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這一等,就是七八天,一直沒有消息,嘉芙焦急不已,自己再去尋劉夫人,請劉大人再幫著轉話給李元貴,想改見李元貴。轉眼,又數日過去,依舊沒有動靜。 就在嘉芙焦心如焚之時,這日,李元貴身邊的那個崔銀水來了,傳話道:“干爹叫我轉告夫人,萬歲如今還在氣頭上,一時還不好得見,叫夫人再耐心等等,過些時日,待萬歲慢慢消了氣,干爹自會代夫人求情?!?/br> 如今已是十月底,她回京,也半個月了,這半個月耽擱下來,裴右安人都不知到了哪里,這邊天氣便已轉寒,北邊兒更是不用說了,十一月大雪紛飛也是常事。想他孑然一身,也不知帶了寒衣否,且平常就不是個會照顧自己的人,如今更不知成了如何模樣,眼淚一下便涌了出來。 崔銀水見她墜淚,慌忙躬身:“夫人莫哭……” 嘉芙轉臉,默默拭淚。崔銀水看的發呆,又一陣心疼,一咬牙,轉頭見近旁無人,靠過去小聲道:“夫人不必過于擔憂。干爹也怕裴大人經不住北邊天氣,瞞著萬歲,先前偷偷叮囑過老卒,多加照顧大人的。實在是大人這回,把萬歲氣的太過,否則萬歲也不至于如此。夫人再等等?!?/br> 嘉芙這才稍稍放了點心。只是這樣等著皇帝消氣,誰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 她定定出神,突然,腦海中想起了一樣東西,急忙起身,叫崔銀水等等,自己過去,將那面從前裴右安拿來作為婚約信物的玉佩遞了過去,道:“勞煩崔公公,回去代我向李公公道聲謝,再將此物轉給李公公,請李公公代我轉交萬歲?!?/br> 崔銀水往香囊口里瞧了一瞧,見是一枚玉佩,也不知是什么來歷,遲疑了下。 嘉芙道:“崔公公放心,絕不會有事。請崔公公幫忙?!闭f著,向他行禮,崔銀水哎呦了一聲,忙往邊上閃避,將東西收了,道:“罷了,我先代你轉給干爹吧。至于干爹轉不轉萬歲,我便不知道了。你等消息吧?!?/br> 嘉芙送他出去,忐忑里又過了一夜,到了次日晚間,一輛宮車停在了裴家門前,崔銀水再次過來,說皇帝有命,召嘉芙入宮覲見。 第88章 車停于宮門之外,崔銀水親自拿了腳凳放在車旁。嘉芙下車,被引入宮中,七拐八折,最后行到當日大婚次早被裴右安領來謝恩過的那座殿前,入內,停于外殿。崔銀水囑她稍候,匆匆進去,片刻后便出來了,再引嘉芙入內,行至內殿口,輕聲道:“稟萬歲,甄氏到了?!?/br> 李元貴走了出來,示意崔銀水退下,嘉芙感激他對裴右安的暗中安排,只是這里也不好道謝,便向他福了一福,李元貴忙退讓,輕聲道:“隨我來吧?!毙崔D身朝里而去。 嘉芙定了定神,跟上步伐,走了進去,皇帝一身龍袍,還是坐于當日那張黃花梨螭龍紋椅上,人看著消瘦了些,但神情森嚴,全無當日的慈和模樣,見他兩道目光投向自己,低頭,朝地上鋪的一張墊上跪了下去,行叩拜之禮。 李元貴也出去了,殿里只剩嘉芙和皇帝二人?;实鄣懒司淦缴?,又道:“李元貴說你要見朕,何事?”語氣淡淡。 嘉芙謝恩,卻依舊跪著,道:“稟萬歲,罪臣婦求見萬歲,乃是懇求萬歲開恩,容罪臣婦亦去往北地。家夫獲罪于萬歲,若已伏誅,罪臣婦當為他收尸,如今有幸得萬歲寬宥,留他性命,自古夫妻一體,罪臣婦亦甘同罪,隨他同行?!?/br> 她說著,暗暗留意著皇帝神色,見他神態雖依舊冷淡,但看起來并無怒氣,又叩頭,再道:“除同罪之心,不敢欺瞞萬歲,亦是出于擔憂。