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唉!唉!”喬侯爺扎扎著手,連聲嘆氣,嬌嬌吃了那么多苦,說起來都是他這個當爹的沒本事,護不住她,她生氣也應該,他實在狠不下心責備她?!昂煤煤?,不去就不去,告個病吧,你前一陣子虧損的厲害,反正也一直病著,嬌嬌啊,太子爺和娘娘今天是太子爺和娘娘,以后就是官家和太后,你……” “阿爹不是說宮里新添了位皇子,剛剛封了秦王?我看往后誰當官家還不一定呢!”喬嬌嬌一臉的幸災樂禍。 “唉!”喬侯爺重重嘆了口氣,煩悶的一下接一下拍著額頭,喬嬌嬌這句話勾起了他最深最重的煩惱,真要是太子不是太子了,他們喬家該怎么辦?太后當年沒交待這事! “阿爹,我出去一趟?!眴虌蓩烧酒饋砭屯庾?。 她心里憋悶,要先去鄭府門口轉一圈,再去找李夫人好好說說這事。那天李思淺指點她,不但讓她從鄭家脫出來,還把鄭家打進了泥潭里,讓她從鄭府門口經過一回就痛快一回,從那天起,在她基本上塞滿了單細胞的腦袋里,李思淺就是天底下對她最好最有本事最可信賴的人。 這會兒這幾匹綢緞和激動的阿爹讓她又恨又怒,她需要先到鄭家門口兜一圈散散氣,再找李夫人說說這事。 喬嬌嬌直到天黑才走,丹桂看著人擺了飯,李思淺不時看向門簾,心不在焉。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從韓府回來,確切的說,是自從姚章聰過來拋下那幾句話起,她這心里掂過來捻過去,就再也沒安寧過。 李思淺用筷子戳著碗里的飯粒,蓮生已經讓人遞了話回來,他得很晚才回。 要很晚才回……李思淺心里悶悶的,干脆放下了筷子,他又不是頭一回很晚才回,這一陣子,他不是幾乎天天很晚才回么,有什么好悶氣的? 很晚才回,阿聰說的那事,問還是不問?就是沒有很晚才回,這事,問還是不問? 第321章 吵 李思淺心里又一陣煩躁,自己這是怎么了?不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象她身邊所有的主婦一樣,不去計較男人的風流,只要他不亂了規矩……是了,自己煩躁,是因為這件事會亂了規矩! 韓家那樣的門第,怎么可能容許女兒為人做妾,也不會容許有壞了門風的事…… 對??!李思淺一下子坐直上身,自己今天這是怎么了?真是暈了頭了,怎么這一下午,光想著要不要問,風不風流的事,沒想到這個呢? 韓家進京不過月余,外頭就有了韓六娘子和蓮生青梅竹馬、自小投合的話,所有的流言,背后都有推手,這些話背后的推手是誰?若是傳出韓六娘子和蓮生的風言風語,誰是得益者? 李思淺呆呆的想的出神,若蓮生和韓家都是受害者,那今天這換衣服是怎么回事?自己要魔癥了!換衣服有沒有還在兩可,阿聰做過的烏龍糊涂事還少嗎?再說,就算換了,原因也多著呢…… 不能再想了! “丹桂研墨,我要抄會兒經!”李思淺一下子從炕上跳下來,邊急步往旁邊書房走,邊揚聲吩咐丹桂。 端木蓮生回來時,李思淺抄廢了一簍子紙,剛剛靜下心,抄了兩三張工整無誤的經文。 “怎么抄起經來了?”端木蓮生看起來有些疲憊,李思淺上前替他去了斗蓬,盯著他身上那件她從沒見過的長衫,只覺得顏色刺目之極。 “這件衣服好象不是早上走時穿的那件?!边@句話好象是自己從李思淺嘴里滑出來的,她什么時候這么沉不住氣了?就是要問,也該等一等,至少得先寒暄幾句吧,自己怎么象個妒嫉的無知婦人? “嗯,衣服濕了,換了件?!倍四旧徤鄣滓缓?,聲調也不怎么好。 李思淺咬著舌尖,壓回一連串的追問,努力要大方賢惠,“天還寒,受了涼沒有?先喝碗熱湯?要不,讓人先侍候沐???” “先沐浴吧?!