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他會因為自己而蒙羞。 嘉芙真的懊悔了,懊悔自己當時只圖一時意氣,把那杯藥酒換到了章鳳桐的面前。如果知道她喝下去后會說出這樣的話,她寧可忍氣,也絕不會做的。 二夫人覷了眼嘉芙,見她依舊出神,便執了她的手,改安慰語氣道:“阿芙,嬸嬸知道你難過,但你是什么人,別人不知道,嬸嬸會不知道?你莫往心里去了,但凡是個明理的,都不會相信太子妃方才的胡言亂語,你不過遭了池魚之殃罷了。右安必定也是如此做想,回去了你好生跟他解釋就了是?!?/br> 自從上次她自稱“姨母”,嘉芙叫她“嬸嬸”后,如今二夫人和嘉芙說話,不再以“姨母”自稱了。 嘉芙只覺身邊二夫人聒噪的厲害,心煩意亂,轉過頭,微微掀開車廂窗簾子,又朝外看了一眼。 他騎在馬上,不緊不慢地行于馬車的前方道側。 一行人到了裴府,馬車在門口依次停下,后頭馬車里的丫頭婆子下來,抱來踏腳放在馬車旁,二夫人被婆子扶著先下去了,嘉芙跟著下,檀香上來,要扶嘉芙的時候,裴右安伸來手,輕攙了下她的胳膊,嘉芙站定腳,他松開了手。 兩人要先送辛夫人回院,辛夫人說不必送,又道:“右安,你若得空,我有兩句話要和你說?!?/br> 裴右安應了一聲,轉向嘉芙道:“你先回房吧,早些歇了,我稍后便回?!?/br> 他的語氣很溫柔,又吩咐檀香和劉嬤嬤先送大奶奶回去。 嘉芙看了一眼辛夫人,壓下心中惴惴,只得轉身先去了。 裴右安送辛夫人到了她屋,道:“母親有何話要吩咐?” 辛夫人望著他,臉上露出笑容:“右安,我知你一向和我不親,心里許也怪我偏向你二弟。并非是我對你成見。你也是我的兒子,還是長子,如今不但家中全靠你撐著,便是娘老了,也是要靠你的。只是你從小懂事,從不用我多cao心,你二弟卻沒你能干,我這才多看他兩眼。望你能體諒我做母親的不易?!?/br> 裴右安道:“這些母親不說我也知道。不知有何吩咐?” 辛夫人這才嘆了口氣:“今夜章家出的事,想必你知道了。太子妃大庭廣眾之下,竟說太子肖想咱們家新媳婦,指名道姓,把你也給繞了進去,你在萬歲和同僚跟前,恐怕有點失臉,畢竟,這說起來不好聽。新媳婦嫁進來這么些日了,我也不是說她哪里不好。我跟你說這個呢,更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著你是我的兒子,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這樣被人糟蹋了名聲。她那里,你回去了,還是說說她為好,免得往后,又這樣丟了你的臉?!?/br> 裴右安道:“母親覺得我當說她說什么?” 辛夫人一怔,遲疑了下:“太子妃怎會憑空污蔑太子?想是實在氣不過了,這才說了出來。所謂人正不怕影斜,想必是她和太子有所往來……” “不早了!母親若無別事,歇了吧,我也回了?!?/br> 裴右安向辛夫人略行了禮,轉身便出。 “右安!娘也是為了你的名聲——” 裴右安忽的停下腳步,轉過頭,兩道目光射向辛夫人,竟帶肅殺厲色。 這么多年,辛夫人和這個“長子”,雖然關系冷淡,但他面對她這個“母親”,卻一直是守禮的,謹守著做兒子的本分。 像此刻這樣的神色,辛夫人還是頭回見到,不禁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她是怎樣的人,我比母親你更清楚。懷璧其罪,母親你難道不知道這個道理?一個發癲女子的胡言亂語,也值得你如此拷問于我?” 他用“拷問”,個中含義,不言而喻。 