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在院里問了一圈,無果。 準備一路找過去時,就看見冬青悠哉悠哉迎面過來。 “是啊,我想著你可能餓得慌,好像還不足一個時辰,我就打包了飯菜往回趕,路上遇到了你,你果然是餓狠了?!?/br> 瑾瑜拉了拉冬青,一臉嚴肅,“下次不許再這樣,至少要跟我說一聲吧?” “又不是什么大事,不過下次我會跟你說的,消消氣?!?/br> 冬青抬手撫一下瑾瑜胸膛,頓時瑾瑜一腔怨氣就散了去。 瑾瑜尋思,不能讓冬青知道他對著她就氣不起來,不然日后肯定被吃得死死的。 于是故作冷臉,“你說的,要記牢了,下次若再有這種情況,我可要懲罰你?!?/br> 冬青連連認錯,將買的菜在瑾瑜跟前晃悠,“好啦,我錯了,看我買了這么多菜,做好吃的給你賠罪?!?/br> “這還差不多?!辫椭岵?,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 不是說這頓飯菜為了犒賞他的嗎?怎么著就變成賠罪了? 冬青買一堆菜,只不過花了一頓酒錢。 帶著菜上門,跟店家打過招呼,趕著高峰期前做出一桌色味俱佳的菜色。 招呼了店里的老板和伙計廚師一起吃,反正她和瑾瑜兩個人也吃不完。 店家樂意承這個情,上了一壺好酒,好好吃上一頓。 臨走還給冬青打包了幾個個飯團和一點涼菜,說今天飯吃得早,怕兩人晚上會餓,禁宵后又買不到吃的。 順便明日瑾瑜還要應試,可以帶進考場充饑。 瑾瑜喜聞樂見,拿上飯團,帶著冬青回了寓館。 翌日,照樣卯時正便起床,流程大體與正場相似,都是點名搜身由龍門進場。 不過人少了許多,像李林那樣拿到府試資格就不打算試后面幾場的大有人在。 留下來應試的,大都是有些許自信自己能夠拔得頭籌的考生。 瑾瑜想開了心里倒還沒了負擔,沒有在意旁人,問心無愧就是。 到中廳接了卷子,找到自己的位置,看衙役舉題牌巡場,記下題目,靜心作答。 不過他這次的座位離考官近了不少,跟他一起坐到這邊的,只有二三十人。 接卷時,這三十來人還專門有人提了堂號,看樣子是排在前三十的。 瑾瑜心里暗喜,沒想到他能進到前三十的排名,這不就代表這一屆考生水平不算高,他取得案首還是有那么幾分機會! 這次放排后出門就看到冬青,瑾瑜頓時笑意生輝。 每次考完一場,都需要幾日時間才會發案,期間瑾瑜就潛心鉆研所謂試帖詩與制藝,抽空點上一套挑花刺繡。 冬青忙著復制挑花刺繡拿去出售,兩人讀書掙錢兩不誤。 冬青還忙著四處走訪,想著無論瑾瑜取沒取得案首,都有很長一段時間要在縣城。 若瑾瑜取得案首,就會直接授秀才功名,以廩生身份入縣學,若未取得案首,后面要參加府試院試。 索性利用空閑這些時間,看看能不能找一處便宜的房子,能買下就買下,買不下就租,總比住寓館便宜,也比住寓館來得方便。 沒幾天再覆發案,瑾瑜依然在圈內,就是不知道排名幾何。 如此循環,試題越來越難,四書五經文從最開始朗朗上口的篇幅,篇幅短且簡單,只需一篇墨義,到后來涉及面更多,一場考試試了大學文一篇,論語文一篇,春秋一篇,四書文皆需墨義。 最后一場,甚至還考策論,瑾瑜花了三個時辰,才將帖經缺了的部分和三篇四書五經文的釋義寫完。 緊趕慢趕,終于趕在天黑透之前完卷,否則一天之內就要交卷,且不給燭火照明,他可能要完。 這最后一場考完,已經到了二月下旬二十八號,今年逢閏年,二月有二十九號,但發案之日只怕要到三月里去了。 瑾瑜心里長舒一口氣,終于把這縣試考完了。 只可惜縣試過了并沒有任何功名,連考取功名的大門都沒進去。 不過好在長了些見識與經驗,對后面的考試有了點譜,不至于空緊張。 這一試就是一個月時間,而想要進入仕途,后還有府試院試鄉試會試。 府試要到廊州府城湘廊應試,院試由國立學政主持,所在地同樣是湘廊,鄉試也要到湘廊應試。 雖然過了鄉試便是候補官員,有做官的資格,但沒有定數,想要穩妥些直接進入仕途,就要參加會試和殿試。 后面的會試殿試,更是要到首都晉安。 瑾瑜想想就覺得頭大,這只是縣上的考試都要一個月,再往上需要試一洲考生乃至一國考生,豈不是時間更長? 忐忑過了幾日,最后一場成績出來,揭開姓名彌封,以姓名發長案。 長案由主考官和知縣主持,圍觀人群眾多,就連沒有參加后面幾場考試的人和附近鄉民,都湊過來等著發案,想看看案首花落誰家,再看看前十都是什么人。 眾所周知,案首萬分榮耀,縣試就能被授秀才功名,省去了后面冗長復雜的競爭應試,讓人十分眼熱。 俗話說去考場放屁,也是替祖宗爭口氣。 成為秀才,雖然每年只能領四五兩銀的補貼,但卻可以穿長衫,有免賦稅徭役,見縣官不用下跪的特權,與普遍百姓又有著天大的差別。 