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
“二哥知道,你放心?!崩钏济骺粗黠@比從前病弱很多的meimei,又是心疼又是難過,“你說找我,什么事?別多耽誤,這京城如今到處是眼睛?!?/br> “蓮生那檄文折子,起兵是必定的了,大哥說……大哥說的很有道理,可蓮生,我知道他的,他既然起兵,就算是一時義氣,那也必定思量之后,有幾分把握的?!崩钏紲\低低道,李思明點了點頭。 “只怕事情不象官家和王相公的預料,這仗不是他們想象的那樣,至少最初半年一年,只怕蓮生的勝算多些?!?/br> “我也是這么想,這一陣子京城不安寧,詭異的事一件接一件,各種流言,前兩天大街小巷的茶坊瓦子突然都開始說大帥當年連下五城的段子,還有這折子,這是機密事,現在倒好,幾乎沒人不知道了,這后頭都有推手,大帥……我也是這么想?!崩钏济飨胝f端木蓮生也許早有準備,卻又覺得當著meimei的面說不合適,含糊了一句過去。 “我是怕這仗不順利,王相公還好,官家若是急了,只怕遷怒,二哥要多留心,別讓人栽了贓什么的,咱們家如今有老有小,經不起事?!崩钏紲\不在意李思明沒說出來的話意,只鄭重交待。 李思明一怔,阿淺若去了大帥軍中……李思明心里猛的一跳,聽阿淺這話意,她根本沒有要勸大帥止兵的打算!若是這樣……李思明臉上的神情頓時凜然,若是這樣,他們李家就是叛軍親屬,若朝廷節節敗退,誰知道會有什么樣的事?! “我知道了,你……放心去!嫁雞隨雞!大帥能這樣待你……你去吧,家里有我,我回去就和你二嫂商量這事,看能不能先把阿娘挪到城外莊子里住著……這事我知道了,你趕緊走吧,路上別耽誤,越快越好!” 見meimei點頭,李思明跳下車,揮著手命車夫趕緊趕車走,大明扛著只大箱子跟著車子跑了幾步,將箱子扔到車上,拍拍手,長長松了口氣,總算一個箱子沒落下。 第391章 漣水城 夜半,漣水城外,端木蓮生冷漠的看著城墻上稀稀落落的幾只紅燈籠,在他身后,何標帶著一支百人隊,人安馬靜的仿佛是端木蓮生身后的背景畫。 “爺,時辰到了?!焙谏捷p輕催馬上前些,低聲稟報。黑山話音剛落,城墻上的大紅燈籠一盞接一盞熄滅。 端木蓮生抬手過肩,停了停,斷然落下。 一陣節奏分明、清脆的刀槍出鞘聲伴著沉悶的馬蹄聲,何標手里握著寒光刺眼的長刀,一馬當先,直沖漣水城門。 端木蓮生站立的位置,距離漣水城門的距離正好能讓馬速提到最高,何標的馬速接近最高速時,漣水城厚沉巨大的城門已經近在咫尺。何標眼睛緊盯著城門,最后一次催促馬力,直沖城門而上,速度已到極限的戰馬眼看要撞上城門時,沉重的城門卻往兩邊看緩實快的打開了。 何標一人一馬,衣角擦著城門疾沖而進,在他身后,百人隊連成了一條線,隨著城門洞開,一條線迅速拆成兩條、三條……無數條線,沒入城門。 “進城!”端木蓮生抖動韁繩命令道。 城門內的血腥味很淡,沖進城門,端木蓮生勒馬慢行,穿出城門洞,星光下的犬牙交錯的民宅和往常一樣靜謐,端木蓮生勒馬停住看了一會兒,才重新抖動韁繩,催馬前行。 縣衙門口,劉全忙下馬跪迎,“恭賀大帥旗開得勝!” 端木蓮生下馬,一邊不緊不慢的往里走,一邊慢吞吞道:“什么時候這么沒出息了?這樣的仗也叫旗開得勝?” “兵不血刃拿下漣水城,大吉大利!標下是高興的?!眲⑷荒樀墓獠?,這兵不血刃,他的功勞得占六七成!大帥起兵第一戰,他就立了首功,他得了老大一個開門紅!這樣子跟著大帥指定能成大事,等大帥當了皇帝,自己好歹能撈個世襲的爵位,往后子子孫孫不用拼死拼活,一生下來都是人上人了! 縣衙內,鄭知縣一家,吳千戶一家,以及縣丞、縣尉、衙役等,都被集中在大堂前的空曠地,四周燃著雄雄的火把,五六個手握長刀、神情嚴厲的兵士對角站立,警惕的盯著場內諸人。 “遵大帥令:不用殺的都沒殺,女眷都在大堂里,兄弟們都客氣得很?!眲⑷o跟前半步解釋了一句。 “端木大帥!”看到端木蓮生進來,吳千戶挺直上身,語帶驚喜。 吳千戶雖不是漣水人,可老家離漣水不遠,也算是本地人,到端木大帥營里跟著練過幾天兵,平時總拿跟端木大帥練過兵這事得意炫耀,叫到一聲‘端木大帥’,剛要掙扎著站起來,卻被離他最近的兵士用刀柄從后面猛拍了回去。 吳千戶滿肚子疑惑被這一拍,全拍出來了,這絕不是演兵,從來沒有到漣水城演兵的例,而且,他親眼看到他們殺了人,干脆利落,一絲兒猶豫沒有,演兵是不會殺人的。 “大帥……”吳千戶的聲音抖成了水波紋。 “吳三官,你在本帥手下cao練過,怎么還是這么膽小無用?”端木蓮生打量著吳千戶,繞過眾人,站到上首。 “端木華,你想干什么?你擅闖漣水城,拘壓官員,你這是造反!”鄭知縣兩榜出身,底氣十足的吼向端木蓮生。 “嗯!”端木蓮生看著鄭知縣,很認真的‘嗯’了一聲,鄭知縣呆了,眼睛連眨了不知道多少下,他被端木蓮生這不容置疑的肯定一‘嗯’卡住了腦子,呆愣愣腦子不轉圈了。 吳千戶心里已經有了nongnong的疑惑,對這一‘嗯’反應極快,身子一軟癱在地上,沖著上首的端木蓮生磕頭不已,“大帥!大帥饒了下官!下官家有年高父母,兒女幼小,下官絕不敢和大帥作對,求大帥高抬貴手,饒了小的!小的愿效犬馬之勞!” 吳千戶這一求饒,把鄭知縣卡牢的腦子給求開了。 “端木華!你安敢……你竟敢……你……”鄭知縣腦子一活絡,想事就比吳千戶快多了,造反……祭旗……盡忠……保命……妻子兒女……鄭知縣腦子亂成一團。 “吳三官,本帥只收精兵強將,你年事已高,回家好好過日子吧,把漣水所兵械、兵丁交接清楚,就可以回去了?!倍四旧徤鷮乔艉皖亹偵?,吳千戶心里一松,“是是是!謝大帥,小的這就去交接?!?/br> 一個偏將帶著吳千戶清點交接。端木蓮生看向鄭知縣。 鄭知縣跌坐在地上,神情呆滯,他腦子里還是一團亂麻,死……不能死!活……難道要降?他是讀書人,他的銀子…… “本來想讓你收拾收拾,帶著家眷回去給官家遞個信,不過……”端木蓮生看著鄭知縣,臉上有笑,聲音里卻透著森森的狠意,“聽說自從你來了之后,這漣水城的天就高了三尺,我若放了你,就怕天理不容,只好拿你祭祭旗……” “不要殺我爹!”一聲尖叫,大堂里撲出個十五六歲、極漂亮的女孩子。 端木蓮生回頭看了一眼,竟愣了愣,黑山也看的睜大了眼睛,這小娘子那張臉跟夫人竟有三四分像! “求求您別殺我爹!”女孩子一氣沖到端木蓮生面前,‘撲通’跪在端木蓮生面前,“求求您!我爹死了,我們一家就全完了!我弟弟還小,求求您饒了我爹!” 端木蓮生直直的看著那張和淺淺相似的臉,一時竟有些失神。黑山看看小娘子,又看看緊盯著二爺臉色的鄭知縣,眉頭微皺。 “求您放了我爹!我給您為奴為婢,侍候您一輩子,我愿意以身相報?!迸⒆右姸四旧徤便躲兜目粗?,臉上的急切驚慌漸褪,一層嫵媚往眼里臉上浮出來。黑山看著女孩子,眉頭舒展,淡定的看著女孩子。 端木蓮生的眉頭一下子緊皺起來,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居高臨下的看著一臉莫名其妙的女孩子,抬手示意劉全,“鄭正德之惡,禍不及妻子兒女,讓她們收拾東西,放她們走?!?/br> “求您放了我爹……”女孩子一聲尖叫,端木蓮生又往后退了一步,轉過身,大步走了。 黑山給劉全打了個手勢,急步跟上。 “爺!”黑山小跑跟上端木蓮生,“有件事,小的猶豫好幾天了……” “什么事?”端木蓮生大步溜星走到衙門口,深吸了口氣,剛才,那張類似淺淺的臉,竟讓他幾乎失態! “爺,白水前兒給小的捎了幾句話,讓小的掂量著是不是跟爺說,小的掂量了好幾天了?!