北地苦寒,風沙暴烈,罪臣婦又聽聞,那些地方,十一月便雪窖冰天,家夫自幼體弱,這些年,先是戎馬倥傯,繼又東奔西走,罪臣婦嫁他兩年,他留在家中時日,屈指可數,本就勞身焦思,如今又去往那地,無人知他冷暖,罪臣婦憂他衣衾不暖,舊病復發,倘若萬一有個不好,便辜負了萬歲的留命之恩?!?/br> 她說的這話,雖是在提醒皇帝,但卻又何嘗不是心中所想,雙目泛紅。 “他這是咎由自??!朕給了他數次機會,他棄之不顧!” 皇帝終于開口,語氣不復片刻前和自己說話時的冷淡,語調微揚。 嘉芙見他表情仿似微微激動,頭低了下去:“當初祖母臨終之前,曾屏退旁人,對罪臣婦言及家夫身世。家夫名為衛國公府長子,實則公爹當年從外抱養而來,家夫之親父,乃公爹一異性兄弟,當年因事出有因,無法撫養于他,母又于生下他兩日后,便不幸血崩而去,身世極其可憐。祖母說,她將家夫視為親孫,知他體弱多病,她去后,唯一放心不下,便是他了,命罪臣婦無論如何,須代她照顧好家夫。罪臣婦當時應允了,如今不敢棄他不顧。求萬歲再度開恩,容罪臣婦同去,既盡妻子本分,也全當初對祖母的諾言?!?/br> 殿內一片沉默,皇帝未曾開口。 嘉芙等待之時,悄悄抬眼,望了眼皇帝,見他目光凝滯,一動不動,料自己方才那話,必戳出了當日他去探望祖母一幕時的回憶,便再次低下了頭。 “朕問你,此物你何來?你可知此物來歷?” 半晌,皇帝終于再次開口,聲音低沉。 嘉芙抬眼,見那面蘭紋玉佩,被皇帝不知從哪里取出,攥在了手里,他的兩道視線投向自己,目光幽暗、晦澀。 這面玉佩,在當初裴右安來泉州,遞出之時,說是其父臨終前所遺。 但在知道了裴右安的真正身世之后,嘉芙卻覺得沒這么簡單。 她從前便暗中從裴家的老人那里打聽過來,說裴文璟自幼喜愛蘭花,早年她待字閨中,所居院中,植滿蘭花。她亦善畫,裴老夫人那里,還留有一副她早年所畫的畫,落款印章為蕪蘭秋君,愈發確定,這面雕有蘭紋的玉佩,必定是裴文璟的遺物。此次入京,她急著想見皇帝,皇帝卻遲遲不見,心焦如焚,忽然想到了裴文璟的這件遺物,便拿了出來。 以皇帝和裴文璟當年的親近,嘉芙料他必定認得這面玉佩,只是和這玉佩到底有沒關系,卻不大確定,此刻見到皇帝的神色,憑了一種直覺,立刻斷定,皇帝非但認得這東西,而且極有可能,應當還和玉佩,有著莫大的關系。 她便道:“稟萬歲,此玉佩乃是當初家夫所贈之婚約信物?!?/br> “既如此,你何以將它遞到朕的面前?你此舉何意?”皇帝又問,神色緊繃,語氣略帶咄咄。 嘉芙道:“稟萬歲,此亦是祖母臨終吩咐。祖母曾言,倘若萬一日后,家夫有難,便叫罪臣婦持此佩面圣,道萬歲看在故人情分,必會解家夫之難。罪臣婦前些時日急于求見萬歲,萬歲遲遲不見,想到祖母當日叮囑,這才大膽,呈上玉佩。罪臣婦不知家夫所犯何罪,不敢問,但料必是罪不可赦,否則以萬歲之英明,斷不會如此激怒,故不敢為家夫求饒,只求萬歲,容罪臣婦與他同行,照料于他,免得萬一有失?!?/br> 皇帝凝坐了片刻,神色漸漸放緩,半晌,忽又問:“裴太夫人可有對你提及過有關這玉佩的別事?” 家夫抬眼,見皇帝雙目緊緊盯著自己,神色間似又略帶緊張,垂眸道:“只聽祖母說,家夫生母去世前兩日,手心一直握著此佩,臨終之前,方將此佩鄭重放于家夫襁褓之中……” 她停了下來。 “她可有對你提及,右安生母臨終之前,可有怨恨?” 皇帝傾身朝前,聲音有些不穩。 嘉芙搖頭:“祖母那時體極弱,說了幾句,便止住了。罪臣婦亦未再敢多問。只是……” 她低頭,輕聲道:“只是以罪臣婦所想,但凡女子,倘若臨終之前,握著一物不放,必是心存掛念,掛念與那物的有關之人,豈會有恨意。何況還將它鄭重留給孩兒。