崩钏紲\正咬著舌尖懊惱說什么沐浴,沒想到蓮生似乎正想沐浴,話沒說完就往后面凈房去。 沒等李思淺吩咐,金橙先跳過去,“我去侍候!” 丹桂奇怪的看看李思淺,又看看金橙,侍候爺沐浴一向是幾個三等丫頭的事,侍候沐浴這差使可不是什么好差,金橙怎么搶上這差使了?夫人也有點不對,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也就一會兒,金橙就竄出來了,緊繃著張臉,湊到李思淺耳邊,“夫人,從里到外,連鞋襪在內,都不是咱們府上的,荷包什么的倒沒多沒少,就是,爺的帶勾,夫人還記得吧?爺今天用的帶勾是金扣玉,玉扣里頭還有個如意結,那個結不見了,爺臉色不好,我沒敢問,夫人一會兒問問,那個如意結有機關,肯定不會不小心丟了?!?/br> 李思淺垂著頭沒答話,心亂了一下午,這會兒竟有些空空的。 端木蓮生換了身家常半舊衣服出來,看起來神清氣爽,臉色仿佛也緩和不少。 “先是移軍就糧的事,后來又是瑞寧的嫁妝,有一船銅器翻進了江里,我讓他們別撈了,這樣的天下水,能凍死人,就地重新采買吧?!痹挍]說完,端木蓮生的臉色又陰下來,要他管這樣的瑣碎事,他實在是不耐煩得很。 “是啊,這樣的天容易凍著,你怎么濕的衣服?凍著沒有?”李思淺神使鬼差,又問上了,話一出口就懊悔不已,她這是怎么了?難道不問個清楚明白,就不能過日子了? “淋了茶水,立時就換了,沒事?!倍四旧徤鸬暮啙嵉綐O點,不等他岔開話,李思淺又緊追了一句,“是在韓府濕的衣服?我看你剛才穿的那件衣服眼生得很,是誰的衣服?” “我沒帶衣服,韓府還能有誰的衣服?沒什么事,你不會擔心?!倍四旧徤静辉敢舛啻鹨粋€字。 李思淺心里由亂而漸靜,可這衣服的事糾纏在她心里,不問個清楚,她無論如何沒法安心,“玉姐兒說要多做幾件騎馬服,說你要教她和韓家六娘子打馬球?說是明后天就得開始練習了?”李思淺調轉了方向。 “嗯,官家發了話,說瑞寧想好好練一練馬球,準備三月金明池演武的時候,打一場馬球給官家看,官家點了我給她們做教習?!崩钏紲\不再提換衣服的事,端木蓮生莫名松了口氣,答的很詳細。 “官家什么時候發的口諭?也沒聽你回來說,玉姐兒平時極少騎馬,這騎馬裝要做出來,再趕也要三兩天,你該早和我說?!?/br> “午后官家才吩咐,你打發人到成衣坊先給玉姐兒買幾套先用著就是?!倍四旧徤S口答了句,眉頭一直沒松開,先是打理瑞寧的嫁妝,再是給一幫小丫頭當馬球教習,這差使一件比一件讓他膩歪,官家真是老了,老糊涂了! “玉姐兒從韓府出來就讓我給她準備騎馬裝,說韓六娘子說了,你答應了要教她們打馬球了?!崩钏紲\直盯著端木蓮生,聲音輕而平,仿佛怕驚動了什么不該驚動的東西。 “你這是疑我?”端木蓮生渾身的氣息一凝,整個屋里頓時寒氣逼人。 金橙不敢置信的看著端木蓮生,爺真是殺神……爺怎么能跟夫人這么說話?他怎么能這樣? “淋了茶水就要把衣服從里到外換個干凈?韓家這衣服還真是合適,韓征比你矮多少?這教習,官家午后才吩咐你,韓六娘子卻早知道了,未卜先知?是什么事?你不肯告訴我?”李思淺被逼面的寒氣激的也是一身的凌厲,上身挺的筆直,直盯著端木蓮生,話語咄咄。 “你這是信不過我?你以為是什么事?你覺得是什么事?你疑心我?你竟然信不過我?”端木蓮生額角青筋暴起,雙手撐著炕幾,頭昂過來直盯著李思淺,怒氣沖沖。 李思淺緊緊抿著嘴,迎著他的目光直盯回去。 他是心虛了么?因為心虛才這么虛張聲勢?他做了什么?他和韓家六娘子能做什么?難道真是韓六娘子?他瘋了么?! “我以前怎么沒發現你如此無理取鬧?”端木蓮生怒氣上沖,“我待你如何,你難“道不知道?