焙谏揭荒橂y為,白水把球踢給他,讓他掂量著辦,他怎么掂量?不就是一個‘難’字!不說吧,萬一是真的呢,說吧,萬一是假的呢?真的還好,萬一是假的,這一喜一悲,爺怎么受得了?非瘋了不可! “這事,白水就是覺得有幾分可疑,也就是幾分可疑,不敢跟爺說,小的覺得這事……” “到底什么事?說!”剛才那點相似讓端木蓮生心情激蕩之下,那份失去的痛楚正彌漫的到處都是,他這會兒心情正痛苦而暴躁。 “是!白水說,夫人也許還活著?!倍四旧徤@一聲飽含雷電的低吼嚇的黑山脫口而出。 端木蓮生只覺得整個世界一下子靜寂了,仿佛一腳踏進了虛空中,除了她還活著這句,其余……連他自己在內,都不存在了。 “你說什么?再說一遍!”端木蓮生突然伸手扣在黑山肩上,只扣的黑山痛的臉都變形了。 “爺!您冷靜!夫人還活著……是白水生了點小疑心?!?/br> “白水一向謹慎!他怎么起的疑心?快說!一個字別漏!”端木蓮生松開黑山,兩頰泛著潮紅,雙眸亮閃的嚇人。 “是!起因是太子狎妓,白水查了這事,太子狎妓的銀子,是從李二姑娘那兒得來的,因為關著李家,白水就讓人多查了幾天,發現李二姑娘給太子的銀子極多,從夫人……那事后三四個月里,李二姑娘前前后后給了太子三四十萬兩銀子,白水就起了疑心,一來,李家,也就夫人和李二姑娘親近,除了夫人,誰還會給李二姑娘這么多銀子?二來,白水覺得,從給太子銀子到后對狎妓之事的揭開、推波助瀾,不象是李家大爺或是二爺的手法,倒更象是從前夫人做事的手法?!?/br> 黑山頓了頓,抬頭看向端木蓮生,端木蓮生聽的全神貫注。 “白水起了疑心,就讓人悄悄留意李府,白水說,李家大爺、二爺也就算了,都是做大事的,喜怒不形于色極正常,可田老太太一來從來沒有祭奠過夫人,二來,幾乎不見悲色,白水又讓人打聽常山王府老太妃,常山王府經營的好,鐵桶一般,沒打聽出什么事,也是巧了,宋太妃去大覺寺上香祈福,爺也知道,大覺寺有咱們的人,說宋太妃沒去那棺木前祭奠,只臨走前打發了個婆子過去上了柱香,從那棺木停在大覺寺后,田老太太和宋太妃一趟也沒去看過,也就是高王爺去的最勤,咱們府上四爺和姚家二爺也常去,李家大爺和二爺,大奶奶、二奶奶,都沒怎么去過?!?/br> 第392章 咱家丫頭 端木蓮生慢慢仰頭看向天際,天邊已經隱隱泛起了魚肚白,一抹朝霞似隱似現,他從前竟沒留意過,原來這漣水城的秋天這么明麗可喜! “雲娘的行蹤打聽出來沒有?”端木蓮生伸展著胳膊問道。 “還沒有?!焙谏姐渡竦目粗四旧徤?,這一眨眼的功夫,爺好象換了個人,剛剛還是yin雨綿綿不見天日,這會兒就象天邊快蹦出地平線的太陽一樣,朝氣盎然的讓人看一眼就心生希望和歡喜。 唉!這要是萬一是假的……爺不用活了,他和白水也不用活了…… “南周太子今天從池州啟程,叫菊娘立刻來見我!無論如何,天黑之前我要見到她!傳何標來見我!”端木蓮生吩咐了黑山,轉身就往城外走。 黑山的話仿佛給身在黑暗之地的他推開了一扇窗,一線光亮就能驅散所有的黑暗霧霾,讓他一下子豁然開朗,想起了更多的可疑詭異之處。 李思明自始至終的吞吞吐吐、閃爍其詞,李家對那場喪事的冷漠,以及,那場大火的突然和詭異……自己被難過蒙蔽住了眼睛! 不知道淺淺在何處,過的好不好……端木蓮生猛然停步,那封檄文折子!今天攻城之舉!會不會禍及淺淺? “取紙筆!”端木蓮生聲調都有點變了,若是因為自己今日之舉連累了淺淺,那他……端木蓮生只覺得五臟六腑揪成一團,上一回是他疏忽大意,這一次,無論如何……哪怕搭上一切,他也要護住淺淺! 黑山手腳極快,十幾息的功夫,已經取出筆墨紙硯,滴水研墨。 端木蓮生就著小廝托著的板子,筆走龍蛇,很快寫了兩封信,封了漆封,“送到廣川王府和京城袁先生處,越快越好!