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桓府,這是直接公開向康王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知道貴人已在屏風后,京兆縣令終于又在強壓之下,生出了一點點的底氣。 只見他端坐案前,一臉心痛地看著桓岫:“你出身顯赫,為何要行兇殺人?” 桓岫喘息:“大人,桓某從未殺人。昨夜桓某因宵禁,不得已宿于邸店,今日一早便被官兵抓進大牢嚴刑拷打,實不知究竟所犯何事。殺人?桓某殺了誰,又是因何而殺?” 京兆縣令咳嗽著看了看老郡公。 老郡公低頭品茶,道:“若思,這茶不錯?!?/br> 被叫了名字的桓季喝了口茶,默不作聲。 京兆縣令一時摸不著頭腦,只好又道:“如果不是你殺的人,為何黃家人一口咬定是你殺了黃婆子?” “黃婆子是誰?”桓岫張口便問,“為何黃家人說是桓某殺的人,那就是桓某殺的?難道今日大人在廊下懸一八哥,八哥喊一聲大人萬歲,大人當真就萬歲了嗎?” 京兆縣令被桓岫這大逆不道的話,嚇得差點跳了起來。他確有一八哥,可就是一句千歲,也不敢叫八哥聽見,免得真就學了去喊出來,平白叫自己挨一身麻煩。 他顫聲道:“放肆!你休得胡言亂語!” 堂內,有人忽的咳了一聲。宋拂倏的扭頭,循聲望向那面屏風。屏風后無光,瞧不見人影。 京兆縣令沉默了一下,道:“既然如此,就傳黃狗子夫婦?!?/br> 他看著桓岫,只見人始終不卑不亢地站著,哪怕身上受了那么多鞭傷,搖搖欲墜,也垂著眼皮,硬生生挺著。他不由得想—— 這人若是真入了朝堂,該是塊多難啃的骨頭。 茶只喝了一口,就有對年輕的夫婦被帶進了公堂。一進來,那男人就跪倒在地痛哭流涕:“求青天大老爺給我們做主??!這個叫桓岫的郎君謀殺我母親,害得我們母子分離,害得我兒子沒了奶奶!大人……大人一定要主持公道,讓他血債血償啊啊啊……” 女人這時候也跪了下來,捂著臉嚎啕大哭。夫妻倆一人哭聲長,一人哭聲短,此起彼伏,接得恰到好處。 京兆縣令溫聲道:“黃狗子,殺人乃是大罪。本官也不好單憑你一人之言,就斷人行兇。你母親是幾時沒的,你說一說。你一口咬定殺人者是此人,可有什么人證物證?還有,知不知道他為什么要殺人?” 被叫做黃狗子的男人張口既來。直言他母親是半年前意外病故。 一開始他們夫妻倆只當是得了病,可入殮的時候,總是覺得不對。他承母業,跟著母親的幾個徒弟一起做人牙子,認識些三教九流的人,托人找了游醫,這才知道她母親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人下了□□毒死的。 “既然知道是被□□毒死,為何時隔半年,才想起來報官?” 黃狗子哭道:“小人就是個平頭百姓,原是打算報官,可找了路子一查,母親是叫桓府二郎害死的,哪還敢上縣衙報官!” 黃狗子的妻子也跟著哭:“都說民不與官斗。要不是我們實在忍不住這口氣,夜里又總夢見母親一直吐血說死不瞑目,我們也不會壯起膽子來報官!” 這一聲聲說得情深意長,又透足了委屈。宋拂這時才想起,縣令說被殺的那個黃婆子,就是當年從袁氏手里帶走她的那個人牙子。 京兆縣令索性又讓人帶上了常年在永安城外砍柴的樵夫。那樵夫生得高壯,上來便道自己和往常一樣,上山砍柴,想背點柴火進城買賣,不料走著走著聞到了血腥味。 他只當是有野物中了獵戶的捕獸夾,想趁人來之前,偷偷帶走??蓻]成想,撥開半人高的野草叢,竟然發現了一具尸體…… 宋拂看著這些人唱作俱佳的表演,始終忍著心頭越躥越高的火。 直到有衙差進堂稟報,說是已著人驗看過黃婆子的尸體,確實是中□□而死。且有證人表明,黃婆子出事前,曾與桓岫有過接觸,第二日就聽說人沒了。 黃狗子當即大吼一聲,作勢要撲向桓岫,宋拂再不做多想,上前就要將人喝退。然桓岫自己,不動聲色往旁一避,黃狗子一個沒留神,徑直撲倒在地上。 “砰”一聲,摔得他哎喲直叫。 京兆縣令腰板又挺直了些,瞇起眼道:“事到如今,你還不認罪?” 