你竟要疑心這個?我若要如何,你能怎么?我用得著欺瞞你?你真是……糊涂!” 和著‘糊涂’兩個字,端木蓮生猛一下拍在炕幾上,一把撐起,跳下炕沖出了上房。 李思淺身形筆直,呆呆的坐在炕上,一時恍不過神。 她和他,這是吵架了嗎?成親這幾年,這是頭一回吵架?是頭一回!他竟然沖她發了這么大的脾氣,他一點也不顧忌她的面子,就這么沖她大發雷霆,就這么怒氣沖沖甩手而去? 她以前怎么沒發現他是這么個混帳糊涂貨? “夫人?夫人!”金橙和丹桂侍立在旁邊,直驚的目瞪口呆,嚇的幾乎魂飛魄散。夫人竟跟爺就這么頂上了,爺居然沖夫人發脾氣,爺竟然就這么……走了? “我沒事?!崩钏紲\被金橙和丹桂兩個叫回了魂,輕輕抽了口氣,又抽了口氣,低低道:“別怕,我沒事,我真是……暈了頭了……” “夫人,爺……”金橙指了指外面,“我去看看?爺就穿了件單袍,外頭冷,我去看看?” “嗯?!焙冒胩?,垂著眼簾、一動不動端坐著的李思淺才‘嗯’了一聲應了,金橙急忙奔出去。 丹桂倒了杯茶捧過來,打量著李思淺小心道:“夫人,您沒事了?爺剛才……剛才那樣子,肯定不是沖您發脾氣,夫人?” “說了我沒事?!崩钏紲\語調里帶著一絲絲不耐煩,話不出口覺察出來,呆了呆,后背漸漸萎頓,低低道:“我沒事丹桂,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是暈了頭了,沒事,我睡一覺就好了?!?/br> 李思淺的心一半空的難受,另一半卻紛亂的如同世界末日。 她這是怎么了?不過換了身衣服,不過玉姐兒和她早知道一會兒某個消息,不過如此而已,自己這是怎么了?為什么要如此計較,如此難過?她難過什么?她不是一向自以為是世間最理智最大方的那個嗎? 是誰……是什么事讓自己竟然如此昏聵?是什么蒙蔽了自己的眼耳鼻身意?讓自己這樣明智明白之人,竟做出了這樣市井潑婦一臉捉jian相質問不停的事? 李思淺心里由紛亂而慌亂,又漸漸由慌亂而趨于安靜。 可是,蓮生,去哪兒了? 第322章 心事 “夫人,爺在湖邊,就站在風口上?!苯鸪纫活^扎進來,氣喘如牛。 “夫人?”丹桂擔憂的看著李思淺,想勸她過去一趟,又不敢開口,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卻能感覺到這不是普通的口角生氣,再說,夫人和爺成親這么些年,從來沒生過口角。 “給我拿件斗蓬?!崩钏紲\垂下腳,垂頭看著金橙,低落的吩咐了一句。 丹桂急忙抱了兩件斗蓬出來,取了件厚實的大毛斗蓬給李思淺披上,將另一件斗蓬抱在懷里。 李思淺出了門,站在門口微微抬了抬頭,象是看看外面有多冷,風有多硬。 金橙走在前頭,走一步回頭看一眼,她這會兒心里七上八下的厲害,腳底下不知道快慢,只好不停的回頭看李思淺,看著她的腳步走。 李思淺緊裹著斗蓬,雙目平視,根本沒注意到金橙的異樣。 她心里正說不出的痛楚難受。 她知道自己為什么成了市井妒婦一般,因為她有了愛。是從什么時候生了來的?從他那天說他和她在壽春城外的偶遇?從他說了她曾經跟他說過的那幾句話?從他說從那天起,她就在他心里起? 還是,從那年上元節的那個月夜?從她和他相擁在船上,天地仿佛只有她和和起?或者,是源于她剛進京城那一年,站在樓上看到他那一眼起? 李思淺踩到一塊小石塊,腳底下一個踉蹌。 “夫人!”金橙一聲低低的驚呼。 “我沒事?!崩钏紲\被這一個踉蹌晃過神,退后半步,借著丹桂手里的燈籠看著路上的小石塊,抬腳尖將石塊踢到一邊,輕輕跺了跺腳,“一塊小石頭罷了,走吧?!?/br> “我看到爺時,爺就這么站著,我去稟報夫人時,爺也是這么站著,現在,爺還是站的一樣,站的象個石頭人?!