必是盼著此物能保佑孩兒,一生無災無痛,喜樂無憂?!?/br> 皇帝一動不動,神色似喜似悲,眼底隱有淚光,良久,從座上起身,捏著那面玉佩,撇下嘉芙,轉身朝外,慢慢而去,腳步聲漸漸遠去。 嘉芙不敢起身,依舊那樣,獨自一人,跪在空曠的殿中。 片刻后,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李元貴疾步而入,見嘉芙還那樣跪著,親自來扶,面上露出笑容,道:“甄氏,好事,萬歲準了你的所求,允你同去?!?/br> 方才那些話,其實不過都是嘉芙根據自己猜測,順著皇帝心意胡謅而已,便是說錯了,料裴文璟天上有知,也當理解她此刻苦心,不會怪罪于她。此刻聽到皇帝終于松口,喜極,忍住便要奪眶而出的淚,向李元貴道謝。 李元貴道:“我不過一奴,何敢要你的道謝。萬歲方才說了,你比裴大人知理,萬歲頗感欣慰。畢竟君臣一場,裴大人從前有功,萬歲待裴大人如何,你心里當也有數。萬歲說,裴大人這回是存了異心,這才罪不可赦,你這趟過去,也和裴大人講明白道理,忠君如父,萬歲便可赦他,你夫婦也能早些回來?!?/br> 李元貴說一句,嘉芙便點頭一句,心里只恨不得立刻動身才好。李元貴大約也是瞧了出來,微笑道:“如此也不耽擱了,你收拾好物什,咱家便派人,盡快送你去吧?!?/br> 第89章 玉佩沒見李元貴拿回來,嘉芙自也不好開口相問,出宮便回了國公府。 辛夫人和二房那邊早都知道她被一輛宮車給接走了,無不暗中留意,見她這會兒回了,便有那兩地方的丫頭和婆子挨挨擦擦地過來,向院里的粗使婆子打聽消息,很快,國公府的人便都知道了,大奶奶也要要動身,出京去北邊兒了。 這回的事兒,雖人人都在傳,裴右安獲罪于皇帝,被發配出了關,但到底,無論是刑部或是大理寺都未就此下過任何的文書,所有傳聞的來源,也不過起始于那日清早被人看到的幾個背影,故先前也不好完全確定這事是真的,畢竟,以皇帝和裴右安從前君臣關系之密切,一夜之間發生這樣的事,實在匪夷所思。但這下坐實消息了,國公府暗地里少不了又是一番sao動,沒片刻,二房那邊孟氏來了,向嘉芙確證了消息,面露同情之色,安慰了幾句,又說,二老爺方才也叫她帶個話,說事既出了,難過也是無用,叫她放寬心,路上多加看顧身體,到了那邊,過些時日,萬歲赦免也是指日可俟,留了片刻,說何時動身,自己來送她。嘉芙道謝,將她送了出去。 嘉芙先前已從李元貴那里得知,裴右安是被發去了甘州素葉城。竟然如此的巧,恰就是前世他最后離世的地方,也顧不得感慨,只愈發地心急,恨不得今晚立刻動身才好,等孟氏一走,立刻便收拾行裝。 裴右安此次出關,不是上任去做官,兩人現成的那些華裘麗服,自是不好帶的,一番翻箱倒柜,撿了些厚實的尋常冬日衣裳,怕不夠,又立刻動手裁衣,用的是普通衣料,夾里填塞最好的保暖絲綿,院里但凡針線好的丫頭婆子都來了,團團圍坐,你縫衣袖,我做面襟,連夜飛針走線,才不過一夜,便做出來了數件新的御寒衣裳,一一打包入箱。 次日早,行裝便差不多收拾好。李元貴沒說皇帝不準她帶仆從,那便是能帶了。檀香木香兩人年齡合適,服侍了嘉芙多年,自己開口便要同行,劉嬤嬤也是真心疼愛嘉芙,亦要過去,卻被嘉芙勸退,讓她回泉州,幫自己帶信給母親,叫她往后在泉州安老。 劉嬤嬤攥著嘉芙的手,絮絮叨叨,又叮囑檀香木香服侍好大奶奶,說到傷心處,眼圈泛紅,眾人也無不眼中含淚。 一屋子人正傷感著,辛夫人身邊一個婆子過來了。 嘉芙拭了淚,叫那婆子進來。 