辛夫人說大吃一驚也不為過,望著裴右安,臉色漸漸難看起來。 “你……怎如此和我說話……” 她聲音微微發抖,有些氣惱,但對著這個仿佛突然被惹出怒氣的長子,又不敢再說什么。 裴右安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氣,待再次開口,聲音里雖已不帶怒意,但語調卻是涼寒若水。 “母親!”他說道,“你所謂的名聲,十六歲時我失去的,遠甚今日。那時我都未曾為自己發過一聲,難道你以為今日我還會在意?” “從前你為我母親,如今依舊如此。如你方才所言,倘若你真需我靠老,到那時,我若還在,我必不會推卻。但也僅此而已。我的事情,以及芙兒之事,往后望你不必過問。該當如何,我自己心中有數?!?/br> “不早了,你歇下吧?!?/br> 辛夫人僵在那里,望著裴右安消失的背影,整個人一動不動,只剩兩片嘴唇,不住地微微顫抖。 …… 嘉芙沒精打采地進了屋,洗了個澡,才換好衣裳沒片刻,裴右安就回來了。 嘉芙有些猜到辛夫人可能會對他說什么,悄悄觀他臉色,見他面色如常,毫無異狀,沐浴更衣,出來后,像往常那樣,去了書房。 他有每天晚上去書房的習慣。 最近,有時她會跟著他同去,有時,他先去,她晚些過去。 到了書房,裴右安有時會被她分心,丟下事情和她親熱,兩人一起回臥房。 但也有時候,面對她的美色,他巋然不動,只專心于他自己的事。遇到這種情況,嘉芙就只能坐在一旁看書打發時間,直到最后趴在書上睡著,被他抱回臥房,或者撇下他,自己先回房睡覺。 總之,隨著兩人關系越來越親昵,嘉芙現在出入他的書房,已經隨意的如同臥房,根本不用問他的意思了。 她原本也可以像昨晚、前晚那樣,自己直接跟過去的,但是因為今晚的事兒,她又變得有些畏手畏腳,留在臥房,一直等到了亥時中刻——前頭的幾個晚上,到了這時辰,兩人都已回房了,因為這是嘉芙定給他的最晚就寢時間。 她是有理由的,而且振振有詞。祖母吩咐過,讓她督促他不可歇的太晚。當時他拿她沒辦法的樣子,瞧著似乎不大樂意,但最后還是點頭說好。 今夜悶熱,此刻房里紗窗雖都開著,卻悶的沒有半點風,叫人有些透不出氣。 嘉芙來到了書房,輕輕推開那扇虛掩的門,意外地發現他沒坐在那張案牘之后,而是立于北窗之畔,雙手負后,向著窗外烏霾夜空,背影凝沉,仿佛已經這樣立了有些時候了。 嘉芙的腳步,便生生地停在了門前。 裴右安聽到了她發出的動靜,轉過臉,看了她一眼,目光略帶暗沉。 嘉芙遲疑了下,小聲道:“不早了,你還不睡嗎?” 裴右安笑了一下,回身熄滅燈火,道:“走吧?!?/br> 兩人回了臥房。燈滅了。裴右安仿佛有點疲乏,躺下去后,便閉上了眼睛,如沉沉入睡。 嘉芙卻覺帳中又悶又熱,雖洗過了澡,全身卻汗津津的,又心事百轉,如何睡的著,片刻后,睜開眼睛,望著帳中模糊暗影里,他那張沉靜如夜的側臉,鼓起勇氣道:“大表哥,你是生我的氣嗎?怪我,讓你蒙羞了……” “我無事,也未曾生你的氣。你莫多想?!?/br> 耳畔傳來他的回答之聲。 她又睡了片刻,感到衣衫貼在了后背之上,極不舒服。低低地道:“我有些熱,我再去擦個身吧……” 她慢慢爬坐了起來,黑暗中,摸索著撩開帳子,爬下床,坐在床沿上,彎腰下去找自己的鞋時,腰間忽然一緊,被一雙手從后箍住,她輕呼一聲,人被他給拖回了帳子里,按在枕上。 嘉芙渾身血液翻涌,心跳倏然加快,還沒反應過來,身上一重,他身體便壓了下來,將她牢牢固在身下,接著低頭,一下尋到了她的嘴。 嘉芙被他壓在身下親吻,感到他身體的欲望迅速升騰,人還有些發懵,不知他何以突然就這樣了。 