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要看早看上了,至于等到現在么?!?/br> “不是說郎君帶了位娘子回來,怎么還看上玳瑁了?” 幾個婢女站得離門近一些,邊上還有個婆子,跟著交頭接耳。 那婆子嗑了口瓜子,“噗”一下吐出殼,朝院子里瞥了眼,呵呵道:“你們曉得嗎,二郎帶回來的那娘子出身可不好……” “怎么不好了?” 突然插入的聲音,平靜地沒有絲毫波瀾,就好像只是單純的好奇。 那婆子沒回頭,只當是邊上的婢女里頭有膽大的追著問。 她“噗”地吐了殼,樂道:“我可聽說了,那娘子就是個下九流的女仵……” 話都要說到最后一個字了,有婢女猛地拽了把婆子,好一陣擠眉弄眼。婆子皺眉,沒好氣地把手里的瓜子往地上一丟。 “干嘛呢?我這正說話呢,你動什么手!” “因為她看見我了?!?/br> 那聲音又來了。婆子氣惱地回頭,一抬眼瞧見兩人站在了自己后頭,容貌相似……更重要的是,那人分明就是跟著郎君回府的宋娘子! 婆子嚇得倒抽了口氣,忙不迭跪了下來:“娘……娘子,老奴、老奴……” “不是說我出身不好嗎?” 宋拂扯了扯唇角,笑意涼涼,視線掃過一眾婢女婆子,冰冷冷的,沒什么溫度。 “仵作又如何?說不定哪日,你就可能需要仵作?!?/br> “老奴知錯了,老奴知錯了,求娘子大人有大量……” 婆子急了,跪在地上不住磕頭。 她沒見過宋拂,只從袁氏身邊的婆子那兒聽了幾耳朵。她只當宋拂是個不入流的仵作,哪里想到人一出來那副面容,那說話時的神態氣度,儼然出身不凡。 再者,她是這西院最下等的婆子,宋拂既是客,看起來又不是個好相與的人,她哪還敢有什么想法。 只可惜,宋拂雖是個心軟的,玳瑁卻不是。 她軟弱歸軟弱了一些,可拼著一條命,也容不得別人背后這么說人。更別說,婆子方才那些話,只差指著她阿姐的鼻子數落了。 玳瑁壓根沒讓宋拂有機會阻攔,已經氣得撲上去將那婆子推倒,狠狠撓了幾爪子。 玳瑁到底年輕,猛地撲上去的力氣足以壓制住婆子。 那婆子倒在地上,被人又打又抓,又拉又扯,疼得哭鬧求饒。周圍一圈的婢女婆子們,想要上前幫忙,可看了看冷眼盯著自己的宋拂,一時又不敢往前走上幾步。 宋拂聽著這哭鬧求饒聲,實在聒噪,心中十分不耐。 伸手拉過玳瑁,她冷眼看著被人扶起來的婆子,道:“青天白日,聚眾非議主子,這就是桓府的規矩?” “我桓府有什么規矩,難道還用娘子你來指點不成!” 袁氏領著身邊的婢女婆子,嗤笑著走近西院。圍攏在院外的眾人當即向兩邊散開,讓出道來。 袁氏乃前國子監祭酒袁大人所出的嫡女,袁家后來雖然破敗了,可她仍是桓季的夫人,性子里的那股驕縱從未改變過。 風要得,雨要得,人不合意她就壓得。 昨夜宋拂來時,袁氏雖得了消息,卻被桓季攔下,不得已到了白日才過來看看人??梢娭巳?,她忽的就恍惚了一下,盯著面前這兩張頗有幾分相像的臉,遲疑了會。 像……可又不那么像…… “不過也是,咱們桓府的規矩,可比不得虞家。虞大人在世時,想必家規森嚴,若是知曉女兒留宿陌生男子家中,只怕娘子就該被送到鄉下去,省得壞了家中小娘子們的婚事?!?/br> 袁氏話音一落,才被宋拂拉扯起來的玳瑁,竟猛地掙脫開她的手,作勢撲向袁氏。 “三娘!” 宋拂叫了一聲,可這時候哪還攔得住。 袁氏身邊人不少,反應也快。眼看著玳瑁撲過來,忙有人拉開袁氏,另有人迎上前來阻攔玳瑁。 立時,西院門口亂成一團。 “你好大的膽子!” 袁氏回過神來,看著玳瑁伸手就要掄她一巴掌。 宋拂將人往身后一拉:“夫人這是什么意思?” 袁氏氣得大口喘氣,怒極:“好,好,很好!這府里還有沒有規矩了,一個下人竟然還敢打當家主母!宋娘子,這是桓府的家事,宋娘子還是別多管閑事的好!” 說罷,她竟直接伸手要去推宋拂:“滾開!我要打死這個下賤的東西!” 不知何時,桓岫已出現在院子中。 袁氏那手,沒推上宋拂,卻撞上了桓岫的胸膛。 “母親?!?/br> 桓岫的聲音浸著涼意,將人擋在西院外。 “母親這是在做什么?” 袁氏動作一僵,心頭一凜,抬頭看向桓岫。 “二郎……” 袁氏迎著桓岫那目光,莫名覺得心虛氣短?;羔睹鏌o表情地看著,當下道:“母親,我若是母親,在前來興師問罪前,該先問問這些下人們,桓府的規矩就是可以肆意非議主子的私事么?” “你!” 袁氏呆了下,根本不敢相信,這竟然會是桓岫說出來的話! 她的兒子,她最是清楚,那是從她肚子里爬出來的骨rou,而如今,卻是連昔日熟悉的影子都看不見了。 冷淡。 嘲諷。 這是她能從眼前這人眼里看到的僅有的東西。 袁氏不甘示弱,一手抓著自己的衣襟,怒喝:“這算哪門子的私事,她一個女人,一言不發就跟著男人回了家,但凡要點臉面就做不出這種事來!” 她是知道宋拂身份的,可無論是當年李代桃僵的婢女,還是虞氏后人,在袁氏的眼里,都不過是卑賤的,不該反抗她的。 西院門口的婢女婆子們,早在袁氏說話時就跪了一地,哪怕心里再雀躍認定她能幫著給人顏色,也都縮在地上裝鵪鶉,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袁氏這一聲怒喝,嚇得所有人都顫了一下。 玳瑁被護在身后,看著袁氏,滿眼都是詫異、震驚。 明明人前是那么一副和善溫婉的嘴臉,可說的話分明一句比一句更刺骨。 昨晚的徹夜長談,玳瑁已經知道了這些年阿姐都經歷過什么事。雖然很多事情都被她輕描淡寫地帶過,但玳瑁知道,她的阿姐從來都不是什么不顧名聲、放.蕩的女人。 然而,宋拂卻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她從不會被人輕易激怒。 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令人憤慨,可真正值得動怒的,少之又少。她就這么看著袁氏,眼神不冷不熱,緩緩邁開步子,與桓岫并肩。 桓岫安撫地拍了拍宋拂的手背。 “母親,她到底是我明媒正娶的妻,為何不能入我桓府家門,住我西院?母親是忘了,當年你們要我娶妻時,抬進門的這個女人就是她了嗎?難不成,母親在旁人眼中,也不過是不要臉面,住進別的男人家里的……女人?” 這番話,聽得一眾婢女婆子目瞪口呆。 二郎當年的婚事,是在臨殷辦的,永安桓府不少人壓根只聽說過,并未親眼見過。且后來又發生過什么李代桃僵的事,永安桓府的下人早已換過一批,哪還有人把這事記在心里。