桓岫安撫地看了一眼被父親擋下的宋拂,抬起眼皮,慢吞吞地看著縣令道:“桓某以為,這并不算什么人證物證。且不說,桓某并無殺人動機,單憑一句生前曾有接觸,就認定是桓某殺人,那么大人斷案是否太過武斷了一些?還是說,京兆縣,是大人的一言堂?!?/br> 京兆縣令噎住。 桓岫道:“桓某要人再驗一遍尸?!?/br> 縣令瞇眼道:“已著人驗過兩回……” “桓某要人再驗一遍尸?!?/br> 桓岫只堅定地再度重復了一遍。 京兆縣令有些猶豫。他不敢輕易松口,又見屏風后的貴人未發一語,連個提示都無,急得額頭冷汗淋漓。 “也罷,去喊仵作上來?!彼D了頓,“不用喊了,就讓他再驗……” “請大人當堂驗尸!” “啪!” 握在手里的驚堂木一個不留神砸在了桌案上。京兆縣令猛地站起來,伸手指著人哆嗦道:“你、你說什么?” 桓岫抬眼,鎮定自若:“請大人,當堂驗尸!” “不成,不……” “這倒是個好主意?!崩峡す虏粔虼碳と?,品了口茶,湊熱鬧道,“若思啊,當堂驗尸你怕不怕?” “世無鬼神,若真有什么泉下有知,在天之靈,死者難道不該感激有人愿還她公道嗎?” 老郡公和桓季的這一唱一和,聽得京兆縣令臉都白了。還不等他再反對,老郡公忽的喊了一聲:“二娘?!?/br> 宋拂上前。 “這當堂驗尸,你也跟著驗一回?!崩峡す庥兴傅乜戳丝磩倓傋哌M公堂的仵作,“這人難免會粗心,你幫著看看,可別落了什么?!?/br> 屏風后,咳嗽聲又起。京兆縣令趕忙反對:“不成!不能讓女人驗尸!這于理不合!” “為什么不能?”他話音剛落,忽傳來冷哼。 與那冷哼一道出現的,是帶著一眾皇子邁步走來的蕭秉瑞。 今日皇子們俱在馬場,聽聞桓岫出事,還是一個行兇殺人的罪名入獄。無論是與他熟與不熟的皇子們,登時在蕭秉瑞的組織下,一道直奔京兆縣衙。 門口的衙差見了腰牌,嚇得腿軟,哪還敢阻攔,一眾皇子這便正大光明入了內。 京兆縣令見狀趕緊要跪。 蕭秉瑞把手一擺,道:“小……宋娘子,孤命你好好驗一驗這尸體。若是有人故意誣陷,孤絕不輕易饒了他!” 第71章 親吻 蕭秉瑞直截了當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并不阻攔讓一個女人當堂驗尸。若說這些話的人是老郡公,京兆縣令還有法子再攔上一攔??善袢赵诖说?,不光是他這一位皇子,與他一道來的,還有宮中余下幾位皇子。 無論得寵與否,皇子的身份都不容人小覷。 京兆縣令不敢再去看屏風,只能硬著頭皮接下這大麻煩,命人去把小宦官的尸體抬了上來。 一并上來的仵作還不曾在眾多皇親國戚面前cao手,當即哆嗦地要靠人扶才站得住。 宋拂站在一旁看了看,道:“老師傅?!彼蜌獾睾傲艘宦?,見仵作看過來,掬了掬手,“我來吧。您在旁看著就好。有什么不對的,勞煩您指點?!?/br> 這節骨眼上,京兆縣令不敢再出什么意外,聞聲忙要出聲。那仵作卻忙不迭點頭,連連往邊上退了退,讓出尸體周身一大圈的空位。 “還有一具尸體呢?”蕭秉瑞掩著鼻子,湊近看了看,不留余地問,“孤怎么聽說,死了兩個?怎么不見另一具尸體?” “在、在下面……”仵作渾身像篩糠一樣抖起來,“已成白骨,抬上來怕、怕污了貴人們的眼睛……” “一具一具來?!彼畏髟谛』鹿俚氖w旁看了一會兒,抬頭說了一聲。身邊,仵作的幾個徒弟已經做好了準備,準備給她打下手。 小宦官就躺在擔架上,身上卷了一圈草席。人才死,還未腐?;首觽冸m有意看上兩眼,到底心里膈應,紛紛往遠處走了走。 蕭秉瑞湊到桓岫身旁,見好友渾身是傷,眉頭一皺,看向宋拂:“這人,是怎么死的?” 宋拂不語。 小宦官的尸體有一道很明顯的外傷,這并不難驗。就連仵作原先寫的記錄上,也都明確寫明了他的死因—— 死者手上無傷,,且僅脖頸要害處留有巨大創口,乃遭人一劍封喉。其傷口開闊,創口處有凝血,確為截斷氣管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