婆子進來,看了眼地上的箱子包袱,臉上堆笑,躬了躬身:“大奶奶,前些時日你不在時,咱們府里原先的庫屋起了場火,當時撲的雖及時,但房子損了點,如今不好再用了。夫人想著,若是翻建,又是一筆銀子的花費,那個連橋邊的大院子,已是空了這么多年,放著也怪可惜的,夫人的意思,大爺日后便是回來了,想也不會再搬到那邊的,故想把里頭那些舊物給騰出來,稍加整飭,改成庫屋,便可省下一筆錢。趁大奶奶還在家,打發我來說一聲,里頭的那些舊物,哪些還有用,叫人給搬來這里,若沒用的,便一并給收掉了?!?/br> 那個連橋南院,便是裴右安少年時住過的地方。先前成婚,老夫人撥了這個靠自己北屋的小院子給小夫婦兩個住,那邊雖沒住回去,但里頭依舊存了裴右安小時起收集的許多藏書和別的雜物。真要搬,沒個幾天,是清不空的。 嘉芙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改做倉房也好。我去瞧瞧,書不要弄壞了,全給搬到這邊來?!睅Я藥讉€下人去了那院,還沒到門口,就見外面路上堆了一堆從里頭搬出來的桌椅,院門敞開,院里也堆滿了從屋里清出來的桌椅、書柜,一堆書就攤散在地上,丫頭婆子進進出出,忙著在搬東西,辛夫人身邊那個姓葉的婆子站在臺階上,正高聲指揮婆子們往外抬書架,書架沉重,一時沒抬好,往一側歪去,上頭還沒拿下的一撩書,稀里嘩啦全落在了地上。 “死沉死沉!快來幫著撐——” 抬書架的婆子高聲嚷嚷,一旁的蜂擁而上,七八只腳,踩著掉在地上的書,終于將大書架抬到了空地上。 嘉芙走了過去,蹲下,撿起地上一本被踩了個黑腳印的書。 書很舊了,書頁泛黃,上面有嘉芙熟悉的字,句子或長或短。是裴右安少年讀書時留下的札記。 嘉芙仔細地撣掉上面沾著的泥巴,將地上的書,一本一本地撿了起來。 那葉婆子見狀,過來幫著撿書,笑道:“大奶奶你來啦?你看看,這些東西,哪些還要,我叫人打包了,送去你的院子里?!?/br> 嘉芙將手中的幾本書疊好,放在一旁桌上,直起了身,冷冷地道:“全部都要!連這院子,我也還要!把東西全都給我搬回去,物歸其位。怎么搬出來的,就給我怎么搬回去!” 眾人停了下來,面面相覷。 葉婆子一愣,陪笑道:“大奶奶,你這不是為難我嗎?我也是照夫人的意思做事?!?/br> 嘉芙環顧了一圈周圍的丫頭婆子,冷笑道:“你們是打諒著大爺就這么走了,往后再回不來,這才可勁地糟蹋是吧?我告訴你們,今天大爺是失了勢,可往后的事,誰也看不到!勸你們看長遠點,別一個個偷油的耗子,隨了主子,只瞧的見眼前的兩寸丁點地方!這輩子還長著呢!誰今天敢要是再踩一腳這院里的東西,給我等著,今天你踩一腳,往后我就叫你知道,我可不是什么佛心佛性的泥巴人!” 院子里變得鴉雀無聲,片刻后,方才那幾個婆子急忙上來,七手八腳將地上的書都給撿了起來,口里道:“大奶奶莫怪罪,方才只是一時不小心?!?/br> 嘉芙轉向葉婆子:“你搬不搬?你不搬,我自己叫人搬?!闭f著轉頭,命劉嬤嬤去把院里的下人都叫來。劉嬤嬤應了一聲,轉身飛快去了。嘉芙也不再理會葉婆子,繼續收拾著狼藉的滿地書籍。 葉婆子臉上帶著訕笑,靠旁悄悄地往外挪,到了門口,飛快而去。 嘉芙指揮著人,把已經搬出來的書籍先整理到一起,桌椅書柜,抹了灰塵,也一一再搬回去,正忙碌著,辛夫人被葉婆子等人伴著走了進來,見狀皺眉,不悅地道:“這是怎么說的?我是見這里空了這么多年,老大從前在家也是不用,如今家里今非昔比,想著能省幾分是幾分,便叫人騰出來。不也去問了你的意思了?” 一院子的下人停下了手里的活,嘉芙走了過去,淡淡道:“我正想去稟婆母一聲,這院子,日后夫君回來,即便不用,也要先問過他的意思。