頭!” “他是贏不了朕的?!被实垡蛔忠蛔值氐?。 李元貴趴在地上,抬頭吃驚地看著皇帝,一時不敢發聲。 皇帝閉了閉目,長長地吐出胸中的一口氣,神色終于漸漸地恢復了平靜。 “今日朝會不改。更衣吧!”皇帝沉聲道。 李元貴應了一聲,急忙從地上爬了起來,喚入宮人。 “瀏陽王可到了?” 更衣之時,皇帝忽然問道。 瀏陽王封于偏遠的湘西之地,屬宗親近支,論輩分,屬蕭列的侄輩,但年紀卻比蕭列要大,多年以來,老老實實地在那個不大的湘西封地里做著藩王,卻運氣不好,到如今五十多歲了,也沒有生出繼承者,膝下無子,漸漸絕望,只等自己死后,這個王爵也就削除,在大魏眾多的皇親貴胄之中,毫不顯眼。每年年底,皇帝照例會選召部分藩王入京參與朝賀,以示宗親恩典,瀏陽王十多年沒被允許入京了,去年底,本也沒想過這個,卻不料忽然得召,允許入京參加朝賀,驚喜萬分,當時預備好朝貢,攜了老王妃一道,立刻動身入京,偏運氣不好,路上不順,竟耽擱了幾日,以致于錯過了初一日的大朝賀。 “稟萬歲,瀏陽王夫婦昨日剛到京城,因錯過朝賀,惶恐不已,乞萬歲宥罪?!?/br> 蕭列笑了一笑:“到了便好,何罪之有。朕今日要召見瀏陽王夫婦,你去安排?!?/br> 李元貴應是。 昭平二年正月初四,早上的朝會過后,皇帝于宮中召見了瀏陽王夫婦,稱瀏陽王持節愛民,賢名遠播,故今年特允夫婦二人一同入京朝賀,賜下厚賞,瀏陽王夫婦感激涕零,在京城中過了半個月,于元宵后,辭謝出京,回往湘西。 這個瀏陽王,封地小而窮,年事已高,王爵等他一死,也就削除,實在太過不顯眼了,所以連皇帝對他的格外厚待也沒能引發多大的關注,朝臣只以為皇帝此舉是想為大魏的眾多藩王樹立典范,故也無人在意,沒幾日,也就無人再談論此事。 命運便是如此,往往叫人措手不及。包括今日的瀏陽王夫婦在內,誰也不會想到,今日這小小的一段插曲,日后竟成為了影響大魏朝堂天下局勢的一個先奏。 裴右安縱然天賦英明,此刻,遠在塞外僻地的他,又怎可能想得到,暗流自此而起? 當初在他決定掉頭南下之時,他以為他什么都已經算好了,卻唯獨忘記了考慮一件事。 那就是他想成全的那位少年的心。 “我聽說萬歲找我,我便來了。所有一切,概因我而起,今日起,一應罪愆,由我承擔,死生無怨?!?/br> 這是少年那日見皇帝時,說的第一句話。 從這一點來說,他確實沒有贏皇帝。 這一局,君臣,父子,實皆兩敗,沒有贏家。 …… 轉眼元宵過去,嘉芙到此也半月多了。吃穿住行,和從前相比,自是艱苦。每天能吃到的蔬菜,就只限白菜蘿卜幾樣,鮮果全無,腳上凍瘡也一直不得痊愈,出門便裹的像只胖粽子,那日一時興起,要裴右安帶她再出去轉轉,不慎一腿陷進積雪里,自己動彈不得,定在那里像根雪里的蔥,最后被裴右安給拔了出來,過后還被他笑了一番,但心中卻滿足的很。更高興的是,這幾天,裴右安在忙著將住的那間屋和邊上相連的那間打通,改造出了一個專門的浴房。 這里實在太冷了,當地居民,有些人一個冬天也就洗個一兩次的身罷了。嘉芙卻素來喜愛干凈,從前在娘家或是京城,夏日天天沐浴,冬天最少也是兩天泡一次澡,但到了這里,洗澡卻成了個難題。雖然有了浴桶,但頗占地方,叫本就不大的屋子顯得愈發窄小,轉個身都要磕碰,且廚房離住的屋子也遠,燒出注滿大半個浴桶的熱水送進屋里,本就不便,也沒法添續熱水,這樣的天氣,往往倒進去,沒片刻就涼了,出來人都瑟瑟發抖,只合匆匆擦身,總覺洗不干凈。這里的冬季,非常漫長,要到三四月,天氣才能慢慢轉暖,還有幾個月的嚴寒。倘能舒舒服服泡個熱水澡,倒真成了一種奢侈。 正月里,料場也是空閑無事,裴右安便從城里找來泥水匠,打通兩間屋,將隔壁那屋從中一分為二,前頭筑了一個爐灶,后頭用作浴房。又叫來鐵匠,多給了工錢,叫照著自己畫出的圖紙,加緊燒制鐵管。那管子彎彎曲曲,匠人從前也沒燒過,不知什么用的,但主家指定要了,且不怕費錢,便也不惜工本,加緊做出模具,試了幾次,沒幾天,就送來了裴右安要的管道,裴右安用管子連接了爐灶的出水孔,另頭引入浴房,每次洗澡,只要在爐灶里起火燒出熱水,在浴房那頭打開木塞,熱水便源源不斷地流入,更方便的是,邊上還有一條通冷水的管子,冷熱調和,想泡就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