平日家里若是出個秀才,那得大擺宴席宴請村民。秀才很有潛力,不少村民送禮祝賀,盼著結下善緣。 縣試前十名稱縣前十,是一項榮譽,雖然沒有任何額外嘉獎,卻也讓人羨慕,府試時每縣前十要提坐堂號。 昭示榜上先寫其余錄取名單,當場朗讀得第一名的試帖詩以服眾,姓名彌封這才揭開。 照例有衙役鳴炮,由縣令揭示頭名案首所作的文章,再由主考官在昭示榜最上寫上案首姓名,授予入學證明,成為主考官座下門生,擇日入學。 縣試主考官一般都是縣學德高望重的老師,能成為當屆主考官的門生,亦是十分殊榮。 主考官楊天尋與王縣令一同坐在上首,楊天尋是縣學學官,已年近五十,身板卻不顯老態,雙眼微閉坐在一旁,等王縣令主持流程。 到了時辰,王縣令起身立于高臺,執起頭名考卷,清了清嗓子,朗聲道:“獲得頭名者文章,題‘隔岸漁家盡綠楊’,不限韻,五言六韻?!?/br> 念完題目頓了頓,才緩緩抑揚頓挫念出正文。 看盡垂楊綠,依依隔水涯。 小橋通野岸,矮屋任漁家。 河堤芳草萋,云染赤烏霞。 滌衣清流上,姝女弄蒹葭。 家翁聲入耳,嬉笑語漸啞。 薄暮炊煙起,莫夜催人下。 念完,便不做聲,留了時間給場下眾人細細品味交流。 不認字的鄉民相互點頭,雖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也不懂優劣,但能得頭名而且聽上去十分順耳,那自然是上品。 而一眾文人考生則只能贊嘆,這案首實至名歸。 題目“隔岸漁家盡綠楊”里的字,頭句破題與次句承題就盡數嵌了進去。 整首詩描繪了青山綠水中,悠閑的漁家生活,與題意相近。 小橋流水,漁女嬉笑;芳草萋萋,蘆葦飄蕩;夕陽西下,云染赤霞;日暮炊煙起,夜闌人安寢。 由遠到近,再由近到遠,讀這首詩,仿佛那寧靜且美好的畫面已浮現眼前。 頓時場下一陣撫掌贊嘆之聲,只等揭曉名字,看看做出這等佳作的是何許人也。 瑾瑜也立在場中,冬青就在身側,冬青拉了拉瑾瑜的衣袖,低聲說話,帶著些期盼。 “瑾郎,聽著耳熟嗎?” 瑾瑜低頭看著冬青,那雙美目里亮晶晶的,一時好笑,道:“不耳熟?!?/br> 冬青眼里的神采暗下去,心里有些失落,她以為憑瑾瑜隨口作詩的能耐,作出這等水平的試帖詩不在話下。 卻聽上首王縣令已揭去彌封,大聲揭曉案首之名。 “本年縣案首,李全!明山鎮清水溝人氏?!?/br> 念完名字王縣令愣了愣,這個名字好生耳熟,而后想起,這不就是去年來找他入籍的農夫? 莫不是他眼拙?那人膚色古銅身穿裋褐,分明就是常年在地里勞作的農夫。 可常年勞作的農夫,又怎么能破題承題如此巧妙?意境優雅韻腳整齊?比之他當年縣試有過之而不及。 沒有太多時間供他思索,只得接著道:“案首上前,接功名文書?!?/br> 在聽到名字的瞬間,冬青猛的抬頭,“你不是說聽著不耳熟?!” 難不成是與瑾瑜同名?可她分明聽到后面有說明山鎮清水溝人氏,清水溝絕無第二個來參加縣試的李全。 瑾瑜爽朗大笑,“我只是說不耳熟,那是因為我一直記在心中,何來耳熟一說?” 他也沒想到,自己真的能夠得這縣試第一,畢竟最后一場他在趕時間。 除了帖經墨義他胸有成竹外,旁的都滿心忐忑。 策論一題題目是“貪”,他考慮到黎國官員的俸祿算不上高,官員不貪的可能極少,就此寫了十分中肯的一篇文章,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而試帖詩,也只是靈光乍現間出的草稿,花了些許時間斟酌用詞,將比較白話的部分替換。 冬青暫時顧不上瑾瑜拿她尋開心,興高采烈推著瑾瑜上前,“快去!我就是秀才娘子了!” 揭示了案首名字,場下不認識此人的,開始四下張望。 只有與瑾瑜相熟的幾人心中泛起驚濤駭浪,特別是知道瑾瑜是個農夫,且只讀了一年有余的書那幾人。 他們萬萬沒想到,自己認字數年,最后卻輸給一個農夫,這李全當真是稱得上名副其實的后來居上。 只見人群中走出一人,身穿青色裋褐,身高約八尺上下,劍眉星目,儀態不俗,只是膚色略深,與在場大部分讀書人白面小生的模樣相差甚遠。 瑾瑜不卑不亢,緩行上前,對主考官行了半禮,對王縣令點頭致意,雙手接過官府簽發的文書。 楊天尋微微點頭,將文書授予瑾瑜,轉身提筆在昭示榜最上寫下“李全”兩個蒼勁有力的楷字。 寫完示意一旁的衙役,晾干墨跡張貼下去。 楊天尋對瑾瑜道:“你且回去置辦,待處理好家中事物,帶上此文書到學院,自會有人引你來見我?!?/br> 楊天尋對瑾瑜還算滿意,看策論一題的回答,論的部分條理清晰分析利弊,策的部分可圈可點,而非一味反貪不計后果,就知道此人不是死讀書的書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