里頭都是多年積攢的藏書,雜物也多,搬來搬去,萬一損毀。婆母要開辟倉房,家里空屋子也不是沒有,煩請婆母另尋個合適的地方?!?/br> 辛夫人盯著嘉芙:“你眼里可還有我這個婆婆?便是右安在此,不過騰座空院罷了,想來他也不會如你這般和我說話!” “婆母既也記得夫君的好,如今他人都不在家,便請婆母也不要動他的東西。婆母若對我不滿,日后等他回來,叫他休了我便是!” 嘉芙說完,轉頭命劉嬤嬤領著帶來的人繼續搬東西。劉嬤嬤高聲應了一句,橫了辛夫人一眼,指揮人繼續,院子里又忙碌了起來。 辛夫人氣的一時說不出話,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卻也無可奈何。 嘉芙冷眼看著跟前這婦人,心里忽然涌出了一種當年在孟木部和人打架時的那種痛快之感,心里的那口惡氣,似乎稍稍紓解了些,便不再理會于她,自己繼續整理著書籍,正忙碌著,一個丫頭飛快跑了進來,嘴里喊道:“宮里來了人,萬歲爺下了賞賜!” 辛夫人驚訝,也顧不上這里了,急忙轉頭問賞賜給誰。丫頭茫然搖頭。 想來想去,應該也就只有自己兒子了。辛夫人盯了嘉芙一眼,撇下這里,急忙轉身而去。 嘉芙聽的是賞賜,和自己自然八竿子打不到,反正和皇帝撕破了臉,明日就要走了,也不去跪迎了,留下繼續整理雜物。沒想到片刻之后,那丫頭又飛快地跑了回來,嚷道:“大奶奶,是給大奶奶你的賞賜,大奶奶快去!” 劉嬤嬤等人驚喜不已,紛紛看向嘉芙。 嘉芙匆忙趕到前堂,見來的還是崔銀水,邊上幾個小太監,抬著一溜蒙了黃帛的描金螺鈿箱子。辛夫人和那葉婆子等人也都在,臉色比起方才,又是另一番景象。 崔銀水拉長聲調:“甄氏聽賞?!?/br> 嘉芙跪了下去,其余人也跟著陪跪聽賞。 皇帝賞了嘉芙白銀五百兩,苧絲羅、紗、錦各若干。崔銀水念完了單子,又從一個小太監手里接過一只匣子,托了過來,笑吟吟道:“甄氏,此乃今歲青海剛剛上貢的一盒上品玉樹蟲草,一年間也就集了這么一些,萬歲也賞了你。謝恩吧?!?/br> 嘉芙謝恩,收了賞賜,送走太監,再回來,辛夫人已推脫身子不適,不見了人,一路遇到的婆子丫頭,見了嘉芙,無不恭敬,個個爭著喊大奶奶,儼然又回到了從前的時光。 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短短不過半日,在這國公府里便上演了一處好戲。嘉芙也顧不得感慨,回到那院里,見里頭已來了許多的下人,全在爭著做事,連二房那邊也來了人。等一切都恢復原樣,嘉芙環視了一圈四周,親手關閉門窗,鎖了門,轉身離去。 經過那株據說當年吊死過人的大樹之前,嘉芙停了一停,轉頭吩咐:“把樹砍了,連根挖掉!” …… 第二天,嘉芙隨了一支人數近百的發往關外的輜重軍隊,坐著一輛馬車,離開京城,踏上了去往北方的路。 楊云也護她同行。 她是在十一月上旬離的京,這一天,距離裴右安出京,已經過去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 這支軍隊,運送的是一批發往甘州邊城的急需的藥材,速度不慢。按照計劃,十二月中旬前就能到了。起先一路也算順利,跋涉了一個月后,嘉芙隨了軍隊抵達肅州,領隊百夫長告訴她,過了肅州,再往西北去數百里,越過天山的一段山嶺,大約十天的路程,就能抵達甘州的素葉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