還有,通知白水,不惜一切代價,讓京城亂起來,越亂越好!” 黑山答應了,接過兩封信,一路急奔取鷂鷹送信。 李府后宅一處下人居住的小院落里,金橙拉著松綠,敲了敲東廂房的門,“丹桂jiejie!” “進來吧?!?/br> 金橙推著松綠先進了門,自己左右看了看,掀簾進去,卻又將簾子撩起條縫。 “怎么了?”丹桂形容消瘦,看著明顯有些鬼祟的金橙問道。 “看著外面,省的有人來了咱們不知道?!苯鸪戎噶酥改菞l門縫。 松綠倒干脆,接了把椅子靠門坐下,示意金橙和丹桂到炕上坐,“我看著,金橙jiejie有什么話就說吧,也不知道她這是怎么了,從二爺走后,她就不停的轉圈子,魔癥了一樣!” “丹桂jiejie記不記得二爺接咱們回府時怎么說的?”金橙一臉嚴肅的看著丹桂問道。 “這有什么不記得的!二爺說往后是留是走還是……嫁人,都隨咱們的意思,咱們不是說好了,給夫人守滿一年孝再做打算?” “對??!咱們當時說要給夫人守滿一年孝再做打算,二爺很感動,說必不負了咱們的心愿,可昨天怎么突然就跑過來說,要趕緊把咱們嫁了?”金橙截斷丹桂的話,看著兩人問道。 “嗯?許是……人死如燈滅……”丹桂微微蹙眉,昨天二爺說了那話,她還哭了一場,夫人尸骨未寒,就連至親兄長,都要忘了夫人了…… “我也覺得有點奇怪?!彼删G皺眉看著金橙,“昨天聽了二爺的吩咐,我想著大約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就去尋了一趟喬嬤嬤,喬嬤嬤說都好好兒的,什么事兒也沒有?!?/br> “有什么事兒也不是咱們能知道的,就連老太太都不一定知道?!钡す鹫f了一句。 “真要是府里有什么事,要安置要打發,總不會先緊著咱們,就緊著咱們這一處,我打聽過了,二爺昨天是從外頭回來,直奔咱們這兒吩咐的那幾句話,就到咱們這一處說了這樣的話,別的哪兒也沒說!”金橙下意識的溜了眼門縫外。 “你到底要說什么?”丹桂皺眉問道,她們四個大丫頭,就數金橙心眼最多眼皮最活絡,她總怕她想的太多,不夠安份。 “夫人走后,我求過好多回簽,問夫人在那邊過的好不好,可那簽每回都是不知所云,我拿了簽去問過大相國寺的解簽師父,師父問我求的什么,我說有長輩去了遠方,想問她在那里過的好不好,師父說,照這簽上的意思,那位長輩應該是沒去遠方,后來我回來,回回求簽還是這樣!”金橙聲音壓的低低,神情極其認真。 丹桂眉頭微戚看著她,松綠臉上的神情卻變化不停。 “我是覺得,夫人壓根就沒去那邊!所以那簽神沒法說好不好?!?/br> “你是覺得,二爺昨天要安排咱們嫁人,是夫人的意思?”松綠接了一句,丹桂手一抖,杯子里的茶灑了一裙子。金橙看著松綠拼命點頭,一臉的我就知道你聰明一點就透。 “你們倆個都瘋魔了!”丹桂脫口叫道。 “有件事,我一直沒跟你們說,”松綠站起來,挑著簾子往外面看了看,“咱們在壽春城時,夫人有個收在外頭的門人,叫余七,你們可記得?” 丹桂和金橙一起點頭。 “夫人剛出事沒多久,余七突然到咱們府上找我,問東問西問了好些事兒,后來,我聽談大爺說過兩回,說余七這一陣子老在京城各處晃悠,夫人沒了,他倒忙起來了?!彼删G看著兩人。 “我想起來了!”丹桂雙手捂在臉上,激動的不能自抑,“余七!余七的事,我問過一回,那時候咱們到京城,我問余七!姑娘說,他也要到京城的,不過得另外安置!” “余七是夫人備下的后手!”金橙興奮的差點跳起來。 “夫人真還活著?不知道夫人現在怎么樣,好不好,咱們都不在,誰在夫人身邊侍候?”松綠嘆了口氣,一連串的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