苯鸪劝ぴ诶钏紲\身邊,低低嘀咕道。 “嗯,在這里等著?!崩钏紲\目光一直在端木蓮生身上。 端木蓮生背著手站在筆直,若不是長衫在風中颯颯飄動,真就象一尊石像一般。 李思淺看的心里酸澀,他站在那里,一個背影就能讓她酸澀心疼了嗎? “你怎么來了?外頭冷?!倍四旧徤路鸨澈笊搜劬Π?,李思淺離他還有兩三步,回頭瞥了她一眼,聲音低沉道。 “外頭冷,你穿的那么單薄,我拿了斗蓬給你?!崩钏紲\將丹桂塞到她懷里的斗蓬抖開,端木蓮生順從的低下頭,由著李思淺將斗蓬給他披上,系好帶子。 “我不冷?!笨粗钏紲\系好斗蓬帶子,端木蓮生直起身子,聲音低低,聽不出情緒的說了句。 “我不該問你?!崩钏紲\聲音低低,“我知道不該多問?!崩钏紲\聲音里透著壓不住的委屈。 “我沒怪你,我不是怪你?!倍四旧徤兆±钏紲\的手,“淺淺,你不該疑我,你以前不是這樣,從沒這樣過?!?/br> “我知道?!崩钏紲\心里的委屈更濃,這也是以前從沒有過的,她這委屈是從哪兒來的?照理說,她沒什么好委屈的?!拔抑牢乙郧皬臎]這樣過,我也知道……我……很難過?!?/br> 李思淺低下頭,不想讓端木蓮生看到她眼眶里的眼淚,“我難過是因為我現在這個樣子,我以前不是這樣,我沒這么……蓮生,我很難過,我不想這樣,我很害怕,怕自己以后比現在更不好,會開始不講道理,會……象個妒婦、象個潑婦,我害怕,我不想做那樣的人,從很小很小起,從我到了這個世間,從我知道我到了這樣的世間起,我就怕自己會成了那樣的人?!?/br> 李思淺淚水婆娑,聲音發哽。 “淺淺,你怎么……你這是,怎么了?”端木蓮生彎下腰,直視著淚水婆娑的李思淺,又驚又慌,淺淺從未這樣過。 “蓮生,你不該告訴我你曾經見過我,你不該提醒我記起那些事。你問過我,我讓二哥和二嫂說的話,我自己難道沒想過嗎?我不敢想,自小到大,我見過的人,不管是好是壞,是貴是賤,是貧是富,能做到那一句話的一個也沒有,太婆,先大長公主,貴為長公主,品貌俱佳,若論才干,老常山王也就能給她提鞋,可她懷孕時,一樣給老常山王安頓侍妾,一樣要撫養不是她生的孩子,在壽春時給我家送山泉水的挑夫,一天不送水就要餓飯,年節得了賞錢,也要去一趟私窠,我不敢想,若想了,努力了,自以為尋到了,三年五年,或許只有半年一年,他在教坊里有了紅粉知已,他在家里收了丫頭,他要納個妾進門,我如何自處?如何面對自己?象我阿娘那樣?那又何苦?你不該告訴我那些事,我已經忘了我見過你,你不該提醒我,我……” 李思淺淚水滂沱,哭的說不下去了,不知道為什么,她以為她說出來就不委屈了,可怎么她越說,委屈越濃烈了呢? “淺淺,你別哭,你且放心,別哭?!倍四旧徤袔追质置δ_亂,他沒想到李思淺說出了這樣一番話,更沒想到她哭的這樣淚水滂沱。李思淺越哭越委屈,干脆一頭扎進端木蓮生懷里,雙手揪著他的衣服,放聲痛哭。 他不能專心一意待她,又何苦招惹她? “淺淺,是我錯了,今天……”端木蓮生喉結抽動,“你相信我,沒有那些事,就是……衣服濕了。我不會辜負你!我怎么會辜負你呢?”端木蓮生覺得有很多話要說,可那些話只在胸腔翻來滾去,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澳阋嘈盼?,你得相信我!” “好!”半晌,李思淺哽咽著重重應了一聲。 姚章聰被那個丫頭和端木二爺那襲新衣鬧的幾乎一夜沒睡,第二天一大早,就頂著一對黑眼圈奔往常山王府尋jiejie姚章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