他已經不止親吻過她一次,每次都很溫柔,唇舌的相接,令她感到愉悅和甜蜜。 這次卻不一樣,他的呼吸灼著她的面龐,親吻像是占有似的,重重碾著她的唇舌,弄的她一點兒都不舒服。 “大表哥……你弄疼我了……” 嘉芙氣都快透不出來,不住地搖頭,好容易掙脫出來,吞了口口水,含含糊糊抱怨。 “喚我夫君!” 他的語氣,帶了不容置疑般的命令口吻。 “夫君……” 嘉芙渾身戰栗,嬌喘著,順從了他的話。 這個悶熱而漫長的盛夏夜晚里,裴右安占有著身下這具甜蜜的,令人銷魂,只屬于他所有的女體。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夜雨,雨水沖刷過庭院中的樹木,積聚在游廊瓦頭之處,嘩嘩地落下,帶了雨潮的夜風浸潤了一片紗窗,也漸漸帶走了帳中的郁躁悶熱。 第55章 美人被摧,玉軟花碎,眼角掛了一兩點星星殘淚,軟綿綿無力地窩在裴右安的懷里,一動不動。 “方才弄疼了你嗎?” 裴右安低低地問。 嘉芙緊緊閉著眼睛,委屈般地抽噎了一聲,卻又搖了搖頭。 裴右安有些歉疚地吻了下她汗津津的額,將她摟住。 片刻后,嘉芙慢慢睜開眼睛,面龐紅暈猶未散去,卻將腦袋往他懷里又拱進去幾分,抱住他手臂軟語:“大表哥,你在想什么?” “太子妃怎突然發瘋,經過如何,把你看到的,都仔細說給我聽,一點細枝末節也不要落下?!?/br> 嘉芙微微仰臉,見他望著自己,咬了咬唇,輕聲道:“我和她同桌,她起先好好的,吃了兩杯酒,后來突然就發瘋,先是罵唱戲的胡說八道,接著自己胡言亂語,攔都攔不住……” 裴右安眉頭微微一皺:“你怎會和她同桌?” “她定要我同桌,我推辭不去……” “為何?當時怎么說的?” 嘉芙有點發虛,垂下了眼睛。 裴右安一手端起她的下巴,讓她看向自己:“有事不要瞞我?!?/br> “大表哥,要是我做了不好的事,你會不會像以前一樣生氣罵我?”嘉芙終于問。 裴右安一怔,大約是被她提醒,想起了從前的事,笑了,眉目舒展。 “我不會生氣,更不會再罵你。要是真的不好,我會教你,下回不要再犯便是了?!?/br> 嘉芙終于稍稍放下了心,道:“那我就說了,你說話要算話的。太子妃發瘋……是因為喝了藥酒……” 她看著他的臉色,見他目露詫異,急忙搶著道:“是她自己投藥入酒!和我無關!” 裴右安從枕上坐了起來。 “到底怎么回事?” 他的神色變得鄭重異常。 話都說到這地步了,嘉芙也不敢再隱瞞,跟著坐了起來,把經過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只是說到那宮人給自己倒酒的一段時,略改了一改。 “……那宮人往我杯中倒酒,被我無意看到她執壺手勢異樣,拇指撳了下壺柄,指下部位竟能動,稍稍落了下去。我便想到在武定時,我分明得罪過太子妃,她方才卻何以如此盛情邀約定要我和她同坐,就留了個心眼,悄悄倒了那杯酒,她大約見我沒事,又要灌我,被我推脫了過去,再后來,趁著萬歲圣旨過來,我就……我就……” 嘉芙吞吞吐吐。 “你就把酒換給了她?” 裴右安雙眉微揚,極其訝異的表情。 “大表哥,你答應過我不生氣的——她欺人太甚,非要我當眾出丑,我出丑不就是大表哥你出丑嗎?我一時氣不過,趁人不備,順手就給換了……” 嘉芙有點慌,說著,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住了他,人就使勁往他懷里蹭。 裴右安喉結微微滾動了下,將她肩膀和腰身扶住,阻止她往自己懷里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